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卫宇仰头看向楼梯的扶手,那里空无一人。
他执拗的说:“她是谁的孙女,外甥女关我什么事?我追定她了!”
周围的男生看着他,眼神里带点怜悯,好像在看一个傻瓜。
韩卫宇晚上回到家里,在台灯下摊开稿纸,花了两个多小时写了一封情书。他在情书里写: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应该是我女朋友。要是你做我女朋友,我一定会对你很好,我可以保护你不被人欺负,可以让你每天都过得高兴。
他放下笔,想了想,又写:可以帮你实现很多愿望。
在情书的结尾,他酸兮兮的四处摘抄了一些诗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写完情书,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由佩服自己真是能文能武,居然能写出这样朴实又感人的情书,要是不被这样的情书打动,简直...嗯,简直不是女生。
第二天放学之后,他带着一票人堵在音乐大教室外,一见到宋宛窈,他立刻整了整衣服,上前:“宋宛窈。”
宋宛窈停下脚步,看着他走近,韩卫宇有点紧张:“我叫韩卫宇。”
女孩一脸茫然,侧着头想了想:“哦,请问你找我有事吗?”
“喏,给你。”
韩卫宇不由分说,把信封一把塞进宋宛窈的手里,宋宛窈莫名其妙的把信封拿起来看看:“这是什么?”
韩卫宇大窘,脸涨的通红:“情,情书,我给你的。”
宋宛窈怔了怔:“哈。”
韩卫宇被宋宛窈的反应搞的有点懵:“啥?”
宋宛窈朝他点点头:“谢谢你,我会好好看的。”
说完,她转身走了。
韩卫宇傻傻的看着宋宛窈的背影,过了好久,他身后的男生堆突然东倒西歪爆发一阵大笑。
几天之后,做完课间操,他又和一群兄弟吆五喝六的往教学楼走。快到楼下时,宋宛窈走上来:“韩卫宇同学。”
韩卫宇看着宋宛窈,心剧烈一跳,宋宛窈递过来一个信封:“给你。”
韩卫宇梦游一般回到教室,他身边围了一圈哥们:“老大老大,快点打开看看。”“老大老大,你真行啊,这么快就上手了。”
韩卫宇打开信封,诶,怎么是自己写的那封?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展开信纸,下一秒差点没吐血。这个死丫头果然“好好看”了他的情书,旁边还用细细的红笔批注了很多内容,他的脸刷的就变青了。
他身边的哥们立时做鸟兽散:“哎哟,我突然想上厕所了。”“同去同去。”
韩卫宇哭笑不得,一个人坐在那里,花了一节课反反复复的把宋宛窈的批注全部看完,她写:可是现在也没有人欺负我,我每天都过得很高兴,我家人可以帮我实现很多很多愿望,剩下的愿望除了小叮当,我想没人能帮我实现。这几个理由很没有说服力。
在情书的结尾,她又写:这几句诗词也太七拼八凑了吧,其实,我知道一句很感人的诗,告诉你,你下次再写情书给别人的时候可以参考啊,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宋宛窈的字体方方圆圆的,带点小公主的娇气。这样可爱的字在他铁画银钩的字旁边很不协调,他却觉得很好。
他甚至拿起信纸闻闻,他心里有气,可又被那些批注弄的想笑,还有一点淡淡的愉悦,淡淡的忐忑。这个世界,只有她,能在同一时间带给他这样恣意的心情,好像孩子涂抹的画,白纸上有一块一块似是而非的颜色,明明很乱又幼稚,但却带点久违的天真。
时光荏苒,距离那封情书一晃竟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韩卫宇眯了眯眼,他已经守的太久了,就算要去他半条命,他也要留住眼前的红颜。他喜欢的女孩早已从最初那个小姑娘化作他心里唯一一道阳光,攀着这缕光,他才能走出黑暗。
“咦,”宋宛窈从椅子上跳起来,“你醒啦?”
韩卫宇朝她笑了笑,他很不适合微笑这个表情,每次都好像有点勉强或者带点冷意。可他躺在病床上,笑容里的一丝虚弱让宋宛窈慢慢走到床跟前,伸出手轻轻触了触他胸前厚厚缠绕的绷带:“还疼吗?”
她说完,又想到什么:“哦!你不用回答我,我就问问。”
韩卫宇笑得一喘,牵动了胸前的伤口,重重咳了一声。宋宛窈手足无措:“你怎么了?是伤口疼的厉害了?”
她要伸手去摁铃,韩卫宇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抓住她薄毛衫的下摆:“不...用。”
“哦。”宋宛窈垂下手,韩卫宇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她想抽回又不敢使劲,只好祈求的看着韩卫宇。韩卫宇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坐在床边。
宋宛窈翻了个白眼:“喂,你别仗着你现在很弱就占我便宜啊!”
韩卫宇嘴角翘起来,他的手指缓缓的上移,宋宛窈被他指尖的热意激的毛骨悚然,她刚要强行甩开他作怪的手指,韩卫宇又说话了:“好了...没?”
宋宛窈一怔,韩卫宇的手指在她手臂细细的疤痕上来回摩挲,她红了脸,语气恶狠狠的:“你管那么多干嘛,好好管好你自己吧!”
韩卫宇目光凝在她脸上,宋宛窈只得轻声说:“早好了。”
日影顺着白墙缓慢的移动,两人就这样沉默的僵持着。
韩卫宇牢牢的握着她纤细的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臂,宋宛窈心里乱七八糟的,无数个声音叫嚣着:“甩开他!快点甩开他!”
