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如湖面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
但听槐儿的声音传来:“夫人,你今天又去看过那狮子吗?”
见我只是点头,槐儿又道:“这里的夕阳好漂亮啊!是不是西岑国的傍晚特别好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槐儿依然欣喜:“夫人,我看是这夕阳都知道我们要离开了,所以为我们高兴呢!”
我眸光悠远的看着远景,槐儿终于按捺住喜悦:“夫人,您好像不开心?”
“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
“才不是呢!自从边城战事愈烈,自从西名山向西岑王开口后……夫人,就一直没笑过了!”槐儿拉住我的衣袖,关切道:“如今西岑王还没答应,夫人便如此内疚了,若是我们真离开,夫人不是要伤心了?夫人,这又不是您的错……”
“槐儿,我真的没错吗?”我想起,因为边城各方势力的僵持,百姓们的仓皇不安和民不聊生,如今正值盛夏时节,战祸造成的不只是战场的死亡,更有渐渐兴起的瘟疫……每当思及这些,我的心脏就如受到惩罚般的,被针刺而过!
“夫人!”身形不稳,槐儿忙扶住我。
我手心发凉,强自镇定的撇开思绪:“……不是我的错,是不是?”
槐儿忙点头:“当然不是夫人的错!夫人,您又心口疼了吗?”
为什么,只要我觉得我做了坏事,心便会疼?我慢慢坐下来,使劲的让自己沉静。
良久,槐儿才停下安抚我背的动作,轻声道:“夫人,听说格伢殿下和臣工已经第三次劝阻西岑王了……”
我怔怔的听着,我如何不知呢?可是沧奚那么决绝……他更对人说,他不会负我,不会拿自己的女人去交易!沧奚,若知道这一切是我策划的……我心一紧,不敢再想下去!
我摇了摇头,甩开思绪:“槐儿,北真祭族的动向如何了?”
“主公……大祭司的势力,多在古道海域和云州范围,听说北真国和东昭国结盟后,北真祭族和东昭国巫师界的关系也不错。”
“也就是说,岁无生和明爷关系也不错了?”
槐儿点了点头,有些不自然道:“夫人,我就奇怪了!岁无生这么想您死,而北真国主又那么想得到您……这两个国家怎么会结盟的?”
我心中沉沉,却是说不出话来,是很可笑吧?可是,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槐儿眸光泛起莫名的神色:“夫人,您笑什么啊?您不觉得奇怪吗?”
“槐儿,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得,”我抬眸看向红透半边天的夕阳,终是出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有利益,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回眸看槐儿,她一怔,我笑了笑:“你誓死追随我,不也是如此吗?”
“夫人,槐儿对您绝无二心,不是为了什么利益……”
“槐儿,正因为你是有缘由跟随我,我才容你……否则,我不会信你,你知道吗?”我轻轻打断她。
槐儿很是委屈的红了眼眶:“夫人,槐儿真的没有……”
我取过手绢,拭去她的泪珠:“你追随我,不求金银,不求荣华……只求为人,对不对?
槐儿一愣,慢慢点头……
我对她微笑,笑得沉静:“槐儿,我不是个好人,你应该知道的……从我死而复生开始,我就不再无缘由的信人了!我对你好,是因为你也对我好;我对你好,更因为我知道,你我之间的纽带是什么。”
“不是的,夫人是好人呢!”槐儿有些呐呐道。
“槐儿忘了吗?好人不长命呢!”
槐儿忙道:“夫人,您别这样……您对那狮子就很好,您还救过塔里,他们不知道夫人身份时,都称您为‘善心夫人’呢!所以夫人是长命的好人,好人有好报的!”
我更是笑了,笑的落寞:“槐儿,我不会无缘无故的救人,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害人,善心……已经离我很远了。”
槐儿霎时呆呆的看我:“不管夫人做什么,只要夫人好好的,槐儿都愿意。”
我轻叹一声,没有回头,却听槐儿愕然的声音,在我身后道:“格伢殿下?”
我忙回头朝宫门看去,果然是格伢,他依然一袭王族贵胄服饰,却是匆匆朝我迈步过来,槐儿微微福身,自觉的欲退下……
却见格伢眼眸朝槐儿瞥了一眼,手臂微抬,冷冷道:“不必退下了,就留着吧。”
我一愣,格伢今日是怎么了?往日他和我谈话,都是摒弃仆从的!随即想到,难道他那边已经确定了?
“槐儿,给殿下泡茶。”我看着格伢,静静而立,槐儿忙应声称是。
格伢倒是在我身前站定了,他一如往日的冷面,褐色的瞳眸散发着定定的光泽,薄唇紧抿。
我心下有些不安,揣测道:“殿下,找桃花……何事?”
格伢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而过,良久才出声道:“桃花夫人,可记得当年本王为你画像之事?”
