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出声的那一刻已经认出她的声音了,或许是在更早前他就认出她了吧?否则他怎么会停下手来……
原来她长得这样,比他曾猜想的模样还要……令人无法平静。
“刚刚……多谢穆领主的手下留情了~”靳长恭声音抑顿宛转,魅惑一样素净却俊美的面容浅浅含笑,说话温声细语,尾音特意模仿某人一般轻颤酥软地意味意长。
穆梓易这硬汉子,明显没有招架住这等刻意诱惑,一眨眼便被她展现的“美色”了迷恍了一下,黝黑的瞳仁仿佛蒙了一层雾霭,近进她……
“阿恭,你过来!”
这时,一道醇厚磁性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而这一切就像一把斧头将穆梓易眼底的迷蒙雾意劈散,他定了定神,眼睛迅速恢复了清亮。
“他是谁?”穆梓易瞳孔一暗转头,看向华韶时眼睛骤然收紧,和尚?!眼神的冷酷一闪而过,继而带着一种锋利的审视。
而靳长恭则嘴角一抽,脸上刻意的柔媚笑容崩溃变得古怪,她愤然瞪了华韶这个“程咬金”一眼。
想她好不容易扮回一个女人,寻思着找回一些前世做女人的感受,于是结合机遇施展了一回美人计,顺便想在穆梓易嘴里套套情报,这下好了,全被你丫的搞砸了!
而华韶无视她的“抱怨”,静静地看着她。此刻他就像一尊极品白玉雕像,雍容淡雅的脸庞虽晕着柔和光,他的眼神却淡得像覆层了一层冰,嘴唇更是严肃的抿着。
当他说“你过来”时,目光很冷清,也很执拗。
他怎么了?靳长恭眸子微怔,有些不熟悉这种神情的他,她收敛起之前“虚假”的表情,认真专注地看着华韶。
“老婆,这和尚到底是谁?还有你跟他怎么会在这里?”穆梓易被他们忽视得很彻底,他扬眉抱胸,眼底划过不满的情绪,那黑色而张扬的发,放荡不羁地与腰后飘舞,那完全敞开的兽皮上襟,狂放不羁地露出健美的胸肌与腹肌。
“我跟你不熟,如果想嫁给我,请准备好殷厚的嫁妆再来洽谈后续事宜。”靳长恭实在看不出华韶哪里出了问题,懒懒地表情欠奉地睨了穆梓易一眼。
奇异地,当看到对穆梓易不修言辞的靳长恭,华韶的表情很自然地恢复了一贯的面摊平淡的模样,好像……突然不再闹别扭了?一直观察他的靳长恭,眼睛古怪。
“呵呵~老婆这是在转移话题,还是不准备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穆梓易削薄似刃的嘴边含着锋利的笑意,一双冷洌的黑瞳一直紧迫地盯着他们。
被靳长恭不加修饰地拒绝,他心情并不好。
华韶感觉到来自于穆梓易犀利视线,他微湿的袖袂微拂,眉目清润,双掌合什,轻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静静地,不着痕迹地更挨近靳长恭一步,继续沉默着。
看到华韶和尚贴得“柳梅”那么近,穆梓易眼中寒光闪过,拳头一紧,看着他们俩人“亲密”的目光愈发冰冷。
“他是我之前在外面认识的一个阐学师傅。”靳长恭能感受到他眼神的强烈不善,考虑到如今敌强我弱的现实状态,她只能斟酌地透露些信息给他。
“我今早醒来,想着躺了几天骨头都松软了就出去走走,正巧遇到担忧我们姐妹前来恶魔城的师傅,于是我们就在海边谈话时,不经意就看到一群人行为鬼祟地潜游在海中……之后,我跟师傅也是误打误撞地好奇进了这里。”
她讲述时的眼睛绝对无辜而真诚,表现得那么自然而从容,没有一点儿虚假成分。
“他是你的师傅?”穆梓易疑惑地皱眉。
他曾派人去打听过这两姐妹,据说一路上跟她们最亲近的只有一个中年妇人,并没有听说身边有一个和尚的存在,难道是后来偶然相遇的?可这个和尚是犯了什么罪被流放的,他脸上为什么没有烙印“罪”字?
