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54】

『灵魂有过深, 过深的伤痕,不能用太烫的泪水侵润,不能用太浅的泪水试探, 不能用太淡的泪水冲洗。』

安易被闹钟吵醒的, 伸手在枕头边抓了抓, 手机上显示道:

9:00 , 12月9日, 今日节气大雪。

啊……大雪,天这么冷还要早起……

安易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懊恼地嗷了一声, 然后起床穿衣服。为了响应这个节气,他还很认真地翻出了毛衣和羽绒服穿上,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三个月前的那一天, 他的肋骨断了。现在他要去医院复查, 证明自己一切安好,所有的都恢复了。

习惯晚睡晚起的安易同学在冬日的早上郑重地起床, 莫名地觉得这一天需要认真对待。然后,走下楼的时候,看见楼下停了一辆车,极其眼熟的大奔。

安易站住了,何岑臻从车里走出来, 问道:“今天要去医院复查, 对吧?”

他竟然记得?安易疑惑, 又是闻君易出的主意?

何岑臻说:“不要在这里站着, 天这么冷, 上车好么?”随后又道:“我当然记得,那些事, 不只是刻在你一个人的心上而已。”

安易抬头看他,何岑臻的眼睛又温暖,又柔和,恳切地望着自己,叫人不忍心拒绝。何岑臻见了他眼里的动摇之色,便伸手揽了他的肩,将人塞到车里,又拎出一个袋子,笑问道:“是要粥还是要那什么肯德基的早餐?”

安易脑子还不甚清醒,也不知怎么的,就发了任性,说道:“不想吃粥,我想吃巷口那家卷粉。”

何岑臻脸上一喜,应道:“好,我们去吃卷粉。”

说着就开了车,到了之后按住了安易,何岑臻道:“我去买就好,外头冷,有什么要求?”

安易看着车外长长的队伍,转过头面无表情地说:“四条卷粉,要花生,要辣椒油,要酸辣水,还要一杯芒果奶茶,加椰果,不要珍珠。”

“街头的奶茶不好。”何岑臻说道,在他出言反驳之前伸手揉他的发,柔声道。“但这次纵容你,下不为例。”

安易忽然就想起了从前,那许多次自己说的下不为例。

卷粉店前边的队伍很长,冬日里寒风呼啸,所有的人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帽,手都放在口袋里,遮得严严实实,看不见容颜。唯独何岑臻一身黑色的长风衣,短发精神,双手插在兜里,身姿挺拔,好似一柄黑色的长剑,凛然有威,惹得周围的人不住打量。

岂止是鹤立鸡群?简直是傲然独立,俯视群雄。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那么好看呢?

安易有些迷糊,靠着座位闭上了眼。

从前的种种从眼前掠过。

何岑臻拎着卷粉回来的时候,安易靠在那里闭着眼,好像已经睡着了。

“安易,安易……”何岑臻轻轻地摇了摇他,轻声哄道,“别睡了,起来吃点东西,你是不是低血糖?”

“没有。”安易睁开眼,眼里有轻微的恼怒,“一个大男人,低什么血糖?我只是不习惯早起,没睡够而已。”

“已经九点多了,还早起,你叫那些上班族怎么办?”何岑臻将卷粉与奶茶递给他,边开车边点头道,“嗯,会顶嘴了,看来是醒了。”

安易横了他一眼,狠狠地戳破奶茶的封口,咕噜地吸了一声。何岑臻听着他分外孩子气的动作,不由得笑了。安易怒瞪了他一眼,吃着卷粉,不说话。

安静的车里,飘着辣椒油和酸辣的味道,还有轻微的咀嚼声。安易十分坏心地想,这车从出厂到现在是第一次闻到这种平民味道吧?真可怜啊,这主子不疼它,不然怎么也该是香奈儿五号的味道啊?

他心里默默地吐槽着,何岑臻的嘴角却噙着笑,双眼虽然专注地2望着前方,却总有一丝笑意与温柔的纵容飘散开来。在冬日的早上,有点不温暖人心就不罢休的气势。

安易努力忽视,专心吃东西,慢吞吞的消磨着。将最后一口咽下,安易只觉得胃都撑成胖子了,抚着肚子叹息道:“我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在早上吃卷粉了,真好吃,好饱……”

何岑臻找地方停车,将安易手上的一次性饭盒和奶茶杯子扔进垃圾桶,转头笑道:“没事,你可以下午吃。你要是喜欢,我问一问哪里的卷粉好吃,以后每天下午两点我送来给你。”