我愕然,没想到他今日会来和我说这件事,心下可不敢相信他是为了‘当年的事’而来:“记得,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么,你还记得本王为何要为你画像吗?”格伢打断我的话,声音悠远又透露着说不出的冷意,和那日与我相处的他完全不同?
我点了点头,却想要将气氛的主动权掌控过来:“美人计,引嫣朵阏氏入瓮的攻心之计。”
格伢看着我,忽然一笑:“夫人应该说,为了救当年还是王储时的汗王。”
我也一笑,点了点头,静静看他。
格伢面色一动,却是喉结微动,瞥开了眼眸,眸光不再触及我的脸庞,冷声道:“桃花夫人的才智,胜过须眉男儿……听闻在这之前,你曾经以圣灵女岁无生的身份,给东昭国帝王献计,计退北真国的借粮伎俩?”
我原本存着玩笑的心情,才对格伢笑,因为我知道每次我不经意的一笑,他就会收敛一贯的冷漠,咄咄逼人的气势才会收敛一点……但听得他此刻的言论,我却是心中一怔,他今天为什么和我提这些陈年旧事?
“殿下,这些往事没什么好提的。”我有些戒备的看他。
格伢没有看我,却是面对夕阳:“西岑国地处天下之西,落日的景象亦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夫人,若是离开西岑,怕难见此等美景了!”
我更加不解了,这个格伢到底要说什么?难道他被沧奚的固执和霸道,气得没办法,来找我发泄?不禁轻叹道:“殿下有话请直说,不管事成事败……桃花应该还能承受。”
格伢神色莫名的凝睇我,夕阳的温暖,将他线条分明的脸庞也融化了些,他声音略缓:“桃花夫人,你真的一点都不留恋西岑国吗?或者说,为了冥无戈,你可以放弃很多美好的东西,是不是?”
我一愣,一时哑然了,只听格伢又道:“本王听闻,你在北真国的几年里,以桃公子的身份周旋商流……亦可谓财富无数!如今才知道,为了冥无戈,你早已放弃了这些年辛苦积累的一切?”
我不解的看他,时隔多年,格伢知道我在北真国的事迹不难,也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为什么他这个时候和我说这些?他这个时候应该身处边城才是……
我思绪未落,格伢声音略重道:“桃花夫人,是也不是?”
我定了定:“是,又如何?”
格伢闻言却是有些了然的一笑:“如今北真国国主挥师南下,更与昔日仇敌东昭国结盟,世人都说是因你而起……那么本王想问夫人一句,龙浪和冥无戈之间,你一定弃龙浪而择冥无戈,是不是?”
我有些恼怒起来,冷道:“殿下太看得起桃花了,桃花没有能力选,也不想和北真国有交集!”
格伢点了点头:“桃花夫人的话已经很明显了,如果你有能力选,你定然保全冥无戈!就如夫人,纳奇侠洛天为黯冥宫效命一样……若非夫人的计策和决绝,那洛天怕早已身首异处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惊骇的看格伢,这些年有很多传言,但是关于我离开的北真国的流言却几乎没听过,世人知晓我离开北真国,多半是在昭山焚身之后……
格伢一笑:“西岑国的探子,或许比不得黯冥宫冥人,时至今日,若是连这些都探查不到,那么夫人也太小看我西岑了!”
“就算如此,殿下又想证明什么?”我直截了当道。
“这些,和送夫人安然离宫有关,本王想知道你为了见冥无戈,有多大的勇气和意念,也好让本王放心!”格伢神色越加莫名的看我。
我竟有些内疚的看格伢,我知道这内疚的感觉,源于沧奚对我的好!“当日,殿下都已经说过了,今日还有必要说吗?”
格伢轻笑道:“当然有必要!夫人在利用本王的同时,也运用了不少外力,不是吗?”
我心中一沉,他话中有话!“不好意思,桃花听不懂殿下说什么?”
适逢槐儿端了茶水给格伢,格伢冷冷的看槐儿一眼,槐儿手上一颤,杯盖和杯子发出了轻微的响声,我知道槐儿也听出来了!
只见格伢满意的一笑,槐儿忙退立在旁。格伢回眸朝我看来:“本王一直知道桃花夫人不一般,却没想到夫人和空名先生也是关系匪浅?”
我心下顿明,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原来,格伢是为了近日西名山的僵持,现在来兴师问罪了,可见他这么谨慎护国的人,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毕竟,西名山真要落井下石,西岑国损失是极大的!难怪,他刚刚又问我留恋不留恋西岑,难道要对我软硬兼施?我摇头道:“殿下放心,西名山不会和西岑国反戈的!”
格伢定定看我:“这么有把握,果真是你做的?”
