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易一路被何岑臻牵着, 直到出了门才放开。
两人上车,何岑臻边发动边问道:“吓到了么?”安易摇摇头,道:“这点阵仗还吓不倒我。”
何岑臻还是担心, 问道:“你的手真的没事?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安易动了动嘴唇, 还没出声何岑臻又软着语气道:“去一趟医院吧, 不去我没办法放心。”
安易无法抗拒这种语气, 只能点头, 不知该说什么。何岑臻默不作声地开车,安易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眉头微皱,仿佛可以感觉到他眼中的忧愁, 不禁问道:“对方来头很大?四君子的旧仇人?”
何岑臻点点头,说:“当年和闻家作对的, 曾经是X市的龙头老大, 动乱的时候和外寇勾结, 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但是后来被四君子赶走了。据说曾祖父曾经提放他们很久, 但他们始终都没有出现,这么多年过去,渐渐地谁都忘了。要不是何家每一代都被耳提面命地说这个姓氏,我也不知道有这个缘由。”
安易立刻明白了过来:“这是杀鸡儆猴?”拿他开刀给何岑臻与闻君易警告?
何岑臻没有否认,只是低声道:“对不起, 无缘无故牵连你了。”
安易想摇头, 却否认也不是, 承认也不是, 只能岔开话题问道:“他们会对付闻君易么?”
何岑臻道:“会。但你不用担心, 四君子的势力一大半都在我们何家手里,在X市想动何家保护的人, 还没有那么容易。”
安易不禁左手手指微动,心里一阵懊恼和叹息的嗤笑,点头道:“那就好,闻君易可不能有事,不然阿步要怎么办?”
何岑臻也微微点头,目光专注地注视着前方,两人再度无话,一路沉默到了医院。轮值的医生仔细看了安易的伤口,只说不要紧,又叮嘱好好照料,不要碰水,零零碎碎一大堆。安易好不容易才记住了,赶忙回家。何岑臻将他送到楼下,安易要去开车门,他忽然叫道:“安易。”
安易动作一顿,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他现在对何岑臻已经累得无法应对,连话也不敢跟他多说。他实在怕透了何岑臻一句接一句的甜言蜜语,太致命了,他就算明知那是哄床伴用的,还是会晕头转向。
何岑臻道:“我知道你心里很在意小易和薛步辞,怕他们出事,但这事是四君子自己的仇怨,与你无关,你不要参与了。我跟你保证,一定不会叫他们出事,一丝一毫都不会,你放心过你的安宁日子。这次将你牵扯进来,我很抱歉,但以后不会了。”
安易松了口气,又莫名地酸楚,点头道:“我心里明白的,你也不用担心我给你……你们惹祸,你们跟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用心保护好闻君易,别叫他和阿步受伤,梦田只是一个小酒吧,你们争你们的天下,我们过我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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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两不相干,最好不再相见,最好从今往后再无瓜葛,最好有一道无形的永远的坚韧而不可破的墙壁隔开,让他们之间好似平行的两个世界,你望不见我,我不知道你。哪怕在同一个宇宙。
何岑臻点头,轻声道:“你自己也一切小心,千万照顾好自己。”
安易轻轻地应道:“嗯。”
何岑臻不再说话,只是望着安易离开上楼,然后坐车离开。
刚回到家薛步辞就打电话来问怎么回事,安易粗略说了一下,把打架的事情隐瞒了下去,问道:“琴社怎么样?”
薛步辞道:“没事,回去再跟你说吧。”
安易眉头微皱,猜到里头似乎有隐情,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又打电话去问杜衡酒吧怎么样。杜衡也表示一切都好,叫他安心养伤。安易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事情不能这么快就过去。
晚上薛步辞差不多十点才回来,安易正巧在阳台上,看到下面的车上不只闻君易和薛步辞,甚至闻君易的车子后面还跟着一辆车。两辆车一直到薛步辞上了楼才离开。
安易吃惊,问道:“事情这么严重?”
薛步辞靠在沙发上,瘫成一团烂泥,叹气道:“很严重……我们琴社已经给人骚扰一个多月了,什么录音师发行方都给弄得毁约了,气得我想杀人。何岑臻更惨,大年初三被叫回X市,公司的老底差点全给人抖了。”
安易吓了一跳:“他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给人算计?”
薛步辞道:“有内鬼啊,他们公司一个中年大叔投敌了,不对,这人原来就是个卧底,趁着何岑臻君王不早朝的时候把公司的机密偷了大半,全给了宛庭轩。”
安易心里不禁一阵愧疚与紧张,问道:“那些机密很重要?”等于问了个废话,不重要能叫机密?但薛步辞的回答却叫安易差点跳起来:
“很重要,听何岑臻的口风,应该是他们家贩卖军火和官商勾结的大部分证据吧。这证据一旦给传出去,何岑臻想翻身……比较难!”
安易登时明白了过来:“何岑臻现在很缚手缚脚?看今天的样子,他居然一直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薛步辞道:“宛庭轩贼得很,先卖了一小部分证据给官方,官方就去缠着何岑臻,把何岑臻烦了个透顶。又误导何岑臻,叫何岑臻以为是梅影横斜的顾家,所以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妄动,怕伤了四君子的和气。唔……这宛庭轩不错嘛,居然骗了何岑臻好久。今天要不是宛庭轩故意的,想来何岑臻还要继续给瞒下去,真是厉……哎哟!”
