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苏哲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青布素衣,肩上还挎着软布包裹,似乎是要远行。
苏哲上前来,跪地磕头行礼,“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苏公公快起。”洛安安忙将苏哲扶起,这才问道,“公公这是要去往何处?”
苏哲淡淡一笑,“奴才奉旨替先皇守陵,这便要走了。”
闻言,洛安安皱了眉,“皇陵地处偏远,常年积雪,苏公公年事已高,只怕去那寒苦之地,身子会吃不消吧。”
却见苏哲轻笑摇头,“奴才原本是要给先皇陪葬的,多亏了皇后娘娘在大殿之上出言相助,眼下奴才这条命,等于是捡回来的,去往皇陵,已是皇上仁慈了。”
听着苏哲这样说,洛安安忍不住叹了口气,试探般问道,“苏公公您……是麟王的人吗?”
闻言,苏哲一愣,深深的看了洛安安一眼,这才微微点了点头,“是。”
果然!
就是因为知道苏哲是百里墨宸的人,所以百里玄烨才会想方设法要了苏哲的性命。
尽早那个于大人提议苏哲陪葬的事儿,只怕也是百里玄烨授意,只是她当众表现出了反对,百里玄烨碍于她手里的幻魂香,只好将此事作罢。
却还是让苏哲去那寒苦之地,远离京都,朝堂。
长叹了口气,洛安安才缓缓开口,“所以,国玺之印,真的是他故意露出的破绽。”
说完这话,表情难掩几分落寞。
见状,苏哲宽慰道,“皇后娘娘,麟王殿下说,娘娘心怀仁慈,有娘娘在,相信黎国的百姓定能安居乐业。”
“他倒是对我有信心。”洛安安自嘲版的一声冷笑,就见苏哲的表情,突然染上了几分严肃。
“奴才被发配皇陵,恐日后再无回京之日,言下却有一事放不下,相托付与娘娘,不知娘娘可否答应。”
见他面色略有凝重,洛安安自然不敢轻易答应,只沉眉问道,“何事?”
“此事,乃是事关六百余人性命的大事。”苏哲此话一出口,洛安安便是一惊。
却见苏哲四下看了眼,确定无人之后,才将一张纸交给了洛安安。
“这上面,乃是麟王这边的官员,几个府内,包括了下人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总共六百余人。”
洛安安偷偷探看手心里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官员的名字,官位,品阶,生怕洛安安会弄错了似得。
就听苏哲接着道,“当今皇上心狠手辣,继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必定是铲除异己,斩草除根,娘娘,这些人的性命,可就全靠你了。”
“这也是百里墨宸吩咐你的?”洛安安小心翼翼的收起了纸条,就见苏哲点了点头。
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洛安安这才冲着苏哲掠起一抹淡笑,“苏公公放心吧,本宫定当竭尽全力。”
“那老奴,就代表这六百多人,多谢皇后娘娘了。”苏哲说着,便跪了下来,冲着洛安安稳稳的磕了三个头。
洛安安就怎么静静的看着他,并未阻止。
她知道,这三个头,对苏哲而言,事关六百多人的性命,意义重大。
磕过了头,苏哲才心满意足的起身,“马车还在宫外等着,奴才这就告辞了。”
“这么快?先皇不是明日才出殡吗?”
“是,但奴才要先行一日,前往皇陵打理。奴才告退。”苏哲说罢,拱手行了礼,这才走开了。
“夫人。”
殷澄再次出现,神不知鬼不觉。
“麟王对夫人,可谓信任有加。”
方才苏哲与洛安安的谈话,殷澄藏在暗处,自然也都听到了。
洛安安微微叹了口气,“他对我信任有加,我却还不知道该如何保下这些人。”说话间,眉心已是微蹙,“这个百里墨宸,自己想死也就算了,居然还丢下这一大堆烂摊子给我!”
语气抱怨,但连殷澄都听得出来,她言不由心。
“属下还是带夫人先去渐渐麟王吧。”殷澄道。
洛安安自是点了点头。
地牢内,一片昏暗。
这里的空气弥漫着刺鼻的臭味儿。
这种味道,洛安安是熟悉的,当初穿越来时,她也曾被百里玄烨的人关进过这里。
那时,是百里墨宸出现,将她从采花贼的手里救下。
而如今,被关在地牢里的人,是百里墨宸。
这算是物是人非,还是世事难料?
