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夹枪带棒的,林太太怎听不出来,只是方太太是含笑说的,林太太也只有忍下。陈太太忙居中说几句好话,方太太已经吩咐摆出酒席来,各自喝了几杯也就散去。
林太太一进了家门那脸色就变了,对身边的丫鬟道:“去,把做媒的老朱找来,不管什么样人,把你六姑娘嫁出去。”丫鬟从没见过林太太这样,吓得不知如何应答,林太太伸手把自己外衫解掉:“还不快去?”
丫鬟忙应着往外走,柳嫂忙端上杯茶:“太太您也别那么生气,六姑娘才十五,这婚事没这么着急,再说老朱那里哪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人家?”林太太杯子也不接:“一个庶出女儿,难道还指望着攀高枝?我倒是想呢,可惜人家瞧不上,这会我费心费力地寻了一家,她倒好,当我要害她似的,又是闹什么病,又是说什么不祥之兆。害得你老爷厚着脸退了亲,结果人家就说我们家做事不对,生生让我去听了半日的冷话。这会儿我也顾不上那许多了,捡个读书人把她嫁了吧,是福是祸就全看她了。”
柳嫂听的心惊,刚要再说话就听到曾姨娘已经走进来道:“太太这话,奴本不敢驳的,只是……”不等她只是完,林太太就抢过柳嫂手上的杯子往曾姨娘头上砸去:“可是什么?你还想这全城的人家随便你挑?还是以为你女儿能嫁去做官太太?我这就成全你,给六姑娘寻个读书种子,嫁过去女婿要长进做了官那是她的福气,要不长进了把嫁妆花光也别回来哭。”
曾姨娘被杯子正正砸中,水和茶叶混的半身,委屈地跪在地上道:“太太,您历来……”林太太又打断她的话:“我贤德,我就是太贤德了,才纵的你们一个个翻了天。三爷的婚事,原本都已谈妥了,哪想秦姨娘又去听了什么话,找了个什么林七太太来说班辈不对。好,现在轮到你女儿了,就更过分,直接说什么不祥之人。亲是我定的,我不过是念着你们总是生了他们一场,这才让你们说句话,你们就真当自己是哪个牌名上的人动起这些脑筋来?”
林太太大怒,那些姨娘们知道了都要来劝,可在门口一听这话,谁也不敢再进去触眉头,倒一个个去瞧秦姨娘。秦姨娘被这些眼神看的无地自容,又想起儿子的抱怨,真有哭的心思。
林太太的声音已经又传出来:“都给我听着,剩下的那几位爷,还有以后谁要再生下儿女,婚事都是我做主,你们一个都别到我面前说话,也别去老爷面前哭诉。”不管是在里面跪着的曾姨娘还是外头围着的姨娘们,都齐齐打个寒战,没人再敢接这句话。
“姑娘,今年的西瓜倒熟的早。”小玫端了西瓜过来,这西瓜已用银勺舀出来琉璃碗盛了,放在冰盘上面,只要用叉叉了就可入口。邱玉兰吃了一口道:“前几日去陈家,你和小柔在那唧唧咕咕了半天说些什么?”
小玫把窗打开放下纱帘才道:“也没说什么,不过是说六姑娘定亲的事,小柔说六姑娘要赶在过年前嫁出去,她们姑娘发愁赶不出送六姑娘的针线来,想央我帮个忙做几样呢。”林太太雷霆之怒下,迅速给林六姑娘寻了个秀才,家里日子也还过得去,只是年纪稍大些,要赶着办喜事。
这样慌张虽说少见却也不是没有,只是那些针线要赶得急了些。林七姑娘是做妹妹的,当然要帮着姐姐赶几件针线。小柔央了小玫那是她们的私情。邱玉兰笑一笑就道:“既答应了帮人家做,那就做好些,别到时候丢我的脸。”
小玫笑着应了才道:“也不多做什么,就是帮着小柔做十个荷包又打几条络子好让六姑娘拿去赏人用。”邱玉兰已把西瓜吃完拍下手道:“左右闲着没事,把线拿来,我瞧着你打络子,再说说话,免得这闲下来又想睡觉,到晚间睡不着才是麻烦。”嘴里说着,邱玉兰已经打个哈欠。
小玫把西瓜碗收拾出去了取了丝线来才道:“小柔还千叮万嘱地让别告诉姑娘您,说怕姑娘恼。”恼?邱玉兰瞧着小玫在那理丝线预备打络子笑道:“我恼什么?”小玫手里拿着把葱绿丝线和柳黄丝线飞快地打着络子:“不就是为了六姑娘的事?”邱玉兰浅浅一笑:“这都过去了,再说现在丢脸的可不是我们家。”
林六姑娘退了石容安这边的亲,虽说两边都说八字不合,但也有人议论的。等和秀才议亲时候,林六姑娘更是如晴天霹雳,一个乡下只有百来亩田地的二十多岁的秀才,哪是林六姑娘的良配?曾姨娘去寻林老爷哭着求了很久,林老爷被哭的烦了转身就走。曾姨娘没有法子又去求林太太,林太太早没了好脸色:“石家那头说不祥,这边我给你寻个了个读书人做女婿,又不满意。你真当你生的女儿是什么娘娘命吗?好好地收拾了,有什么积蓄就让你女儿带去,免得到时在那边日子不好过。”
曾姨娘听了这话更是伤心,跪在地上哭哀哀地道:“太太,您瞧在平日六姑娘对你恭顺孝敬份上,奴平日也……”林太太瞧都不瞧她:“恭顺孝敬,也好意思说?石家那边有什么不好?还真以为躺床上那几日我不晓得原由?她要真不愿意,我问她时候她自可拒绝,方太太送钗时候她也可以不要。这边应了,接了钗了,那头就给我装神弄鬼。你们真当我是死人?”
