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朕的卑劣

正兴二年的重阳节,长安城正准备着迎接西北边军归来献俘,朱雀大街上忽然响起了豪爽的呼喊声。

“哈哈哈,长安,岑二十七郎回来了!”

一个提着菜篮的丰腴妇人被这呼声吸引,回过头看去,恰见一队风尘仆仆的健儿入城。

她眉毛一挑,不由自语地称赞道:“好健壮的马儿,好健壮的男人。”

男人们信马由缰地走过,其中几人回头看了那妇人一眼。

“黄花插满头,我看她也颇有姿色。”

“那是你在大漠待得太久了,待到了三曲,才教你开开眼。”

“若是去三曲,岑长史横竖要再作几首好诗。”

岑参正仰头感受着长安城的秋风拂面,听了下属们的这些话,道:“你们且去,我这便要入宫面圣了。”

“方进京就面圣?”

“不错,交了差事,才好宽心。”岑参意气风发,朗笑了两声,在平康坊前的路口挥别了他们,自往大明宫去。

渐渐地,宫城在望,他翻身下马,牵着马往前走,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他上次来这里还是金榜题名时,一别多年,城阙没有太多变化,心境却大不相同。

“山河襟带壮皇京……”

心中诗意才起,岑参余光见到了颜泉明向他走了过来。

两人见了礼,颜泉明遂领着岑参先到中书省稍待,接着,与一众重臣们入内觐见,商议献俘之事。

现今朝中重臣,有好几个都是岑参以前就相识的,今日他的心思却不在与他们叙旧攀关系上,不由自主地走神。

虽早就得知了薛白登基一事,可昔日一起喝酒赋诗的年轻人突然成了天子,世事荒谬至此,依然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待回过神来,他已进了宣政殿,再一抬头,天子就站在那儿,穿着赭黄色的襕袍,仿佛他心目中的英明天子形象映射到了眼前。

岑参愣了一下,再也想不起以往与薛白一起饮酒赋诗的场景。

此时已有官员开始给他表功了。

这些年岑参先是与安西军一起回关中平叛,后往河北屯田,再随封常清回援安西、北庭,立下了不少功劳,此番归朝,想必能得到重用。

至于这次收复河西走廊,因吐蕃内乱,唐军准备充裕、左右合击,可以说是势如破竹,俘虏了达扎鲁恭则是意外之喜。

今日讨论的就是献俘时的安排,主要在说此事的人是元载。

这是天子登基后对外的第一场大胜,元载揣度上意,打算照着以前高仙芝献上小勃律王的流程来。

岑参目光看去,却见天子脸上并没有志得意满的神色,眼神凝重,带着些许思忖之色。

从头到尾,薛白都没有与岑参单独说上话,更别提叙旧,只在最后封赏了岑参,还任命他为鸿胪寺右丞,他其实更想外放地方,对这样的差职并不是很喜欢。

次日,岑参往皇城鸿胪寺,再次见到了时任鸿胪寺左丞的颜泉明。

他本以为鸿胪寺眼下最忙的就是献俘的礼节,但颜泉明却道:“你或许以为鸿胪寺只是掌外邦、朝会仪节之事,但陛下即位之后,已大有不同。”

“这是何意?”

“随我来吧。”

颜泉明领着岑参一路往内里,路上遇到许多人都没有理会,唯独有一人让他停了停脚步。

“那人名叫贾耽。”

岑参目光看去,只见那贾耽是个高瘦官员,一边走路,手里捧着一张大大的图纸在看,头也不抬,根本没注意到他们。

“他有何奇异之处?”岑参便问道。

“他好像信了陛下说的话。”颜泉明道。

“这有何不对?”岑参不明所以。

“天下是圆的。”

“什么?”

颜泉明道:“陛下说天下是圆的,贾耽信。”

岑参追问道:“这又是何意?”

“譬如你岑二十七郎,从西域一直往西走,走到最后,会从东边回到大唐。”

岑参眉头一挑,再次看向贾耽,将对方那认真思索的表现记在脑海里。

两人继续走,到了颜泉明的官廨,绕过屏蚬,一张大地图便出现在了眼前。

“你我掌外邦仪节,便该知天下有多少外邦,吐蕃、西域诸国、大食、拂菻,还有这里,陛下命人造海船想要探访之地……”

岑参看了很久,渐渐地才反应过来。

“说回吐蕃。”颜泉明道:“你可知,鄯州之战,王难得是如何俘虏了达扎鲁恭?”

“想必是达扎鲁恭没想到王师会在这个时候便攻打他?”

