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他是沈乐

第二日莫余思如往常的时间点起床, 唐山野一直没有出现,倒是让她舒出一口气来。昨日他离开的时候面色很差,莫余思真怕他会做出什么阻拦的事情, 她带的几个暗卫虽然功夫俱佳, 但总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好在, 他并没有做过多纠缠。

这间屋子她住进来时还冷冷清清, 如今放眼望去, 竟被唐山野送来的各种玩意填补的满满当当。莫余思当初没有带旁的东西,将将收拾出一个轻便的包裹出来,她的视线在唐山野拿来的衣服上停留许久, 最终也没带上任何一件。既然不是他,那便不要给对方留下任何遐想的可能了。

莫余思轻轻关上门, 转身利落的离开, 刚走到屋檐下, 一团团白色絮状物从空中飘落下来,轻飘飘的在半空中打着旋儿, 扬扬洒洒,和她曾在现代看到过的大雪不相上下,不一会儿,她的身上背上就沾满了白絮。

也不知是真的白絮,还是动物的毛发, 摸在手心里软茸茸的。见这落势不停, 莫余思紧闭着嘴巴, 以防这絮状物飘进嘴巴里。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 小院里没有任何声响, 只有这漫天的白絮无止尽的飘落,莫余思甚至都联想到了当年少不更事时追过的电视剧, 也是这样的场景,女主惊喜的在假雪中跳舞,还不时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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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笑不出来,很可能会被吸入的絮状物呛死好吗?

莫余思站的腿脚发酸,絮状物沾了满头满脸,她动动脚,准备去石椅上稍坐片刻,还没走两步就听到唐山野在喊她。

唐山野站在门外看了半天,莫余思初一挪动脚步,他就耐不住了,不管小七的阻拦,大步迈进院中,沉声问道:“你就这样走咳······咳咳咳······”

唐山野没留神吸进了几丝絮状物,霎时间咳得撕心裂肺,屋顶上的人还不知情,仍不知疲倦的撒着。小七急了,连忙冲进来捂着嘴巴大喊:“停下,快停下,别撒了。”

边说着他边快步跑到唐山野身旁,腾出左手大力的拍着唐山野的后背,屋顶上的人终于听见了,惴惴不安的爬下来垂头站着,怀里还抱着几个大布袋子。

莫余思叹息,重新打开房门,进去倒了杯凉茶递给唐山野。才咳了一会儿,他的俊脸已咳得通红,眼中止不住的泪水,接过茶水的瞬间饱含幽怨的看了她一眼。

带他喘匀气了,莫余思才慢慢开口:“这是饯别会?”

“初雪。”唐山野扭过脸不看她,耳根微微泛红:“听说初雪的时候,可以许愿。”

“谁说的?”莫余思已经做不出什么表情了,她这么个连人鱼都当过的人也没听说过的事情,唐山野又是从哪儿听的?

“······”唐山野一阵沉默,最后有些恼羞成怒,跳脚道:“反正你看都看了,就得帮我实现愿望。”

讲道理,她真的不想看。莫余思无奈撑头,她着实怀疑唐山野是不是光长了身高,他的年龄其实才是八岁吧,要不然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无理取闹呢?

莫余思最终还是搬离了唐府,住在唐意酒楼里,是暗卫在莫余思刚进入江南城时就挑好的酒楼,属于皇家名下的酒楼,只是当初莫余思一心想要快些解决唐山城的事情才没有住进去。

她本意也没想直接离开江南城,因为她很确定沈乐就是近一个月内和她接触过的人,他总不会离她太远。就像上个世界一样,莫余思满世界找他,最后才发现他一直陪在她身边,莫余思爱透了这种微妙的感觉,让她感受到了他的守候和温柔。

至于唐山野,莫余思答应了他一件事,只要不违反她原则,也不会强求她的感情,莫余思自会全力助他实现。这是唐山野用她之前许诺下的回礼换来的,莫余思觉得还算划算,而事情完成后,她与唐山野便再无瓜葛。

沈卿棠再没出现过,哪怕是她离开的那一日,和前几个世界比较的话,不管沈乐对她抱有何种态度,都会一直伴随在她左右,莫余思对沈卿棠就是沈乐的可能性又缩减了两分。再排去唐山野,目前和莫余思接触最多的就数小七了。

小七······莫余思捏着下巴回想自己和他相处过程,只觉得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对方既没有对她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也没有格外厌恶她,似乎一直是无所谓她存在的态度。

