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害妄想加梦游!”冷羿慢慢说道。
梦游这种病古今都有,古人也有所了解。但是,“被害妄想”这个词就太现代了,在场所有的人都听不懂。一起望向冷羿。
冷羿其实不想用这个词,可是,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来取代它。他不是专门学医的,也不知道中国古代有没有这种精神病相应的专用名词。现在,只能用比较通俗的语言来解说这种精神病,如果能让他们听懂,就达到了目的。
冷羿道:“这个病是我小时候听一个游方老郎中说的,他说,患了这种病的人,总是认为别人会害他,会杀死他,会抢他的钱财,所以处处提防,草木皆兵。同时,如果病人又有梦游的病,那就更危险了,在梦游期间,会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要加害自己的那个人,用自己想象的一些可能谋害自己的方法对自己进行谋杀。具体到你,你总是担心官家想整死你,或者让你自尽,于是,你就在梦游的时候,把你脑海中想象的一些官家如何谋害你的办法付诸实施。悬挂白绫、糕点里下毒,用御赐的匕首杀死你的保仪,还有这次用御赐的金簪想杀死你的嫔御。都是你梦游时干的。”
李煜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哆嗦着道:“不可能!你怎么知道是我梦游做的。”
“开始的时候我只感觉你有被害妄想,并不知道你有梦游这个病。但是,我发现这几次异常的所谓警告。很可能是你自己实施的之后,我就产生了怀疑。因为悬挂白绫和糕点投毒,通过我的勘察,没有发现明显的外人潜入作案的痕迹,相反,从后窗的脚印等显现,是你自己实施的可能性非常大。可是,你又没有理由设一个假案来证明官家想谋害你,这只会对你不利。”
赵廷美点点头。道:“的确,你这是陷害官家啊!”
李煜慌得差点就要跪下,哆嗦着连连拱手:“微臣……,微臣不敢……”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必要的时候我会替你解释。”
李煜顿时感激不已,连连拱手作揖称谢。
冷羿接着说道:“在悬挂白绫那个案子里,你先打开自己卧室的门,然后打开卧室的后窗出去。到了正堂后面窗户,又捅开窗户纸,拔掉插销,打开窗户,翻窗进去,挂上白绫。再从卧室门进去关上房门。你这样做,似乎象伪造一种假象,那就是官家派来的人破坏窗户进来挂了白绫。可是,你却连后窗外积雪上自己留下的成趟脚印都没有进行清扫毁灭,甚至连你自己卧室的后窗都没有关上。布局的手法可谓非常的拙劣,连基本的伪造现场的行为都没有。让我非常的奇怪。我暗中观察你的言行,并没有任何伪装,对你自己伪造的悬挂白绫,的确是真的以为是官家派人干,真的非常的害怕和惊恐,我就猜测,你可能是在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做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你有梦游症。”
“我……,我有梦游症?”
“是的,不过那时我还只是怀疑。可是接着发生的给糕点投毒这个案子,让我进一步确定你的确有梦游症。——因为你虽然把后窗打开了,伪造了一个外人潜入投毒的迹象,可是,你没有在窗外的积雪上伪造脚印,也没有象第一次那样捅坏窗户纸,以便能从外面打开窗户插销进来。这些都是很简单的,一个普通的进行伪造现场的人都可以想到,可是你这么聪明的人,却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问题,只能说明,你当时的思维,并不是你正常情况下的思维,也就是说,你在梦游。由于你患有被害妄想,所以在梦游中,你把自己当成了官家派来的谋害你人,按照你自己的想象实施了所谓的谋害行为。——这些我猜到了,只可惜,我没有猜到你会梦游中杀死你自己的妾室!”
