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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痛的没法走路, 倒在酒吧前的路灯下。
雨点砸到脸上,又疼又冷。我大口的喘着气,手指蜷缩着, 无法拿药。我浑身颤抖, 终于在剧痛中昏了过去。我又做了梦, 碎片闪过脑海, 有些景象闪过, 但因为太快,无法捕捉。
我似乎看到了一个小男孩。
跟今天看到的人很像,只是看起来要小很多。他赤着脚朝我走过来, 目光里是诧异,嘴角却是上扬的【我是阿尔啊, 你不记得我了啊?~】
我还看到了一个男人。
他浑身甲胄, 举着气枪。他的脸隐在护甲里, 我看不清。他离我很远,我往前走一步, 他就往后移很多。他没有脚,更像是一缕穿着甲胄的鬼魂。看着这缕魂魄,我感到有些哽咽。
他越飘越远。
我突然恐惧起来,然后朝他消失的方向开始奔跑。然后我摔倒了。
在梦中摔倒的那一瞬,病床上的我嚯的坐了起来。我的视线模糊, 似乎有泪水。我的脸上都是汗, 因为我的动作而滑下来, 滑过我干裂的嘴唇。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你醒了?”一个女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梅拉?”我看了她很久, 才用沙哑的声音叫了她的名字。
“是我。”她今天穿了紫红色的毛衣和黑色紧身裤。细细的高根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没有扎头发, 浅褐色的卷发散了下来。
“谢谢。”我接过来她给我削的苹果,眼神怔忡。
“我们可真有缘。”她在病床边坐下,端着下巴,“没想到见面的当天下午,我居然在酒吧门前又发现了你。无法想象你当时有多狼狈,全身都湿透了,老天。”她回忆完之后摇了摇头,然后看着我笑,“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不会再联系我对吗?”她长的青涩,笑容却妩媚,好像一个矛盾体。
“所以老天才让你捡到我。”我将苹果放到一边。
“我现在是你的救命恩人了。”梅拉看了苹果一眼,正想再说些什么,病房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大夫,金黄色的头发,脸被口罩遮住了一半,只露出一双海蓝色的眸子。那应该是巡房的大夫。可奇怪的是,他的身边并没有跟着护士,手里也没有病例。
“马修?”他的声音透过口罩变得有些闷。
“是。”我点头。身侧的梅拉站起身,问:“上次的大夫不是你吧?
“今天是我当值。”大夫皱了皱眉,走到床的另一侧,扒了扒我的眼皮,询问道,“你的脑袋里并没有弹片,引发你头痛的原因是——”话还没说完,就又进来了一个人,是艾伦。我下意识的看了梅拉一眼,她同样疑惑,“我没有通知你家人,我甚至没有你的联络方式。”
“哥哥!”他扑到我床边,看了眼那金发大夫。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看着他握住我的手,我没反抗。
“旅馆里有人在这里看到你了。”艾伦说,紧张的打量着我,“你怎么样?”
“我很好。”我的头脑还算清醒,只是不如喝了艾伦给我的药那样舒服。我四处看了下,在床尾看到了搭在上面的大衣,然后对艾伦说,“我想大夫给我检查之后,就可以跟你回去了。他说,我的恢复情况很不错。”我摸了摸头上的绷带。
“这可不一定。”金发大夫把手插进口袋里,“还要等最后的检查结果出来。”
“可我感觉很好。”我看向那大夫,觉得他的眼睛很熟悉。尤其是那湛蓝眼眸里的竖瞳,猫一样的瞳仁。他也在看着我,眼神深湛莫测。我移开目光略带遗憾的看着艾伦,“如果大夫不允许,那么我只好再在这里呆几天了。”
“没必要。”艾伦急急的说。
“为什么?”他的态度令我怀疑。
“没、没什么。”艾伦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反应太大。
“我可以继续检查了吗?”大夫说。
“噢,我可真失礼。当然可以。”我有些抱歉的看着他。
“头痛多久发作一次?”他对着我点了点头,看都没看床边的艾伦。
“不知道,有时很多天才发作一次,有时一天要发作好几次。”我想了想,答。
“大夫,我哥哥情况如何?”艾伦问,眼神古怪。
“他的恢复情况不错,正如我告诉他的那样。”
