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彰武县,守田利远一行并没有耽搁,直接来到抗俄义勇军总部,按照报纸上的报道这个总部设在城中的一座富绅的宅院里。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虏掠”
这是报纸上对义勇军的形容,三月前,义勇军刚下彰武时,他们一直在此帐篷里办公,后来那位张姓富绅便将自家的宅院捐出,作为抗俄军的司令部所在,虽说对“冻死不拆屋,饿死不虏掠”嗤之以鼻,但守田利远这一路上却是对义勇军的军纪有了一番体会。
经过几重检查后,他们一行三人踏进庭院,就听到不远处的交谈声。那是一座凉台,里面坐着几位军官,他们的身上穿着义勇军绿色军衣,便知他们是抗俄军的军官。
听他们在那里谈论着日本和露西亚之间的可能爆发的战争,守田利远只感到心情为之一振,偶尔的听到他们同样对日本将有可能赢得这些战争的推断,他的心情隐隐的激动了起来,还是这些清国人有见识啊
看来不单单是在清国的京城,那些出于政治目的朝廷大员相信日本会赢,“非军队之竞争,乃政治之竞争。卒之日胜而俄败,专制立宪,得失皎然”,“此非日俄之战,而立宪、专制二政体之战也”,那些人是出于政治目的,但这些与露军战斗数月的军人,无疑更有发言权。
在义勇军总部找到日本在这里的联络人员岛田少佐后,便由他带着去了义勇军的接待处。接待处受到一名军官的接待后,守田利远先是表达一番对抗俄军的仰慕,随后表示了自己的一个愿望,希望能够见到林延仁将军,几分钟后,守田利过在一名少尉军官的带领下来到位于后宅一间厢房外,这只是四间联体的小厢房,和司令部所在正厅大屋相比,这里无疑就是过去仆人们住的地方。
随那名少尉来到了林延仁的办公室,外间是一个房间,房间里坐着两名军曹。进入真正的办公室后,守田利远才发现这办公室的摆设极为简单,墙间挂着布窗帘,显然是为了隔开房,而在三面墙上挂满了军用地图,地图上插满了红、白两色的三角小旗。室内摆设着一张写台台和几张木椅,看来简单到极点,和普通清国将军的豪华的办公室截然不同。
穿着茶绿色的军装的林延仁,右手握着一支红蓝铅笔,正坐在一张大写字台后,看着公文,在旁边还有一张军用地图,显然是在制定着什么作战计划。听到报告声,他抬起头,微微颔首,长长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这时,守田利远才发现林延仁和其它的士兵一样都剃着光头,头皮上泛着青碴。他的一双眼睛虽然不大,但却又黑又亮,目光威严,嘴唇上蓄着的一小撮浓密的黑胡须。虽然只是第一眼印象,但这个人却给守田利远的留下的印象是颇有军人气质,不愧是在陆士学习过的军人。
“欢迎您到中国来”
林延仁很客气地招呼来访的日本客人,这些日本人在过去的三个月中,提供给义勇军六千多支步枪,而作为回报,义勇军帮他们炸毁了三座铁路桥。
“早就听岛田先生提起守田,今天很高兴能与守田先生见面。”
语上客气着,可林延仁却是傲慢的坐在那里和守田利远打着招呼,这些日本人的帮助和他们的到来,都是抱有目的,即便是提供给义勇军的援助,同样也是需要付出代价,和日本人合作是迫不得已,日本人依仗着他们的特权可以轻易的把义勇军需要的武器弹药和药品、军需送到义勇军的辖区,而家里却在颇费一番周折。
客气了几句后,守田利远便坐了下来,而在心下对林延仁的评价,稍降底了几分。
“你们这次去考察俄军,恐怕是贵国准备和俄国打仗了吧”
未待守田回答,林延仁便把话锋一转,说道。
“目前东北的局势并不乐观,俄军在东北的部队已经多达二十余万,我们几次突袭都失败了,守田先生,你们的算盘打的很精明,你们提供武器,我们帮你们破坏俄军的后勤,这样你们打败俄军的希望又增加了几然。”
他望着守田笑了笑。
“当然,你们能败俄国人,这并没有任何疑问,但是我需要你明白一点,如果你们需要我们的帮助,那么你们就必须提供更多的武器,不仅仅是步枪和银元,我们还需要火炮、炮弹和更多的步枪、弹药以及银元。”
不过是刚一见面,林延仁便直接向人守田利远和岛田要起了东西来,家里的来的电报说的很清楚,尽量从日本这个冤大头身上多敲一点,不过这些日本人果然是小国寡民,他们的出价从来就没大方过。
“林将军,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您的要求转告我国政府,这一次我带来了一千两百支步枪和一千箱子弹,在以后,如果战争真打响的话,一但露军的力量被皇军牵制,你们便可直接向渤海方向进军,相信到那时贵军掌握出海口后,我们提供给贵军的援助会进一步加大的”
守田利远说着又加重了语气,
“当然,援助是与贵军在战场上的表现相匹配的,如果贵军在战场上表现出……”
“你是怀疑义勇军的战斗力吗?”