安易一个抱枕砸了他个晕头转向,怒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了我一个多月?瞒报军情,该当何罪?!”
薛步辞顿时叫冤:“我也不想啊!我跟你同一个屋檐还要瞒着你,我也很艰难的!有苦水不能吐这种感觉你明白吗?”
安易看他脸上就差没写泪流满面四个字了,也就原谅了他,问道:“何岑臻叫你瞒的?”
薛步辞懒懒地望了他一眼,道:“他怕牵连你,我和社长也怕你这个爆炭性子,万一你一冲动就掺和进来怎么办?其实宛庭轩主要还是对付何岑臻,我和社长都是顺带的,但何岑臻一看我们被顺带了,担心得要死,就怕连累你,一直不给对方知晓你的存在。”
安易心中一动,嘴上却道:“现在还不是殃及池鱼了。”
薛步辞道:“这次跟何岑臻还真没关系。你们圣诞节断绝了以后,他就没跟你联系,你回来两个月了,他也不闻不问,谁都以为他只是玩玩而已,宛庭轩也没想你们俩除了旧床伴以外还有什么牵扯。他是偶然看到了你的照片,被你的样子惊到了,以为你是社长的异母弟弟,所以想吓吓你。”
安易颇为无语:“你不用替何岑臻说好话,我都明白过来了。我就等于是一颗棋子,宛庭轩用我试探何岑臻,何岑臻借我查宛庭轩。”
看在闻君易与薛步辞的份上,何岑臻当然有不想叫他受伤的成分。但是何家想在X市保护一个人还不简单,至于三番两次地叫人威胁他的安全吗?安易脑海里响起何岑臻那句“在X市想动何家保护的人,还没有那么容易”,还有什么不明白?
以何岑臻的精明,肯定也在犹豫对方到底是梅影横斜的顾家还是宿敌宛家,多半已经猜到是宛家不是顾家,只是少一分确认而已。宛庭轩也觉得迷魂阵玩得够久了,该找一个机会亮出身份了。两方都有意,只差一个契机,就他安易倒霉,偏巧给他们俩看上了。
安易受伤这件事,是宛庭轩想确认安易是否有利用价值,也是他邀何岑臻相见,不然查了两个月也找不出幕后人,怎么一天就知道对方老巢。而何岑臻肯定也是将计就计去确认,或许还有那么一点想告诉宛庭轩这个人无关紧要跟我们的斗争无关,你不要伤及无辜的意思。
安易回想下午见面的时候何岑臻与宛庭轩两人三言两语就了事的情景,当时还觉得挺云淡风轻的,现在想起来,那几句话也不知道交换了多少信息、确认了多少事,只有自己还单纯地认为这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寻-仇。想着想着,安易心中不由得就有气,气着气着,心里却又渐渐悲凉。
看吧,这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他要是被惹到了最多不过撸袖子上,打个头破血流,他们却是要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等级相差太大,一种紫英试千方残光,他还只会捕兽技能的感觉。
薛步辞看安易站在那里,眼睛望着地板,脸色瞬息万变,恍然大悟之后又忿忿不平,怒火冲天之后又满目悲凉,心中大概也能猜出他的想法。他站起来拍拍安易的肩,笑道:“你也不用多想,那个世界本来就不是我们这种升斗小民能理解的,你能躲就躲吧。”
安易斜了一眼他,问道:“他们的世界?你不躲?”
薛步辞裂开嘴笑道:“我不躲,我的王在战斗,我身为护国大将军怎么能躲?应该手提长刀勒马上前,大喝一声:来者留下命来!---才不辜负社长对我的信任嘛。再说了,我怎么放心他一个人去面对这份危险?恋人嘛,应该同甘共苦。”
他说着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不是苦,我甘之如饴。”
安易看他那一副呆样,恨不得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把他拍醒,骂道:“呆子!还不去洗澡睡觉!”
“是,是!”薛步辞一抱拳躬身,“谨遵二姐法旨!”说完一阵风般地冲进浴室,砰地一声锁上门,安易飞出去的腿只来得及踹在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你个不孝儿!”安易恨恨地骂,脸上的神情渐渐归为冷清,暗暗的叹了口气,转身回房,爬床睡觉去。
要是……安易在黑夜里翻了个身,叹了口气。要是两人还在一起,这份连累就能光明正大,他也能嘻嘻笑笑地说甘之如饴的话了。
如果这份危机来的更早些,在去年的这个季节,那经过一年的患难与共,他心里是不是能分辨那些东西?今天是不是能有另一番情景?
如果……如果是那时候,自己一定愿意生死与共,流血流汗流泪,什么都愿意为他做的,当人肉防弹衣都愿意,能不能换来往后的不悲剧?无论如何,总会比现在情形好点,不至于难进难退,无所适从。
“唉……”安易往被子里缩了缩,蜷住身体。如果真是最好吃的果子,只是甜蜜过后太过辛酸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