年轻大夫在病例上写了些什么,然后一按圆珠笔,将它插回到口袋里,“不过头痛发作的原因还要等检查结果出来。噢,你瞧,我又说了一次。”他摇了摇头,准备离开了,“只要配合大夫,你一定可以康复。”
最后一句,像是说给艾伦听的。
他离开之后,艾伦扶着我躺好,然后注意到了一直站在一边的梅拉:“她是……”
梅拉撇嘴,也许是对艾伦的无礼感到不满,所以她并没有给艾伦一个笑脸,从沙发上拿起外套对我说:“我先走了。等你痊愈了一起出去喝一杯。”她眨了眨眼,离开了病房,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远。
“她是谁?”艾伦皱着眉看她离开,回头问。
“如你所见,救我的人。”我有些懊恼。
“哦,她可真没礼貌。”艾伦歪歪头,眼睛里流露出一股矜傲。
“难道你不知道刚才无礼的人是你吗?”我问他,感觉艾伦看起来温顺可爱,其实骨子里却有一种矜贵之气,在他面对别人的时候,那种矜贵会变成一种冷漠的疏离感。想到这,我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对他的亲近感到庆幸。
“哥哥……”艾伦小声说,表情可怜的像只小狗。
“算了。你可以帮我回去那些生活用品吗?我想我要在这住上一段时间了。”
“哥哥,其实我们……”艾伦的手抓住我盖在身上的被子,犹豫的说。
“为什么不希望我住院?在这里对我来说不是最好的吗?”我有些不解。
“不是不希望,只是怕你住不习惯。”艾伦有些吞吞吐吐。
“那你不用担心了。”我拉高了被子,“辛苦你了。”
“没、没关系。”艾伦起身,“你先休息吧吧,我会带晚饭来。”
病房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我安静的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屋顶。十分钟之后,病房门又被打开了。我掀起被子坐起来,看着那人向我的床靠近,然后摘下了白色口罩,看到那张年轻的脸——蓬乱的金发,白皙匀净的脸。他的眸子是蓝色的,像海一样干净。
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头开始疼了吗?”
他缓缓走近,口罩挂在一个耳朵上,垂到肩膀:“我是莱恩。”
我缓缓摇头:“你也是来告诫我的吗?就像前几天的那个孩子一样。”
“孩子?”
他瞪眼,猫瞳染着笑意,“阿尔可不是孩子了,那家伙足足有四百岁了。”
“阿尔?”我轻声重复,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发愣了一小会儿,我回神道,“说些正事吧,我想你来这里不只是想告诉我你的名字的吧?”
“我想那天阿尔也跟你说清楚了。不要相信艾伦。”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呢?艾伦对我很好,而你……”
“凭你的感觉,你这具空壳里好歹还有半个灵魂,应该不会太愚蠢。”
“半个灵魂?”我扬了扬眉毛,但并不觉得他说的有多荒唐。
“事情很复杂,时间紧迫,我不能说太多。”虽然这么说,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多焦急的样子,“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进来一个人把我抓走,然后对你说他是我父亲,或者说我从精神病院跑出来。”他耸肩。
“重点?”我皱了皱眉毛。
“我刚刚说过了,别信他。”
“……然后?”
“恩,我想想。”
莱恩摸了摸下巴,似乎在回想是否落了些什么,片刻后,他啊了一声,‘对了,多去那个汤姆家看看,我们可以在那里联系。当然,我想下次跟你联系的就不是我了。“他突然古怪的笑笑。
走廊里突然想起了脚步声。
他迅速的带起了口罩,警惕的蹿到门口,朝外面看了眼后发现并没有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走回到床边。他这次并没有摘下口罩,“这段时间你要养好身体,我们要实行一个大计划,你头疼总发作就不好办了。”
“我可能不会加入你们那个大计划。”
“你会的。”莱恩笑笑,推开窗子消失了。
他们为什么都要走窗子呢?
我摸了摸头上的绷带,有种不祥的预感,因为刚才它在隐隐作痛。果然,没过多久,我的头疼就发作了。也许经历的次数多了,就变得轻车熟路起来,我忍着痛爬到床脚,掏出口袋里的药。
当喝下药片,头疼缓解的时候。
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