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长靴村

夏日午后,几朵棉絮似的白云飘过浅蓝色的天空,三五成群地散乱分布在山坡上的壮牛伸出满是白沫的肥厚舌头,卷住山羊不敢下嘴的茅草,不停地咀嚼进食。新鲜的带泥土腥味的碧绿草汁满溢而出,有几颗草籽混在里面,滴落在干燥开裂的地面,躲进深深的缝隙里。延续生命的种子已安静地沉睡,它们期待着来年的雨季。

枝叶茂盛的灌木丛位于山坡地势陡峭的角落,这里是牛倌索尔的瞭望台,也是重要的休憩地。他躺在有荫影的一侧,嘴里含着鼠尾草,不时咽下带有清冷香味的口水,缓解被烤鱼的尖刺划伤的喉咙引发的灼痛。午后的阳光透过细密的叶片在他脸上洒落碎金似的光斑和阴影,索尔微微眯起眼睛,耳朵听着不远处的牛群此起彼伏的哞声,远离村子再也没有大人来打搅他的午睡。

随着时间的推移,灌木丛的影子越拉越长,散布在山坡的牛群还在低着头进食,偶尔也有为了争抢茂盛的草丛发生冲突的壮牛以角相抵,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牛倌索尔会站起身大声呼喝,吃过他苦头的壮牛立即交错分开,甩着尾巴恢复温驯的脾气。

天色将近薄暮,索尔才满足地伸懒腰,站起身活动手脚,利索地甩着赶牛鞭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散布在山坡上的牛群仿佛听到归营号的士兵,按照固定的秩序跟随在格外壮硕的头牛后面,慢慢走下山坡,回到庄园的牛栏里。索尔按照往常的惯例在四周的角落点燃半干的蓖麻叶拧成的火绳,浓烈的白烟丝丝缕缕散逸,黑脚蚊子和牛虻慌不择路地出逃,头牛轻柔地用额头触碰索尔的腰部表示感谢,年轻的牛倌用手抚慰它,捋顺被草叶打乱的毛发。

在领主的公田里忙了一个下午的农夫们踏着夜色回到村子,各自走进炊烟袅袅的茅草屋,借着昏暗的篝火喝着豆粉熬煮的稀汤,只有家长和给领主卖力干活的年轻人才能吃上混合锯末做的黑面包,尽管硬地有些咯牙,好歹能填饱肚子,至于面黄肌瘦的女人和小孩只能分到一些残羹和面包屑,粘在陶锅底部的焦黑糊块,勒紧树藤皮做的腰带,折磨自己的身体熬过漫漫长夜。

曲折流过领地的小河里有肥美的白鱼,靠近河岸的低洼滩涂有个头硕大的青虾,涉水越过牛膝河,广袤的树林里有随处可见的浆果和蘑菇,茂盛的树冠里遍布鸟窝,松鼠们收集各种坚果做越冬的储备,可是这一切都是当地领主萨曼森男爵所有,胆敢把主意打到贵族的财产上的窃贼,等待他的将是毒打、拷问,使卑贱的生命飞速霉烂的潮湿水牢,至于罪名严重的还有悬挂在绞首架风干的下场。不过,被饥火烧烬理智的人还是有的,只是他们隐藏地更深,也更加巧妙。

照管萨曼森男爵最值钱的财富,且能保证它们稳定升值的牛倌索尔就是挖领主城堡墙角最出色的贼头其中之一,他是掏鸟窝的专家,能辨识有毒的林间蘑菇,搭建的简易火灶几乎没有多少烟雾散逸。出身自耕农家庭的索尔从年老力衰的父亲手里接过赶牛鞭,也学会一个合格牛倌必须知道的所有秘诀,这也是他的家庭在村子里拥有一定地位最有力的保证。

村子里的农夫们乐意把自己家里的耕牛交给索尔照料,尤其是集中使用畜力翻耕庄园公田的为期一个月的夏役,就连资格最老的犁把式也会毫不犹豫地听从牛倌的指挥,节省着使用耕牛的力气。而索尔会在夏役开始前几天,提前把村里的耕牛集中在自己的牛栏里,精心照料它们。漫长的春天啃食鲜嫩的牧草,耕牛们都养地格外肥壮,可是不懂得量力而行的农夫们往往过度使用耕牛,导致长期的透支和虚耗,严重影响畜力的使用周期。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躺在牛栏一个干净角落,铺着厚厚牧草睡觉的索尔就被骤急的拍打声吵醒,他睁开眼坐起身,用撑杆把干草编织的窗打开,从陶碗里摸出几张浸泡在夜露的树叶含在嘴里咀嚼片刻,酸涩清苦的味道立即充满嘴巴,他一口咽下,又把双手打湿,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整个人很快恢复精神。

听到牛栏里的动静,什户长奎格脸色焦急地推门进去,看见牛倌索尔容光焕发地走过来,立即抓住他的手往外拖曳,边走边说:“家里的牛吃了霉烂的牧草,快要不行了。”

本来还有些情绪的索尔听到这句话,爱牛心切地他立即加快脚步,变成他拖着什户长奎格往村头跑,“前几天下雨,牧草都打湿了,捂在家里几天,肯定腐坏变质。昨天天气不错,为什么不铺在外面晾晒?”