我静默着看他,终是道:“殿下,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桃花夫人,为了冥无戈,为了离开西岑……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可知道,西名山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挟西岑国,这个僵持的‘过程’……会让诸国发生多少变故?又会殃及多少无辜百姓?”格伢忽然厉声道。
我心中一震,深吸一口气:“殿下严重了,这战祸不是今时今日才有的,没有岁桃花,边关战祸一样不会罢休!云州的纷争,事关东昭国的名声;云来国的战祸,事关西岑国的颜面,也攸关北真国的野心……你们,哪一样不是纠缠不清!”
格伢薄唇紧抿,褐色的眼眸紧紧看我,冷道:“桃花夫人好口才!一言两语撇得干干净净!可你去问问天下人,这里哪一样不是攸关你岁桃花?”
槐儿在一旁也有些气恼之色,我也心中气闷着,脱口道:“听闻殿下也去过昭山?祭拜过桃花的葬身之地?”
格伢一怔,冷声道:“没错!”
我冷冷一笑:“敢问殿下,是谁要焚我于昭山?敢问殿下,天下人,可给过我一丝一毫的怜悯?好一个天下人!天下人除了人云亦云,除了谣言漫天,还会什么?莫说我没有能力替天下人做什么,就是有,我也不会为他们牺牲自己……凭什么我死了,天下欢腾,凭什么天下动乱,就要我去负责?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格伢看着我良久,出声道:“原来如此,可见在你眼里,西岑国百姓也一样了!本王终于明白,夫人当日的那句话了!”
我不妥协的看他,格伢深深看我一眼,复道:“老天爷的事,别人的事,你自己的事。桃花夫人除了自己,管不了老天爷,也必须要防着别人……那么西岑百姓的生死,在你眼里自然也算不了什么了!”
我没想到他会将我当日的话,记得这么清楚?垂眸看向窗外,冷道:“殿下慈悲,大可去救苦救难……桃花没有那个本事!”
格伢忽然轻嗤的笑了:“夫人都如此谦虚,本王就更没有这个本事了!想当年,夫人为了逃离北真国不惜自伤发肤,苦肉计亦或是美人计,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惹得北真国的妖孽国主都心生怜惜,桃花夫人的心机和功夫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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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气血涌动,又是流言?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古圣人说,谣言止于智者,却不知殿下如何自处了!”
格伢一阵语塞 ,哼道:“本王自认算不得圣人,所以只能做愚者了!本王只想请夫人明言,你当年为了离开龙浪,可以对自己极度残忍……那么,如今为了离开我西岑的王,你也可以用西岑百姓来交易,是不是?”
我冷冷看他,镇定道:“殿下不愧是西岑国的忠义之王,但桃花承受不起您这样的‘称赞’!”
“很好!”格伢眼眸泛起深沉的光:“这些日子,本王想了很多,却总是不明,桃花夫人才智超绝,请夫人解答一二可好?”
“殿下太看得起了,只怕桃花有负所望!”我戒备的看他。
“以桃花夫人的心机,入西岑王宫并不难,巧合的是夫人偏偏救了塔里?敢问夫人,你在救塔里的时候,心中是否在想,那古道何其凶险?入西岑王宫又要花费一番功夫?”
我心中已经泛起冷意,等着他后面的话,格伢今日,果真是来者不善!
格伢似笑非笑道:“夫人不必紧张,本王只是猜测罢了!伏击的将领逃脱,北真国必然穷追……夫人偏偏大发善心,只怕夫人当时是在想,若是你安然到达西岑,你便是塔里的救命恩人!若是半路遇上北真国追兵,你便可以舍塔里,而给北真国一个人情,亦可脱身?”
我定定的看格伢,心中紧炙的感觉顿起:“佛说,看旁人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也是什么样的人……殿下,也不过如此!”
格伢冷笑:“中原人常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桃花夫人果真是个中高手!可笑的是,沧奚一直认为你是心地善良的女子,可笑的是……”
“这一切,不过都是殿下的猜测罢了!”我强自镇定的打断他后面的讥讽!
“是吗?那么请问桃花夫人,你救助塔里的机谋,和如今边城的僵持何其相像?这不是你一贯的手法吗?事成则以不变应万变,事反亦可谓是借刀杀人!”
格伢紧紧的看我:“桃花夫人,西名山这一招釜底抽薪之计,很是高明啊!连本王都蒙在鼓里!怕也只有这样,你才会信誓旦旦的说,西名山不会反戈?如此自信?这当中,你真正想逼的人,是我西岑的王,是深爱你的男人……你认为这是为他好,是不是?”
格伢咄咄逼人的姿态,让我头痛起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是……你满意了吗?”
我以为格伢会讥讽我,却见他依然深深看我,有些怜悯,又有些莫名疼惜之色?
我以为我看错了,却听得一声熟悉清朗,又带着隐忍的声音,从宫门处传来:“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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