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韩卫宇直直的盯着宋宛窈的眼睛,“我看你是知道也不敢说吧,你就是怕!”
宋宛窈跟猫似的,一下炸了毛:“我怕什么?”
“你知道你怕什么,你就是怕爱上我!”韩卫宇狠狠喘了口气,语调和缓下来:“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你不觉得跟我比起来,你自己很懦弱?”
宋宛窈的目光近乎于怨恨,她太讨厌眼前这个人了,她从来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韩卫宇冷静的与她对视,甚至还微微笑了笑:“你看看,我说对了吧,你呀,不是单单排斥男人,而是排斥所有可能会给你生活带来改变的因素!你就希望整天安安稳稳的待在你父母家人给你搭好的生活里,你怕改变,但是你怎么就确定所有的改变都不好?”
宋宛窈心中一颤,这个男人,这个男人!
她脑中电光火石划过爱默生的一句话,我们长期以来的想法和感受,有一天将会被某个陌生人一语道破。
她终于也遇见了,这样可怕的陌生人。
宋宛窈怔怔的看着韩卫宇掀开被子,艰难的撑着扶手下床,朝她缓缓走过来。走到沙发旁边,韩卫宇摸了摸她的头发,笑容里有一丝无奈:“你这个胆小鬼。”
韩卫宇坐在她旁边搂住她,她稍稍挣扎,韩卫宇“嘶”一声:“别动。”
宋宛窈一看到他胸前的绷带,真不敢动了。她的脸老老实实的靠着他温热的胸口,她贴近他,近到可以清晰的闻到他身上传来很浓的药味。两人安静的靠了一会儿,宋宛窈犹犹豫豫的问:“我真的很胆小?”
韩卫宇把她搂紧一些,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愿意谈恋爱?”
“因为我没有遇到合适的。”
“合适的?什么样叫合适?是有钱?有权?学历高?还是长得好?”
“我也不知道...等我遇到了,就知道了。”
“你是天真还是傻?你以为每个人都那么好运气,一回头,灯火阑珊处一定站着个人?再说了,如果灯火阑珊处真的站了个人,你根本不回头,就算那人站到死,有什么用?”
宋宛窈被批评的无话可说,为了找回点场子,她小声说:“不要总是死啊活的,我曾外祖母说了,口上也要积德。”
韩卫宇不屑,可看了看怀里顺了毛的猫,说:“好,换个说法,你们女孩子最愿意听的,天荒地老,海枯石烂,这类的话哄哄你们女孩子正好。”
宋宛窈“扑哧”一笑,从韩卫宇怀里钻出来,昂着脸说:“我虽然是在某些方面很胆小,但我相信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你连这个都不信,你在怕什么?”
韩卫宇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我不是怕,只是在我没有看见的时候,我不愿意轻易相信。你们都觉得这两个词好听的很,但有没有想过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男人说出这两个词需要担负多大的责任?这两个词分量那么足,如果真那么容易张嘴就说,有意思么?这俩词说穿了,就是以命换命。”
宋宛窈有些傻:“什么命啊命的,那么浪漫的事怎么从你口里说出来就这么血腥?”
“用一辈子换一辈子,”韩卫宇撸了撸她的头发,“就这么回事。
“也许你是对的。”宋宛窈颓唐了一阵,又打起精神:“我给你算个命吧。”
“我不信那个。”
“我用科学的方法给你算一算。”
“什么方法?”
“你到底算不算?!”
“好,算,我听着呢。”
宋宛窈的目光像模像样的将韩卫宇从上扫到下,直扫到韩卫宇再也绷不住:“你个臭丫头,玩我呢吧?!”
宋宛窈白了他一眼,似真似假的说道:“你一定会很成功。”
韩卫宇一愣:“我现在就很成功。”
“你会有更大的成功,相信我。”宋宛窈说的很真诚,“按照成功心理学,像你这样自我意识超强,精明又狠辣,专会捏人软肋的人,一定会非常成功。”
韩卫宇品了一会儿,佯怒道:“你这是骂我呢,还是夸我呢?”