什户长奎格长吁短叹,为家里唯一的畜力在夏役前倒下而心急如焚。

牛倌越走越快,上了年纪的奎格渐渐跟不上他的脚步,正巧索尔甩了甩被捏麻的小臂,什户长立即松手。索尔熟络地越过村民自己挖的排水沟,为了省事,横穿两块村民的屋前菜地。匆忙间落脚点没有选好,踩翻了几棵豌豆苗,早起的犁把式威尔正想破口大骂,看见是牛倌索尔,立即闭上嘴巴,目送他连跑带跳地冲进什户长奎格的家里,立即明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奎格刚才说的很严重,实情并没有恶化到危及耕牛性命的地步,索尔仔细检查它的嘴角和舌头,发现白沫颜色正常,舌头也没有病变,擦擦额头的细汗:“没什么,它吃的很少,估计是混进新鲜的牧草,才会出事。奎格,往它嘴巴灌水,多点,满到喉咙,再找一根粗木棍给我。”

什户长的家人原本焦急而惶然的脸色立即改变,他们听从牛倌索尔的话,分头行动。没多久,奎格家里的耕牛干瘪的肚子快速地鼓胀,尽管它有四个胃袋也被溪水盛满。

“合拢它的嘴巴,翻身,让它四脚朝上。奎格,你跟我过来。”什户长像听话的孩子,被牛倌使唤,两人手持粗木棍一端站在耕牛两侧。

“奎格,听我的,把棍子压在牛腹上,轻轻地往前推。然后慢慢加重力道。”索尔用他们家一直传承下来的秘方为什户长的吃坏肚子的耕牛缓解症状。

几次、十几次木棍推压过后,病恹恹的有气无力的耕牛肚子发出雷鸣一样的咕咕叫,随后山洪泥石流一样的排泄开始了。索尔皱起的两条浓眉渐渐舒缓平复,这让一直注意着他的什户长奎格放下所有担忧。

“行了。”索尔收起粗木棍,“去割几捆新鲜的牧草喂它,这两天不能下地干活。”

奎格看见家里的耕牛恢复了一些,可以站起身,就是腿脚有些发软,愁眉苦脸地抱怨:“夏役快开始了,家里的份地还没有翻耕。”

索尔想了想:“去我的牛栏,把送信人弗尔的牛牵走,只借给你一个上午,别弄伤了。”

“这样做不好,会有对你不好的传闻。”奎格摇摇头,“把弗尔家里的牛借给我用,索尔,你会被谣言重伤。”

“按照我说的做。送信人,我会和他解释,取得谅解。”索尔固执己见。

奎格认真地想了想:“我有一个主意,不能白用弗尔家里的牛,把靠近牛膝河的半法舍荒地给送信人种一个收获季。”

“那块荒地靠近河边滩涂,似乎很肥沃,头三年都能有好收成。好吧,只是一个收获季,弗尔肯定会同意,你们也不会吃亏太多。”索尔拍了拍手,很高兴能解决这件事情。

奎格一家人终于放心,对索尔说了很多感谢的话,什户长家里的女人熬煮了一锅浓稠的豆粉汤作早饭,索尔趁热喝了几口,擦掉额头渗出的汗水,拍了拍肚子表示满足,然后就直接回家。

回到牛栏没多久,索尔看见什户长把恢复一些的耕牛牵进来,接过牵牛的绳子,随手系在栏杆上,打了个活结,随后往送信人弗尔家方向走。

和索尔同龄的送信人的长子亚文一年前就接过年老力衰的父亲的职位,为村子里的村民以及住在香茅丘陵城堡里的贵族老爷服务,他的步伐快地能赶上矮脚马,耐力和田里耕耘的老牛一样悠长,同时也是村子里为数很少走出男爵领地见过世面的人,和守林人多利恩一样是附近山林最好的向导。同时,亚文也是索尔最好的伙伴。