莫余思猜的相当心累,干脆仰躺在宽大的床上,右手握着玉佩放置在胸口,才过须臾,就沉沉睡了过去。

······

今日的江南城异常热闹,满大街敲锣打鼓,放眼望去皆是穿着大红喜服的人,到了下午时分,人流渐渐汇聚成一个方向,中间的道路也慢慢腾空了。一支迎亲队伍从道路这头稳稳当当的走过来,随亲乐队吹着喜庆的音乐。高头大马,八抬大轿,连走在其中的小丫鬟都穿着绫罗绸缎,颇显华贵。

随手拉过一个过路人都能说得上来这是谁家的喜事,毕竟江南城统共就那么几个知名的富商,这姓李的又是其中最爱显风头的一个,他家儿子要娶亲的事早在半年前就传得大街小巷都知道了。

莫余思换上特意赶制出的华服,因着第一个世界的经历倒也没觉得有任何不舒适的地方,只是头上的金钗发饰压的她脖子痛。她年纪小,面上也未画太浓的妆容,整个人站在唐山野身边跟他闺女似的。

偏偏唐山野不这么觉得,乐滋滋的携着她一同去李府喝喜酒。

据说李家这回娶的是江南徐太守的女儿徐袅婷,徐太守妻子去的早,就剩下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从小宠到大。徐袅婷去庙会时撞见了李家郎君,当即决定非君不嫁,磨了自家父亲大半年才定下这么庄婚事,李家自然是喜不自禁,就盼着徐袅婷早日嫁过来。

这一天大的喜事,李家头一个就分享给了唐府,特意叮嘱唐府上上下下都来参加,连沈卿棠都作为特邀人员放在了名单中。唐山城受伤了,沈卿棠这几日都没离开过他的院子一步,更别说来李府参加什么劳什子婚礼。

是以,来喝喜酒的只有唐山野一个,但他向来秉持着有热闹不看就是王八蛋的原则,兴冲冲的拉着莫余思一同去李府找乐子,并大方的将这算作他最后的心愿。反正唐山城的伤势已大好,自此以后他留在江南城也没特别的事要做,莫余思到时候要走,他跟着就是了。

他们到李府的时候,装潢富气华贵的李家大门处,人潮源源不断的走进走出,看到唐山野,李府大管家还专门凑上前来热情的打招呼,命下人带着抬礼品的仆从往后院走去,他自己则亲自领着两人往李府内部走去。

这时,新娘子还没有迎娶过门,客人三三两两的聚在大堂内和主人家说祝福的话语。唐山野惯不爱做这些事,拉着莫余思在一旁躲闲。

院子里人声鼎沸,大门处传来吹奏声,喜庆的音乐声生生盖过了宾客的喧哗声,院子里静了一瞬,又突然吵闹起来,人群拥挤的往大门口挤过去,却有序的留下了中间的道路过人。

门口骏马嘶鸣,李家郎君施施然从马上跳下,面如冠玉,身姿挺拔,不愧是能被人一眼相中的俏郎君,不少隐在宾客中的姑娘都看花了眼。只是漫天喜庆的颜色似乎并没有感染到李家郎君,那张俊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甚至带了几分明显的悲伤之感。

李家郎君下了马,愣愣的伫立在徐袅婷的花轿前,既不上前也不言语,还是身旁的小厮隐晦的推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步履沉重的往花轿跟前走去,保养甚好的手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伸向轿帘。

“李云杉,你当真要娶她吗?”

一道略显粗犷的声音突然响起,李家郎君,即那人口中的李云杉本就速度不快的手立时停了下来,不敢置信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众人也跟着他一起转头。

只见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出一身形粗壮的大汉,衣冠不整,发丝凌乱,像是从哪里逃难过来的灾民,只是那黝黑的面颊上却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胡须,他迎着李云杉的目光扯起唇笑开了,顺势还伸手抹了把自己光洁的下巴:“你说过不喜欢我不修篇幅的样子,你看,我专门剃了胡子。”

众人犹在质疑,李家人已从开始的惊惶不定变得镇静下来,一边指使着下人将那汉子叉下去,一边暗暗比划,站在李云杉身旁的小厮眸子一闪,伸手就去推李云杉。

李云杉这回没有如他的愿,丝毫不顾及形象,飞快的奔向那大汉站立的地方,到了人跟前才恨恨的瞪着被人控制住的大汉骂道:“我还没追究你不告而别的事情,你自己倒出现了。”

