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余思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半夜,她从床上翻身坐起,上上下下确认了一遍,发现衣物整齐,身体上也没什么不适感才放下心来。
这时她才开始思索昏迷之前江梨月说过的话。
重生,江梨月竟然是重生的,这意味着她和原主共同生活过,所以她才会时不时用诧异又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自己?幸好她以为自己也是重生的,要不然,莫余思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自己的行为和上辈子的原主大不相同了。
想到这里,莫余思灵光一现,终于将之前萧逸夜潜长公主府的行为和冷宫事发吴生有被判死刑的事联系到一起。
“原来如此。”她屈膝坐在床上,脸颊贴靠在膝盖上自言自语。
窗口处发出一道清脆的敲击声,待她掀开藕色床幔望去时,发出声响的人已从窗口走来,在距她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垂首向她行礼。
黑灯瞎火的,他倒是一丝不苟的给她行了全礼,若不是现在地方、时机都不对,还真会让人认为他是个循规蹈矩的书生。莫余思抬头,淡然的问他:“少将军又来我这儿避难?”
萧逸沉默摇头,他自知深夜潜入她闺房有多不妥,但回到府中他又心慌不已,全身都叫嚣着要来看她,情之所至,便顺从心意过来了。至于见到了要怎么安慰她,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他都已经想不到了。还是站在她屋子里等待时,他才意识到这些问题,犹豫着决定要不要离开时她便醒了。
没有痛哭流涕,更没有怨天尤人,她的反应很冷静,也很特别,和他见过的姑娘完全不同。若说来之前他还能确切的告诉自己只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看到她表现的另外一面后,萧逸的心乱了。
他想说他相信她,话到了嘴边却变成枯燥无味的陈述:“闹事的人下午就在牢中自尽了,圣上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叫了长公主谈话。还有,三皇子······他替江梨月求情,若圣上应准,莫余笙会成为他的侧妃,江梨月随她出嫁,为贵妾。”
她昏睡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不过,闹事的人?她身上没有被动过,应该意味着江梨月并没有报复她吧?莫余思面露不解之色:“什么意思?我与昏迷前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变化。”
萧逸也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告诉她,遮遮掩掩的说众人在松涛苑看到了长跪不起的江梨月和被砸的不省人事的陈公子。莫余思想了想小说里宅斗的套路,差不多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名誉尽毁的地步了,还要感谢江梨月好心,没按照莫余笙的计划让她被那陈公子给玷|污了。
“你,没事吧?”萧逸问的小心翼翼,生怕她想不开。
莫余思自然不会想不开,她本来就没打算嫁人,如此一来倒更有理由了,因此也不做多想。
只是,这位少将军莫不是将她的闺房当做了谈心的地方,纵使她再不如当地女子般在意这些细节,也要顾及目前岌岌可危的闺誉了。莫余思想到了就直白的点了出来,言下之意让萧逸尽快离开,以后莫要再来。
萧逸踌躇良久,末了留下句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莫余思捏了捏鼻梁,睡得太久现在反而不困了,索性下床站在窗前望着那轮明月发呆,直到了太阳升起高高悬在空中,她才转去屏风后面洗漱。
她昨夜思考了一宿,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面对接下来可能不会平静的生活,结果她还是高估了自己,或者说,她低估了长公主的办事效率。
一夜未见,长公主整个人看起来都萎靡了许多,她紧紧握着莫余思的手,手心的温度几乎要烫进莫余思的心里,温暖而又熨帖。莫余思很早之前就觉得这位长公主和原主的记忆里不同,她看似冷淡,实则对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十分看重,比起驸马偶尔来的关心,她对女儿的疼爱尽在不言中。
“余思,母亲对不起你。”长公主开口就向她道歉,眼里隐隐泪花闪动,安慰似的说道:“但是你放心,母亲绝不会轻易放过江梨月。”
莫余思叹气,看着她真情实意的笑了:“母亲,就当是为了我,放过梨月吧,原······我曾经欠过她一次,就当偿还了。”
“那怎么行,她害你······”
“母亲!”莫余思打断她,认真宽慰道:“真的没关系,以后我自会与她划清界限。反倒是阿笙,母亲万不可同意让她与梨月一同嫁给三皇子,不要为了我,毁了阿笙的下半辈子。”
长公主放开她的手,独自走到一边,莫余思知道她在考虑便不作打扰,静静地瞧着热茶蒸腾出的雾气发呆。半晌,才听到长公主长叹出声:“罢了,你都不与她计较了,我还有什么好说,只是长公主府是容不下她了。余笙的事你也不用管,我自会定夺,你只管准备自己的婚事就好。萧逸,是个好孩子。”
长公主扔的话题打的莫余思措手不及,莫余思还想问她此话何意,可长公主因为刚才的谈话颇有几分心灰意冷的感觉,吩咐完就带着丫鬟走了。
你只管准备自己的婚事就好,言外之意就是她的婚事为时不远了。那后一句夸赞萧逸的话,是不是就能理解为,要和她成婚的就是至今为止见过六次面且次次结局都不太好的萧逸萧少将军?
