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年夏天洪水在通州境内泛滥千里,恰巧又碰上蝗虫成灾!如今已过耕作季节却颗粒无收,时至冬日必定饿殍满地,还望陛下开仓赈灾。”
洪水蝗灾之事,宇文頔珺早有耳闻。
这些年他深刻体会过饥不饱食的感觉,在这紧要时刻拯救那些饥荒中的百姓是理所当然。
他吸了口气正准备宣布开仓,丞相墨允荀却率先站出来坚决反对。
“眼下正是南征之时,绝不可调动大军之急需送往通州。如若因此危及王师,日后必定追悔莫及!”
国库早就在一次次的动乱中一贫如洗,宇文頔珺心里究竟知不知道,墨允荀并不清楚,但作为丞相的他是心知肚明的。
如果同意开仓赈粮,岂不是又要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墨允荀偷偷对后面挤了下眼睛,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陛下,老臣认为国家征战兹事体大,万万不可抽走军粮!不然大军一旦战败,将危机国家之根基,危机陛下江山社稷。何况通州刚刚遭灾,一时半会儿也不至于无粥可食。不过陛下皇恩浩荡,自然不会任由万千灾民自生自灭,不如...”
老者用手撑了一下弯曲得厉害,看起来要折断的腰杆,大喘了几口气接着说“不如将几个灾情严重的州郡交给翼王宇文楼,下召令他火速前往救济灾民。”
这一番话令墨允荀很满意,长久以来宇文楼自持劳苦功高,从来不把他墨允荀放在眼里。
这次正好借通州灾情好好收拾收拾他,让他去做这些劳民伤财之事。
如果他不去救济灾民,则正好找借口弹劾他有谋反之意。
“陛下!”
请求开仓赈灾的臣子再次抬起手中的玉笏。
“如今北方各州粮草充足,多地的百姓只得将谷粟酿成美酒贮存。况且此次北境不少乡野遭受战火破坏,恳请陛下下诏将这些灾民全部迁至北方。一来可以解决灾民温饱,二来可以快速恢复北方荒芜的耕地。”
直不起腰的老臣又说话了“既然粮草丰富,那么陛下直接让北境赈灾,派遣人手将粮草送往灾区也不失一策,何必劳师动众的迁途大量人口前往蛮荒之地...”
“你说谁是蛮荒之地呢?!”
请求开仓的北方大臣暴跳如雷。
“不是吗?”
这个南方的老臣努力挺直不再年轻的腰杆轻蔑的说。
这一老一少在朝堂上就这么你死我活的争吵起来,很快就演变成了南北两派群臣当庭对骂。
正坐龙椅的宇文頔珺早就司空见惯了,表面上每个人都说的很有道理,可是私底下谁不是夹杂着私心。
宇文頔珺并不打算偏袒任何一方,他目光不肯放过朝堂每一个角落,希望有人能提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制约这各自为营的南北两派。
“朝堂之上如此争吵,成何体统!”
一个年轻人穿着整洁的朝服从最不起眼的角落站了出来。
“各位同僚...宇文楼这些年来一直招兵买马,他有多少年没有入朝了?宇文楼的野心早被编成歌谣,连乡间孩童都会传唱!把这些将要饿死的灾民送给他,难道是嫌宇文楼兵器不利、甲胄不足、还是粮草不济?你们这样做,如同抱薪救火!如今北境的局势也是盗贼横行,在这南征之际哪来多余的军队运送粮草或者灾民?”
面对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大厅之中没有一个人去瞟他一眼或者理他半句,两派人已经撸起柚子有些动手的趋势了。
年轻的小人物红着脸,努力拉扯着嗓门喊到“通州本是鱼米之乡,即使今年偶遇灾祸,当地的大户人家也必然有不少余粮。朝廷何不向当地的大户借粮赈灾,等到南征结束后再如数拨给!”
宇文頔珺狠狠锤了一下面前的桌子终于让这些家伙安静了下来,随后看着这个年轻的小人物向他询问名字,这个主意正符合自己的想法。
“微臣葛子谦。”
见这个小人物不卑不亢地站的笔直,宇文頔珺兴趣盎然的要求他整理好思路,就刚才的策言对群臣重新说一次。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懂什么!”