大汉憨憨笑着不说话,也不挣扎,就一个劲的瞅着李云杉看,文弱书生和彪形大汉对比鲜明,即使在被小厮拉扯的途中扯到伤口,血水将衣襟染湿,大汉也没说出半个疼字,只在李云杉心疼的查看时才柔声说了句:“不疼。”

“这人是城外的山匪头领,前年劫持了李云杉,结果两人看对眼在一起了。”唐山野凑到莫余思耳畔,低声向她解释,末了还笑道:“这家伙有勇无谋,离开山寨想和李云杉厮守,谁曾想李家为了攀高枝,使计将他抓了起来。另一面却告诉李云杉对方回老家成亲了,连他曾经的下属都被李家收买了来骗李云杉,若不是小爷见不得有情人难成眷属,他们只怕要成怨侣了。”

莫余思个子矮,他这一凑,像是半个人都趴在她身上,不少人的视线来回扫了他们好几遍,莫余思挪脚,继续看前面的境况。唐山野也不妨碍她,解释完就正了身子,唐府安排在人群中的人仍在尽力的做着他吩咐的差事,分散在那大汉四周,让李府的人无法真正将他带走。

徐袅婷在轿子中坐不住了,也不管喜娘来之前叮嘱过的话,一把扯了盖头迈出轿子,姣好的面孔因为气愤几近变形,显得有几分狰狞,她捂着胸口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李云杉,这就是你之前不愿意娶我的原因?因为这么个······男人?”

“她停顿的那会儿准没好话。”唐山野兴致勃勃的给莫余思说道。

还能不能安安静静的看热闹了?莫余思继续向右挪脚,惹得唐山野在她头顶发出一阵低笑,唇齿鼻息间的热气徐徐拂过她的头顶,更加不自在了。唐山野似乎比莫余思更清楚她心中的思绪,还没待她说出来就马上提起别的话:“老李要完了,惹谁不好惹那个护女狂魔。”

他话音未落,人群前方已传来阵阵高呼,喊着太守来了。莫余思抬头看了一眼,李家家主的面色乌黑一片,双眼茫然无神,看看太守的轿子,又看看待在大汉身旁就没挪过脚的李云杉。唐山野说的没错了,莫余思想。

“走吧,看热闹就得挑高|潮的时候散场,再看下去可就没意思了。”唐山野说着,自然的伸手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看似松松握住,莫余思真挣扎起来时却挣扎不开,只得跟着他的脚步,一路穿过拥挤的人群往李府外面走去。

唐山野的个子很高,这一点莫余思最初见到他时就发现了,此时站在他身后,竟觉得他更高了,人高马大的走在前面为她开路,明明是个不曾有过交集的人,却莫名的给她一种熟悉至极的感觉。就好像,这双手她曾经拉过,这个肩膀她曾经依靠过,就连这个人,她曾经也拥有过。

前几个世界里,莫余思找到沈乐都是靠玉佩的存在,可是这一次即使对方否认了玉佩的存在,都让她强烈的觉得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每一方每一面他都让她坚信了这一点。

她的心在告诉自己,这人就是沈乐,即使他说自己没有玉佩,可他们之间的感觉不会错,她向着他的心也不会错。

所以,你又要故意骗我,让我绕弯路去找你吗?莫余思手指微微用力,克制着自己低头,避免太过强烈的目光出卖自己的情绪。沈乐,这个世界你就可劲的追吧,老娘不玩了。莫余思默默的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从来没说过半个脏字的她忍不住偷偷红了脸。

徐太守的女儿没嫁出去,听说还当场气晕过去,被属下抬回太守府,徐袅婷的凤冠霞帔扔了一地,身上裹了件丫鬟临时找来的外衣骑马离开。莫余思听酒楼里的人谈天说起时不胜唏嘘,徐袅婷也当真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

彼时,唐山野正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看她吃饭,说来也奇怪,他总是爱这般懒散的或坐或站,但就是这么随意的姿势,也能被他做出独特的韵味来,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入不了眼。

他的眼神从不遮掩,大喇喇的瞧着她看。莫余思只当不知,吃着眼前的佳肴,听其他桌子上的人闲聊,她倒要看看,唐山野在这个世界里又想玩什么花样。

阿三早已化身成小厮的模样跟在她左右,唐山野第一次见到阿三也没什么反应,仍是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既然他不感兴趣,莫余思也懒得和他解释,自从她真正认定唐山野就是沈乐后,她对于自己的身份也不再遮掩,像今日这般,正在一点点的透露给他看。