面色一板,林延仁便冷声质问一句。
“以后,你会知道义勇军的战斗力,绝不逊于贵国军队好了,守田先生,首先我谢谢你们给予的帮助,但是我同样需要提醒你,义勇军和贵国并没有任何协议,两个列强在中国的大地上撕杀,本就是军人的耻辱,我们之所以同贵国合作,只是因为共同的敌人,如果在赶走俄国人后,你们只是取代俄国人,试图占领东北的话,那么抗俄义勇军就会易名为抗日义勇军,我想到时你们就会知道义勇军的战斗力”
林延仁的冷语只让守田利远和岛田两人面上显出些尴尬之色,他们没想到林延仁会说的这么直白。
“林将军,请你相信,日清两国同文同种,我们之所以和露西亚打仗,正是为了保护贵国的满洲不失,这里是亚洲,日清两国同属亚洲国家,互相提携实是份内之事”
岛田连忙在一旁解释了起来。
通过这次简短的会面,林延仁给守田利远留下印象并不算好,也不算坏。缺乏政治头脑,没有远见,典型的军人作风,不可能成为如袁世凯一样的清国柱石。不过和袁世凯对外持以妥协不同,他热衷对外国人的战争,是个典型的民族主义者,骨子里透着清国式的傲慢。
“应该报告国内,不应加大对义勇军的援助,这支军队和林延仁绝不可能成为日本的朋友”
在离开林延仁的办公室内,守田利远除了对林延仁作出了评价外,同样还对义勇军作出了评价,这支军队或许和许多清国军队不同,但是这个将军实在了太鲁莽。
“粗鲁而无脑”
岛田压低声音对守田说了一句。
“这正是我们决定支持他们的原因,守田,像这种人反而更好对付你明白吗?”
两人朝前走着时,守田利远迎面碰到一名领佩中校军衔的年青军官,这个穿着件皮质大衣的军官有几分面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究竟是在那里见过
“蔡中校”
岛田倒是先打起了招呼来。
“你来,岛田先生”
蔡锷点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他并未和岛田有多少接触,而是直接朝着司令官的办公室的方向走过去。
“蔡锷,蔡松坡,义勇军第六团团长”
“第六团?是那个袭扰四平街的第六团?”
守田利远不禁一惊,又回头看了那个人两眼,他没想到这个人就是袭扰四平街那支抗俄军的主官。
“没错就是他的部队”
“蔡锷,……他是不是也是陆士毕业的”
“怎么你认识?”
走进长官办公室的蔡锷并不知道在身后,那两个日本人正在谈论着他,之所以来这里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仁贤,我想知道为什么?”
蔡锷静静的看着面前端坐着的长官,眼前的这位林延仁在陆士高他两界,两人过去虽并不认识,但现在也勉强算是朋友。可在三天前,他接受一个出人意料的命令,他被命令将部队移交给副团长,即刻回司令部。回到司令部他才知道,不仅是他,百里等人在参谋处的被解除职务、在部队的也移交指挥权。
“松坡,庚子时你随唐才常回国参加自立军起义。失败后改名“锷”,立志“流血救民”,在这里……”
林延仁笑看着蔡锷,原本今天晚上要给他们送行的,没想到他到是先来了。
“或许可以流血救民,但真正流血救民的地方,却不在此,所以你们要到其它地方”
他又何堂想放他们走,这一走就是两百多名军官,义勇军七个团,两万余人,仅陆士军官生便多达两百余人,另有五百余名黄埔生,虽说义勇军暂时并不需要这么多军官,但军官从来都是军队的灵魂,优秀的军官更是如此。虽说他不想放,可先生那里却需要一批优秀的军官充实参谋部,那边来了调令,给义勇军补充了两百名黄埔生,可却又抽出了两百六十八名军官,从部队主官到参谋人员,无不是义勇军之精华所在。
“其它地方?”
诧异的看着长官,蔡锷眉头一皱,其它还有什么地方?
“大家都知道抗俄军,可是……松坡,我曾告诉过你,抗俄军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抗击俄罗斯侵略军,他还有一个使命,当时你问过我,我没有告诉你,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抗俄军未来的使命是……”
话语一顿,林延仁认真的盯视着蔡锷,缓缓吐出四字。
“光复民族”
“你们是什么人”
“抗俄义勇军军人”
“什么抗俄义勇军吗?”