“是啊,陛下万万不可听信白面书生的谬论。”
人群中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刚才几乎就要打起来的两派人奇迹般的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宇文頔珺气得又想摔东西了,这帮大臣虽然嘴上一口一个陛下,却根本不把他自己当回事儿。
他想对下面这些混蛋破口大骂,却不知道从何骂起。
“哀家觉得就让翼王宇文楼前往救济吧,陛下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在幕后听了半天的顾氏终于开口下了定论。
“......”
宇文頔珺还来不及辩驳,这圣旨就已经下达了,而自己的作用不过是挪动摆放在桌面的那枚汉白玉玺罢了。
~~~~~~~~~~~~~~~~~~~~~~~~~~~~~~~~~~~~~~~~~~~~~~~~~~~~~~~~~~~~~~~~~~~~~~
宫里的人都在背后叫他什么?脾气皇帝!
当流言传入宇文頔珺耳朵后,他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生气。
他为什么不能发脾气?
反正每天看着那些烦心事,自己又不能决断。
难道因为这些糟心事儿,作为皇帝发脾气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早朝群臣讨论的主题是什么?
嗯...通州灾情加重?
当地大户人家不肯赈灾?
难民们踏着亲人的尸体背井离乡?
不是!
是那个叫宇文楼的藩王,借机虏掠了身强力壮的男丁,然后...然后还大肆抢夺当地的大户人家!
而那些灾民不但不阻止暴行,还跟着宇文楼一起抢劫!
可是...这跟他宇文頔珺有什么关系。
“快点,打中了有赏!”
在宇文頔珺的要求下,这些宫女太监们被分别站在地上画出的两个大圈内,用名贵的古董互相投掷,被击中者出局,直到最后剩下的人会得到丰厚奖励。
这样的游戏每隔几天都会举行一次,而那些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就在这样的游戏中毁于一旦。
“公子快停下,你已经砸坏很多宝物了!”
小杰找到了宇文頔珺,她一定要努力阻止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
“坏与不坏有什么区别?”
宇文頔珺看够了是是而非。
那些被砸坏的宝物散落一地,仿佛只是一些没用的垃圾。
“这些宝物可是价值连城啊!”
小杰心里觉得好痛,公子一直都是很爱惜东西的人。
以前在那个无人知晓的小屋,就算蒲扇的把手断掉了,他也会尽心尽力将它修好。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内,不知道是谁让他一步步堕落成这样。
“那又如何?”
宇文頔珺一脸不屑。
虽然小杰不能入朝窥视那些大臣相互辩驳,却时常看见退朝后求见的大臣对他说着那些文绉绉又难以听懂的话。
她说不来这种话,但是她依然不能放弃她爱着的公子,任由他一步步毁掉自己。
“小杰知道这些宝物很值钱,随便拿一个换成粮食送到灾区,就能养活很多老百姓。”说到这里,小杰已经热泪盈眶了“如果老百姓都饿死了,国家就没了,国家没了,皇帝就什么都不是了...”
“朕本来就什么都不是!”
宇文頔珺长久以来一直压抑的愤怒喷涌而出,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在他的咆哮声中鸦雀无声。
小杰吓得浑身一抖,眼眶的泪水流了下来。
宇文頔珺的眼睛闪烁着心疼,可是那些让人心烦的宫女太监还在。
“都退下吧。”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就像丢失了脑子一样。
“快滚!!!”
还没找回脑子的一群人听见皇帝责骂,个个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小杰用袖子抹去流出的泪水“陛下,小杰告退了。”
宇文頔珺心跳顿了一下,她叫他陛下而不是公子!
就在小杰转身正要离去的时候,他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小杰的手腕被他握的很痛,可是她没有感觉到,因为她的心更痛,她的胸膛随着呼吸剧烈的起伏。
“你要去哪儿?”
宇文頔珺问到。
小杰看着两只小鸟自由的穿越宫墙飞到了她看不见的地方,要是她也是一只小鸟就好了。
可惜她没有翅膀...
“离开这里,因为我的公子死了。”
宇文頔珺在小杰身后蛮横的抱住她“你的公子没死,他只是病的很重,需要一个医术高明的人来治疗。”
他疯狂吻去她脸上的泪水,她的脸羞得和她嘴唇一样鲜红。
最终,两个深陷囚笼的躯壳融为了一体...
两个寂寞的灵魂能否孕育出新的生命,或许有些人并不希望看见。
只是,在这深宫后墙之中,再简单的事情都会让别有心思之人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