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昨个睡的晚些,今儿个便起的晚了,到了军机处的时候天已大亮,刚吩咐伺候的小太监泡上浓茶,便听门外传來动静,抬头一看,竟然是弘昼脸色阴沉的走了进來,连忙起身迎了,笑问道:“王爷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來了,看你脸色不好,该不会是昨夜一宿沒睡吧……奴才可得劝您一句,眼瞅着咱们也上了岁数了,公务重要,身体可也得好好作养才是,”说罢便笑,一副意有所指的样子,却猛然想起自家事,笑容稍纵即逝,
弘昼却好像沒有注意到傅恒的意思,瞪了他一眼说道:“还有心思笑,知道吗,和珅出事了,”
“什么,”傅恒霍然变色,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心中忧心,暗想连弘昼都棘手的事情,定是大事了……猛然想起昨夜一宿沒看到棠儿,,他对棠儿的事情有些了解,结合弘昼的话,已经可以肯定,和珅定是惹出了天大的乱子,心中更加不安,早起的困意早就不翼而飞,目不转睛的盯着弘昼,偏弘昼并不马上就说,而是绕着屋子打转,急的他恨不得一把拽住弘昼,“好我的王爷,您就别转了,倒是说话啊,”
“说什么说,臭小子胆子越來越大了,居然连俄国人都敢杀,气死老子了,”弘昼呼呼的喘着粗气,涨红着脸,突然停在桌子前,恨恨的一拍桌子,震翻了傅恒刚泡好的浓茶,弄的一桌子水,怒道:“他娘的,为了一个女人,昨天下午他私自出京,去了德州,一言不和,就把那个俄国什么伯爵叫安东尼的亲信随从宰了,还口出狂言,辱骂了安东尼一番,现在好,人家找上门來了,主子已经召进了养心殿,加上于敏中那个老东西敲边鼓,还能有好,一条私自出京的罪名就够砍他脑袋的了……”
傅恒毕竟久历宦海,比弘昼要冷静的多,闻言倒吸了口冷气的同时,很快便镇静下來,缓缓抚摸了下巴两下,问道:“他为什么要去德州呢,王爷说是为了一个女人,不知道是谁,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和珅不顾朝廷的禁令,也要私自出京,”
“本王也是听伺候于敏中的小太监说的……”弘昼说着,停顿一下,继续说道:“他在外边听的模棱两可,也说不清具体是什么事情……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咱们该怎么办,你脑子聪明,赶紧想个法子,他是你的义子,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设想着乾隆震怒的样子,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过还是说道:“要不然,咱俩也递牌子求见,总不能由着那安东尼和于敏中胡说……,”
傅恒闭门沉思片刻,霍然睁眼,断然说道:“不可,”见弘昼面露不解之色,解释道:“现在情势不明,咱们就是进去也沒法帮助和珅,弄不好主子还会迁怒,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弄清楚事情的來龙去脉,有的放矢,才能想法子替和珅开脱……”顿了一顿又道:“王爷你也不要太过着急,和珅这孩子行事虽然每每出人意表,可是,每一次都会想好退路,奴才觉得,这一次,恐怕也是他前思后想做出的决定,咱们贸然出手,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弘昼一想,像是附和,又像是自我安慰似的说道:“你说的在理,臭小子看着冲动,其实聪明的紧,从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但愿这一次,他也能平安度过吧……安东尼已经到了,估计和珅也进京了,赶紧派人去找他,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嗻,”傅恒答应一声,急忙派人去找和珅,只是,不等派出去的人回转,他便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派去的人走了沒多久,便有军机章京门外求见,连忙叫进,
“禀中堂,卑职收到了许多参劾和珅和大人的折子,不敢自专,特來请示……”军机章京是傅恒的人,忧心忡忡的说着,脸上浓浓的全是担忧,
“参他什么,”傅恒尚未说话,弘昼抢先问道,
“回王爷,参什么的都有,有参和大人私自出京的,有参和大人指使下人贩卖朝廷禁物仙人膏的,还有参和大人跋扈枉为,得罪俄人,妄图挑起两国争端的……都是……”军机章京说着,冲景仁宫的方向努了努嘴,小声道:“他们一系的人,”
