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孙宝强的病房外,文萱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她发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双脚到双腿,两条腿在白大褂下面好像随时要软的跪下。
“护士来了,是护士来了。”
文萱还没进门,里面便传出了孙宝强的父母兴奋的声音。
心头被一根线拉扯着,文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开了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等她再度恢复意识,人已经站到了孙宝强的病床前。
“护士,我儿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孙宝强的母亲小心翼翼的询问,怕惹怒了护士。
小地方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大城市的医生性格都很冷漠,千万不要招惹他们。
文萱戴着口罩,两只眼睛却无法躲避她焦灼又痛苦的目光,她显然是焦急万分又悲痛万分,才会熬红了眼睛,憔悴的不成样子。
文萱不知道怎么回答,便扭头不再看她。
孙宝强的父亲拉了一下老婆的手臂,低声道,“人家医生都说过了,强子还不到醒来的时候,你别看到护士就追着问,把人家问烦了。”
孙母叹息一声,“我这不是心急吗?儿子不醒,我这心总不踏实。”
文萱握紧了手中的药瓶,撘眼看到了缠着绷带的孙宝强,他脸部有烧伤,所以脸基本上被包裹完全了。
这样的孙宝强,让文萱的记忆忽而被拉扯到了遥远的回忆,五年前……她看镜子里的自己,便是这个样子,当时她绝望、痛苦,甚至想到自杀。
那时,父母陪在她身边,每次医生和护士经过,妈妈和爸爸都要拉住他们问个不停,同样的问题,恨不得一天问几百遍,总期待着可以听到不同的回答。
此刻,孙宝强的父母,何尝不是那种心清呢?
回忆和现实交错,文萱的脑神经受到了莫大的冲击,握着药瓶的手哆嗦的打不开盖子,越是紧张越是凌乱。
孙宝强的母亲看到护士的异常,关切道,“姑娘,你没事吧?你是不是生病了?”
文萱后背森寒,寒毛直竖,吓得几乎要原地跪下,咬着牙齿,文萱没能说出半个字。
挣扎良久,她终于打开了药瓶,拔掉输液管的连接处,倒置药水儿,流水的毒药透明而干净,可是在她看来,这东西却像一条爬向咽喉的毒蛇,一口咬下去,见血封喉!
文萱在心里默念,“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可是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对不起,对不起。”
文萱的眼睛像是被烟烫了一般疼,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啪嗒一滴清冷的泪打在手背上,她闭了闭眼睛,心脏和血管都好像被绳索捆绑着,囚禁着,强烈的恐惧感让她再一次站立不住。
孙宝强的父母巴巴的看着她,因为焦心儿子的病情,所以他们对任何细节都不敢大意。
“姑娘,你真的没事吗?你满脸的汗……”孙母热心肠的关心道。
文萱心里一直在告诉自己,下手吧!下手吧!他已经那样了,醒来了也是个废人,你现在结束他的生命就是在拯救他!
不要犹豫了,不要犹豫!
陈可欣在外面一直等着文萱的回应,可是等待了许久一直没有消息,她看着时间,比预期的过了几分钟,这短短几分钟眼下分外的珍贵,一分钟之差,很可能会导致前功尽弃!
陈可欣握紧了拳头,眼睛盯着手腕上的表,一秒一秒……
陈可欣低声道,“文萱,你在等什么?你想永远失去傅思明?”
文萱咬着牙,不敢吱声。
陈可欣察觉到她大概是怯懦了,于是加了把劲儿,“文萱,孙宝强已经毁容了,他现在就是个废人,就算醒了,也只能像狗一样活着!”
耳朵里的隐形耳机传来陈可欣的一声一声催促,每一声都像是擂鼓般敲在文萱的心上,将她的理智粉碎成沫儿。
陈可欣笑着道,“文萱,想想你和傅思明,将来你们会结婚,生子,他是你的丈夫,是你们孩子的爸爸,你想啊,那个画面多美好,爱人在身边,还有爱的结晶,一辈子都可以幸福快乐。”
文萱眼前似乎真的出现了这样的幻象,他和傅思明牵手走在公园的小路上,他们的宝宝蹒跚学步,小小的身影奔跑着,咯咯的笑声都具象了起来。
那样的蓝图,真的好美……好美……
“你还在等什么?如果孙宝强醒了,你的傅思明就会永远离开你!记住,是永远!傅思明这种死心眼的男人,你想想!”
哗啦!
刚才的美好幻想被一只无情手暴力的打碎,爱人的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蹒跚学步的孩子也成了泡影,彻底的不见了。
不!不!
她不要看到那样的一幕!
文萱牙一咬,心一横!
如果爱上一个人注定要为他赴汤蹈火,那么她来做!
手中的药瓶倾斜,第一滴毒药滴进了皮管……
“嗖!!”
文萱这边刚刚把毒药滴进去,一道黑色的身影像是旋风般从身后疯狂的刮过来,疯狂的力道将文萱纤瘦的身影震的猛地一个踉跄!
在她没看清来者是何人之时,那道黑影已经成了国防绿,并且利落的扯掉了孙宝强手背上的针头,药水全滴在了地上。
足足有三秒钟,文萱像是雕塑一样傻了,彻彻底底的懵了!
王天星将孙宝强的药水掐断,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扣住了文萱的手腕,冰冷的目光戏谑又讽刺,“终于被我等到了,还真有人不怕死!”