“吐蕃内乱了。”颜泉明道:“我接下来与你所言属于机密,但你既迁鸿胪寺右丞,理应知晓。”

岑参的脸色郑重了起来,静待下文。

颜泉明先从之前派人出使吐蕃,借吐蕃内乱带回赤松德赞说起。

“达扎鲁恭实则是输在了战争之外,他迎回赞普的心思太过迫切,才会中了王难得的计。朝廷活捉他,并不仅是为了耀武扬威,早晚还是会把他与赤松德赞一起放回去的。”

“放回去与玛祥争权?”

“不错,不仅如此,我们还需让他们变得真心敬畏大唐,融入大唐。要让他们回到吐蕃之后依旧钦慕、怀念在长安的生活,用大唐的文字,读大唐的书籍,渐渐让他们像南诏一样成为大唐的属国。”

岑参不由问道:“能做到吗?我是说靠改变赤松德赞、达扎鲁恭,能改变整个吐蕃?”

他在西域从军多年,很多时候都是在与吐蕃打仗,知道那是一个凭借地势之后国力可与大唐抗衡的强国。

“不够,但我们有耐心,十年,二十年,五十年。”颜泉明道:“大唐欲征服吐蕃,仅凭武力不够,需以文明融合之,昔太宗皇帝有天可汗的气魄,今我等欲再兴大唐,何不能包容一个吐蕃?”

从西域回到长安的岑参知道,那场戍边扩土的战争还没有结束,只是手段更多了,目标也更宏大了。

大唐像是一只受伤的猛兽,养好了伤之后,正在一点点变得强大。

~~

几天后,一场盛大的献俘仪式在朱雀门前进行。

唐军再次把赤松德赞、娜兰贞带回了长安,明面上,他们是因为奸臣玛祥迫害而逃到长安,并主动帮助唐军劝降了吐蕃将领,活捉了达扎鲁恭。

这样的说词,让这一场战争少了些仇恨,添了几分和睦太平的味道。

于是,当着满城百姓的面,达扎鲁恭跪在了赤松德赞面前悔过,算是与这位流亡的赞普一起客居长安。

当夜,薛白在宫中赐宴。

赤松德赞有种僧人的淡泊从容,对此坦然接受了,平静地观赏着表演,不时还能与唐廷官员们谈论几句,甚至即兴赋了一首诗。

达扎鲁恭则是一脸郁闷地坐在那,只管闷头喝酒,心想着以前颉利可汗被唐太宗捉到长安跳舞,如今赞普在此赋诗,看似不同,实则都是寄人篱下的处境。

娜兰贞则始终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宴到正酣,薛白看向了赤松德赞,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赞普贵庚?”

“回陛下,外臣年已十八了。”

“可有婚配?”

“娶了吐蕃蔡邦氏之女。”

“陛下。”颜泉明站起身来,开口道:“此前赞普曾向大唐求娶公主,以效仿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之佳话,彼时因事不成。如今他亲至长安,可谓是好事多磨,陛下何不择一宗室女嫁之?”

一听这话,赤松德赞还未有太大反应,娜兰贞已变了脸色。

当时的情形与现在可完全不同,当时是吐蕃让大唐和亲,现在大唐择一个“宗室女”嫁给赤松德赞,却是明显的控制、利用。

且说是宗室,实际只是唐廷培养出来的女细作。

她有心替赤松德赞拒绝,举着酒杯站了起来,耳畔却已听赤松德赞应了一句。

“陛下若能开恩,外臣求之不得。”

“……”

有宦官趋步到了薛白身边,小声道:“陛下,就在方才,仆固怀恩过世了。”

“厚葬。”

薛白原本捧着一杯酒没喝,听了这话,饮了那杯酒,算是送仆固怀恩。

他吩咐散了宴席,转回宣政殿,处理了一些关于仆固怀恩去世之后留下的事。

其实,仆固怀恩那份叫屈请罪的奏折还摆在薛白的案头,他那种心结未消、怒气郁结的心情,薛白看在眼里。

“太执迷了。”薛白在心里如此评价了一句。

他就与仆固怀恩不同,他是为了能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陛下。”

“何事?”

“那位吐蕃公主出宫时借口更衣,不肯走,想要求见陛下。”

薛白放下仆固怀恩的奏折,想了想,道:“带她过来吧。”

殿中烛光摇晃,却只能照亮御案附近的地方,显得空旷而寂寥。娜兰贞再进来时,只见薛白独自坐在那,神态清冷,遗世独立的样子,又觉得他没那么坏了。

娜兰贞承受着丧国丧家之苦,奔波跋涉至此却一事无成,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只是还强撑着。

她咬了咬牙,直接跪倒在地。

“陛下想做什么我都知道,我这次来是想告诉陛下,我与赤松德赞已经心服口服了。请陛下放我们回吐蕃,除掉玛祥之后,愿奉陛下为主,世代为大唐属国。”

“急什么?你们才刚到长安。”

“玛祥已立了赞普,时间久了,就再难以对付他,如果让他整顿好国事,再次兴兵进犯大唐……”

薛白打断了她的话,问道:“你为何又来求朕?为何认为朕会答应你?”

