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两年前,即元兴七年,向氏晚晴奉太妃懿旨进宫,册封正四品婕妤,居绮云宫澜月阁,消息迅速传开,顿时门庭若市。
向晚晴忆起那日与太妃在宫内一叙,姨妈唤自个儿进宫相陪,本以为是说笑罢了,不料前些日于家内接到圣旨,即刻进宫为妃。说不出何感,这深宫自个儿亦是自小进惯了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亦是那么熟悉,只是不复从前欢喜的感觉,知晓姨妈的意思为何,既已进宫,便会全力配合其。
从五品良娣祁初宸刚坐满月子,闲来逗逗还在襁褓中的小公主,日子平淡清闲,却并不觉得闷。两个孩子继承了她的性子,较为低沉,夜间也很少哭泣,只乖乖睡着眨巴着一双大眼睛。
宫里内侍总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早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祁初宸披了衣裳悄然踱步至窗前,才听见他们小声在外叨嗑着,绮云宫来了位新主子,据说是太妃的外甥女,方进宫便被封做三品婕妤。
闻此,祁初宸不由得微愣了愣,纤指淡然拂过鬓发,想想这绮云宫来了新主子不管怎说,都是该去会会的,唤进宫娥对镜梳妆打扮,带了些礼物一行人便往绮云宫而去。
向晚晴正沉思往昔出神之时,忽闻殿外小寒子禀告,永和宫祁良娣到访,心内略村半响。
方记起,刚诞下双子的其前些日已得晋良娣,向晚晴唇角勾起浅笑,缓缓踱步至主位端坐,方扬声道:“请祁良娣进来,可别怠慢了。”
向晚晴悠然浅笑,端起茶盏,浅茗贡茶,视线直视门口之处,静待伊人。祁良娣么,倒是有心之人,自个儿进宫两天便懂得拜访。
得通报方缓缓入内,祁初宸眉眼瞧得屋内端坐女子,心有不甘,自己如何艰辛,才走到如今?
纵是如此,祁初宸仍笑颜以待,稍欠身行礼。“嫔妾永和宫祁氏初宸,见过向婕妤,产后身子虚今日才来给婕妤请安。早就听闻向婕妤识大体,自是不会怪罪,初宸所言可对?”
初次相见,道明自己身份,祁初宸唇角轻勾,稍抬了脸直视于她,却仍旧保持着行礼的动作。
向晚晴笑靥如初未变,素手轻抬示意其起身,此女果然如姨妈所言那般“深藏不露”,只是,后宫之内向来不曾有过纯良女子,既然要斗,必然奉陪。来示威,示恩宠的么,可惜在本婕妤这不受用。
“良娣起身吧,这刚出了月子,可不能过劳,免得皇帝向本婕妤问罪为何让良娣受累。沫儿,赐座,芷儿,奉茶。”什么深明大义,不为名利,皆是假的,自个儿进宫便得封婕妤,其诞下双子不过良娣。
思此,向晚晴笑靥尤甚,似无意道起。“良娣果然清秀可人,举止大体,怪不得太妃娘娘总和本婕妤说起良娣的好。看来,前些日良娣很得太妃娘娘欢心吧。”
祁初宸盈盈起身,脚步轻移至凳前,敛裙落座,纤指轻捋刚才因俯身请安滑落的小缕发丝,浅笑。
“嫔妾怎及向婕妤,婕妤与太妃娘娘亲如母女,着实叫人羡慕,前些在御花园听宫人们言,去年太妃娘娘身子不适,昏迷时还常唤着向婕妤名儿呢……”若不是太妃娘娘,她怎能坐上这婕妤之位?哼,她能做的也不过如此,若太妃真能左右,怎不将她扶上皇后之位?何况她如今年迈,身子又不利索,还能护她到几时?不过是一个外戚,太妃能护,皇帝也能护她?
向晚晴心内冷哼一声,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莫过于此吧,姨妈对其的好不提及却单单提及上次姨妈病中之时,此女子当真不是表面看来的淡然若水。哼,有晚晴在的一天,她就别想爬到姨妈头上作威作福。
心内波澜肆起,向晚晴脸上却是云淡风轻般无谓道:“是么,姨妈病中唤自个儿名字么,看来这宫内的奴才们着实不易。平日伺候主子之余还要忙着散播‘谣言’。”
观她言行之间便知,此女子日后断会‘不安于室’,必当是自个儿和姨妈的大患。哼,生了双子又如何,皆为帝姬。
“本婕妤知晓,帝膝下子嗣单薄,这么多年来也只有逝去的凌美人诞下大皇子。良娣诞下双胞帝姬,还需好生调养身子,努力为大羲造福。”哼,只怕她没福气再生。
祁初宸纤指拢于膝上,二人言辞里争锋相对,表面上却是笑意盎然。“这帮宫人,茶前饭后不就喜欢‘找个事’嚼嚼?却也没有法子,少了他们也不成。”
听她暗讽自己无用,只生了一双女儿,并不以为意,女儿?又如何?女儿乖巧善解人意,说不准更得皇上喜欢,却也好笑她虽进了宫,却至今未见得皇上的面,仍是处子之身说起这些怎的脸部红心不跳?
