诚王的话让贾籍有些尴尬。是啊,人家诚王确实没有直接说过这事情和工部有什么干系。贾籍所谓的“按殿下所言”实则是自己故意引导下来的。
本来还想着在诚王措手不及的时候插把软刀子,可是没想到诚王耳聪目明的,一下子就把自己设置的陷阱给点破了。这一点破,满朝的大臣哪还不懂其中的弯弯绕?诚王那边的人不少都变了脸色。若是眼神能够杀人的话,贾籍早就万箭穿心了。
但尽管有些脸红,可贾籍还是硬着头皮的继续争道:“是微臣错会的殿下的意思了,微臣给殿下赔罪了。但微臣还是认为工部在这件事情上绝逃不出干系。年节春贡在即,火药之事如不解决,满城皆是惶惶。我大燕雄霸万邦,要是在这个关口上出了什么纰漏,亿兆臣民如何作想?天下万邦又如何作想?国家大事,我等大臣不可徇私,皆应该秉公处置。更不可因一党一派之嫌而罔顾国事。兹事体大,还请殿下以国事为重!”
话音刚落,贾逵便低下头不敢言语。胸口有些起伏,那颗心紧张的像是要跳出来了一般。这一回他的话说的比较绝,虽是一派公事公办,为了国家社稷着想的口吻,可其中的影射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贾籍知道,这个时机千载难逢。平日里诚王把工部保护得太好了,自己根本没有攻击的机会。工部的刘霄自己还是知道的,屁股底下绝对算不上干净,只要圣意一下,自己这个司掌刑狱的大理寺少卿就有机会找工部的麻烦。从工部的那些乌糟事入手,顺藤摸瓜的说不定还能搬倒诚王。纵是动不了诚王,最起码也能够攻掉一个工部,而工部又是诚王的一颗重要的棋子。搬掉了他,太子的局势就更好些。这种好买卖可不是天天都碰得到的。所以,哪怕自己会担着点风险,这事情也要争一争。
成德帝坐在龙椅上,静静地看着下面的贾籍。脸上不阴不阳,也看不出个喜怒哀乐来。
太子的眉头有些发皱,赵思明则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贾籍啊贾籍,你这话意思不差,可就是说过了啊!
诚王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贾大人真是公忠体国啊,拳拳报国之心让小王钦佩。不知大人可否赐教一二?。”
贾籍深吸了一口气:“殿下请讲。”
诚王慢慢走近贾籍,缓缓道:“不知贾大人所说的是否是发自真心?”
“朝堂之上,陛下驾前。微臣哪里敢说假话。所言所语皆是心中至公至道真诚之言。”
诚王点了点头。
“发自真心便好。”
说完,诚王闭上了眼,呼了口气。
待到眼睛睁开时,眼神突然犀利了起来。
“好你个大胆的贾籍!竟敢在着天子面前诽谤本王,你该当何罪。”
电光火石之间,情势突变,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贾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些慌张道:“殿下何故言至于此?微臣惶恐。”
“哼哼,惶恐?贾大人言不由衷了吧!本王受父皇委派,执掌工部,分担朝务。所作所为皆是以社稷苍生为念,何谓徇私?你又说党派之论,那本王问你,本王何来党派之私?本王的党营之内又有哪些人呢?若是贾大人言之有物,本王自向父皇请罪,若是说不出,便是诽谤亲王,构陷朝廷命官。本王一定会请父皇给个公道!”
这话说到这里,也就定局了。
就诽谤这件事情上,太子不好说什么,赵思明也不好说什么。虽说是彼此之间心知肚明,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可能把话说这么白吧?你问问贾籍敢不敢傻乎乎直接和皇上说:啊,那个工部,刑部,和户部还有一大批的勋贵都是诚王的党羽......
找死呢吧这是?有些东西就算是拼到了鱼死网破的境界也不能说破,哪怕是人尽皆知。这是官场的规矩,也是官场的潜规则。
贾籍低着头,支支吾吾的说道:“微臣绝不敢诽谤殿下,微臣一时口快失言,并非诚心。”
“哦?贾大人刚刚不是还说什么,朝堂之上陛下驾前所言所语皆是心中至公至道真诚之言的么?怎么现在就变成了口误了?您这是在欺君么?”
贾籍彻底没话说了,诚王刁钻无比,自己适才不查就中了他的圈套。这份思虑当真可怕!
赵思明这时候不得不站了出来。
“老臣启奏陛下。”
成德帝抬起了眼皮,瞄了瞄站在首位的赵思明。
“子充你说吧。”
赵思明举着芴板道:“大理寺少卿贾籍言语无度,虽是无心,但毕竟构成诽谤之罪,亦当惩戒。臣请陛下降旨责罚贾籍,以正视听。”
这个局面只有让赵思明收拾了。看上去是处罚,其实却是在保护。要真照着诚王的那套说辞,抄家夺官都算是轻的!眼下被赵思明这么连消带打的来了一下子,纵是再有处罚,也不会那么的重了。
成德帝点了点头,有些阴沉道:“子充所言甚是,贾籍张狂失言,诽谤朝臣,理当责罚。嗯......吏部听旨,罢黜贾籍四品大理寺少卿之职,降为六品寺正。”
贾籍偷鸡不成蚀把米,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吏部尚书侯询出班:“谨遵上谕,敢问陛下,大理寺少卿空余之职该由何人接替?”
成德帝沉吟片刻:“大理寺少卿便由尚书左丞黄承领着好了,朕早该给他挪个位子了。至于黄承空下来的那个左丞嘛......嗯,那个王庸就不错。照办吧。”
成德帝说的是照办吧,就是说不接受任何的建议。众人也就无从置喙了。
成德帝站了起来:“朕说过,今天本是奏议火药之事。可是拖延了这些时间尽是说些无聊的事情,朕不想理会这些闲碎,只想知道,火药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诚王知道这个时候再也不能胡搅蛮缠了,说道:“儿臣以为,工部主管火药分配,有嫌疑,当查。可火药途径绝不止工部一条。会不会是解送到兵部,军政院,各地军营的火药出了盗卖的问题?哦,太尉,裘大人,小王无意冒犯,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诚王朝着兵部尚书裘洛云和太尉何骏行了个礼,继续道:“散落在各地的官营的炮仗局会否有些猫腻?火药若是从各地运来的,那么漕运,陆路上的走商是不是该查一查?这些都是线索,儿臣以为可查。”
成德帝抚了抚自己的胡子,点了点头:“皇儿所言有理。刑部听旨......”
“父皇。”诚王突然打断道。
“皇儿还有什么事?”成德帝有些奇怪。
“儿臣以为,只是一个刑部怕是忙不过来。此等大事应当由刑部会同大理寺,御史台共同协查。此外,儿臣认为禁军警戒燕都,自当加入协办。祁阳候在军日久威望甚高,更兼做事干练理当加入。飞鹰卫指挥使陈大人办案老练,当之无愧应当进入。若此,便有五方协查督办。几位大人都是国家栋梁,断不会有偏私妨碍之嫌,又能相互检查督管。”
成德帝听完后思虑了一番,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诚王。终于还是拍板了。
“嗯......诚王言之有理。照办!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祁阳候,飞鹰卫五方协查火药一案,不得有误!朕不希望再出什么事端。”
“微臣领命!”
“嗯,退朝吧。”
百官齐齐跪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前,官员们三三两两高谈阔论。有的弹冠相庆,有的垂头丧气。这场朝局实在是迷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