文萱彻底的傻了,她愣怔住,石化般傻傻的看着王天星,不亚于看着一个死神。
王天星没打算跟她客气,有力的大手扼住她的手腕,虎口卡住,锁紧,“怎么?杀人都敢,不敢摘下口罩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文萱冷汗涔涔,后背已经被打湿,恐怖写满了她的瞳孔,撑开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绝望。
王天星啧啧笑,玩味的打量一眼文萱的身材,“这么标致的身材,这么好看的眼睛,一定是美女啊,这家医院有颜值的妹子我基本上都认识,不过你呢……我还真不认识。”
文萱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咚咚咚狂乱的跳动,她眼睛瞪大,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滑,一动不动,却哗哗哗不停的掉。
“哟,哭了?哥哥我长得风华绝代,你是不是被我惊艳的哭了?”王天星的手,缓慢的、故意虐待般的伸向了文萱的口罩。
文萱下意识的往后面躲,可是她哪里躲得过王天星?
后面站着的孙宝强父母,完全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们切换不过来思路。
文萱闭上眼睛,眼泪成行成串的滑下来,冰冷的泪打湿了口罩的边沿,她攥紧了拳头,一个清晰的声音告诉自己。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王天星蹙蹙眉,“哟,还在哭呢?哭的有点早吧?还没开始审讯呢!”
手指捏着口罩,揭开的瞬间,王天星也傻了。
他攥紧了口罩,低头看着轻飘飘要倒下的文萱,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好半天才道,“你……怎么是你?”
文萱嗫嚅红唇,婆娑的泪眼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呜呜呜终于哭出了声音。
“你怎么……”
王天星真的惊讶到了,换做任何人他都能接受,可是文萱是盛夏的好姐妹,出了名的柔妹子,据盛夏说,文萱上学的时候跟人说话都会脸红。
上次差点发生意外,盛夏不惜做她的替身保护她,算起来这些事,王天星实在、实在不知道怎么把眼前的人跟投毒二字联系到一起,太特么的坑爹了!
“你给孙宝强的药水里面放了什么?”王天星重重的叹息一声,尾音都是失望。
文萱依然在哭,她似乎是吓坏了,没能说一个字。
王天星失望的道,“你不说也没事,我们很快就会查出来。”
“进来。”王天星让外面的制服士兵进来,将药水给他,“拿去化验,在最短时间内给我结果。”
“是!”
——
盛夏睡了一觉,药水已经滴完了,因为输液,她一条手臂都是凉凉的,“三叔儿?”
朦胧的喊了一声,没人应答。
“冷夜宸?”
盛夏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回答,但是隐约的,她听到接电话的声音,是三爷,他声音压的很低。
“文萱?你确定?”
三爷的声音突然加大了。
文萱?
盛夏的触电般掀开被子,光着脚走过去,离得近了,她听的更清楚。
“先把人控制住,问清楚她是主谋还是从犯,问出背后的主谋,我现在就去。”三爷的声音有些急躁。
盛夏心沉沉的撞击到了石头上,痛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以军人的敏锐,她好像猜到了什么。
三爷挂完电话回身,却发现盛夏就站在那里,穿着睡衣,形容憔悴,嘴唇有些苍白。
“夏夏,你怎么起来了?”
盛夏的手抖着拉住了三爷的袖子,仰头,“是不是文萱?是不是?”
三爷没有回答,而是紧紧的抱住了盛夏的肩膀,以自己全部的力气,“我会查清楚,你先别多想,我现在就去问清楚。”
孱弱的小丫头伏在他的怀抱里,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三叔儿,这不是真的,我不信文萱会杀人,我不信她会杀我,三叔儿,你查清楚,文萱一定是被人指使的!”
太多的震撼和惊慌,太多的怀疑和颠覆,盛夏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呼吸。
三爷怕她病情反复,箍紧她的肩头,一声一声轻轻的道,“不哭,不哭。我也相信不会是她。”
盛夏忽地从三爷怀里挣扎开,目光盈盈的闪着光,“陈可欣!一定是陈可欣指使的!夜宸,是陈可欣!一定是她!”
这种时候,她脱口而出的夜宸二字,就像手指拨动了琴弦,一下拨开了三爷心头厚重的雾霭。
“嗯,我会查清楚,你在家休息,我去一趟派出所。”三爷怕盛夏焦虑,用指腹擦了擦她的眼角,附身道,“小宝儿在家,我让儿子陪你。”
“我跟你一起出派出所,我亲口去问文萱。”盛夏挣扎着丢开三爷,脚步凌乱的去找衣服。
“你这样怎么出门?听话。”三爷拿开她手里的衣服,不让她任性。
盛夏不听,“她是我最好的姐妹!她当初为了救我毁了脸,我必须去!我必须去!”
三爷何尝没想到,但是牵扯到杀人……他怕盛夏承受不住打击,更怕盛夏到时候心软,影响法律的公正。
可是盛夏已经穿好了外套,胡乱的把自己邦成了粽子,拉住他的袖子,跟个央求的孩子似的,“咱们走吧?”
算了,她是个大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必须尊重她的决定。
“好,一起去。”
三爷和盛夏下楼,小宝儿坐在客厅看书,大眼睛疑惑的眨巴,“老妈,你这么快就好了?”
盛夏笑笑,“儿子,你乖乖在家,老妈和老爸有点事要处理。”
小宝儿当然会好好的,但是老妈明显不怎么好了。
“嗯,你们去吧,我在家等你们回来。不过,老爸,你老婆生病呢,你要照顾好她,她那么笨,你懂得。”
小宝儿颇认真的强调了一句。
按平时,盛夏一定会用十句话顶回来,把小宝儿给讽刺一顿,但是今天的盛夏说不出来一句嬉笑的话。
她能猜到这一趟出去意味着什么。
三爷护着盛夏,几乎把她托在了怀里,“臭小子,我的媳妇儿,还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