赵廷美道:“是啊,冷大人昨天回去后跟我说了这件事情,他说因为你的被害妄想已经非常的严重,今晚还可能会再次梦游杀人,所以我们必须阻止,同时也可以验证一下他说的是否属实。我们暗中跟你府上的护卫说了,夜里开门让我们进来,而由冷大人的护卫飞逸师太暗中监视你,在你和你的嫔御睡着之后,进入你的卧室,把嫔御点昏抱了出去,飞逸师太自己假扮作她躺在床上。而我们两个隐蔽在你的卧室里。果然看见你梦游杀人,幸亏换成了武功高强的飞逸师太,不然……,唉!”
李煜面如土色,瘫软在座椅上喃喃道:“杀人偿命,我……,我是不是要被处死啊……?”
赵廷美道:“这个应该不会,毕竟你是梦游杀人,说清楚了,应该不会治罪的。”
冷羿低声对李煜道:“公爷,你不是一直想离开京城吗?哪怕是去边塞。现在,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啊!”
“什么机会?”李煜问。
赵廷美跟李煜是知几之交,李煜也曾多次在他面前说过自己想离开京城,哪怕到边塞去。赵廷美也很想帮他,但是帮不上忙。现在冷羿说出这事,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瞧着冷羿。
冷羿道:“如果按照梦游杀人,是不会治罪的,但是,如果我们按照正常的故意杀人,按理说就要判死罪,只要不判死刑,而改判流刑就行了。”
李煜顿时眼睛一亮,喜道:“正是!”随即又黯淡了下来:“不过,要是官家下旨判我死罪呢……”
冷羿道:“不可能的。”
“为什么?”
“你杀死的是你原来的保仪,相当于妾。按照我们大宋刑律的规定,丈夫杀小妾要减一等处理。也就是由原来的死罪减成流刑。流放千里之外。不正合你的心意吗?”
冷羿在阴陵县当知县的时候。就已经认真研读过大宋的刑法,所以知道大宋这“五服治罪”里尊杀卑减等处罚的规定。
李煜大喜:“对对!你说的没错!”可是随即又道:“可是。要是官家不判我流刑,而判我别的刑罚呢?”
冷羿道:“判案不是官家的事,而是衙门的事情,也就是齐王和我的职责。同时,只有死刑才需要报请官家核准。流刑不需要。而且,你是犯罪,必须判刑,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官家也就没有办法留你在京城了。”
“太好了!”李煜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因祸得福,想到即将到来的自由,不禁喜出望外。但是,又担心这个美梦不会成真,不由患得患失地望向赵廷美:“你觉得呢?”
赵廷美点点头:“这倒也是个主意,不过,只不过。流刑是要在边塞服劳役的。”
冷羿道:“可以用赎金请别人代为服役。再花些银子打点,这日子也就好过了。我原来担任阴陵县知县的时候,知道很多有钱的犯人就是这么干的。”
赵廷美道:“这倒也是。”望向李煜:“你真的想用这个办法离开京城吗?”
李煜垂泪道:“我害怕官家杀我都到了梦游杀人这个地步了。再在这里呆下去,只怕,官家不杀我,我也活不了的。必须离开京城。我才能有活下去的希望。请你们俩一定要帮我达成所愿。”
赵廷美沉吟良久,才缓缓道:“既然这样,那你天亮之后就去衙门自首吧。”
“好!多谢!”李煜非常的激动。
赵廷美道:“现在你就不要再睡觉了。明天把你关押在大牢里,给你安排一个单间,这样。你就算梦游也不会伤害到别人。”
李煜想起自己的个怪病,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难道。今后我都只能一个人单独睡了吗?”
冷羿道:“不用担心,我跟花冥尊神医说一下,请他来帮你治疗。他的医术冠绝天下,相信很快就能治好你的病。而且,你一旦离开了京城,精神压力减小了,应该会好很多的。”
“嗯,那就多谢了!”
次日。
赵廷美拿着一叠供词,进皇宫要求马上面见官家赵光义。说有紧急事情禀报。赵光义当即传见。
赵廷美捧着那一叠供词,躬身道:“皇兄!陇西公杀死了他的妾室黄氏,今日早晨到衙门投案自首。”
赵光义大吃一惊,张大了嘴巴道:“他……,他还会杀人?”