莫余思面无表情的趴在桌子上后悔,早知道她昨天就不阻止萧逸半夜来她房间了,起码还能好好问他一句,娶她是皇命难违还是为了还那个所谓值钱的人情?还是说,昨天夜里他本就是为了商讨婚事,只是不知如何开口,最后才踌躇离去?
不管是哪方面,都要和他说清楚,毕竟她确实不愿意嫁人。如果有可能,她宁愿住在这里,陪长公主一辈子。更别说她还没找到沈乐,如果,如果和她成婚的那个人是沈乐,他们俩知根知底,装作夫妻在这个世界上过一辈子倒也不错,莫余思双眼逐渐呆滞,陷入沉思之中。
后来长公主又来过几次,莫余思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诸如她已名声尽毁不想拖累前途坦荡的萧逸,她愿意留在长公主府陪伴父母,而长公主总会以很忧伤难过的眼神看着她。后面长公主就不来了,有事都是让丫鬟来传话。
萧逸不知从哪听闻了她的行为,某日下朝后拜访了长公主府,长公主二话不说命人将莫余思请到会客厅。
几日不见,萧逸身上的气势越发沉着内敛,看来官场确实能够磨练人的气质心性。莫余思也不和他绕圈子,坦白的说道:“少将军,你我既无感情基础,也非被人逼迫,婚事一事不如作罢了吧?”
萧逸纵然知道她对自己毫无感情,但听她这么说出来,心中仍是酸楚不已,他面上尽量做出坦荡的神色,甚至还配合的朗笑几声,搬出早朝时就想好的话:“郡主还记得我欠你人情吧?我仔细琢磨过此事,近年来家中也希望我早日成婚,然而我心系国家安危,如今时局动荡不安,大家尚未安定,我又何尝顾得上小家?我看郡主也有不愿成婚之意,不如你我协议成婚,婚后仍然以礼相待,也算我顺道还了郡主的恩情,郡主以为如何?”
见莫余思神色隐隐松动,萧逸趁热打铁道:“正好郡主不是托我寻人吗?你我到时候住在一起,也可随时商量此事,相信很快就能完成郡主的托付找到此人。”
莫余思动心了,也不再坚持着不愿成婚,既然萧逸明确表示他只是为了敷衍家中长辈,长公主这边又咬死不肯松口,答应成婚反而成了两全其美之策,莫余思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莫余思与萧逸的婚事准备的如火如荼,当事人的意愿也终于达成一致。长公主乐见其成,对江梨月的事也松了口。
江梨月离开长公主府的几日一直住在三皇子府,已经算是半个三皇子府的人了。长公主不再追究之后,圣上便准了三皇子的请求,碍于江梨月明面上还是长公主府的三小姐,她被抬进三皇子府封为贵妾的那天还小办了场婚事。
轿子从三皇子府后门抬出绕着京城走了一圈又从前门抬回三皇子府,江梨月神色很淡,经过长公主府的时候她也未想合不合规矩,掀开帘子回望了许久。
上辈子她也是一顶小轿被人抬进了丞相府,兜兜转转这么久,她得到的还是一顶小轿。只是和她相争的那个人从莫余思换成了莫余笙,不,就连莫余笙以后也不会与她争了。
听说莫余思私下相劝,长公主最后将莫余笙许给了今年的新科状元做正妻,以后虽见不得多荣华富贵,但丈夫的尊重爱护绝不会少。
那个人对自己的事再未插手,果然,她也决定和她恩怨两消了吧。江梨月放下帘子,目光平静,身下的轿子晃晃悠悠的前行,她觉得怪有趣的,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兴许笑的太狠,她明明咧着嘴却直淌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