在流失之地所有人脸上都有一个“罪”字,男人一般是烙在脸上,像额头,鬓角,脸颊,只有女人可以有些特殊待遇,选择在身上的某一处络印。
华韶抬眸,眼神平静若澄清的月光般高雅地看着他:“贫僧华韶,穆施主有礼了。”
穆梓易凝视着华韶和尚,总觉得他的出现很突兀,跟“柳梅”之间的关系也值得深究,于是他对靳长恭问道:“你不是八歧坞的人吗?怎么会想到拜一个和尚为师?”
靳长恭敛眉,为他的咄咄逼人而感到不耐,那张俊魅得逼人的脸泛起丝丝阴冷,她道:“你对每一个进入流失之地的人都会这样仔细盘问一遍吗?”
被她突如其来的暴戾气息刺痛了一下,穆梓易的脸色顿然变得难看,他此刻分不清是因为她对他所表现的极度不耐烦,还是因为她不愿意对他坦白所致。
“爷并不是人人都关心的!况且被你们撞破的这条秘道乃恶魔城的绝对秘密,若是别人看见了,爷二话不说就杀了,偏偏是你……你们既然知道了,你以为爷会这么轻易就放了你们吗?!”他声量骤然放大,粗眉拧紧。
靳长恭的暴脾气当然不可能被人这么吼还若无其事,她气势地特爷们地一脚踢掉一块岩石,寒眸泠泠,声冷似冰道:“你准备怎么样,杀了我们师徒还是将我们囚禁一辈子!关心,谁稀罕你的关心,有你这么关心的吗?我刚醒来,你怎么不问问我身体怎么样了,就一个劲儿地怀疑着,查这样查那样,你当我八歧坞的人是你收押的犯人吗?!”
被靳长恭那彪悍粗暴的模样惊得穆梓易一愣,竟忘了反驳。
靳长恭冷叱的声量根本没有刻意放轻,所以连观望船上的那些频频探头的一等民都无一听到了,原本他们还有些担心,可是接下来后续发展却令他们明显感到一种怪异的气氛。
特别是听到他们穆领主跟那个在殿内出尽风头的“柳梅”对骂时,他们一个二个都抖着肩膀转过身去,忍俊不住地掩嘴遮笑。
穆领主看来将来一定会被“柳”姑娘吃得死死的!
“那……那你身体好些没有?”穆梓易抿了抿刚毅男性十足的嘴唇,干巴巴地憋出了一句。
“死不了。”靳长恭表情冷淡地问了一句。
被靳长恭一噎,穆梓易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心情,沉声道:“这个地方绝对不能被一些别的人知道,柳梅,我有事情必须立即出海,所以我不能放你们回去,所以暂时只能让你们跟我们一起去仙都吧。”
他不能冒险让柳梅他们回去恶魔城,这条秘道除了他们六领主跟一些信任的一等民,没有任何人知道,更不能让官兵们知道,而他也不能就这样放她出去,如果让其它领主知道她知道这个秘密,或许会杀了他们一绝后患。
比起她们姐妹能够换取的价值相比,这个秘密却更为重要,这一点他知道,所以在他没有想到什么更好的处理方法前,只能将他们带在身边。
仙都?靳长恭缓缓垂睫,而华韶则意外地抬眸,他们竟要去仙都?他想起靳长恭刚才问他的话,原来她早就知道了,说不定被穆梓易发现根本就是她故意为之的。
“你所说的仙都,难道是苍国那神庙坐立的仙都?”靳长恭暗中扫了一眼华韶和尚,替他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来。
穆梓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看来你是知道的,那就委屈你们陪着我去一趟了。”
靳长恭闻言心思诡谲,却不置可否,事实上她很激动,觉得眼前的事情就是正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不过她却还是有些奇怪地问了:“既然你们能够有通道可以离开流失之地,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看他们的样子肯定不是第一次离开流失之地,恐怕任何人都不会想到,恶魔之城面临一片茫茫广垠的一片大海,竟能寻出一道路来,倒是他们的本事。
