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安兴区英国公使馆,这里曾是英国驻南京领事馆,在英国承认中华帝国并与之建交后,这里便成为了英国驻华公使馆,新任驻华全权公使朱尔典和荷兰公使克罗伯两人,在公使会客室内一边喝着下午茶,一边等待着来自伦敦和其他地区的情报。
相经于神情淡定的朱尔典,克罗伯的神情极为紧张,从上午直到现在,他已经无数次在心里诅咒了东印度总督和泗水市长,他们的愚蠢行为,令荷兰陷入了现在这种极为尴尬的境地,来自本土的指示非常清楚,要求他请求英国驻华公使从中斡旋。
“……中国人也许是在虚张声势,但在虚张声势的背后,一定有什么是他们所要的”
从三层餐架上取下一块点心,朱尔典轻声揣摩着中国人的态度。
“您的意思是中国人无意向荷宣战?”
“宣战?不他们不会那么做”
先肯定,可随后朱尔典又摇摇头。
“但是不排除非他们武力护侨,并借机达到一些目的”
“是什么样……”
在克罗伯刚要开口时,一名英国海军军官走进了会客室。
“公使阁下中国舰队的司令部发来的电报”
接过电报,一直保持着淡定的朱尔典神情微变。
“克罗伯,现在已经证实了,中国的舰队今天凌晨便已经出港了,两艘战舰、五艘巡洋舰,这是中国海军的全部主力,随之行动的还有武装运兵船”
“他们真的要占领东印度吗?”
大惊失色的克罗伯急声追问道,根据两人之前的推测,只要中国人不出动舰队主力,那么中国人就是在虚张声势,而现在他们不仅出动了舰队主力,甚至还是整个中国海军的主力,在现在的亚洲,除去日本海军,甚至连英国的中国舰队都无法同这支舰队对抗。
“这恐怕只有那位陛下能够回答你”
即便是作为一名中国通,来华近三十年的朱尔典面对这种情况也迷惑了起来,无论是过去的中华临时执政府或是现在的中华帝国,他们在外交事物与满清有着截然不同,他们愿意全面向外国开放自己的市场,但作为前提,他们却收回了关税,面对诸国武力威胁,他们在做出毫不妥协的姿态时,又灵活的施以外交手段,最终在进二退一的让步下,达成自己的基本目的。
铁路路权、关税,这一切无不是这种表面强硬,实则以灵活外交解决的明证可在荷兰这里,却又让人琢磨不透,荷兰并不是强国,他们弱小的舰队远不是中国海军的对手,面对一个弱小的对手,中国人还有可能寄望于外交解决吗?
“乔丹,荷兰或许是小国,但如果中国人选择战争,那么我们也只有选择战争,请你相信一点,这绝不是中国与荷兰的战争,而是欧洲和亚洲人之间的战争,现在,日本在东北挑战俄国,而中国又试图染指东南亚,这不符合荷兰的利益,同样也侵犯到英国的利益如果英国或是其它欧洲坐视中国人对荷属东印的占领,那么未来我们,整个欧洲,将不得不去面对中国、日本,这两个亚洲国家在亚洲地区对欧洲国家利益的损害”
从最初的惊慌中恢复过来的克罗伯,急忙开口试图将荷兰的利益与英国的利益捆绑在一起。
而他的话换来的只是朱尔典在心下无奈的轻笑一下,现在的日不落帝国,虽不能说日薄西山,但较之维多利亚时代的全盛,已是今非昔比。美国的崛起,从经济方面超过了英国,而外交方面也不乐观,德国愈发咄咄逼人,在巴尔干、北非、巴勒斯坦,不断制造麻烦。
英国在中国市场上主导地位的贸易份额以及英国金融界的在华投资,又使英国不能不去关注这个国国家,对于中国的局势,英国实在没有精力顾及。在利益关系和现实情势,决定了英国对华政策的基调:稳定压倒一切。
但是中国人要的又是什么呢?
