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爷掀起帘子走进去:“罗氏,你还在这挑嘴拨舌?你的性子难道我不晓得,不就是为我对玉兰多好了些,你憋不住气。(
罗姨娘从回来就想和方老太太表白一番,谁晓得先是方太太服侍方老太太用饭,用完饭又陪着说了好大一会儿话,方太太总算走了,罗姨娘这才抓住时机趁机为自己说几句,谁晓得方老爷进来就这样说,罗姨娘一双眼不由红了:“老爷,您这样说奴,奴实在……”
方老爷并没理她,只是走到方老太太面前问了几句。方老太太叹一声:“你还没吃饭吧,我让厨房再送份饭来。说起来,我们对玉兰,其实也不算差。”方老爷先应是然后才道:“娘的心我做儿子的晓得,玉兰怎么说也是姐姐的独女,娘您平日……”见方老太太闭眼,方老爷没有往下说,罗姨娘忙上前道:“老爷,这家里哪有欺负表姑娘的人,不过是因表姑娘……”
方老爷狠狠瞪她一眼:“你还在这说,你就是头一个,下去。(
方老太太让方老爷坐下才道:“你又何必动这么大的气,虽说是个妾,也服侍你好几年,又生了哥儿,对她稍好些也没人会说什么。”方老爷瞧着方老太太:“娘说的是,毕竟只是个妾,妾就是妾,娘。”
方老太太似乎被什么东西打中:“儿,你说我不念着你姐姐,我就是想着你姐姐,才对罗姨娘多看顾些。”方老爷的声音更沉痛些:“妻妾是有别的,有些事,妻能做,妾不能做。今儿这事,儿子也想过了,平日未免对罗姨娘多宠了些。从今儿起,虎哥儿就让你媳妇养着吧,不然罗姨娘这脾气,还不知道虎哥儿养成什么样呢。”
方老太太的脸板的更厉害了,什么都没说手里的佛珠转的更快。方老爷等了会儿叫了声娘,方老太太叹气:“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妻是你的,妾也是你的,连孩子都是你的,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方老爷被这话说的心中一凛过了许久才道:“娘,儿子并不是不听您的话,可是我们家,已经比不得原先了。有些规矩也该做起来,虎哥儿也快五岁了,总跟着他姨娘也不好。再说媳妇平日为人,本就极周到妥帖,让虎哥儿跟着她,日后说亲也好说一些。”方老太太摆下手:“好,好,就你会心疼儿子,难道那个不是我孙子,我只是想着,孩子得亲娘照顾总是好的,再好的嫡母,也比不上亲生的娘。”
方老爷看着方老太太只是不说话,母子默默相视许久方老太太终究让步:“你定下就好,你子嗣艰难,我也怕……”方老爷打断方老太太的话:“没有什么万一,娘,媳妇是个贤明知礼的,难道她还不晓得以后还要靠着虎哥儿?再说,若罗姨娘也是个知礼的性子,让她照料虎哥儿也没什么,可现在我还活着呢,她就去寻玉兰的不是。玉兰再怎么说,也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这样看来,真等我走了,罗姨娘又仗着虎哥儿,到那时对媳妇有不敬,我在地下也难安的。(
方老太太垂下眼不说话,方老爷知道她这就算答应了,叫进丫鬟来让她们服侍方老太太午睡,这才回自己房去和方太太说这件事。
方太太正歪在榻上歇着,听到方老爷走进来急忙睁开眼起身服侍方老爷,又叫雨青她们进来:“快给老爷倒碗酸梅汤来,还有冰好的西瓜。”方老爷见方太太说话时候手里还拿扇子不停地给自己扇,忙止住她:“别着忙,让厨房给我下碗汤面,到这会儿我还没吃呢,你一说西瓜我倒真饿了。”不说好罢,一说饿方老爷真感到饿的前心贴后背,用手按了下肚子。
方太太一听更是着忙,对端着西瓜进来的春柳道:“别忙着拿西瓜了,春柳你跑的快,赶紧去厨房让她们给老爷下碗面。”春柳哎了一声把西瓜胡乱放到桌上就往外跑,雨青不及去做别的,忙开抽屉拿点心:“老爷您先垫一垫。”
