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盈虽然是在茂城长大,因为分了家的缘故,她的社交圈子没有阿蕙那么广。那时候她的性格,也结交不到靠谱的朋友,谁也不愿意和她来往。
而后,她又跟着父母去了南洋两年。
所以大家都不认识她。
可是赵嘉蕙不同。
阿蕙很出名,除了她是孟子楠的青梅竹马,和沈永文有过旁人不明白的谣言,就是她杀人案了。
阿蕙能猜出赵嘉盈的意图,却猜不到廖士尧说的话。
等美国教会医院的医护抬着新式的轻型藤皮轮椅上来的时候,她道:“能不能等会儿再走?”
她的英文很流利,是美式口音。
高大的中年医生对阿蕙说:“是哪里不太舒服吗?下面的将军还在等。倘若不舒服,我叫人去问一声,看看能否通融。”
阿蕙没有不舒服。
她从窗帘缝隙里,能看到外面廖士尧、茂城军政府和市政府,以及围满的记者。既然她妹妹下去了,她不想再露面。
姊妹俩从廖士尧的专列上下去,会引起很多香艳的传闻。
阿蕙在茂城的处境已经是够尴尬了。
她非要给自己冠上“荡|妇”的骂名不可吗?
这倒是其次。
最关键是,她还是“曲爱雯被杀案”的最大嫌疑人。这样大摇大摆、狐假虎威的回来,一旦被报道出去,只怕民众对阿蕙的反感更加强烈。
虽然民意对于审判没有任何影响。
可是阿蕙以后还要在茂城生活。
她不敢把自己逼到人人憎恶的地步!
“就说我不太舒服,想等会儿再走。”阿蕙道。
那医生便对身边的另一个医生说了阿蕙的意思,让他下去通知廖士尧,阿蕙想等会儿再下车。
结果,廖士尧亲自上来了。
他问阿蕙:“哪里不太好?”
阿蕙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应该能明白阿蕙的用意。
赵嘉盈已经先下去了,阿蕙除了不想添口舌、拉仇恨之外。也是不想让堂妹难堪。姊妹俩一起下了车,好似在争奇斗艳似的。
虽然她们伤的这样重,一点也不奇艳。
廖士尧又不是阿蕙的什么人,阿蕙犯不着和赵嘉盈去比较什么。
“外面很多记者……”阿蕙轻声道,“我的案子,不是还没有审判吗?还是偷偷回来比较妥当。”
廖士尧浓眉微挑。道:“这么瞻前顾后,就不想想自己的伤?去医院检查下吧,别耽误。车上的军医医术再好,也不及医院的专业设备。”
不等阿蕙再回答,廖士尧让医生小心把阿蕙抬到轮椅上。
这种新型的轮椅。是后世医院常见轮椅的最初模型。在这个年代,算是轻便的。
医护在阿蕙身上搭了条毛毯。
阿蕙想了想,让副官把她的帽子拿给她。
她用宽檐帽子遮住脸。被推着下了专列。
记者的镁光灯依旧在闪,阿蕙就用帽子低压了脸。
可是廖士尧跟在阿蕙身后,于是孟宇轩、陈浩然等人,纷纷上前打招呼。
阿蕙不知缘故,却听到廖士尧在旁边对众人说:“她姓赵……”
耳边就响起声声“赵**”这样的问候。
帽子再也不能遮住了,否则就显得轻狂高傲,阿蕙只得硬着头皮把帽子拿了。
只是拿下帽子、露出脸的那个瞬间,孟宇轩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陈浩然的淡笑,也撑不住了;身后跟着的几名记者,也是资深报社的。对阿蕙很熟悉。看到这一幕,记者手里的相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气氛彻底凝结。众人都有些透不过气!
任谁也不能想到,廖士尧口中的未婚妻,竟然是茂城赫赫有名的赵四**!
虽然她很苍白,看得出是真的重伤在身。
只是,这姑娘的本事,简直是百年难遇!
她长得是挺标致的,可也不是倾国倾城的角色,怎么就经历如此传奇?有个围着她打转的孟子楠不说,如今居然又攀上了廖士尧。
廖士尧是南方政府的新贵,南方炙手可热的人物。这样的一樽大佛,怎么就让赵嘉蕙给请到了?
有个记者先回神,对着阿蕙一通猛拍。
孟宇轩这才醒悟过来。他脸色阴沉,口吻严厉,诘问廖士尧:“敢问廖督军,本城的通缉犯,怎么在这里?”
他装出来的恭谦丝毫不见。
孟宇轩原本就是鲁莽孤傲性格,谁都不放在眼里。
因为廖士尧只是巡查,所以他摆出恭敬的姿态迎接廖士尧。
可当他看到自己儿子追求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廖士尧口中的“未婚妻”,让孟宇轩既尴尬又愤怒。
他再也控制不住脾气,对廖士尧吼起来。
以后,孟子楠在茂城,算是颜面丢尽了吧!
