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会儿,终于听到里面有声响,“是谁呀?”

“嗯……我来找人的。”无暇说着,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开门的是个小姑娘,果然不认识,无暇松了口气,对正在打量她的小丫头说:“姑娘,我找萧府西院的亭儿。”

小丫头立即一副了然的表情,然后淡淡地问:“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亭儿的家嫂,家里有点事,我过府上跟她谈一谈,哦,很快就走。”

小丫头也看她不像妖怪,大方的请她进了门,然后领着她朝着西院的路走去。

无暇禁不住抬眼看向周围的一切,虽然有所改变,但大致的模样还是未改,好熟悉、好熟悉的一切啊。她不由的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看到西院的门时,无暇猛的一愣,说不上什么感觉,直直的盯着门口失神般走过去。

“你等等。”小丫头及时拦住了她,“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亭儿姐姐,可不许乱走啊,若到了前院,夫人可是会骂人的。”

无暇怔怔的点点头。

小丫头转身进了西院。

无暇情不自禁的悄然上前一步,手抚了抚西院的门框,然后探出头,向院里偷偷观望。

好清静啊。

一个人没有。

亭子还是那个亭子,梅花虽早已不在,树枝依然婉延的挺立在亭顶。大大的院子,一张石桌四个石凳,干净的似根本没有人坐过。院中的几棵大树,枝叶干干的。那几间如今看起来并不宽敞的房子,门窗紧闭。

这一切,静寂的就似一处荒院。

无暇没来由的心底一抽,一种莫名的不祥之感不无抑制的涌上心头。

呼吸越来越短促,伴随着一种沉闷的痛感,无暇将颤抖的手抵在胸口,按压着自己狂乱的心跳,转身靠上门框,闭上眼,额角渗出细汗。

不要害怕,不要……马上亭儿就出来了,能找到亭儿就好了,马上她就可以见到玉郎。只要能见到玉郎就好了,只要能见到玉郎,再也不离开玉郎了,再也不要。

玉郎、玉郎……

一阵微乱的脚步声,无暇猛的睁开眼,一转身,正与诧异的正睁大眼睛的亭儿打了照面。

“你……”亭儿眸中露出惊愕和慌乱。

无暇忙挤上笑脸,“亭儿,嫂子来看你了。”说话间,她注意到亭儿微红肿的眼眶,心底不由一揪。

亭儿怔了怔,瞟了一眼跟在身旁的小丫头,强笑道:“桂儿,是我家嫂,你且去忙你的吧。”

小丫头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

亭儿张慌的探头看着小丫头走远,这才一转头猛的扯住无暇的手臂,急切万分的拉着她就踏进了院中。

无暇仓皇着问:“亭儿,是不是玉郎他已病危?”

亭儿回头看她一眼,眸中露出伤悲和哀怨,泪光也瞬间弥漫了瞳孔,她皱了皱眉,似有千言万语,却没有说话,直拉着她身前奔去。

无暇不再说话,紧跟着她。

两人慌慌张张的走到书房门口,无暇不由微露希冀地问:“玉郎可以下地走吗?”上次萧玉展已说他病在床塌了。

亭儿垂着头,脚步一迈进得门去。

无暇心里乱成一片,迷茫中踏进门,屋内空无一人,她一抬眸,乍见屋内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画,画上的灵俏女人微妙微肖、栩栩如生,表情温柔恬静,一身流畅的袍子迤俪拖地,清雅如仙。

“从那天后,公子一直画你的画像,每日每夜的画,不吃饭、不睡觉,也不说话……”

无暇心深深抽痛着,缓缓走上前,抬头,仰望着面前墙壁上那面带微笑的自己,抬起手,指尖细细描绘着每一条纹路,仿佛感受着玉郎的笔尖在轻轻滑动。

“这是公子的最后一幅画。”

无暇猛的回头看亭儿一眼,旦见亭儿已泪流满面,抑制不住的胸口起伏抽泣着:“画这幅的时候,公子……咳血已止不住……”