说着又给方老爷倒杯茶,方老爷拿了两块点心吃下肚又喝了杯茶垫下去才觉得好受一些,招呼方太太坐下:“你也别站着,我和你说说话,从昨儿回来到现在还没和你好好说话呢。(
这话让方太太眼里的泪差点掉下来,忙低头掩饰一下坐到方老爷身边还不忘继续给他打着扇:“那是老爷忙,再说平日我在家,这家里的事又多,难免没空陪老爷好好说说话。”方老爷正要伸手去拿一块梅花糕,听了妻子这话手又顿在那儿,过了会儿才道:“晓得你忙,不过以后你还会更忙,虎哥儿这孩子也大了,总不能老跟着他姨娘,就该你多教教他,那时难免还要再辛苦你。”
方太太手里的扇子都忘了继续打,看着方老爷有些吃惊,若照了风俗,妾生的孩子都是正室的,都该让正室抚养才对,况且方太太又没有自己的子女。可罗姨娘素来得方老爷的宠,方老太太又多疼爱罗姨娘一些,虎哥儿一直都是跟着罗姨娘的,方太太也从不敢对方老爷开口提要抚养虎哥儿的事。
春柳已带提着食盒走进来,方太太忙放下手中的扇子打开食盒把面拿出来,除了碗清亮的汤面,还有两样小菜,一样是蒸火腿一样是凉拌笋丝。方太太往汤面上夹两块火腿给方老爷拌了拌才把筷子递给方老爷:“可是虎哥儿他姨娘?”
方老爷是当真饿了,接过筷子几下就把面吃的干干净净,又抄起筷子把那两样小菜也吃完这才端着碗喝汤,几口把汤喝干把碗放下才对方太太道:“那边你无需担心,只是虎哥儿怎么说也要叫你一声娘,你可千万要教导好他,毕竟我们方家,”
说着方老爷顿一顿,大概也只有虎哥儿这么一个儿子了,这么些年,这么多的妾室通房,总共也就那么一两个人有过喜。方太太明白方老爷的心结在那,伸手过来握住方老爷的手:“不如再寻几个宜男之相的女子过来,只有虎哥儿一个,难免单薄些。”
方老爷摇头:“不必了,别去白白糟蹋人家清白女儿家,又多造些孽。”方太太嗔怪地看他一眼:“胡说,能被老爷看上,那是她们的福气,怎么就叫糟蹋?”福气?这个词让方老爷唇边现出讽刺笑容,当年娘就是这样说的,被邱家看上,那是姐姐的福气。可当真是福气吗?
见状方太太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拿起扇子给方老爷扇着:“虎哥儿要过来的话,就把碧纱橱给收拾出来,在那我也听得到动静也好安心。”方老爷拍拍妻子的手:“这家,亏得你贤良,不然还不晓得闹出什么乱子来?”
不贤良又能怎样?当初嫁过来还能算势均力敌,现在方家早已一飞冲天,而自己娘家还要靠着方家做些小生意才好过日子。又加上没生下儿女,不贤良这方太太的位子只怕坐的没那么稳。
心里虽对丈夫难免有些怨,但方太太面上依旧平静,只是微微垂下眼:“我也不过就是少些错罢了,这么一大家子人,换个能干的定是井井有条,哪似我,还让罗姨娘去寻外甥女的是非。”
提到邱玉兰,方老爷的眉又皱下才道:“罗姨娘性子就是这样,她但凡性子温顺些,你也能多个帮手。玉兰那里,我记得还有两个罗姨娘送的丫头,你把她们全带走,挑两个好的给玉兰使,免得那些丫头念着旧主,不晓得会在罗姨娘面前搬了什么是非。”
方太太自然只有应是的,见方老爷面上满是疲惫,忙道:“不如老爷先在这歇个晌?”方老爷点头往床上歪去,方太太忙叫雨青过来打算服侍,方老爷伸出一个指头摇一摇:“别叫别人了,我们好好说说话。”
说着方老爷闭上眼,方太太的心被说的越发酸,拿起扇子坐到床边给丈夫打着扇子,雨青带着人退出去。屋内只剩得他们夫妻俩,看着床上的丈夫,方太太的泪掉落,当年初嫁过来时候也是夏天,那时候钱没那么多,服侍的人也没有,方老爷成天在外做生意,每天都到很晚才回来。自己就怕他被蚊子咬,整宿整宿地给他打着扇。想起来那时虽日子没现在过的这么好,夫妻之间也很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