傅恒与弘昼对视一眼,顿时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冲军机章京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把所有参和珅的折子整理一下,拿给我看,”目送着他离开,这才转身对弘昼说道:“王爷,麻烦了,看來,这次是景仁宫那位主儿有预谋的一次行动,也不知道和珅有沒有猜到,万一毫无准备的一头撞进圈套,恐怕谁也帮不了他,”
“不行,我得出去看看,”弘昼待不住了,转身就出了门,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只低着头闷走,转过一道垂花门时,只听“哎哟”一声,急忙抬头看去,见是高无庸,不由骂道:“他娘的高无庸你急着投胎啊,撞死老子了,”
高无庸被弘昼骂了,非但不恼,反而面露喜色,一把抓住弘昼的袖子,急匆匆的道:“好我的王爷,奴才都快急死了,大清早的,于中堂跟那个安东尼就跑到主子面前告善宝的刁状,主子大发雷霆,让奴才去传刘中堂,去锁拿善宝呢……奴才圣命在身,也不敢胡跑,碰到王爷正好,您赶紧去寻六爷想办法,奴才先走了,”说完就走,都忘了给弘昼请安,
让刘统勋去抓善宝吗,弘昼一怔,心说这下子坏了,别看平日里刘统勋对善宝也不错,此人刚正耿直,忠心耿耿,只认法不认人,素有铁面判官之称,四哥派他去,必定深知他绝对不会徇私枉法……这是要严惩和珅了么……跟傅老六商议了半天也不得要领,此刻再去找他,还是无策,怎么办,
想了良久,他终于跺了跺脚,沒回军机处找傅恒,而是径直去了延禧宫的方向,,庆妃虽然地位比着景仁宫的魏佳氏差了一截,不过素來温良贤淑,很受老佛爷喜欢,加之跟和珅走的近,若是说动了她,由她去跟老佛爷撞木钟,兴许还能对和珅有些帮助,
虽然和珅打定主意要给乾隆一次收拾自己的机会,不过,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有,所以,从德州知府衙门将卿靖和思思解救出來之后,他立刻马不停蹄的出城返京,只是毕竟带着卿靖和孩子,赶不得快路,浪费了不少时间,所以等到他赶到崇文门的时候,足足比安东尼晚了两个多时辰,
崇文门是内城九门中南门之一,在奇门遁甲的说法中属于“景门”,有光明,昌盛之门的含义,所以,它大概是京城各门中人流货流最繁忙的城门,如果一直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走下去,和珅大概依旧会來这里做税监,只是现在看來,已经沒有了这个可能,
感慨一下,和珅放缓了马速,引着载有卿靖和孩子的马车,缓缓过了城门,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四下一打量,突然发现身穿九蟒五爪仙鹤补服的刘统勋神色肃然的站在城门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官帽上的红顶子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散发出无上的威势,身后二十多名戈什哈挺胸凸肚,不动如松,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弥漫出浓浓的杀机,
來了,
和珅暗道一声,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猛一看到这个阵式,还是有些心惊,身旁马背上的春梅和赛雪儿也被这阵式唬的一阵心跳,担忧的看着和珅,暗暗叫苦不迭,
不过事到临头,唯有硬着头皮了,
和珅下了马,缓缓向刘统勋走去,早就发现不对劲的路人们见此情景,纷纷驻足,远远的打量着,
“有旨意,和珅跪接,”不知道是否阳光太过耀眼,刘统勋眯了眯眼,用毫无生气的声音缓缓说道,声音虽然不是特别大,却好像能够传到所有人的耳朵,行人变色,春梅和赛雪儿心中擂鼓,春梅也从马车的窗户上探出脑袋,花容失色,满目惶急,
只有和珅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跪倒在地,只这一份镇定,就让人刮目相看,
不忍之色一闪即逝,刘统勋刷的一声展开圣旨,轻咳一声肃然喝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新任军机章京行走兼领消息司少卿和珅为一己之私,不经圣命私自出京,实乃目无尊上至极,着革去顶戴花翎,交三法司会审勘案,钦此,”至于杀害俄国人,贩卖仙人膏的事情,提都沒提,
刘统勋念罢,见和珅沒穿官服,遂省去摘顶子一节,把手一挥,喝道:“來人啊,给我拿下了,”便见两名戈什哈手拿锁链,快步出了原班,行至和珅面前,哗愣愣一声,便将沉重的铁锁链套到了和珅的脖子上,
马车上卿靖身子一软,险些从座位上出溜下去,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