“夫人,小的权力有限,只能为夫人争取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带路的狱卒小声说着。
若非殷澄介绍,她也不知原来这地牢里还要蜀香楼的人。
狱卒在一处牢门前停下,拿出钥匙开了锁。
“小的去外面守着。”狱卒很是恭敬的点了点头。
洛安安轻笑回了声,“有劳了。”
狱卒忙道,“举手之劳。”说罢,将手里的灯递给了洛安安,这才退下了。
狱卒离去的脚步声,清晰可闻,越来越远。
洛安安提着灯,站在牢房外,看着角落里那隐约的白色身影,竟是久久未能上前。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了。”那身影沉声开口,语调带着几分调笑,“皇后娘娘是准备就怎么看着本王一炷香吗?”
他这调笑的语气,无端便惹恼了洛安安,“麟王撇下这一堆烂摊子给本宫,自个儿倒是悠闲自在。”
闻言,那抹身影动了动,随后站了起来,缓步朝着洛安安走来。
每一步,都带着铁链与地面的摩擦声,令人心颤。
“皇后娘娘,将此,唤作悠闲吗?”他已然站在他的面前,昏暗的灯光照过去,他白色的囚服上,丝丝血印,分外清明。
他们居然对他用刑了!
藏在衣袖下的手,不自觉便紧握,可洛安安的脸上却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麟王盗印国玺,伪造遗旨,眼下这些,是你自找的。”
“既然是本王自作自受,那皇后娘娘此刻来,是做什么?”他说着,又上前离开一步,那早已开了锁的牢门,却依旧关着。
只觉得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洛安安有些不服气的皱了眉,“我来,是想问麟王殿下,麟王妃呢?”
那日先皇驾崩,她就没有看到洛家大小姐的身影,这几日她一来担心百里墨宸,二来初进宫事情也多,也没顾得上。
此刻想来,应该是百里墨宸早就跟洛家大小姐说好了,让人家赶紧跑了吧!
听她问起,百里墨宸不自觉的沉了眉,“安安,她有孕在身,你又何必与她计较。”
“计较?”洛安安因着百里墨宸的话,而微微歪了脑袋,“百里墨宸,你是在关心你的麟王妃,还是关心麟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啊?”
那个,他跟洛家大小姐的孩子!
“安安……”他将眉心沉得更低,“你非要这么为难一个将死之人吗?”
盗印国玺,伪造遗旨,哪一条不是死罪。
等明日先皇出殡,只怕那道砍头的圣旨,就要颁下了。
因着这一句‘将死之人’,洛安安满腔的怒火都在此时化为灰烬。
她很想告诉她,其实她不要什么皇位,不要什么天下,可以的话,她能将这天下全都给他。
只要,他活着。
可,他跟她,经历了怎么多事,恨也好,怨也好,所有的一切都让她开不了口去跟他说那些话。
只能怎么静静的望着他。
灯火昏暗,不时跳动,惹得他那张脸都仿若时隐时现。
那么……不真实。
“可否,再抱一下?”他怎么问,低沉的声音,却显得毫无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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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她不答应。
她低下了头,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提灯,而那另一只藏在衣袖下的手,终于缓缓抬起,将牢门拉开。
她向他走去,一步,两步,轻轻撞进他的怀里。
他紧紧的搂着他,低头埋在她的颈间。
她的发丝上,已经没了幻魂香的气味。
他轻嗅着她的体香,仿若是要将这股子久违的香气深深的印入自己的记忆里。
他发誓,到了地府,他绝不喝那碗孟婆汤,纵然永世不能轮回,他也不要忘了她。
他的怀抱,那么紧,那么炙热。
他在微微的颤抖着,千万个不舍得。
她也轻轻回抱住他,只求这样,能让自己心口处空洞的疼痛稍稍平息。
“孩子不是我的。”他的唇在她颈间轻轻摩挲,沉稳的身影令洛安安的身子猛的一僵。
“我没碰过她,孩子,是金彦淮的。”他继续低声说着,紧了紧他的怀抱。
他知道,对于洛家大小姐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她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他命不久矣,自然舍不得她因为一件不存在的事而忧心。
孩子,是金彦淮的。
那日他被下药,却始终清楚自己身下的人,并不是他的安安。
所以,他遮住了洛大小姐的眼,遣了金彦淮来解洛大小姐的药性,使得那个女人以为与她**了一夜的人,是他。
而自那之后,他再没碰过那个女人。
所以,孩子不是他的。
洛安安愣住了,她以为……他早已背弃了她!
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她呆愣的表情,不由的宠溺一笑,抬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笑称道,“傻瓜!”
她看着他,眼里有泪滑落,他不忍,双手捧起她的脸颊,俯下了唇去,将那些泪珠,一一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