“月子里调养,幸得太妃娘娘送的血燕,身子骨已恢复,内务府那边这几日便可递牌子了。”
后宫之斗,向晚晴从小耳濡目染,姨妈这一生便耗在这深宫重楼之中,虽说自个儿重蹈覆辙,可十几年来姨妈对自己视如己出的好,疼爱,足够了。】
闻其言,向晚晴螓首微颔,以示了解,生不下皇子,日后就不能母凭子贵,这简单之理其又岂会不知?
向晚晴美眸含笑,唇角泛起优雅浅笑,有意问其。“为了充盈后宫,不日便会举行殿选,本婕妤对这后宫之人尚不了解。”
虽是笑靥如花,却令人感受不到自个儿是喜是怒,向晚晴继而泠音复言,“良娣在宫内比本婕妤久,就由良娣介绍下掖庭宫内众秀女为人如何。”
殿选已在估计之中,后宫众秀女,祁初宸接触的不多,可观察却是不少,但在她面前却又是不宜表露,浅笑颔首。
“嫔妾一直深居简出,有幸沐得皇恩,身怀有孕更是出去走动得少了。要说这掖庭宫内众秀女为人如何,可却是是为难嫔妾了……”
祁初宸朝她看了眼,复言,“太妃娘娘素来不喜后宫妃子多事,嫔妾就是知道些,也是不能乱言……”她不过是一婕妤罢,对那掖庭宫内秀女如此上心作甚?当真以为自己是后宫之主么?
向晚晴素指把玩衣摆装饰铃铛,两鬓碎发垂至胸前,随着螓首摆动而轻轻摇曳,缓缓起身,踱步至其身旁,笑靥未变,柔荑抚上其手背,泠音启言。
“想必良娣亦知晓太妃娘娘这些日身子堪忧,这些琐事本婕妤亦不希望劳烦其,良娣就与本婕妤说说所知晓的秀女吧,太妃娘娘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罪良娣,良娣安心。”哼,不说么,由不得汝不说。
落座于其身侧,向晚晴含笑望其,静待其开口,心想,殿选主审便是本婕妤,就算汝不说,本婕妤亦不在意。
柔夷轻抚着手背,祁初宸笑着抬了头直视伊双眸。“太妃娘娘身子堪忧?”明明,前些日子她还来宫中探望,近来也未曾听闻过太妃娘娘身子堪忧之说。
“太妃娘娘身子还硬朗着,这堪忧一说,不知向婕妤是从哪听来的?叫人听去了,可是不敬呢……娘娘最不喜后妃茶前饭后的叨嗑,嫔妾若是说与向婕妤,岂不是犯了忌讳?向婕妤于太妃娘娘关系甚好,可不计较,可这代娘娘做主不怪罪嫔妾……若叫娘娘知道了,恐怕是连着向婕妤一块儿罚呢。”
祁初宸低垂了眼,洋葱般的玉指轻抚于云袖。“若真是如此,嫔妾就要心里过不去了……何况嫔妾所知的也是有限,若要是因为嫔妾口误,误了妹妹们的前程……”言至此,祁初宸抬眸,嗔睇了她,抿唇一脸为难。
“太妃娘娘,昨日偶然风寒,并无大碍,良娣不知亦不奇怪。”向晚晴缓缓道,笑意不减,素指把玩散落前胸墨发,缓缓复言,“罢了,既然良娣不愿说,晚晴亦不勉强良娣。”姨妈身体并未抱恙,不过是其心累罢了,此次殿选其便不愿再抛头露面,故而唤自个儿进宫协助,其在宫内沉浮几十载,心累有谁知?当今皇上不是其亲生,故宁太后之位悬空亦不册封姨妈。
“晚晴日后还有许多之事要劳烦良娣,望良娣日后可别嫌晚晴麻烦。”此女真当不易对付,只是不知同宫静贵人是否与其一般?呵呵,争斗的后宫才有趣呢,不是么?
“嫔妾怎敢说麻烦,有什么事让丫鬟们来永和宫跑一趟就是了。”祁初宸念及宫中幼儿,不宜久留,便起了身。
“嫔妾出来已久,只怕这会儿宫里又要乱得不可开交了……嫔妾先行告退。”
祁初宸稍弯了腰施了一礼,便要离去。此一番,想要的已得知,这女子虽是三品婕妤,今后却是未必能多受待见,太妃娘娘望后宫家和万事兴,这女子却是和她相反,矛盾激发迟早会起冲突,就算是不起冲突,无了太妃照应,看她还能如何嚣张。
“良娣平日要照料帝姬,今日还分身来晚晴处请安,真是有心了。”向晚晴见其起身欲走,亦不挽留,本就不熟稔,无需假惺之礼,随其起身。
与其并排,踱步向殿外而去,向晚晴笑靥如初。“晚晴送良娣出殿。”
朝阳折射其发簪,耀眼之光刺入向晚晴眼眸,些许不适撇开视线。物随人心,想必此女亦与自个儿不同路。道不同不相为谋,此女日后必定是个祸患,只是此时自个儿不会动其分毫。
向晚晴暗衬,后宫薄弱,此时不宜铲除异己,况且此时其亦不成气候。姨妈虽表面主张后宫合为贵,但若日后晚晴与谁撕破脸皮,姨妈亦是帮亲不帮理之人。
至了门口处,祁初宸转身对她言,“向婕妤留步!”尔后携了宫娥,缓缓离去。
灿烂阳光投于身上,暖暖的,却有些刺目,祁初宸才发觉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走动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