“陛下要的,我们都给,拖下去没有好处。”

“你们还给不了。”

娜兰贞于是哭了出来,一副孤独无助的样子,道:“陛下为何就不能信我们一次?我们屡次示好,是陛下始终不肯相信我们的诚意啊。”

“你的诚意?不过是被打怕了才懂得跪下来。”薛白道,“此前你不是觉得,停战就是你在施舍朕。”

娜兰贞一愣,没想到自己心底的感受竟是被他如此敏锐地捕捉了。

薛白走到他面前,俯身看了看她的眼睛。

“朕俘虏过你,教导你,放了你,你嘴上说着感恩,眼看大唐内乱还是起了轻视之意,故意纵容玛祥、达扎鲁恭出兵,然后再联络大唐和谈,你我都一样的自私,说什么诚意?”

“师父……”

“朕现在看你的眼睛,依旧是畏威而不怀德。”

娜兰贞有些慌乱地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眼中的泪水却流得愈发汹涌了。

这是她最后的武器了。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意。”

“哦?”

“我原本可以嫁给南诏王子,或是某个吐蕃部落的酋长,是你教导我怎么去争。”娜兰贞说到这里,更是泣不成声,“我这么拼命地做这些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的心愿,我知你希望我能在吐蕃掌权,让两国太平无事……若非因为你,我何必过这样的日子?”

薛白摇了摇头,有些讥诮。

娜兰贞抬眼深深看向他,喃喃问道:“你难道不知我的心意吗?”

“你何必过这样的日子?”薛白道:“难道不是因为沉醉于权力,无法舍弃吗?”

“我不是。”娜兰贞哭道:“我明知道不该想着你,可是,不由自主。我一直以来都是觉得让吐蕃与大唐相安无事,就是我对你的情意。”

“看来,你学会了。”薛白依旧是那不以为然的讥诮表情。

娜兰贞抹着泪,泪水却怎么也抹不干,委屈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总之我说了我的心意。”

薛白并未回应她,殿中遂安静下来,只剩下了抽泣声。

渐渐地,薛白脸上的讥诮成了自嘲。

“陛下?”娜兰贞再次忍不住,小声唤了一句。

“你难道真以为这样能让我心软?”薛白道:“你明明和我一样,自私、野心勃勃、不择手段。”

“陛下有情有义,是仁义之君。”

“可知我是如何发迹的?我投靠奸相,攀着虢国夫人的裙带,秽乱宫闱……所有肮脏不堪的下作手段我都干过,才终于谋得了这大唐的皇帝之位。一直以来,那些对我的指责几乎都是真的。”

薛白似乎在说着别人的事,语气平淡,对自己的劣迹并不避讳。

“朕这一路而来,满是卑劣、无耻,你居然想以‘有情有义’来绑架朕?”

娜兰贞愣了一下,忘了继续哭下去。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因他英俊威严的相貌,依旧无法把他与他口中那个无耻的形象融合起来,于是她无法判断薛白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是反话吧?

因为一直以来承受了太多,他当了皇帝之后终于发癫了,说这些反话是因为需要安慰?

“你不是这样的。”娜兰贞起身,小心地离薛白近了些,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我喜欢权力。”

薛白看向她,忽然这般说了一句。

他眼神很坦然,似乎不仅是在向娜兰贞说,而是开始试着向天地剖明心迹。

“从一开始,我便城府深沉、不择手段、丧尽道德、无所不用其极,我厌恶有人凌驾于我之上,所以我一步步往上爬。我始终很清楚,没有权力作保证,一切情义都是虚的。”

薛白说着,愈发平和起来。

就像是一个穿着紧绷、不合身的衣服的人,终于脱掉了衣服,赤身站在那,显得十分的松驰与自然。

娜兰贞脸上的泪干了,呆愣愣地站在那,再拿薛白没有任何办法。

薛白道:“当时教导你,是因为你和我是一样有野心的人,你能乱了吐蕃,却没有振兴吐蕃的能力。”

“你……”

娜兰贞此前一直骂薛白背盟,也许在当时就已想好了,要让他有负罪感,等到今夜哭哭啼啼,或许能够打动他,可当他承认他的卑劣,他在她面前已毫无破绽,她遂不知所措起来。

薛白并不怎么在意她。

他享受的是眼下他重新成了自己的时光,不会被“圣明天子”“仁义之君”“虚怀纳谏”“正心明德”等等一切的框架束缚。

他说这些,是让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满是野心、不择手段向上爬的心境里,觉得自在。

至于娜兰贞怎么想,于他而言根本不重要。

烛光摇晃了一会,薛白看了眼桌案,找回了状态。

就像是一个赤膊的人披上了宽松舒适的皇袍,他依旧是这百废待兴的大唐的国君。

“退下。”他挥了挥手。

娜兰贞不甘地向后退去,知道自己还要在长安被禁锢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消磨掉了心气,越来越敬畏大唐。

忽然,她停下了脚步。

“陛下。”

嘴唇有些哆嗦,但她还是开了口。

如薛白所言,她确实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也想要不择手段地向上爬。

“我一直是受你教导的,你做过的事,我也能做到。”娜兰贞说着,脸上已完全没有了委屈之色。

“所以呢?”