可偏偏有一个微弱的声音让她下不了决心:“他是病人耶。”
没错,他是病人,宋宛窈觉得自己真是善良,他要不是可怜兮兮的病人,她早都要,要给这登徒子一个耳光!
韩卫宇目光锁在宋宛窈脸上,这丫头一时咬牙切齿,一时犹犹豫豫,一时又像下了什么决定,最后看着她自暴自弃又心安理得的坐在了床边。
韩卫宇心里暖呼呼的,他颇为自恋的想着也许只有面对他,这个冷冰冰的丫头才会有这么多表情吧?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刚刚敲门了...”
宋宛窈看着紧张又害怕的小护士,有种被当众抓-奸的错觉,她看看韩卫宇握着她胳膊的大手,他俩没做什么啊。
小护士推着车,车里放了一大堆纱布绷带,她惊恐的望着面前拖着手的两个人,听说这个病房住的是黑-社会老大,那个大美女好像是他女朋友,完了完了,现在打断他们亲热,她出了医院会不会被人套上麻袋,拖到阴暗的巷子里,然后...,不能想不能想了,呜呜,怎么这个活会交给她啊?!
“不要紧。”大美女说话了,虽然脸上冷淡,但说话声音蛮柔和的,“他又要挂点滴了吗?”
“啊?不是不是。”小护士连连摆手,“我是来换药的,这种药需要八小时换一次。”
大美女起身,那个凶巴巴的男人拉住美女的胳膊,竟然露出被遗弃大狗一般的眼神,巴望着美女。
“喂!”美女好凶悍,“你拉着我怎么换药?”
小护士低下头,装作很忙的在车里东翻西找的,心中八卦之火却熊熊燃烧,她们还猜这个大美女是被胁迫的,两人之间肯定有不可告人虐恋情深的戏份。这么一看,不像嘛。
男人固执的拉着美女,过了一会,美女妥协了,软声细语的说:“你先换药好不好?我就在旁边,等你换完药,我们再说话。哦,我说,我说你听。”
胸口的绷带拆开,宋宛窈倒吸了一口气,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横贯心肺之间,伤口两边的血肉模糊着向外翻卷。当最后一层绷带被拉开时,她清清楚楚的听到“嗤拉”一声,大概是伤口周边与绷带纤维粘连在一起,现在被强行扯开了。
韩卫宇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哼都没哼,宋宛窈不由自主的反握住他的手:“疼吧?”
韩卫宇用力攥住她的手,他身上的伤大大小小数都数不过来,记忆里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渐渐的他自己也忽视了很多疼痛,身体的,心里的。
宋宛窈被他攥的有点难受,她以为他是疼的太厉害,就安慰他:“忍一忍啊,马上就好了。”
韩卫宇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的胸口很疼,一直疼到骨头里,他很熟悉这种疼痛,只要没有死,再疼也不过是暂时的。可骨头下面的心脏却是另外一种疼,他不敢放手,他怕他一放手,这样的疼就再也好不了。
小护士仔仔细细的再次缠好绷带,推着车离开了。
宋宛窈站在床前,拿起一边放着的毛巾给韩卫宇擦了擦汗,又帮他把床放低。她没有照顾过病人,做完这些事,看了看周围,只好又坐回去。
韩卫宇说:“说...话。”
宋宛窈很苦恼:“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刚才换绷带我看你出了很多汗,肯定特耗体力吧,快点睡一觉,等你醒了,我再跟你说。”
韩卫宇停顿了一下:“说,你说...我...听。”
“好,好,”说话都要喘气,人还这么犟,宋宛窈没辙:“说什么呢?给你讲个童话?”
韩卫宇抿着嘴,宋宛窈说:“那我就讲啦,从前...唉哟,你手使那么大劲干嘛,好,换一个,给你讲个心理学的小故事,讲什么呢?就讲关于挫折的,适合你现在的状态。”
韩卫宇朦朦胧胧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宋宛窈说:“受了挫折呢,要学会优势比较,想想那些比你还惨的人啊,就像那些战场上的士兵,他们...”
他想,这丫头真是书读多了,呆头呆脑的,像他这样的人需要什么优势比较吗?再说,被砍了这几刀,也算挫折?!
中午的时候,小原来到病房时韩卫宇正睡着,宋宛窈便和他一起到走廊。宋宛窈诧异的看着整条走廊满满的摆着数不清的花篮,小原说:“哦,都是别人送大哥的。”
宋宛窈简直想笑,知道的是这位老大被人砍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挂了呢。她凑到花篮前面,这些送花篮的来头都不小啊,不会吧?!她睁大眼,她大哥也送了?
她拿起花篮上的小卡片,上面落款:颂昌集团丁总,小原在一旁解释:“丁总与我们有项目合作。”
宋宛窈放下卡片,看来以后一定不能被大哥看见她和韩卫宇在一起。小原觑着她的表情,其实是面无表情:“大嫂,医生刚才说大哥可以转出ICU了。”
“哦。”也是,自从韩卫宇住进ICU,他这些兄弟进进出出完全视人家医院规章为无物,如果换个人,医院早都要警告了。
“那就换到六楼的套房,大嫂?”
这算征求她的意见?那她的意见就是没意见:“哦,好。”
小原去办转病房的手续,宋宛窈回到ICU,韩卫宇还在睡。房间里的阳光不像上午时那么灿烂,她坐在椅子上,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他。
从看到他受伤,她就很可怜他,可他这么强大,伤的这么严重就只皱皱眉而已,他需要她的同情和可怜吗?
她决定过了这两天,她就要回到她的小世界里去,把所有复杂的情绪和这个男人全部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