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蓦地闭起眼！
尖锐的刀插入木板里，传来惊心动魄的声响。纸鸢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更何况是当事人连翘。
她虽闭着眼，额头上却冷汗全湿。但尽管如此，她的左手依然紧紧地贴在木桌上，并没有在最后关头因害怕而抽回。
额头上传来触觉。
连翘睁开眼，只见嫣儿拿着手绢替她擦去汗。擦完之后，嫣儿后退了两步，笑道：
“亏了你没挪开手，否则还真的会插进去哟。”
“……”连翘低下头，看到那把匕首插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的缝隙里，那么紧紧地贴着自己手指的皮肤。
“我其实，是在跟自己打一个赌。我赌你，一定会在最后关头缩回手——可惜，我输了。”
连翘看着她，轻轻的喘着气。
“我是故意插歪的——你若不动，你的手指便无恙。你若临阵逃脱，估计你现在已经疼得在地上打滚了哦。”
嫣儿说着，走向一旁按了下机关，牢房的铁门缓缓打开。
“你赢了，沐掌门，你们走吧。”
纸鸢惊喜的跑过来，她拉着连翘的左手看了又看，果然完好无恙——
“掌门！掌门！！”
“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急什么呀。”连翘也有些心惊未定，她摸了摸纸鸢的脸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儿了，走吧。”
“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有病啊？”嫣儿突然问道。
连翘拉着纸鸢已经走到了门口，不过听她这么说，还是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你喜欢捉弄人？”
“我不是捉弄你，我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
“……如果当初，我有你这份胆量，我也不会来到这个地方。”嫣儿的眼里出现一抹不甘心，她略显愤慨的说道：“这都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也怨不得别人。
“嫣儿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想告诉你，你的未来，还掌握在自己手里。”
“未来？”嫣儿自嘲的笑了两下，摇头嘲弄道：“像我们这些风尘女子，还有什么未来？”
“当然有了！”连翘忍不住想要对她多说几句：“你还这么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至于往什么地方去，脚可是长在你的身上，你自然是想去哪里就一定能去的啊。”
“沐掌门，你太天真了，脚虽然长在我的身上，可是现在已经有人用铁链子把它牢牢的栓住了——我的行动，由不得我。”
“铁链？如果有铁链的话，那你就把它给砍了呀！”
“……砍？呵、我砍得掉么？”
“你若砍不掉，就找别人帮你砍。”连翘认真的说道。
“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么？我在醉伊楼见过那么多的男人，就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
“谁说让你找男人了？我的意思是，找你的朋友。”
“朋友？”嫣儿好笑的看了连翘一眼，“风尘女子，有几个是真心跟你做朋友的？”
连翘看着这样的嫣儿，含笑的眼里藏着深深的落寞，尽管嫣儿不说，可是她能感觉到，嫣儿的苦衷。
于是，她问道：
“嫣儿姑娘，你是不是真的想离开这里？”
“没有哪个姑娘不想离开。”
“那……你是想昂首挺胸的离开，还是想被富家公子用花轿抬出去？”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人！——男人是最靠不住的，我绝对不会嫁。”
连翘点了点头，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
“如果是这样，那我帮你出去。”
“你说什么？”嫣儿吃惊的看向她。
“虽然我现在没有钱……不过我会想办法的，嫣儿姑娘，我想知道，为你赎身需要多少钱？”
嫣儿呆呆的看着她，似乎没听懂她的话一般。这是第一次，不不不，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帮她赎身，可这的确是第一次一个姑娘对她说，要帮她赎身！
不过……她沉下了神色。
“沐掌门，谢谢你的好意，只可惜，我签的是死契。”
“……怎么会签的死契？！”连翘想不明白了——青楼女子，应该都是可以赎走的啊？如果是死契的话，岂不是代表嫣儿只能一辈子呆在这里了？就是连嫁人都不可能了？
“我们这里的姑娘，签的都是死契。”
“……”
纸鸢也很吃惊，对于青楼的事情，她多少了解一点。
这样的话，那这个醉伊楼就太奇怪了吧？等姑娘们老了以后，这就没法在服饰客人了啊，到时候她们可怎么办呢？这么苛刻的契约，这些女子怎么会愿意签呢？
“所以，沐掌门，你请回吧。呆久了，恐怕真要出事。”
“……嗯。”连翘闷闷的应了一声。她的心里不大舒服……想到嫣儿可能一辈子老死在这种地方，她的心就……
“对了。”嫣儿突然出声，“你们不要走那里，跟我来。”
连翘和纸鸢又拐了回去，他们本来是要直接从这个门出去的，不过在嫣儿的带领下，他们走了密道。
“你们从那里出去，直接面对的就是醉伊楼的护卫，到时候肯定会被抓——当然了，我原本也不打算提醒你们。”
“……”一层包着一层，这个嫣儿，真不是省油的灯。
“那你现在是真的要送我们出去？”纸鸢依旧防着她。
“当然了。”嫣儿带着连翘和纸鸢走出了密道，来到她们两个都不知道的地方。
“上了岸后，你们从岸边向西一直走，就可以出城了。”
连翘转过身，冲她抱了抱拳头。
“谢谢。”
“不客气。”
“我叫连翘……如果下次我们还能遇到，我希望你可以喊我连翘。”
“好啊。”嫣儿漫不经心的应道，她看了看天色，已经黑了，便催促道：“你们快走吧——”
连翘点头，带着纸鸢坐上了小船，划了好远还冲嫣儿挥手。
嫣儿却是不看她们，转过身准备回去了。
“哟，嫣儿姑娘，好情致啊。”
“要你管。”嫣儿看也不看门口的人，直接朝里走。
这个开口说话的，便是嫣儿在醉伊楼里一直敌对的绿影，她原先是站在花魁身边的，如今花魁出嫁了，她们两个的关系倒也没那么紧张。
“你难道不知道，主人现在的命令，是抓住沐掌门么？”
嫣儿停下了脚步。
“我知道，那又怎样？”
“你放走了她，你说你会怎样？”
“大不了就是一死，你觉得我会怕？”
“嫣儿，这可不像你了。我认识的嫣儿，怎么可能会这么好？”
嫣儿却是轻轻地转过了身。
“一个女子，把她的梦想寄托在朋友的身上，有何不妥？”
“梦想？”绿影诧异，她和嫣儿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她怎么没听嫣儿提起过——再说了，她们风尘女子，尤其是醉伊楼里的风尘女子，配有梦想么？
“就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完成自己的梦想，所以我把我的梦想交给她了啊——她一定会做到的。”
“你就这么肯定？”
“假以时日，她一定扬名立万，沐家一定会以她为荣。”
“……你的梦想，跟这有关系？”
嫣儿用手轻轻地扶了扶头上的步摇，慵懒的转过身，缓缓朝里走去。
“你这人！说话怎么能说的似是而非？你要我怎么懂呀？！”绿影不满的喊道。
嫣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她的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笑意，她一直笑，一直笑，笑着走进了醉伊楼。
老鸨也是刚刚得知了消息，见她回来，立即走上前一个耳光扇过去——
“你糊涂呀你糊涂呀！！——你今儿个放走了沐连翘，主人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说完又一脚踹了过去，嫣儿的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
只是她的唇边，依旧挂着一抹笑意，轻轻地，却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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