“我想生下儿子带回吐蕃,我与你的儿子。”娜兰贞重新走向薛白,眼神带着自信与笃定,“这难道不比赤松德赞更值得信任吗?”

薛白再看向她,终于有了些诧异。

不是诧异于她的这个笨主意,而是诧异于她不择手段的样子,与自己从前真的很像。

一步步往上爬、攫取权力,要付出的代价很大,而他们都是能把自身豁出去的人。

~~

正兴二年渐渐过去,河西收复,吐蕃暂退,藩镇亦没有再提出父死子继,大唐终于开始安稳下来。

至此,薛白才算是坐上了天子之位,在这之前,他其实随时有被推翻的风险。

到了冬至这天,他与颜真卿谈过几桩国事,便邀他赴家宴,其实也就是一起吃饺子而已。

颜真卿却是摆了摆手拒绝了。

随着大局渐稳,他反而与薛白之间的私交越来越远,平素相见也是板着脸,公事公办,想必是深怕旁人说他外戚揽权。

唯独对东宫的教育之事他极是上心,走之前又提了一次。

“可依丈翁所言。”薛白道,“对了,那封造海船的批文,中书省驳回了?”

此事,薛白本打算家宴时说,颜真卿要走,他只好现在说了。

“是啊,国库钱粮不足,当此时节,恐不宜挥霍在虚无缥缈之事上。”

“何谓‘挥霍’?何谓‘虚无缥缈’?”薛白笑了笑,道:“此事,从长远而言,于大唐极有利。”

“陛下,容中书门下再议,如何?”

薛白点了点头,暂时不提此事。

这事朝臣都反对,他却也不好事事都像藩镇大事般一意孤行。

他私下里在娜兰贞面前展示了真实心态之后,该发泄的都发泄了,也没什么拧巴的,因此又豁达了许多,在朝臣面前如今一直保持着明君的样子。

眼下,他与颜真卿正是相得益彰的时候……

未完待续,先看看其他书:
第405章 还没反177.第174章 开春286.第281章 痿厥第343章 谱写第452章 长安乱第522章 坏了一锅粥296.第290章 师徒190.第187章 曲江宴156.第153章 妙法第444章 内应119.第119章 结交边将第437章 相惜338.第330章 疑惑第435章 秋后算账151.第148章 各表一枝150.第147章 秉公无私85.第85章 天子庠序第422章 恩人204.第201章 还债141.第138章 宴前第409章 壮胆258.第256章 隐田156.第153章 妙法第469章 贵庶178.第175章 科举试第518章 整合109.第109章 手掌心第542章 忆扬州第450章 驱狼吞虎295.第289章 满月宴第597章 扼杀强藩280.第276章 跋扈195.第192章 秘书省第396章 莲339.第331章 天下本无事284.第279章 狼人207.第204章 天宝文萃130.第127章 猴子偷桃第562章 邦交第497章 机会第583章 庙号170.第167章 念奴娇167.第164章 洗儿宴第542章 忆扬州第533章 献俘阙下283.十月总结、活动预告(感谢月票金主“捏吗”)199.第196章 赐婚56.第56章 争取128.第125章 敌友121.第121章 旧事132.第129章 金饭碗77.第77章 孝子第531章 主战场第453章 祭婿文稿206.第203章 不矜细行84.第84章 骨牌第367章 献俘44.第44章 信任第536章 军屯第512章 眷留皇位第512章 眷留皇位第561章 西度第412章 诗言志第536章 军屯14.第14章 偃月堂第452章 长安乱第582章 斩草除根242.第239章 地头蛇317.晚半小时发第371章 瘦死的骆驼260.第258章 分化与抱团第350章 俘虏49.第49章 私藏64.第64章 上元夜154.第151章 造相第566章 又见和离113.第113章 家宴第421章 假太守第413章 取舍56.第56章 争取第461章 余烬第561章 西度21.第21章 陇右老兵313.第307章 罗钳第544章 服众340.第332章 鱼目混珠134.第131章 新朋友第454章 身份第366章 心意332.第324章 今时宠第556章 歌舞盛世第369章 情敌58.第58章 人脉网第591章 世袭30.第30章 势力网47.第47章 罗织罪名87.第87章 饮中八仙歌第502章 挚爱67.第67章 一夜鱼龙舞第372章 彭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