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哟!嘿哟!”
伴随着熹光暖阳使劲儿的大声吆喝声,空气丝丝冷清,在一片寂静的清晨街道格外响亮。
“你们小心注意点儿!箱子里摆放的物品可比你们的小命儿更贵重!”
“得勒~”
爽朗的肯应声。
一阵杂物推放,吱呀木板沉重的响声,车轱辘与地面摩擦的压轨声,粗印脚步来来往往的纷杂声……
秋日长眠,一梦无痕。
靳长恭揉了揉微皱的眉心,被吵闹声打扰,慢悠悠睁开眼睛爬了起来,薄被掩入胸前,骨骼精细的肩膀裸露出来,一片雪白。
她懒洋洋地看了看窗边的阳光爬满了一片窗棂,那串串别出心裁的莹彩雨花石珠帘,映得整间客房内五彩斑斓水光晃动。
“小姐,货物已经全部搬上马车了,我们是否用过早膳便开始启程?”男声微粗沉,听起来是上了些年纪的人。
一道悦耳似环佩相扣,珠玉落盘清润的女声随即响起:“先去一趟阳家告辞,再行离去。”
“好的,小的这就去准备。”
靳长恭披上一件雪丝绸垂地的单衣,慵懒地倚在窗边,她低眸看着下方。
一身翠绿烟纱散花裙的单凌芸在晨光拂晓中迷朦,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长发落垂于腰间,更显得身体修长而挺拔,轻纱朦面,若隐若现一道线条流畅圆润的下巴,悠然闲适地看着喷射炙焰的朝阳。
想不到她竟然也住在这间客栈——
靳长恭垂敛的睫毛一动,转念便想到:这倒也没错,按花公公的性子,一贯就爱好挑着些好的、贵的给她,这间客栈的设施装潢算是安阳城内最精豪华典雅的,仅凭单凌芸如今那水涨船高的身份,自然也不能挑选着些寒酸的小店儿住着。
眸光幽幽流转,看着下方停靠在客栈后门的几辆大型马车,马车后方拖着摆放整齐,一垒一垒的木架箱子绑束在一起,里塞满干草,瞧不仔细装着何物,但看车轮压轨堪沉,便知此物不轻巧。
她唇畔悄然勾勒起一抹坏坏的邪笑,心中顿生一个主意,她指尖微曲,“咻”地一道似绵针般精准的气劲射出,只闻马车上绑得扎实的箱子的一根粗麻绳竟崩地一下断裂。
呯!呯!哐哐!咔喀!
应声而响,上面叠堆的箱子没了绳子的捆绑,一个重心不稳,倾斜着便朝下滑落,紧接着接二连三地撞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声清脆撞碎的响声。
单凌芸听到响声,蓦地回头,看着现场一片惨状,惊声道:“怎么回事?”
周围搬运的工人们看着木架箱子掉下来,顿时吓得一张张脸都白了。
刚才那一句警告的话尤留在耳,他们禁不住想:这下可摊上大事了!
“我,我们不知道——”他们摆着手,纷纷害怕地退后几步,赶紧撇开关系。
一身褐衣薄衫的戒办完事,听到声音跑了出来,他看着摔了一地的货物,铁青着一张脸,下颌收紧。
“这是怎么回事!?”
他怒喝一声,用着逼视的目光纷纷扫过在场的人。
由于此次为掩人耳目,从单家带来的自已人不多,他们都是请的当地的民工来搬运货物,却不想竟出了这一档子茬事!
那些工人吓唬得不知所措,竟连工钱也不要,直接提拉着裤子,一个劲儿地四散跑了。
戒诧异,想追却一时半会儿也追不回来这么多人,他气得手直颤抖。
单凌芸走过来,神色莫辨,但听声音倒还算镇定。
“去查查,怎么回事,那些人都是本地人,就算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关键是先处理货物的事情!”
戒忍下一口气,便带着几名单家家丁上前,他先扯着那根断成两截的绳子,左看右看,不像是被人力挣断,也不像是受力过重自动崩断的,一时间他竟分不清是人为,还是意外。
他转过头,皱眉地看着单凌芸,惭愧地禀报,道:“小姐,绳子断了,但是小的看不清楚是何种原因而断。”
刚才单凌芸一直留在现场,她看得仔细并非有谁经过,故意弄断的,但是此绳是特地加粗的梗草麻绳,承受更重的力道都行,偏偏轮到她的货这里,却如此轻易地就断了,此事甚是蹊跷。
“货物呢,快查看看!”
单凌云亦算是一个曾经历过大风大雨振作起来的坚强女子,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就慌手慌脚,既然原因不明,便先确定货物是否仍旧完好。
戒吩咐下人,一人检查一个箱子,可等他们全部撬开箱子查看时,看着里面躺了一地碎片的瓷窑,一张张脸色都难看极致。
单凌芸久久地伫立地当场,内心一片动荡激愤。
这批货何其重要!但却被如此大意地毁了!这叫她如何能够心平气和!
“官窑?”
靳长恭微微瞠起眼睛,她眸光如电,捕捉到一块碎掉的瓷器底部,年款撰刻的印体——靳成化年间秋制,深思沉沉。
她曾经听历史扯闲史时说过,靳国官府是没有设立过私窑,宫中一些器皿瓷特,曾是一度与安阳城的阳家辅成合作,官家出成本,而阳家则替朝廷制成一批官窑内用。
最近这十几年,由于靳长恭亲政后,便不爱整这些中看不中用的玩物,朝中人也不敢私自授权私窑制器,官家与阳家便算是断了一种生意往来的状态。
如今看来这阳家自以为靳国逐渐没落,管不着他头上,便自作主张竟曾经私昧下来属于靳国的官窑瓷器卖给了单家。
靳长恭点了点下巴,神色似笑非笑:这阳家这么做,算是一种通敌卖国的罪证呢——当然,前提是查明单凌芸是将这批靳国官窑走私至其它国家的话。
就算她买下这批靳国官窑是为自已赏玩,那阳家也脱不了私下贩卖官家财物的罪名。
所以说,无论如何狡辩,这阳家也算是摆上大事了!