因此,对于索尔的建议,亚文看见父亲弗尔没有开口拒绝,就立即答应,不过为了不过度使用家里的耕牛,影响夏役,亚文把家里最轻便的耕犁借出,让什户长带回家。

“放心,亚文,我会把它照料好的。”牛倌索尔的能力经过这两年的夏役,大家都很信任,因此送信人弗尔一家也很放心。

为期两个月的夏役,牛膝河的水暴涨、低落三次,村民们辛苦地耕耘,撒下颗粒饱满的各种杂色豆子的种子,以及管事精心保管的蔬菜籽。

夏役刚过,村里又有一户人准备分家。两年前,老布尔就动手为长子的婚事开出两法舍的荒地,又把家里一块保存多年的巴掌大的铁料交给他作为新家的财产。

布尔家附近的邻居凑出一些粮食作为贺礼,见证新家庭的诞生。

原本领主城堡附近的教堂牧师打算主持婚礼,因为发生一些事情,结果没有来。

“发生什么事?亚文,你知道吗?”夏役结束后,索尔的牛栏陆续空出,只有几头被繁重的田里的活累坏的耕牛,由村民交给他们信任的牛倌照料,因此这几天他有足够的空闲。

“肯定是重要的事情,我看见领主的城堡派出一位尊贵的骑士老爷进山,似乎追寻某种野兽的脚印。”亚文躺在索尔的牛栏最干净的角落,嘴里咀嚼晒干透的草根。

“野兽?是山林里的那头老灰狼?落单的孤狼很危险,又狡猾,又奸诈。”索尔有些担心,去年村子的羊倌家里有一只羊羔失踪了,羊圈里只留下一些杂乱的脚印和掉落的灰色长毛,据守林人多利恩说是季节更替时,老狼换下的腹毛。

亚文曾经远远地看见那位骑士大人在山涧溪谷里练习剑术的场面,并不担心年老体衰只能冒险来村子偷羊的老灰狼,会对这位贵族老爷造成伤害,他只是在看陌生的野兽足迹时有一种可怕的心悸。

‘那些诡异的山林兽迹似乎被火焰烧过,很像老人们说的邪恶的脚印。’想到这里,亚文似乎听到刺耳的呼啸,尖利的指甲划过铁料时的令人烦躁的怪声。

“或许是一头猞猁,一头山豹,危险的外来野兽。放心,领主会清除它的。”亚文对此很有信心。

躺在他身边的索尔用鼻子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两人又说了一些闲话,等到皎洁的月亮升起,洒下银亮的光辉,亚文才告别索尔,离开牛栏回到自己家里。

而在香茅丘陵的城堡里,领主萨曼森男爵、牧师海瑟斯,以及‘猎人’骑士塞西注视着四肢折断奄奄一息的狼人在月光照耀下恢复人类的外貌。

“这个男人,我认识,庄园农户尼肯。两年前因为盗猎被农事官皮托发现,剥夺了一半份地,忍饥挨饿三个月,在夏役时逃进山里,开始流民的逃亡生活,与饥饿、疾病为伍,与荆棘、野兽战斗。”牧师海瑟斯摇了摇头,“尼肯是一个很老实的农夫,盗猎的事情,说不定是农事官下的圈套。毕竟他逃亡后,剩下的一半份地都归农事官。嗯,皮托的小儿子去年分家,今年就站稳脚跟。这就说明很多事情了。”

萨曼森男爵根本不理会这些下人和仆人之间的琐事:“我只是关心一件事。十八年前的兽化人之灾是不是卷土重来?肮脏的黑血是不是又一次复苏?”

说完,他把眼睛盯住封臣骑士塞西,等待他的回答。

“这种可能,很小。”这位资深的‘猎人’如此解释,“普通的兽化人是一群愚蠢的野兽,经过三次银月的月光沐浴祝福才能唤醒少许理智蜕变,据说有村妇被兽化人掳走,产下外貌和普通人一样,只有在成年后沐浴月光才暴露本性的兽化人幼崽。说不定,尼肯就是其中一个。”

牧师海瑟斯立即反驳:“农夫尼肯的岁数我很清楚,十六岁成年分家后,他沐浴过多次月光,绝对是我们的一员。”

骑士塞西认同地点点头,不过他很快揭开自己的上身皮甲,露出胸腹大块的淤青:“我拥有杀死尼肯的骑士技,不过这不是目的。不得不承认尼肯很强悍,为了折断他的手脚,为了制服他,我付出不少代价。他的反击同样重创我,最近一个月我都不能动手。”

“是不是可以合理判断,在山里逃亡的时候,尼肯接触甚至饮用过肮脏的黑血?”领主萨曼森的话引起牧师海瑟斯的沉思,过了一会,他才轻轻点头。

“塞西,你是领地最好的‘猎人’,这件事情还是要落在你身上。”领主信任的目光望着封臣,他只能默默领受。

“尊敬的萨曼森男爵,我的主人,我的活动范围只是附近的山林,进入逃亡流民活动的深山,我需要一个合格的向导。”

“有什么条件?”

“腿脚灵活,嘴巴严密,忠心可靠,年龄最好小一点。”

萨曼森男爵侧头望着牧师,“有什么人选吗?”

海瑟斯想了想:“年轻人?我知道有几个。腿脚灵活吗?长靴村送信人弗尔家的长子,亚文。”

“就这样决定了。塞西,明天早上可以动身吗?”萨曼森男爵询问的话,却用命令的语气。

“我的主人,为了治疗伤势,让我的身体提前恢复,请赐下一些疗效显著的药膏。”

萨曼森男爵点了点头,牧师海瑟斯也很关切这位老朋友:“来的匆忙,没有带圣水,不过在明天黎明前,我会虔诚地向万能的主宰祈祷,为你远行进入深山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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