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北真国的深秋已经开始凉了!我脚步颇快的朝王府走去,身后和我一样女扮男装的婢女朗梨紧紧的跟着我:“郡主,王爷此刻让你回来见贵人?这四海楼的宴席,您为何不推了?”
我头也未回:“朗梨,你今日怎得如此大意?”
“是,公子!”朗梨看了一眼我惯常的男子装束。
朗梨是龙跃王叔亲信之一,龙跃的所有义子义女都有朗字辈的随从管事,我也不例外!我知道,这也是龙跃对我们这些义子女的行踪掌握途径!
“为何要推了?朗梨,你是不是知道谁要见我?”
我略有不解的停步看她,这婢女向来谨慎,今日为何会如此失常?要知道王府中,除了我的义兄义姐们和朗字辈的侍从,几乎无人知道商人桃公子和桃花郡主是同一人!
自从我成为龙跃的义女后,我几乎没有以女装形式出现过,所以没有下人见过桃花郡主,旁人都说桃花郡主娴熟温婉,从不出闺阁。
朗梨只是谨慎道:“郡主先去见王爷吧。”
“你如此谨慎,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人要见我……对了,林州客栈一切正常吗?那些调料供货正常吗?我让你查的事如何了?”我见她这样的神态,知道问了也没什么用!
我匆匆跨过府门,两旁的侍卫忙退开来,我知道那是朗字辈的侍从知名度震慑了他们!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小小的商人罢了!这个时空不管在哪里,都是轻商人重文武。
这两年多来,龙跃在背地里不断的试探我,给我难题,我紧张但我从不胆怯!我知道王府里异姓兄妹不少,但是不能和他们有亲情,谁弱谁就会被欺负的不成人样,这是我认龙跃为义父的当日,便被龙跃警告过的!
当日龙跃说完,我便冷笑了,我记得我是那样回答他的:‘义父以为,桃花还能相信亲情吗?’
龙跃对我极其满意!最近崇州又发生了鲶鱼之祸,现在他连鲶鱼之祸废墟清理的大事也要我插手了!鲶鱼之祸,其实就是地震,北真国是个岛国,自然少不了天灾,这倒是和现世的日本更有些相像了,多地震又少淡水!
而北真国人却认为这是大鲶鱼翻身后造成的,每当地震之后,臣民们便会祈祷祭祀镇住大鲶鱼!可是这现实问题,还是要政府出面清理,重建家园!
朗梨忙道:“属下查过了,那坤州的淡水渠‘暂置槽’下月底便要毁去了!淡水渠借道而过后,那暂置槽占地太大,很是不便!”
我边走边听着:“坤州离灾地崇州,最慢多久来回一趟?”
“快则半日,最慢大半日也可了!”朗梨不解的看我。
我正欲开口,一声凄厉的呼声从不远处的樱花树下传来,朗梨动容,我也偏头朝王府园中看去,那一袭红色罗裙的女子满是怒意,又是狠狠甩出一掌,将那淡绿色的女子推进了池塘,这是深秋啊,水中何其凉?
樱花树叶已经洒洒飘落,那面容娇美的红衣女子,便是我在这王府里的二姐了!而被她打入池塘的女子却也是我的义姐,排行老五,只是性格柔弱而娇惯,听说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家道中落却被龙跃收为义女,我想开始的时候她定然是有利用价值的吧?
我心中轻叹,我排行老九,是龙跃最后收的义女,龙跃收了五子四女,这些日子我基本都已经见过,只是三姐似乎很神秘,也从不出现在王府,连名字都无人知晓,但就是有那么个人存在!
我还是要经过那池塘,走得近了,我那柔弱的五姐已经浑身打着寒战,她和我一样没有武功!说起没有武功,我手上的那个防身戒指竟然还在,可见当初道长带走了岁无生,却将冥无戈的戒指给我留了下来?