想着这个问题,朱尔典的心中浮现出一位在中国新内阁中出任要职的老朋友,或许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吧
光复大道55号帝国内务部,内务部故名思议是负责国内事务的行政机构,区别于外交等部署,设民治、警务、礼教、土木、疆理、侨务、卫生七司,各设司长。而作为首任内务大臣兼内务部部长的便是袁世凯,在外界看来,袁世凯这位几次游走于钢丝上,却又出人意料的出任内务部长,总教人有些琢磨不透那位皇帝的意思,
内务部虽说权责分散,可所管辖之广却有帝国重阁之实,也正因如此,如果说过去的别人会认为执政在等机会“收拾”袁世凯的话,那么现在所有人都能看出,袁世凯不仅未被收拾,反而是“圣眷正隆”。
也正因如此,袁世凯才会在沉寂半年后,再次成为国内关注政阁要员,可在享受着外在的风光时,袁世凯却变得比过去更加小心翼翼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表面上掌握全国十五万警员的“强力”部门的强力,只是看着的强力罢了,内务部对于地方警务却只有监察权,警务归地方这是国内警务原则。
早在执政尚未登基有意让他负责内务部时,袁世凯在接受的时候,只是把内务部当成“跳板”,可这块跳板却远没有他想象那么轻松,西藏、蒙古、回回以及在旗战俘管理,无一不是风头浪尖上的事情。
而此时英国公使朱尔典的拜访,再次让袁世凯犯起了难来,打官腔,朱尔典可是一个中国通,同样也是他的老朋友,但如实相告,又绝对没有可能,一是不愿,二是不能,可袁世凯却又需要朱尔典的友谊,准确的来说是他所代表的英国的友谊。
“那还用说吗?”
面对着朱尔典的问题,袁世凯眨着眼睛想了一下说。
“这荷兰人那里是杀人啊,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狠狠的抽了陛下一记耳光,这里登基,那边杀他的子民,就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
朱尔典明白袁世凯的意思,那位陛下绝不是一个懦弱之人,于是便开口说到。
“既这么说,贵国是一定要以舰队入侵荷属东印了。”
“入侵?”
冷哼一声,袁世凯先送朱尔典作个请茶的手势,随端起茶杯润了一下嗓子。
“只是护侨罢了,我们和各国可是侨约的,即然我国侨民不得公平对待,中国自然需要有所表示?”
“那么贵国是否考虑到如果贵国施以军事报复,各国的反应呢?”
袁世凯指着一座办公室的那康熙窑五彩花瓶,这是前来参加大典的蒙古王公们送来的宝贝,那些王公被骑二师的刀子砍怕了,不过这样的好东西,却是国家财产,私人若是受了百元以上财品,而未上报,那就是杀头的死罪。
“这瓷器本身就已经满身裂痕,有时候,想修它,就得冒冒险,用金钢钻钻几个窟窿,打不上钉,可就修不了啊”
弦外有音,不妨自辨。朱尔典停下沉思了一会,方才说道。
“对于英国来说,贵国的稳定是压倒一切的所在,这亦是伦敦指示我从中斡旋的原因。”
“嗯有强国从中斡旋自然是好这总比打仗好不是”
袁世凯略略提高了声音说。
“不过,这从中斡旋似乎应该去外交部吧”
“老朋友,您明白,我需要您的帮助”
这时朱尔典倒是没有再隐瞒自己的目的。
“老朋友……”
袁世凯苦笑着,摆出一副非常无奈的模样。
“你这是要害你的老朋友啊”
“袁,这只是老朋友之间就一些时事的交换彼此的看法而已”
朱尔典狡黠的玩起了文字游戏。
“你啊……”
袁世凯即时眉目舒展,手指着朱尔典,笑嘻嘻地说。
“你在中国什么都没学会,就是学会了我们的这套糟粕”
两人相视一笑,几十年的老交情使得两人说起话来,往往没有身份上制约,尽管彼此都明白,对方永远不可能放弃自己的身份。
“对于中国而言,我想没有什么比公平更为了重要了,陛下游历外洋十余国经历,陛下所看重者,正是公平,可潜龙于野间,于外人,可曾有过一丝公平?一两银之耻、黄埔江桥之争”
这一说,朱尔典完全明白了,中国人所要者除去一定会要求的赔偿、抚恤之外,怕就是对华侨的公平待遇。
但他还是眨了下眼睛,看着自己的老朋友。
“我想,除非去公平之外,你们也许有着其它的追求不是吗?”
而对朱尔典的问题,袁世凯很深沉,面上却是声色不动喝着茶,他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于是他便反问一句。
“依贵公使看,中国应该持何种追求?”
皮球踢回到自己怀中的朱尔典一愣,然后袁世凯却又开口道。
“4年前,当我出任直隶总督时,你曾对我说,人们必须要为愚蠢的选择,付出代价,你曾告诉过,这是国际准则,而我也表示了赞同”
“你的意思是……”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