“一半一半。”宋宛窈说,“我真的很佩服你,真的很怕你,但有的时候也真的很烦你。”
韩卫宇不动声色,宋宛窈有点紧张:“喂,我说了真话,你不会这么容易生气吧?”
他哈哈笑起来:“你要是在我面前说了假话,我还不习惯呢。你呀,巴不得让我明明白白的知道你多烦我,然后我就能退避三舍。”
“不过,”他说,“你要失望了。”
星期一早晨,阿KEN送宋宛窈去上班。
她一直都是绝对遵守纪律的好学生,包括大学都从来没逃过课,这次突然一口气请了一周的病假,虽说如果一定要狡辩,的确有人被砍到医院当病人,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良心很过不去,有欺骗领导的嫌疑。
周日晚上的时候,她找经验丰富的人取经:“你原来肯定逃过课吧?”
“是啊。”韩卫宇说的很淡定,“逃过不少呢,大学好一些,到美国就基本没逃过了,洋鬼子按学分收钱,逃课就是浪费自己的钱。”
“你还知道节省钱?”宋宛窈忍不住讽刺,忽然想起这是在向人请教呢,又放低姿态,“那你觉得每次逃完课,心里慌不慌?”
韩卫宇奇怪的看着她:“哦,你是因为请了这几天的假,所以心里过不去吧?你瞧你就这点儿心理素质,还学心理学,装高人给人看前程呢。”
宋宛窈气的不看他,每次不揭穿她,他就浑身难受?
“没事。”韩卫宇安慰她,“你要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这不管是人还是事,就怕你比他们横,你只要够横,算了,看你样子也横不起来,这么说吧,就是无论什么事,只要你自己若无其事,哪怕是装的,装久了你自己习惯了,别人也就跟着习惯了。”
“谬论!”
“谬论?小丫头,这是成功人士给你上的一课,好好学着吧。”
宋宛窈坐在车里,回想着韩卫宇的话,觉得自己又挖掘出这个男人一条成功的潜质,厚脸皮。
下了车,她正低着头走路,身后有人拍她:“宋宛窈,你怎么来上班啦?”
她回头,是岑筱,她奇道:“我怎么不能来上班?”
岑筱一脸贼兮兮的笑容:“我们都猜你可能闪婚去了。”
宋宛窈差点滑倒,她这么严肃严谨的人,怎么会去干那种不靠谱的事,关键问题是:“我连男朋友都没有,找谁闪婚?”
岑筱还是那副鬼鬼的笑容,拍了拍她肩头:“别装了。”
在机场,不论机组还是地勤,认得她的同事见到她都是先吃一惊,继而脸上露出别有含义的笑容,只有新来的洋鬼子机长大约是没有东方人那种闻弦歌知雅意的精明,一见到宋宛窈便说:“Song,你的病好了吗?”
宋宛窈又感动又羞愧,更加不敢露出马脚,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谢谢关心,我没事了。”
岑筱在一旁偷眼瞄着,将信将疑:“你真的是生病了?”
“是啊。”宋宛窈认真点头,心里却气馁,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忽而起疑,如果什么都能若无其事,到底他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又是假话。
她的疑问一直持续到最后一趟航班落地,韩卫宇打来电话:“你那辆minicooper修好了,我让他们给你送回去了。”
“用了多少钱?”
“自己人的铺子,用不了多少钱。”
“那也得要钱吧,到底多少钱,你说个数,我给你打过去。”
韩卫宇觉得好笑:“算啦,上次和你爸的基金做生意,抹掉一个人情价都是你这个数的多少倍,要不这个咱们就忽略不计?”
宋宛窈怔忡了片刻,直到航站楼里的喧哗把她的神智唤回来,她问:“韩卫宇,你到底为什么追我?”
电话里仿佛有一刹那空白,她听不见任何声音,空白在电话两端很难堪的延伸着,突然那端传来一声清脆的巨响,大约是水杯砸在什么东西上,她奇怪自己的听力居然好到能听见玻璃碎掉的喀嚓声。
她还没说话,电话已经被摁断了。
见到小原和阿KEN,宋宛窈说:“明天开始不用再来接我了,反正我车修好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她声音很平静,车里气氛有些沉重,阿KEN大气也不敢出,小原回头为难的看着她:“大嫂...”
