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学中干
(1)
这间办公室,任卫东没少来过。这里原是匡东林的位置,尽管他不能上班,却也是他的办公地方。不过,领导安排在这里,自己也管不了那么多。
里间是技术组办公场所,外间是验收组办公场所,兼做科里开会的场所。靠东墙放着一个大案板,可以摊开大号矿图,供研究使用。
三张办公桌有些零乱,地面有些烟蒂。任卫东把桌子整理好,拿起一块抹布到洗刷间里洗过,把桌面擦拭一边,又去洗一把,再搽一边,从门后角落里拿起一把高粱苗扫帚。
正扫着,许俊生路过门口看到,进来笑道:“卫东,好勤快啊。”
“许科长。现在没事,打扫一下。”任卫东直起身看向许俊生,笑道。
“好。好。你忙。”许俊生说完离去。
扫完地面,从洗手间里拿来刷好的拖把,把地面拖了两遍。坐下来,刚要休息,桌上的电话铃响起。
任卫东抓起电话,里边传来颇大的声音:“我找任卫东,你谁啊?”
任卫东一听知道是赵兴旺的声音:“区长,我就是卫东,什么指示?”
“哈哈,卫东,和你呆得挺好的。怎么跑到技术科去了,不够意思!晚上一块吃顿饭,还是那句话,不能请假。”赵兴旺就是这样的性格,豪放而不做作。
“谢谢区长。科里没什么事的话,我一定去。”任卫东对着话筒说道。
“你们科里能有什么事啊。就这么定了。”说完,赵兴旺霸道地挂掉电话。
今天是元旦,闻州矿务局下发通知,要求各单位放假三天。除必要值班人员外,地面单位一律放假。矿井照常生产,井下单位不放假。
国家法律规定,凡法定假日期间加班的,企业要支付三倍工资。闻州矿务局是国营企业,当然要严格执行。
梅庄煤矿规定,井下生产单位不放假,矿机关科室、地面单位除值班人员外,其余人员全部放假。正值减人提效关口,就当不折不扣地减少不必要的工资支出。
整整一天,办公楼里没几个人进出。晚上不到六点,任卫东如约来到那家“来都顺”饭店,赵兴旺、杜文礼、曹建国等一干人员已经到场,熟人见面,把酒言欢,你饮我干,直到十点多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第二天一早,任卫东在街上买了一份豆腐脑、四个蒸包吃过,匆匆换上工作服,很快领取矿灯、自救器来到人员下井通道。
这个通道连接两个天地:一个地面,一个井下;一个亮亮堂堂,一个寂静黑暗。煤矿工人每天都要经过这个通道,进入井下,回到地面。井下静得让人心慌,地面喧嚣尘上。井下十米之内两个季节,地面四季轮回。地面到处是风景,井下无处不风险。两重天地之间,煤矿工人每天往返“穿越”。进入井下,再也回不到地面的,表明他已经长眠于此,永远与化石为伍。回到地面,再也不进入井下的,不是退休就是选择了离开。
这时候,不少区队的区长、支部书记和生产科室下井人员已经换好衣服、领好下井用的器具,在这里闲扯聊天,这是歇脚的地方。自行下井的,在这里坐一会儿,听说领导来了,快速进入通道到等候室坐人行车下井。跟领导下井办公的,在此等候。
任卫东摘下胶壳帽,坐在地上,微闭双眼,依在东墙上。
不一会儿,江建昌、王恩善一前一后地走过来。
看到二位来到,任卫东连忙站起来,道:“江师傅,王师傅,您好。”
见任卫东打招呼,江建昌道:“任卫东,上早班啊。”二人也摘下胶壳帽,坐在屁股下。
任卫东跟着坐下来,笑道:“是啊。从今以后,跟着二位师傅,请多关照。”
王恩善笑道:“你这个大技术员,谁不知道你是掘进二区过硬岩的功臣啊!我们两个是工人,你跟我们学习?玩笑可不是这样开的。”
“真的。可不敢跟两位前辈开玩笑。我不在掘进二区了,昨天就来技术科实习了。不信的话,付科长过来就知道了。”任卫东一脸正经地道。
三人正说着话,付立勇穿戴好下井用的全套武装走过来,一边系好腰带,一边走到三人跟前。
看到付立勇,三人连忙站起来。
付立勇托了托眼镜对江建昌,道:“老江。任卫东现在到了我们掘进组。以后就和你们一起工作了,要好好地带带他,尽快让他熟悉质量验收业务。你们打算去哪个迎头啊?”
江建昌回道:“掘进四区那个全煤巷道,再去临近的那个巷修工作面。”
付立勇也摘下胶壳帽,坐在屁股下,道:“好,好。稍微一停,下井吧。领导要去办公。在井下,眼精一点,耳灵一点,累了休息可以,绝不能让人逮住。”
见付立勇如此说道,三人起身走向人行车等候室。
随着江建昌、王恩善坐过两段人行车,任卫东进入一条运输大巷向南走去。远远地听到“嗡嗡”的扇风机响声,伴着耳聋欲绝的声音,拐进一个石门。
江建昌抬头看看顶板,然后摘下胶壳帽,坐在屁股下,道:“卫东。坐下歇一会儿。你知道验收组三人,匡东林请假后,成了我们两个。矿上这么多掘进头,每旬要质量验收定级一次,根本忙不过来。有一个家里有事,就要借技术上的人来帮忙。矿规定,质量定级必须两个人,不能单独一人。你来了就好了,我们可以松一口气。
质量是一切工作的根本。没有好的质量,这个工程就是豆腐渣。质量验收,顾名思义就是为矿上把工程质量关。给领导决策提供依据,所以是个非常重要的工作。其实啊,这质量验收啊,也没什么,主要是把握好原则,不能太离谱了,差不多才行。”
王恩善插嘴道:“老江。不要讲那些大道理,卫东什么人啊,人家是大学生,再说他只是实习,以后就是技术人员,管理人员,将来有可能领导我们。”
任卫东微微一笑,道:“王师傅。可不带这样笑话人的。我只是一个实习生,当务之急,就是跟着您们学本领。至于您说的那些,做梦也不敢想。”
王恩善接道:“老江。常言道,宁可得罪老的不得罪小的。卫东是救人英雄,年轻有为,能学上进。咱两个一定要好好的待他,不能倚老卖老,多给他留些好印象。说不定,以后还要求他办事呢。”
江建昌一拍眉头,哈哈笑道:“你看我。还不老就说糊话了,还是老王说得对。不要只顾说话,看看有人来吗?”
王恩善站起来,把矿灯头握在手心,不使灯光照射出去,拿着胶壳帽走到大巷口,向外一看,才道:“走吧。有两个灯光过来了。”
三人戴上胶壳帽,立即慢慢地打开两道风门,不使风门因为风大而发出关门得声音。
进入一条全煤巷道,这是一条梯型的工字钢支护巷道,金属网背帮锚杆支护,有三米多宽,近四米高,一趟风管和一路水管平行布置在巷道上帮,风筒吊挂在上帮上角。两根钢轨躺在巷道底板上,像两根平行线向前延伸,这是用来运输掘进煤的轨道。
走过几百米,前面一盏盏灯光来回闪动,就像黑夜里群星闪烁。
煤矿工人常年在这黑夜里出力流汗,甚至献出生命为生活在地面的人们提供光和热。他们是黑夜里探索者,也是一颗颗默默无闻的繁星,为夜里赶路人指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