“这是本督的未婚妻,请孟督军主意分寸!”廖士尧也脸色一紧,低声肃然道。
旁人因为事先听廖士尧说过,只觉得两虎相争,气氛很凝重,阿蕙却是花容失色。
怎么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廖士尧的未婚妻!
廖士尧对阿蕙有恩,可是这一刻,她仍是气得身子微颤。
最令她难过的时候,她没有资格去解释。因为这些人面前,她没有说话的资本!
阿蕙咬住了唇,没有出声。情况已经很糟糕,阿蕙不想添乱。
廖士尧和孟宇轩的剑拔弩张,让陈浩然回神。他忙打圆场:“天气这样热,赵**又是重伤,咱们就别站在这里说话了!”
廖士尧吸了一口气,静静说了句:“是这话。事出有因,鄙人先失陪了!”
他挥手,让医生推阿蕙走。
孟宇轩脸色变成了绛紫色,一动不动,额头的青筋都暴突出来。在茂城纵横霸道了一辈子,孟宇轩何时受过这等侮辱!
他恨不能撕碎了赵嘉蕙!
这个贱|人!
一场欢迎廖士尧到访的迎接。最后不欢而散。
阿蕙和赵嘉盈被送到了教会医院。
廖士尧和他手下的参谋、卫队以及两个孩子,去了陈浩然早就包下的五国饭店。
下榻之后,廖士尧简单把公事交代了一番。
交代完毕,他喊了身边的副官,让他去通知赵嘉蕙的家人和大少爷兆寅,让他们晚些时候去医院。
他自己则带着两个孩子。去看阿蕙。
前几日,基督教堂遭到了极端分子的袭击。
做礼拜的将近两百人受伤。
教会医院的床位有些拥挤,所以宽阔的贵宾病房里,放了两张床,阿蕙和赵嘉盈住在一起。
医生已经替她们姊妹俩检查过了。
阿蕙的伤口有点化脓。
赵嘉盈的伤口则有些感染。可能会引发炎症。
她们俩都需要住院一段日子。
“小五,麻烦你出去一下,我有点事和廖督军谈。”阿蕙脸上看不出什么不悦。轻声对赵嘉盈说。
赵嘉盈自然知道是“未婚妻”这个梗了。
她没有说什么,笑着道是。
护理就把赵嘉盈推了出去。
阿蕙又让副官带着两个孩子也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阿蕙和廖士尧的时候,廖士尧抢先一步道:“想问未婚妻的事?”
“是的!”阿蕙脸上的淡笑消失,拢了一层薄霜,“请您解释!我记得,我不曾答应过您什么!”
阿蕙想起了临行前他的求婚。
可是自己很明确的拒绝了。
到底哪里给了他错觉,让他说出这样的话!
当着孟宇轩的面,说出了这等话。阿蕙和孟子楠的未来,已经看不到希望了。阿蕙觉得,孟宇轩就算是死。也会留下遗言不准阿蕙进门。
况且,那么多军政府和市政府以及记者在场,将来阿蕙就算和孟子楠结婚了。谁能相信她和廖士尧之间的清白?
那些人会在背后嘲笑孟子楠戴了绿帽子!
阿蕙想到这些,胸口热血贲张,很想扇廖士尧一巴掌!
廖士尧却沉默须臾。
他眉头有些紧,半晌才道:“在火车上……你受伤之后,一直在发烧,西药用了最大量也不起作用。军医建议用酒精擦全身,来降温。你妹妹受了伤不能动,车上全是男人……是我帮你擦身子的……”
说罢,他眼神微闪,片刻才恢复了镇定,看着阿蕙。
阿蕙这才明白他说什么。
用酒精物理降温,需要擦边全身。
他看到了阿蕙的裸|体。
就因为这个?
阿蕙气得只差一口鲜血喷出来。
她很想大吼。
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失态抓狂,阿蕙才道:“荒唐!医者无性别。难道那些医生,给女病人做了手术,都要娶她?你简直不可理喻!我以为你是个成熟理智的军人,你居然因为这种事,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
更恶毒的词,阿蕙忍住没有骂出口。
她气的伤口隐隐作痛,额头上的汗珠滴了下来。
如何不气?阿蕙心角都痛。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我不是医者!”廖士尧脸色也不好看,“我受过的教养里,看过一个女人的身体,就应该对她负责!难道我配不上你,让你委屈了?”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雷霆怒意。
他是新派的军人没错,可他也是老世家庭教养出来的男人。
他留过学,却是在日本。日本的民风和华夏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没有接受过西方开放的风俗教育。
他自以为他对生活很负责,对女人也很负责,结果却受到了这样的指责,廖士尧心底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