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安魂

雨停了,现在看天色已经是凌晨,我们相拥而行,花蕾说让我回到她的家,我说,我早已把那里当成我唯一的归宿了,因为你在哪儿。

我们躺在柔软的床上,就这样面朝这天花板,两人手牵着手。她翻过身来,帮我脱下身上湿掉的上衣和长裤,我则轻轻褪下她身上丝质睡衣的肩带,只消手指轻轻一撩,那睡裙就从身体滑落下去,在雨过后的月光下,她的身形在窗前映射出来。

我们在黑暗中彼此注视着对方,两个人陷入沉默,有一股暧昧的气息充斥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我先去洗澡,雨水在身上好难受。她小声细气地说。

两人分别洗过澡回到床上,在寂静的雨夜,窗外可以听到蝉鸣,两人就这样像瓷娃娃一样躺在床上,我打破沉默问她︰

“你知道吗?在夜里,只要我静静躺着,就能感受到你的手在我身上。而现在,你就在我身边,我受够了每一个夜晚一个人,我想和抱着你一起入梦,在梦中也要在一起。”

凑近她的耳朵,我轻声地说︰“今晚,可以吗”。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因为我喜欢你,不要再问我可以不可以,我希望你将我看做是你的,这样我们能更加像一对恋人。”

轻轻地,我用手扯掉披在她身上的真丝方巾,莹白光滑,就像小兔子一般,散射着银色的光芒,袒露眼前,伴随着呼吸,起起伏伏。我用嘴轻轻地含住兔子的耳朵,花蕾浑身机伶一颤,肌肤泛起鸡皮疙瘩,第一次也没有见到过她这样紧张过。

“怎么了,很冷吗,还是忽然不习惯了。”

“不,吻我吧,笑笑”。修长的手与我的手交叉叠合在一起。

花蕾的的嘴很柔软,既小又翘,那滋味是幽香甘甜的、滑滑腻腻的。我用手抚摸着她毛茸茸的耳朵,嘴唇与她的舌头交缠,不知道为什么,她用双手轻轻推开了我,转向一边,任乌黑的发丝遮盖住了她的侧脸。我轻轻推开她的手,俯伏在她身上,欣赏这月光下瓷器般无暇的胴体,她仍旧躺在那里,伸手过来用手指轻抚我的头发。

她的身躯柔若无骨,全身都是均匀的牛奶色,太阳完全无能为力在她身体上留下痕迹,腰肢细而紧绷,一双粉腿修长挺直,完美地与那浑圆的半球接榫,勾勒出美丽的弧线。我伸出舌头想要轻抚这美丽的身体时,她忽然叫了起来,并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我,我见状不再继续,躺在她旁边。

“不行吗”

“今晚,我们就这样抱着睡觉好吗。我想和你说说话。”

“当然,只要你乐意的话,怎么都可以的。”

“对话有意义吗。”

“活着又怎样的。”

“没有意义。”

“是的,活着没有意义。”

“可是人们还在寻找着意义,无聊的做法,在我看来,好好地吊死时常可以防止腐坏的人生。”

“腐坏的人生就从婚姻开始。”

“也从婚姻结束。”

“你的父母呢。”

“没有了,他们去了一个我到达不了的地方,无论如何。”

“丧失了,以某种形式。”

“大概是这样,我无法到达那里,所以我止步不前。”

“人失去了,是很令人难过的吧。”

“是的,不过也之是赚得了人们的几缕眼泪罢了,完了就将他们遗忘,彻底地遗忘,就像那个人从来不曾出现在生命中一样。”

“真是悲哀的存在,人都是这样吗,遗忘掉那个曾经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每一个人。”

“人是需要遗忘的,要是所有事情都存在于记忆中的话,大脑早都不堪重负了吧,所以上帝造人,除了让人有一颗聪慧的心以外,还要有一颗健忘的心,非得如此才能好好活下去。”

“可是那些太过敏感脆弱的人的心,时常是因为贮藏了太多的东西。

“是吗,贮藏了太多的东西。”

“所有事情,别人会将它遗忘的统统放在了他的心中,这样几乎所有事情都在他心中,这也下去心早就坏了吧,坏了的心还能去做什么呢,无非是悲哀,悲哀,再接着悲哀,直到被悲哀折磨致死,或者随着这悲哀一同进入墓穴。”