无暇双唇刹间煞白,唇片抖动不已,她惊骇的僵着脖子转回头,莫大的恐惧占领了整个胸腔,她短促着呼着气,拼命的张着眼睛,垂目,看着面前画面上衣摆的部位,有明显的不像是颜料的墨红色,一点一点的本无规律,却被几枝棕色的线条勾连成一朵朵梅花,凄然的点缀着整个幅篇。细细往下看,点在最下方的衣摆线条已不是很流畅,可想而知画到此处时,握笔的手是如何的强撑着画下去。

“那是公子的血……”亭儿掩面哭。

无暇心底彻底一震,最后一丝的希冀破灭了,从她一进这个院子,她就该感觉到,那浓浓的死气和沉沉的凄凉。她用指腹抚上那些花瓣,静静的触摸着血渍津入宣纸后留下的褶皱。

这是他最后留给她的东西。

什么也没有说,无暇机械般的抬起双手,踮起脚尖摘下了这幅画,一边仔细的卷起来一边将目光放到桌案上,果然见上边整齐的放着一摞宣纸,上边隐约可见都是她的画像。她直直的走过去,一张一张的翻看,画上的她各色各异,表情有喜有忧,或沉思,每一幅,都记载着她的过去。

颤着双手,无暇一一将这些画收卷起来,用一条细布条系好,放入随身而带的包裹里。这才抬起头,瞪着一双不知何时泛起血丝的眼睛,生涩的问:“玉郎呢?”

亭儿摇了摇头,垂下头抽咽。

无暇瞪着她,下巴控制不住的微微抽动,长长的吸了口气,她突然一颦眉,失控的撒腿就向外冲去,“玉郎!玉郎!”

“无暇……”亭儿惊蓦之下忙追了出去。

无暇已飞速跑进正堂,正堂内整整齐齐,却明显的毫无生气,她停止了慌乱的脚步,小心的一步一步挪向侧面的卧房,僵直着手掀开垂落的曼帐,落入眼帘的是一如既往整齐而简洁的睡房,一张床,桌椅如昔。只是只有床褥好好的折叠着,床上,什么也没有。

虽然已猜到结果,但无暇的泪还是在此时如冲破了闸门的洪水。

“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啊——!”她跌落在地,嘶哑着声音哭喊着。胸口的那一块儿就如被荆棘狠狠刺划着,喷涌的血瞬间遮掩了她的心智。

门口,亭儿紧皱的眉夹着深深的责怨,“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知不知道公子等你等到什么时候?几日来连滴水都不进了,还硬睁着眼睛张望着门口,期望看到你奇迹般的出现……”

无暇耳边一片嗡鸣,亭儿的声音瞬间变得遥远,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

再醒来时,只觉得头晕脑胀,最要命的还是人中处尖利的刺痛。

“嗯……”她嘤咛一声,刺痛感猛的减轻。

“无暇、无暇……”

眼睛徐徐睁开,眼前的人高斯模糊转清晰化,亭儿的眼睛晶晶发亮,“无暇你醒了,老天保佑你终于醒了。”

然而无暇没办法随着她的惊喜而惊喜,反而随着清醒,那黑漆漆的绝望和永无止境的悲痛又一次冲击着她的灵魂,将她困在无望中无处可躲。

“咳咳!”胃里反搅着忍不住一阵咳嗽。

“无暇、无暇……你撑住点,已经这样了,你要想开啊。”耳边亭儿焦急的叮咛,关切的话语让无暇的泪再一次涌出,闭了闭眼,她强撑着身子直起身,看周围。还是在玉郎的房间里,她正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亭儿不放心的扶着她。

这间屋里,依稀残留着玉郎阴郁不散的冤魂,整个屋顶都漫着飘渺灰蒙的死气。

“小凤呢?”无暇有气无力地问。

“去侍候少夫人了。”亭儿轻声道:“我也要走了,明天走。这西院,老爷说要封起来。”

无暇吞了吞咽喉,心底不由苦笑,那萧玉展还说为了寻她就忽略了玉郎,哼,这萧府还不是喜喜庆庆的娶了媳妇,有人怜惜孤零零的玉郎?玉郎在最后的时候,恐怕只有亭儿陪着他吧。

“不对,明明萧玉展说玉郎只是病重,怎么突然的就已经……亭儿,玉郎是什么时候去的?”问完这句话,无暇几乎想张口大哭。

“大公子去探小姐回来的路上,公子就再也支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