阿三恭敬的递上一张纸条,随后又后退两步站在莫余思身后。

是当今圣上送来的密信,信中对她千里追夫还特意男扮女装的行为进行了严厉的斥责,最后还稍稍提到让她快点回京,不许在外面败坏皇家的名声。

字里行间充斥着对她不成器行为的满意之情,莫余思将纸条随手揉成团扔回到阿三的手里。想她好生生一黄花闺女,恢复自己的身份还要被人骂成男扮女装,不知廉耻,她也是很心累。到时候回京城恐怕还是要做皇子装扮吧,她可不认为如果告诉皇兄事实,对方能因为她没有竞争力而放过她,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唐山野见她眉头深皱,不由的出声问道:“何事烦心,还是说你要离开江南了?”

莫余思放下许久未再动过的筷子,右手撑在下巴上:“是如此,也不是如此。江南总是要离开的,烦心事一直也没少过,你以后作何打算?”

“怎么就说到我了,你感兴趣?”唐山野整个人向前探身,越过满桌的酒菜与她对视,星眸发光,嘴角上扬:“自然是追随心上人的脚步,她去哪里我去哪里。”

“你恋童?”

“如果童是指你,我恋。”

莫余思嘴角抽搐,一把解下玉佩放在桌上,直白的说:“等你有玉佩了再来和我说这些吧。”

“你为什么就对玉佩这么执着呢?万一你七老八十都没遇上带这种玉佩的人你就不嫁了?就算真的有人有,万一那人长的不堪入目行为粗劣,说话还不停的流口水,你也嫁?”唐山野说的十分嫌弃,完全忽略了自己就是玉佩的持有者,他只是不甘心,如果当初捡到玉佩的不是他,那这人还就真不和他在一起了?

莫余思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她绝不会遇到这样的人,但那人会不会不停的流眼泪她就不确定了。莫余思站起身,不再和他在这事情上胡搅蛮缠,一边往楼梯上走一边撂下一句:“那你就赶在我成年前把玉佩找来吧,今日就到此结束了。”

说着莫余思已踏上了楼梯,阿三在她身后,始终和她保持着三步的距离。楼梯上没什么人,只有一个打扮成伙计模样的人端着壶酒水下来,这家酒楼设计的又大又宽敞,楼梯也是如此,就算横着站上十个八个莫余思都足够,是以,莫余思也没在意,稳稳地踩着楼梯往上走去。

唐山野急急站起身跟了上来,和着她一起上楼,嘴里还不停的念着,婚姻乃是终身大事,万不可只凭借着一枚玉佩就草草决定,对方的行为举止是否雅观,文学才识是否足够,更重要的是万一对方喜欢男子呢?到时候他俩性向相同,还怎么开花结果儿孙满堂?

莫余思被他吵得耳朵嗡嗡作响,只觉得今日这楼梯格外的长,怎么上也到不了头,她突然想到了人鱼世界是钟珏说过的话,笑都到了眼角,脚下也停了,转过身对着一脸莫名跟着她停住的唐山野说:“我曾经梦到过,那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还说我这辈子要是不嫁给他必然后悔终生。”

“一点都不好笑。”唐山野干笑两声,干干说道,他可不记得自己去过她的梦里,难不成还是玉佩上一任的主人?那也不可能比他江南唐二少英俊。

莫余思忍着笑,认真答道:“因为我讲的本来就不是笑话······啊。”

“哎呀,小心!”

莫余思话说到一半,迎面就砸来一只小巧的酒壶,那酒壶像是被人特意扔过来一般,速度极快,若不是她眼角余光扫到了,恐怕想要躲闪都来不及。莫余思身旁就是唐山野,如果她躲了被砸到的可能就会是他,莫余思想也没想伸手就想要去挡,她的眼睛紧闭着,胳膊悬空挡在面前。

酒壶发出沉闷的声响,紧接着就是破碎的残渣落在地面上的声音,莫余思睁开眼就看到唐山野面对面站在她前面,他身上还趴着一个人,正是那端着酒壶的伙计,被阿三倒拧着胳膊。

“主子,他想要摸您的胸。”阿三正直无比的大声向她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