“是啊,文质彬彬的,想不到如此狠毒!”
“他为何要杀死他自己的爱妾?”
“据他自己供述,前天晚上,他与爱妾因为琐事发生争执,一怒之下将其杀死。整整一天秘而不报,直到昨晚才想通了,今天一早到衙门自首。这是他的供词。”
旁边的王继恩忙上前取过,呈给赵光义。
赵光义匆匆看了一遍,怒道:“他疯了吗?因为妾室送来的茶水太烫就要杀人?”
“是这样的。现场我已经勘察过了,心口中刀,一刀毙命。也取了他府上证人的证言。现在陇西公已经被我羁押在天牢了。”
赵光义沉吟片刻,道:“这案子你打算怎么判?”
“依照刑律,当判处流刑!”
赵光义阴着脸道:“为何不处死这厮?判他死罪,明年秋后问斩!”赵光义心想,现在到明年秋天,差不多将近两年时间,自己也差不多把小周后玩腻味了,那时候也就可以送李煜见阎王了。现在,正是一个绝好的整死他的机会。把他关在牢里,更方便强暴小周后。
赵廷美道:“依照我朝刑律。丈夫杀死小妾,必须减等处刑。所以,不能判处死刑。”
“刑律是死的,人是活的,就这么判了。也没人会说什么。”
“皇兄,我大宋建国之初,民众对王法还没有产生敬畏之心。这时候,必须严格执法,不管是谁,触犯刑律,都要严格按照刑律治罪,如此才能服众。如果这一次法外极刑,必然让民众心生不满,从而轻视王法,那可是大害啊!”
赵光义愕了一下。苦笑点头:“这到也是。”心中暗忖,还是不能用刑法来杀死他,朝廷其他大臣也不会同意自己法外用刑,自己现在皇位没有坐稳,不能太意气用事,以免犯了众怒,对自己的统治造成不良的影响,反正以后要杀他,有的是办法,也不着急在这一回。判处一个流刑,让这小子去边塞服苦役,自己在这里玩他的妻子,想想就爽。不由得脸上露出淫亵的微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你是开封府府尹,这案子归你管,你就按照刑律判处就是。”
“遵旨!”
赵光义想了想,又道:“流放地就选在岭南吧,他本来就是江南人氏。去那里也比较容易适应,嘿嘿”
岭南跟江南虽然都有一个南字,在当时那可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压根两码事。江南是鱼米之乡,岭南当时是蛮荒之地。属于最苦的流放所,很显然,官家就是要折磨他去的。
皇帝下旨了,又是符合刑律的,赵廷美也就无从争辩,只能点头答应。
赵光义又道:“李煜身为陇西公,本应当模范遵守刑律,竟然为了一点小事,残杀自己的爱妾,实在让人气愤。你要把这个案子广为宣扬,让朝廷上下文武百官和全国百姓知道,我大宋治国之严谨,即便是王候将相,触犯刑律,一样的要受到王法的严惩!”
“好,我一定广为告知。”
赵光义叹了一口气,道:“他们家当真是祸不单行。听花神医说,郑国夫人那天在皇宫受到老虎吼叫的惊吓,竟然患了癫狂之证!趁花神医守护劳累之机,把他的胡子都揪了一把下来!”
说到这里,赵光义自己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赵廷美道:“是啊,我也听说了。——对了,那老虎吼叫之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的是虎山的老虎跑了出来吗?”
“朕让他们查了,虎山的老虎的确没有出来,而且,小树林的积雪上也没有看见老虎的脚印。可是,朕那天是真的听见了老虎的吼叫,着实让人奇怪。到现在,也没有查清楚倒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廷美想了想,低声道:“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赵光义脸色微变。其实,他自己早就有这个怀疑,一直没有说出来。现在,弟弟赵廷美说了,又联想到自己身上这几天的怪事,不由更是疑虑。摸着胡须沉吟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