我一直不敢想起他,心里的那个角落里,却总是会让我不经意间悸动着。
但听我那五姐颤抖道:“馨子,你这个……贱人……”
二姐馨子双手怀胸,冷笑着:“迷迭,你这个没用又不干净的东西,我让你这小蹄子,今儿个洗洗干净……”
我恍然一震,浑身颤了一下,不干净的东西?心又似要痛裂开来,很久没有这样脆弱了!虽然拓跋离一直说,他当时抽离我的灵魂,可是我知道……那一刻我并不是完全逃脱了那个噩梦!眉心的烙痕依然在那具身体上,那撕裂的疼痛,那样的无边无际……
“九妹妹不是去了四海楼吗?”馨子目光瞥向我。
我回过神,轻吸了一口气,奇怪今日她们二人身侧,都没有惯常的朗字辈侍女相伴?可我又觉得好像有些不自在的东西在周遭?
我看了一眼被池塘水淹没到腰际的五姐迷迭,终是叹了一声:“二姐不是和五姐一起去了将军府吗?你们,这是何必?”
“哟,九妹妹今日可真有闲心?管起我来了?”馨子脸色微变,我知道她是颇具手腕的女子,龙跃原本很器重她,如今龙跃对我有所重视,她对我自然很有敌意!
我微微一笑:“闲心?若能有二姐这份闲心倒也不是件坏事,我今日正想用个人,二姐可否先借我一用?”
“如今由你接了花吟的差事,义父说了,桃花郡主要什么尽管开口,你这问我做什么?”
我点点头:“话虽这么说,可如今我要的人在你手里,我自然要问二姐了!”
馨子闻言轻笑:“我也才从外面回来,你倒是说说要谁?”
我朝迷迭看去:“就她。”方才馨子的话刺痛了我,我不过想帮迷迭一把。
馨子一愣,冷笑道:“你存心和我过不去了?”
“这可见外了!五姐怎么着也有几分姿色,二姐这不是暴殄天物吗?我待会儿去四海楼,正好要带她去,把她冻坏了谁去?义父让我回府,二姐你也悠着点,今日王府里怕是有贵人在!”我说完静静的看她。
馨子紧紧的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眸冷了冷,笑了。
我也微微一笑,对身后的人道:“朗梨,把迷迭郡主带上来,直接到我暖阁,换身……干净的。”
朗梨应声称是!我对馨子浅笑道:“对了二姐,今日有南音国的商贾带了些新奇的物事,待会儿我让人给二姐送些来。”
馨子面露喜色:“南音国吗?九妹妹在商流里可是左右逢源,姐姐就沾你的光啦。”
馨子再骄傲毕竟是女子,难挡这充满流行气息的南音国潮流啊!
是的,我不喜欢和那些皇族之人交道,我更喜欢和那些商人打交道,我不想赚名利,我觉得真金白银更实际!还有,我一直记得那个让我复生的绝世男子,他说要我好好做这一世人,要我建造一个美丽的花园……
那是他对我唯一的要求,我也向往着有那样一个美丽的园子,植满天竺牡丹和桃花的园子吗?商场勾心斗角,可是当我想起拓跋离的花园时,我就不累了,我几乎把它当成了唯一的支柱,它让我觉得活着有意义,所以我要用心去培植那样的地方!那个拓跋离宫殿里才有的森林花园……
而这一切,都只有在金钱的基础上才能做到!所以我必须经商,北真国恰好是各国商人云集的地方!
之所以是商人穿流云集的地方,因为这里耕田少,文人亦是不多,所以多为渔人和商人。有些学识的都去做官了!而我一开始就和龙跃说过‘不入皇族,宁为商人’,龙跃虽然诧异却也没阻止我,毕竟我对他的作用就是一个棋子!
龙跃的义子女们,也只有我是心甘情愿混迹商贾了!但我身为女子多有不便,除了王府中人,无人知晓我便是近日声名鹊起的‘桃公子’!
我微微转身,不自在的感觉更深了,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紧的围绕在我身上?我忽然朝一旁看去,却又没什么?
“九妹妹,你在找什么?”馨子在我身后随口道。
我摇了摇头:“二姐,今日王府有谁来了吗?”