“流失之地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单纯,即使我们可以偷偷地离开,却不可能带走全部人,就算我们离开流失之地,那些一直暗中监视的官兵必然会在各国发布追杀令,这样的话还不如留在流失之地平安地活着,况且……在这里还有他们无法舍弃的东西。”
穆梓易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有些话他并没有道明,但是他想“柳梅”也应该了解,他们脸上的烙上的“罪”字,这一生永远都将洗不掉,去了外面又如何,不过是活得更加没有尊严罢了,习惯了流失之地的规矩,在外面的生活可想而知。
他们?靳长恭敏感地捕捉到他话中的漏洞,看来穆梓易并没有将自己与他们融在一起,她猜想,穆梓易是有办法离开流失之地,可是他却又有别的目的才一直愿意留在这里,他所谓的不单纯,恐怕有一部分是来自于他吧。
浩瀚无边的湛蓝的海洋,一道道波浪不断涌来,撞击在岩石上,发出了天崩地裂的吼声,喷溅着雪白的泡沫。
他们搭着有些陈旧的渔船,侧面靠着青石壁岩,船俨然象一条高背的大鱼,分开水,直往洞穴外划去。
股风吹动,饱满的张着一张帆,六名一等民摇着橹缓缓前行,一路上他们选择的地段都偏狭而诡道,出了洞穴靳长恭才发现已经离了石城很大一段距离了,就算有人站在石城最顶端朝海边望,估计也仅看见一个隐隐的黑点。
海风徐徐,他们搭着小渔船越狱偷渡成功了。
靳长恭一直很怀疑这种小渔船真的可以航行越洋过海吗?穆梓易在上船后,一直在观察着方位与海面环境,并没有跟她过多接触,而华韶依旧沉默地跟在靳长恭身边。
就在航行约二个时辰,具体时间靳长恭也推断不准,可是华韶却看着日轮的方位,估算此刻仍在午时时分。他们前方一段距离出现了一座枯石嶙峋的岛屿。
这个岛屿并不算大,上面基本上全是石头,靳长恭不知道为什么穆梓易会命人在这岛屿上靠岸。
在他们上了岛后,她才知道原来这岛屿内藏着一艘用来转航通道的大型帆船。
看到这艘明显军用的战船,靳长恭终于捂透了一些事情,她随着他们上船后,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这艘船,将可疑的部分一一印记在脑海中,毕竟她无法识别这艘船只的类型与出产地,不过却可以暗记在心,等有机会再慢慢找出结果。
他们带的食物并不算多,大多数就是船上备用的一些咸鱼干果腹,在海面航行了一个日落月升后,他们进入深海地段。
站在船头,靳长恭看着前方的海水那么蓝,那是一种比翡翠的颜色浅,却蓝宝石的颜色又深的色彩。
来到这片海域时,穆梓易明显有些紧张,他从出舱后就一直严肃的盯着前方,从那强绷的肌肉中可以看出,他如临大敌。
湿潮的海风拂面吹来,靳长恭若有所悟地问道:“前方是什么地方?”
穆梓易绷紧了侧脸轮廓,吐声道:“混沌海域。”
混沌海域?光听名字她都觉得有种不详的事情。
明显穆梓易也不相跟她多说些什么,他直接对船上的人下达紧急戒备命令,全速前进。
“即将接近的混沌海域,据闻这片海域被海民私底下称为死亡埋骨之地,它很危险。”华韶临风而立,平淡祥和的声音随风飘散,显得有些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