“不要紧。”她说,“你回去跟韩卫宇说,他不会说什么的。”
岑筱被宋宛窈和她的神秘黑-社会男朋友搞的很糊涂,前几天刚怀疑过她去闪电结婚,这两天就开始不见她男朋友的人影,那两个小弟也跟着失踪了。问起宋宛窈,她除了否认自己有男朋友,其余一概无可奉告。
岑筱暗自观察宋宛窈,她除了偶尔看着舷窗外的蓝天发发呆,没什么异常反应,该微笑的时候依旧微笑,劝诫那些在航程中使用手机的人也依旧一丝不苟。虽然在飞机上这样的人很少,一旦碰上却让人很心烦。
这架飞机航程两端都是大城市,经常会遇到知名人士,尤其是头等舱。看见梅以妍的时候,宋宛窈如常微笑,倒是梅以妍特地停下脚步望了望她。
梅以妍自然是坐头等舱,身边带着看起来比她年纪稍大一些的助理。介绍客舱乘务员时,梅以妍又抬头看看她。
岑筱很兴奋:“你看到没有,那个是梅以妍啊,我好喜欢那部《繁花之城》,她在里面演的好好,最后死掉的时候,我还掉了眼泪呢。”
宋宛窈无语:“那你去要个签名吧。”
“嗯哪嗯哪,一定得要。”
但从航程一开始,梅以妍就表现的很不好说话,甚至打开手机玩起了自拍。宋宛窈走过去:“小姐,麻烦关掉手机好吗?”
梅以妍滑动手机屏幕,头都没抬:“我这是飞行模式。”
“按照我国《民航法》,飞机航行途中,手机飞行模式也是不允许的。”
“你怎么这么多事?”梅以妍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恶意,“哎呀,好了好了,我关,我关上总可以了吧?真烦人!我要睡觉了,你去帮我拿条毯子来。”
宋宛窈点头:“好的,谢谢你配合我的工作。”
梅以妍撩起眼皮看了看她,话里带着刺:“宋小姐是吧?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不就是冲着几个臭钱去的么?装什么高贵!”
回到休息舱,岑筱拍拍她的肩头,似乎想安慰她:“什么人啊,真当自己是大明星了,我不去要她的签名了!”
宋宛窈一笑:“我没事。”
舷窗外是云层上的天空,阳光正好,洒落一片金芒。
宋宛窈突然不愿意再看,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想哭,可是今天她却委屈的想要流眼泪。
当天最后一趟航班因为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延误了一个多小时,飞完航程已经半夜一点多,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宋宛窈拖着行李箱,蓦然升起荒谬的感觉,她这样辛苦这样忍气吞声到底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用理智铸成了一道铜墙铁壁保护着的心不知何时出现了裂痕,负面的情绪像箭一样刺入柔软的心脏。
“宋小姐?”有人叫她。
她转头:“你是?”
“哦,我是梅以妍小姐的助理,是梅小姐让我等着你,请问宋小姐什么时候方便,梅小姐想请你吃饭。”
吃饭?鸿门宴吗?
“我没空。”宋宛窈说,“让她去找她想找的人。”
那人似乎没想到她拒绝的如此干脆,很是尴尬恼怒:“你!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抱歉,我的好态度只在飞机上,下了飞机,你又不是我的乘客,凭什么要求好态度?”
宋宛窈利落的转身离开,她有种错觉,好像她是她姐,而不是她自己。
上了她的minicooper,她很想在公路上狂飙,理智堪堪拉住了她有些失控的神经。
在一个路口等红灯时,一辆黑色房车鬼影似的靠近。
起初,她没在意,她甚至以为是梅以妍的助理,直到下了高速,弯过几个街区快到小区时,她才觉得不对,这车似乎是在跟踪她。
她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在脑海里筛一遍可以联系的名单,定了主意,她从手袋里摸出手机,抖抖索索的摁出一个号码,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男人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微醺:“宛窈?”
“韩卫宇,”她声音里有哭腔,“我,我被人跟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