“我和……她刚刚才从宓府将军家回来,没听说什么人。”馨子冷看已经被朗梨带上来的迷迭。
我点了点头,对朗梨道:“走吧。”心中却依然无法祛除那令我不自在的笼罩?……
“桃花,怎得没换装束便来了?”龙跃一向严谨的面容,看到我有些愕然。
我刚刚让朗梨先带迷迭去了我的暖阁,就径自直奔殿堂了!到底什么人要见我?重要到要我换女装了?
“义父如此匆忙让女儿回府,定是有要紧的事了!何况一个时辰后,女儿还要出席四海楼的宴席……”
“既然知晓有要事,你没回绝那些商人吗?”龙跃打断我的话。
我心中知晓对于王叔龙跃来说商人是属于九流的,再有钱也终究上不了台面!便微垂目道:“义父有所不知,今日宴席是女儿十日前便应承好的,如何能言而无信!却不知义父要女儿回来见何人?”
龙跃见我顶撞,似乎颇有些怪责的神色,这倒是令我奇怪了?平日的他,可不会在这些事上和我计较的!今日,这样让我急匆匆回来已是不寻常?
我思忖着是否真的是我话太硬了?“义父可记得鲶鱼之祸的废墟清理?如今山树已经陆续从水陆运来,那些废墟若是再拖延下去,只怕到了隆冬季节,崇州要道就要瘫痪了!女儿赴宴,便是为了此事!”
龙跃依然面有沉吟,刚刚在殿外的不自然感觉更深了!可是我又不能左右查看,顿时心中有些烦躁起来!
“听闻桃花郡主酷喜女扮男装,混迹民间,方才这番言语倒是新奇了!”这一缕男子的声音,犹如清泉穿透了山涧,而我的不自在却是更深了!
直到我回首朝他看去,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不自在?男子侧立在殿门,沉静地一笑,原本紧紧放在我身上的目光,洒向园中落叶,带着华丽的慵懒。
他是谁?我见龙跃微笑着朝他走去,便也跟着龙跃朝殿外走去!但见龙跃对他俯身,那男子摇了摇头:“王叔免礼。”
我愕然,按照北真国的习惯,王公大臣都称呼龙跃为王叔,但是能让龙跃行礼的,怕是只有那万万人之上的人了吧?
果然,龙跃道:“国主,这便是本王新收的义女!”龙跃对谁都自称本王,竟对龙浪也不例外?
这样的龙浪!竟是一改我的想象,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样貌严厉的人,若不是此刻见到他,我还真无法将眼前的男子和那个嗜血,野心极大,杀戮无数的国主龙浪联系在一起!
眼前的男子,那笑容如朝阳初展,整个人透露出来的就是两个字——俊美!他长身玉立于殿门口,一身寻常至极的北真公子服饰,只是眼眸有着难掩的沉稳和深鹜。
是的,就是这个眼神,让我不自在的就是他的眼神,难道从我一入府门,他便注视我了吗?我顿时有些不安起来!
“桃花郡主?”他依然沉静一笑,看我。
我回神,忙俯身行礼……却被他轻轻伸手抬起,那力道沉稳至极!我不经意看进他的眼眸,忙垂目不敢再看。
“小女子桃花,见过国主!”我依然道。
龙跃却在一旁淡淡笑了:“本王还要与州郡商讨些奏本,不如就让小女桃花伴国主在府中走走?”
我愕然,刚刚我还说过,我一个时辰后有商务宴席呢?可是当着这国主的面,我眼睁睁看着龙跃走远!
震惊!镇定!身边似乎有着一丝慵懒而危险的气息,我不敢抬眸,却见龙浪转身朝园中慢慢踱去。我不知道龙浪为什么会来王爷府,没听说他们叔侄关系好到串门啊?
我亦步亦趋的跟着龙浪来到樱花树下,只是此刻没有樱花,只有这树叶散漫着凋落下来!他长身玉立在樱树下站定,秋风含起来不及打扫的落叶,同他的衣袂一起轻漾,竟是那么的静谧……祥和?
“岁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