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那一刹那,时间缓慢如藤蔓的攀援,我却觉得,美好的一切一切,都归我了』
结果最后还是把他带上了公车啊……
安易抓着公车的扶手,真特么想叹一口气。
原谅他说了粗口,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脑袋被门夹到了,才会被两个字打败,二话不说就将人带上公车。而且还真的帮他付了八毛钱的公交费,想起男人当时似笑非笑的表情……
安易颇为愤恨地看了一眼那因为第一次坐公车而被公交大叔剽悍车技甩得东倒西歪的男人,叹了口气,说道:“脚分开,另一只手抓着座椅的靠背。”
何岑臻点点头,车里立刻响起那不知道该说是甜美还是别扭的公交提示音,“雪亮眼镜提示您,车辆转弯,请站稳扶牢。”何岑臻就在这声音里被巨大的惯性甩得一个踉跄,刚想照安易的话去抓座椅的靠背,另一双手却已经后发先至,牢牢地抢占了先机。
“嘶!”何岑臻的手没地方抓了不说,还被那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抓了一道,手背上顿时多出三道红痕,整个人一个打转就要摔倒。
“小心!”安易眼疾手快地将他的手拉住,避免了他掉到那红指甲油大妈怀里的悲剧。结果人是救到了,却也被他耍无赖一样紧紧靠着,刚想放手那人就装可怜。
“放手我就要倒进别人怀里了。”何岑臻在他耳边说。
管你掉进谁怀里!安易狠狠地想,无奈地抓紧了他的手。“我就说……算了,往我这里靠。”
原来他还挺高的嘛。何岑臻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人,嘴角微弯。都长这么高了。
“喂,不要低头了!”安易低声叫道,“这种情况下占便宜,简直是恩将仇报,真是太不道德了。”
面对面站着,因为拥挤不堪的缘故,两人几乎呼吸纠缠。公车摇晃不定,他的下巴不时就磕到安易的脸颊。要是他再低头,一定会被亲到。
“敢真的占老子便宜,老子就把你扔到红指甲大妈的怀里!”
何岑臻没有理会他的威胁,只是笑道:“公车桥段的出现原来是为了这样子。”
是为了两个人能借着拥挤的事实正大光明地拥抱或者牵手?
何岑臻继续笑,评价道:“还不错嘛。”
“一两次肯定新鲜,多来几次把你鞋子都挤掉你就知道浪漫永远敌不过现实。”安易别过脸去不理他,脸上冷冷的。他都不知道,别过脸去就更靠在何岑臻的肩膀上一样。
何岑臻侧侧头,嘴唇几乎就要碰到他的后颈,不觉有些心猿意马。
或许是因为他上班的时间都在晚上,所以他的肤色比一般的男子摇摆很多。后颈那一块,尤其白皙,光滑得几乎就是古诗里说的肤如凝脂。
何岑臻特别想知道,如果变成旁人在一边观察,他们会是甜蜜的一对吗?
“到站下车以后给我立刻离开!”安易还在狠狠地说着,不知道有人心里开心得冒出了花朵。
开心得冒花的人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离开,虽然一路颠簸,虽然下车之后安易就说:“好了吧?公车桥段也玩了,到此为止吧。”
何岑臻说:“我觉得应该还可以进一步,比如……拿到你家地址之类的。我高中的时候就见过男同学送女孩子回家然后借机追求的。”
“先生,那是高中生。”安易翻了个白眼,“而且你搞清楚,我是男的。”他说着摆摆手,转身就走。“你爱干嘛干嘛去,我走了。”
安易说完就往小区走,走了半分钟,忍不住回头道:“你到底要干嘛?”
何岑臻笑道:“我以为我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的确十分之明显。”安易说,“我甚至都没有见过比你更明显的,只是手段未免拙劣---居然跟高中生学跟踪?”
“什么叫跟踪啊?我这是护草使者,保护你安全到家。”何岑臻笑道,“至于跟高中生学……因为没有经验啊,你就原谅第一次做这种事的人吧。”
第一次?安易挑挑眉笑了笑,不置可否,继续走他的路。
其实是默认了。何岑臻走到他身边,问道:“一般人这时候该找什么话题来聊?”
“不知道,”安易说,“没经验,没追过人。”
“难道也没有被追的经验?”何岑臻惊讶,“你在酒吧那么受欢迎,我觉得自己对手非常多。”
安易看了他一眼,说:“没有谁敢真的追到我小区。”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么?”何岑臻笑了,“城堡里的睡美人果然属于敢劈开荆棘的勇士啊。”
安易笑了:“那我到底是美人还是螃蟹?”