安易闻言不由得转头看他,眉头微皱。何岑臻接住他的视线,眼里的温柔更甚,抽了纸巾伸手到安易的嘴边,仔细擦拭他嘴角的辣油和水痕。动作温柔无比,安易甚至能感觉出动作里的眷恋。

安易抬头看着他的眼。

何岑臻动作一顿,将纸巾捏成团扣在小指与无名指之间,中指与食指抵在安易下巴之下,微微地抬起了安易的脸。卷粉里辣油可能有些多,安易的嘴唇被辣得通红,鲜润饱满。何岑臻眼里一下子就浮起了迷恋,不由自主地就用大拇指抚过他的嘴唇。

那触感,与记忆里的柔软温暖相重叠,宣告着从前的种种不是梦幻一场。

“安易……”何岑臻低低地叫了一声,俯身过去。安易心中一惊,慌忙举手抵在他的肩上,想推开他。何岑臻大手一张就扣住了他的两只手腕,头一歪就吻上了他的嘴唇。

安易的身体绷得紧紧地,双手抓住了何岑臻的衣服,关节用力到发白,嘴唇都在颤抖。心跳如擂,张皇失措到脑袋嗡嗡嗡地响,却又不自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何岑臻很耐心地含着,在他紧闭的嘴唇上吮吸着,等待它容许自己的进入。然而无论怎样温柔的试探与安抚,他都不愿意张开,哪怕他已经动摇颤抖至斯。

“安易……”何岑臻叹息一声,将安易的手掌摊开,抵在自己的心口上,让他感觉自己沉稳的心跳。然后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地说。

“没关系。永远,我等。我等你分唇,启齿,吐那动词。”

等你说,何岑臻,我原谅你,我依旧爱你,我们在一起。

安易不敢看他的眼,垂了眸没有回答。何岑臻也没有继续,放开了他的手,继续往医院开车。

一路无话。

因为初诊是闻君易送来而复诊是何岑臻陪在身边,医院对安易分外关切,一项一项仔仔细细地弄着。安易被折腾得愁眉苦脸,完全忘记了早上在车里那一番愁苦的动摇,等终于拿到最终的结果,知道一切无碍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医院真是一年比一年能折腾。走出医院,安易暗自发誓再也不要来了,然后对一直呆在身边的何岑臻道:“今天多谢你。”

“什么话?”何岑臻笑说,“这本来就该是我做的事。”

安易没有回话。刚刚淡去的记忆又恢复了过来,如冬日里的寒雾一般,紧紧地裹住了他,冰冷又迷茫。

何岑臻道:“上次……送你来的时候,什么事都是薛步辞那小子在做,小易也不准我插手,我呆在一旁看着,心里很难受。”

安易努力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大丈夫一笑泯恩仇,只要你好好的帮闻君易和阿步,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你不必愧疚。”

“不,我不是愧疚,我是心疼。”

何岑臻抓住他的手,安易忙左右看了一下,即便是周围没人,心里也有些紧张,想挣脱,何岑臻却握得更紧了。

“安易,再进这家医院,我心里感触很多很多。我想起你那时毫无生气你地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想到我等在你的病房外三天三夜你也不愿见我,想到那天在病房里你说我们恩断义绝。我心里很难受,安易。你一直都是面冷心软的,你最舍不得身边的人伤心难过,你能不能也心疼我一下?”

安易嗤笑了一下。

何岑臻继续道:“我想在你身边,补偿我所犯下的一切错误。我想在你生病的时候带你到医院,帮你做一切事情,让你只管好好的靠在我怀里,什么都不用想。安易,你对我一向都纵容,这次再宽容我一回吧。”

“何岑臻,你知道你上午说的那几句诗后面接着的是什么吗?”安易低声道,“凡爱过的,永不遗忘。凡受过伤的,永远有创伤。”

“我们这不是要去复查了么?”何岑臻望着他的眼说,“医生说,伤都好了。”

安易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到底为什么?”何岑臻追问,“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点头?”

安易长长的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要问我。”

他脸上满是疲惫之色。这场仗何岑臻披荆斩棘很辛苦,他苦苦筑起城墙一路抵挡,更辛苦。

安易说:“何岑臻,你走吧,我自己回去。”何岑臻想说什么,安易却摆了摆手,低声道:“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背脊挺得笔直,坚决而果断,倔强而骄傲。但何岑臻却知道,他的表面和内心都是反过来的。表面越坚决,内心越犹豫,看着最倔强的时候,其实最容易被说服。

远处的寒风扫过街道的落叶,南方的树木不见凋零。应该很快就能春暖花开吧?何岑臻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然后在脑子里勾勒着他心软之后的生活,想着那些幸福温馨,满身满心都是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