林太太这番话曾姨娘不敢接,只是在那哭着。林太太冷冷地看着她:“别在这哭了,赶着预备嫁妆是正经事。我也不亏待她,两百亩地一间铺面,再加五百两压箱银,四个丫鬟两房家人做陪嫁,首饰衣料都和她姐姐们一样。下去吧。”这份嫁妆总也有两千来两,要嫁到差不多人家也不算薄,那样乡下人家就更算丰厚,可是曾姨娘一想到女儿嫁过去的人家家业那样的薄,只怕以后就要指着这些嫁妆的出息过日子,那心就更疼的慌。从生下来到现在,林六姑娘都是锦衣玉食,可到那样人家,每年嫁妆的这些出息,还能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吗?
再求林太太也是无益,曾姨娘此时想的,只有赶紧把这些年有多少积蓄都一并拿出,好让女儿嫁过去日子别那么苦。可转念一想要是把积蓄都给过去了,等女儿嫁妆真被花光时候又怎么补贴?当日林太太可是说了,是福是祸就让她自己过去,嫁出后就再不管。曾姨娘不由又伤心起来,除了和林六姑娘相持大哭再没别的主意。
这些事别人不知道,但小玫听小柔说过,不过不好对邱玉兰说,只是边打着络子边笑着道:“林六姑娘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别人不晓得,大爷那么个人品相貌,真是从没见过的。太太又疼大爷,林六姑娘嫁过来,日子可是很好过的。要说有什么不好,就是老太太了。”
说出这话小玫忙吐一下舌,见邱玉兰没注意才改口道:“再过几日就秋凉了,姑娘要嫌闷的慌,不如把去年老爷带回来的那两匹衣料拿出来让针线上的给姑娘做秋衣?”邱玉兰只瞧小玫一眼:“你啊,真当我没听见?外祖母前些年和今年可不一样了。林六姑娘真要嫁进来,外祖母就算不会疼她,也不会对她怎样的。”
小玫嗯了一声就把打好的络子往邱玉兰面前比了下:“这葱绿柳黄的打出来的一柱香真好看,这个就不给小柔了,拿来给姑娘您穿扇子得了。”邱玉兰见小玫已经去拿扇子过来把络子穿上,摇头道:“不是说帮忙,怎么就先自己落下了?”小玫穿好扇子端详一番才道:“小柔虽送了这么多线过来,但络子这个说爱打几根打几根,横竖这些线放在她那边也是白放着。”
说着小玫已经拿起线重新打起来,这算是林家的示好,邱玉兰拿着扇子轻轻摇着瞧小玫继续打络子。小玫打了会儿就道:“要照姑娘方才说的,那还不晓得哪家女儿有这样好的福气嫁给大爷呢。”邱玉兰摇扇子的手轻轻一顿才继续摇起来:“是啊,也不知道谁有福气能嫁给表哥。”
邱玉兰声音很平静,小玫差点脱口而出,其实姑娘和大爷还是很相配的。幸好没说出口,小玫瞧一眼旁边的邱玉兰就继续打起络子来。李家那个春画,前些日子配了个小厮,曾是姑娘的贴身丫鬟配那么个小厮人都知道她定是犯什么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