“抗俄卫疆、永远忠诚、意志坚决、同心协力”
“是什么让血旗成赤”
“血血血”
“我们如何生存”
“杀杀杀”
“我听不到”
“杀杀杀”
“狗娘养的,我还是听不到”
“杀杀杀”
震耳欲聋的吼声在训练场上回荡上,这喊杀声只震的吴佩孚、周少奇等人是心惊肉跳,在今天之前,他们从不曾知道在中国,竟然有一支军队竟然直接将杀人作为生存之道,听着虽是心惊,可军队从诞生以来,不正是为了生存吗?
“子玉,你看……”
周少奇指着不远处训练场边缘的一排士兵,便迈步朝着他们走了过去,吴佩孚也跟在他的身后走去,在训练场边缘,是几十名坐在下,分解武器后在那里保养枪支的士兵。
“干净整洁”
擦着枪机的士兵一边擦着,一边喃语着。
“枪机滑畅无阻,战场拉动,方能杀敌……”
一语一句传入两人耳中,从那士兵保养武器的神态,可以看出他们保养武器时非常认真,枪握处的深色的汗迹清楚的表明这武器被频繁使用,而枪机却是光洁如新。
“看来枪膛也应该是明亮如镜了”
周少奇在心下猜测着,在左镇时那些士兵虽说也保养武器,但大都限于枪管擦了一擦,至于枪机分解,虽说同会分解枪机、保养,但只有在长官检查时,为体现部队之有素,才会拆下枪机与其它装备一起展示。
一名士兵保养完步枪后,又抽出刺刀加以擦拭,那近两尺长的刺刀只看得周少奇、吴佩孚两人咂目,刺刀与他们常见的刺刀截然不同,刀刃端部肥大,显然比普通刺刀更适砍劈,而背脊锯齿锋利无比,仅只看着那错齿的锯齿,就让人心下生出寒意,在两人被这刺刀惊得有些心惊的同时,周少奇却是从这些武器上看出了一些征端。
枪机近于俄式步枪,六方机匣则改为圆机匣,枪身与俄式步枪截然不同,反倒与德式步枪相近,而刺刀又是这种前所未见的刺刀,枪不同、刺刀不同,这意味着什么?
“mj02”
盯着机匣上的型号,周少奇暗暗在心下记住这个型号,路上遭遇的义勇军要么是背着俄式步枪,要么就是日式步枪,而在彰武的义勇军却使用这种步枪,武器往往能透露出一些其它的信息。
而且另一边,又有着让人吃惊的一幕,两排彼此面对的士兵,其中一排挺着上着刺刀的步枪,把刀尖逼近到另一排的眼前,虽说这些人在竭力控制自己,但是吴佩孚还是能够感觉到他们额上冒着虚汗,甚至于双腿打着颤。
任何一个军人都知道面对刺刀的可怕,尤其是被刺刀刀尖直指时,几能让吓人灵魂出窍,他们这么做显然是为……。
“出刺”
心惊的一声喊,差点没把吴佩孚吓的涌出冷汗来
“杀”
反射着阳光的刺刀伴着他们的吼声,那排手持刺刀士兵怒吼着前踏步一个突刺,刺刀从对面士兵的脖颈侧间刺过,而那些人中大半数显然是被吓到了,身体一软尽然瘫坐了下去。
别说是他们,就是连远处看着的吴佩孚在听着那一声“杀”时,同样感觉到心头一紧,一阵强烈的眩晕,后背发凉,全身的汗“刷”的一下都出来了,在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这些人是用活人做靶。
“混蛋”
而那吼令的军士,一见大半人都吓的跌坐在地上,立即扬腿朝他们身一个个的踢去。
“你们在这都不敢面对刺刀,等上了战场,训练生怯,笞刑五”
“原来如此”
这会周少奇和吴佩孚他们才明白刺刀逼刺的原因,是为了练这些人的胆子,这胆子是这么练的吗?若是胆小的被吓蒙了乱动的话……两人都不敢再朝下想去,这义勇军的训练未来有点儿太过火了。
两人惺惺的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震惊之色,而在震惊之余却又带着些心颤。
“功节,你觉得的这个训法,有可能在咱们……”
吴佩孚不过是刚一开头,就被周少奇出言打断。
“不可能,这种训练看似颇练士兵胆色,即便是抽调最好的士兵作突刺,可以若是被刺者一不小心,万一歪了脖子,那可就是一条命没了长官们不会让冒这个险的”
周少奇瞅了眼那因面对刺刀突刺脖颈生的义勇军士兵,这会正挺着屁股受着军棍,在感慨之余忍不住又同情起他们来,仅只是心怯跌坐,就被处于笞刑,这种这义勇军的律苛果然……
“哎,若是将来……怕只有自求多福了”
当的周少奇吴佩孚他们两人在这训练场上关注着这些微许并不引人的细节时,守田利远等人却是对射击、越障、刺杀这样训练更有兴趣,于他们看来,或许这才是士兵综合素质的体现,至于那些细枝末节却很难入守田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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