“螃蟹美人。”何岑臻笑道,“美得需要放在城堡里好好守着,否则便会遭人觊觎。但又不是温顺的公主,有大大的钳子,不准靠近,还喜欢横着走!”
“我要是有钳子,第一个动作就是把你剪成两段!”尤其是某个部位。安易眼神鄙视,“不就是一张脸么?你这人真肤浅。”
何岑臻摇了摇头。“我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谁能叫我亲自去追?”
安易心里一动,嘴上却笑着说:“既然坐拥三千佳丽,那就回去抱美人,老子没空跟你玩。”
“不许自称老子。”何岑臻眉头微皱,又叹息着说,“御宇多年求不得啊。”
安易说:“说到底还是汉皇重色。求来求去,就算是三千宠爱在一身,最后还是掩面不救,只看血泪相和流,杨妃最后还不是花钿委地无人收。”
“是君王掩面救不得,无奈回看血泪相和流。”何岑臻说,“何况,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安易又装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去看他的眼,只管往前走。
何岑臻双手插-在裤口袋里,看路边的杨柳一丝丝飘摇在他身上,而他只是意气风发地往前走。何岑臻慢慢悠悠地走在他身边,语调也是悠悠然然的。“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予,一生休。从被无情弃,不能羞。”
安易说:“哦,你是妾哦。看你这么个高大壮,居然喜欢扮娇弱妹子?真够恶趣味的?你喜欢被人压啊?”
“小易……”何岑臻有些无奈。
安易心里又是一动,不觉皱眉。“你到底看上我哪点啊?这张脸不算。”
何岑臻说:“一见钟情就应该是这样子,想那么多干什么?爱情又不是在谈判桌上谈合约,为了百分之零点几的利润争得头破血流还不肯罢休,一定要对自己有利才肯签字。爱是不计较,爱是本能,爱是不理智,爱是听从自己心脏的悸动然后行动。”
“喂,”安易真想揍他一下。“你还真是……简直可以去出一本情话大全了。”
“言心之所言,才能感人。临心之所念,才能动人。”何岑臻看着他说,“对着纸张,拿去贩卖,那能说出什么情话?不过是骗人的话,哪有什么情字可言?”
安易瞥他:“我怎么知道你现在说的不是骗人的话?”
何岑臻笑道:“日久自见真心。”
安易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何岑臻也适可而止,就这么走着,一路到了楼下。
都到这份上了,居然还不走?安易无奈:“你不是要跟跟我上楼吧?”
何岑臻说:“我总是陪你去了店里,你不邀请我上去看碟子吗?”
安易笑道:“喂,才第一次见面就登堂入室,意图太明显了吧?”
“有吗?难道我脸上写了字?”何岑臻伸手抹了抹脸,笑道,“还有,登堂入室不是这么用的吧?虽然用这个意思也不错。”
“登堂入室,谓登上厅堂,又进入内室。比喻学问由浅入深、循序渐进、达到更高的水平。”安易赞叹,“你今天可算是让我见识到什么叫登堂入室了,你追人的技能真是满级的。”
出个小车祸都能变成跑到他家楼下!
何岑臻挑挑眉,但笑而不语---你敢么?
安易勾起嘴角一笑,转身上楼,也没多说---都是男人,有什么不敢?谁比谁差啊?
小区很老,没有电梯的五楼,楼梯倒不是很阴暗,却很安静,一步一步,听得到两个人的脚步声。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安易回头看何岑臻。何岑臻意味不明又十分明显地笑了一笑,凑得很近地说道:“开门啊。”
哟,还当我怕了你不成?安易掏出钥匙就开了门,侧开身看着何岑臻,扬起下巴挑衅地一笑---有本事你来啊,我又不是女人,怕你?
何岑臻挑挑眉,看着安易的眼举步跨过门口,安易不由得身体一颤,几不可闻的往后靠了靠。何岑臻轻轻地一笑,在安易故作挑衅的眼神里快速地一手揽着安易的腰,然后俯身。安易只觉得腰上一紧,一阵阴影笼罩,眼前一模糊,有什么温暖而温柔的东西就落在了脸颊上。
轻如落羽,柔如梦。
“知道你家在哪里就不怕你跑了。”
安易的耳边落下这么一句低低的带着笑意的话,然后门砰的一下就关了起来,外头静了一下,慢慢地响起了脚步声。等那脚步声回荡在楼梯间里,慢慢地远去了,安易才回过神来,忽然就红了脸。伸手摸摸脸上,总觉得那热度还有温度残留,所以才这么烫。
什么啊,吓了他一跳。
安易笑着低声骂道:“魂淡!”
然后仰头靠在墙壁上,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砰砰欢快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