“最不幸的人,无法死去的人,活在记忆中的人。”

“记忆是他悲哀的源泉,如果不去回忆,那他也许会好过很多,可是他不能不去回忆,回忆是他的氧气、”

“简直就像是上帝的疏忽,为什么上帝也有这样疏漏的时刻,是故意的吗”

“如果是故意的,这也只是个恶意的玩笑,只不过足够毁了这一个世界,他的世界,仅此而已。”

“亲爱的人的离去,我们为什么会哭泣。”

“因为这是表达感情的唯一手段,作为人类,不借用外面的工具就什么也做不成,人离开了别人和世界,就什么也不是了,人拥有的唯一工具,就是眼泪,眼泪是人感情最真实的表达,只有流泪的时候,人才显得不像是一个机器,这样看起来才比较像一个真正的人。”

“你时常流泪吗。”

“是的,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没有人知道的时刻。”

“越流泪越会觉得生存的艰辛。”

“离去是让人悲伤的。”

“是会让人感到悲伤,因为他失去了他们就意味着自己失去了一切,搞不好的话还会因为失去了这个人而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依靠,当然会伤心了,不仅伤心别人,最重要的是伤心自己。”

“佛洛依德说过的话。”

“你记得吗。”

“嗯,记得很清楚,我忘不了这些伟大的人对生存和死亡的表达,他说,人死了,亲人会哭,他们不是哭的死者,而是为自己而哭,因为他们想到的是死后的自己,有一种心理机制让他们跟死者的位置发生了转换,所以他们是哭的自己。”

“虽然跟我的方式不一样,但是结果一样,从不为别人感到难过,无非是伤怀自己。他是个伟大的人。”

“你也发现了这一点,你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冷漠的人,我们所有人都是,不光包括理解死去意味着什么的人。

“对啊,除了眼泪什么都做不了,眼泪是感情的唯一真实的表达。但是我想,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对于死者来说,是怎样的呢。”

“我们哭泣着送走死者,已经默认了永别,因为不会再见,所以哭的如此伤心,这是对以前感情的葬送,用眼泪去埋葬他,等到眼泪干涸了,也就表达了真实的悲伤,然后很快我们就要遗忘掉这个人了。”

“听起来很无情。”

“因为人的眼泪总是有数量的,悲伤也有定量,在一个时间里只允许有一定数量的悲伤而已。”

“哭完了呢。”

“要是还继续悲伤的话,那只能转入悲哀,或者叫抑郁的一种心境,后面更令人痛不欲生。”

“一切就这样完了,用眼泪埋葬了那个人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牵挂了,真是冷酷的世人,人都是这样的吗。”

“我不知道,我不敢说自己绝对不是这样。”

“在我亲人死去的时候,当时我并没有感到悲伤,看着他慈祥宁静的遗容时,我的理智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此刻正安详地睡在这里的这个人,会是以往那个我爱着的亲人,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爱着他,但是这就是他。我无法接受,怎么也哭不起来,因为,他就在我面前,我可以见到他,他的面容就像是睡着了那样安静,像以前一样。但是人们怎么会说他已经离我而去了呢,我见过很多次,在他房间里他睡着时候的样子……怎么接受呢,怎么让我跟这位以前爱着的亲人说离别呢,有人哭泣,我无法流泪,因为生死之间是没有界限的。直到三天以后,亲人们做法事的时候烧起来的各种纸花,有一座很高,扎的很精致的纸做的莲花,我不知道他们要它当做什么,也许是个摆设。在他们走过去点燃它的那一刻,我望着升腾而起的火焰,这时候我才真正地感到了难受,我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无声地流泪,感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火焰里就好像有着神明,将我亲人的灵魂接引到了神话中的西方净土,原来一个人的离去会这样让人悲哀,我那个时候才知道。自那以后,我很少流泪了,在想起我失去的人时,也不会哭,我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他呢,是不是所有人都忘了呢,人们的生活恢复到了平常的安宁,已经没有了悲哀的神情。有时候在梦中我会看到那个亲人在家里,跟我说话,我会在梦里哭,多么可笑。”

她的眼角透出晶莹的光

(伶恤人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蒙伶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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