冷笑一声,靳长恭便无兴趣继续观赏,她一转身,便落下了串串雨珠,朝阳把它的光芒射向花石,微风乍起,细浪跳跃,搅起满地碎彩光斑。
偶然一缕晃动的光斑闪了一下单凌云的眼睛,她一愣,不由得抬起脸,自然而然地看向方才靳长恭曾站的那个窗户。
刚才,那是难道有人?她面入沉思。
“主子?”
门外有节奏地轻敲三声,传来花公公的喊声,靳长恭整理好仪容打开房门,瞅见他一脸春风得意,笑靥如花,唇边,勾起一抹放荡笑颜,眼眸,是赤裸裸地勾引,看得她眼角抽搐了一下,懒得理他的得瑟。
但在经过他的身边时,却忍不住笑眸偏脸,凑唇轻声在他低语了几句。
花公公静静听完一挑眉,似轻笑一声,就着她的脸颊香了一个,擒着抹摄人呼吸的笑容,转身退了下去。
而靳长恭则白了他一眼,不需要看就直接擦掉他红唇留下的印记。
居心叵彻,好在她防着一手,不然铁定会顶着一个红唇印丢人现眼了。
此时,她隔壁房间的莲谨之终于听到靳长恭开门的声音,他稍微滞留了一下,才起身打开房门。
“早,公子。”月眉星眸,清雅极俊,似一壶上好的茶茗,暖人心扉,泌人唇齿留香。
靳长恭看向他,脸色倒是好了不少,微微一笑问道:“身体可好些?”
莲谨之清浅一笑,口不对心地答道:“好多了,早些时候也喝了药,烧已经退了些……您的背,可好些?”
他关怀地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是纯然无保留的真诚。
靳长恭颔首,两人相携下楼,莲谨之则略微慢上半步,走在她身边两人闲聊着。
“没伤着筋骨,起晚了,你可用了早膳?”
“还末,我一直在等着您起来,一道用膳。”
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可惜靳长恭心中念着些杂事,没有收到他暗示的信号,只随意道:“那一道吧。”
莲谨之垂眸点头,靡靡阴影覆上,心中虽叹息了一声却也不气馁,毕竟从下定决心起,他就早就预料到这条情路肯定比任何路上遇到的坎坷还有来得磨人。
客栈格局很大,墙壁上挂着的四季画卷:春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线。
夏——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
秋——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冬——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每一副画卷的意境表现得淋漓尽致,笔锋新韵,笔骨秀雅,难得的精品画作。
但客栈内客人却寥寥无几,放眼过去,除了角落包厢内坐着几个武林人士,楼上有几名靳国官兵,整片大厅就剩下靳长恭他们一桌。
不一会儿,花公公便飘飘袅袅地回来了,三人亦不避嫌地主仆共坐一桌,准备用早膳。
不一会儿,他们隔壁来了一桌人。
靳长恭眸光一闪,笑意吟吟,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听到旁边那一桌细声的谈话。
“小姐,这批货物损坏过半,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管事戒一脸忧心衷衷,征询着小姐的意见。
单凌芸坐下后,便清清淡淡地一直端着茶杯思考,半晌过后,才叹息一声道:“本不想劳烦他的,但如今看来事情有些麻烦了……”
他是谁?靳长恭也不作他想,必定就是她那个商界神话——八歧坞的公冶少主。
脸色浮起一层阴阴凉凉的雪色,靳长恭起身,以眼神按耐住花公公与莲谨之。
“冒昧打扰一下,请问这位可是单家商队的单姑娘?”
很是能够令人放下防备,似温水烫酒般,微熏迷人的声音。
单凌芸闻声,一抬头便看到一张雍容俊美的脸,出色得令人失神,她微微吃惊一瞬。
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礼貌地站了起来,出声询问:“请问你是?”
“哦,看在下这忘性,我叫靳阿大,刚才出门时看到姑娘的商队旗幡,便忍不住激动上前打扰了。”
靳?这可是靳国的国姓,难道眼前之人是靳国的贵族?
单凌芸脑筋转动,便敛了敛神色,浅笑道:“原来是靳公子,并不算打扰,你请坐吧。”
戒观察了几眼靳长恭,只觉此人气质温和贵气,不似什么鼠辈贼人,便起身让坐。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靳长恭抱拳施了一礼,便含笑坐下,而单凌芸也坐下。
“靳公子,可是有事需要我们商队?”
单家商队如今规模倒是越做越大,也涉猎一些南货北调,替人大批批货押运的买卖,她以为靳长恭肯定是有货想托,才找上她的。
而靳长恭却收起了笑意,略一沉吟,看着单凌芸,正色道:“其实在下的确有一件事情,想要单姑娘帮帮忙的。”
单凌芸心中打着算盘,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哦?看靳公子一身穿着不凡,想必自是靳国的大族公子,又有何事需要小女子帮忙呢?”
“哎!单姑娘此话就太恭维在下了,实则如今靳国这种情况,想必单姑娘时常走南闯北也看见了,如今想要混口饭吃也是极为不容易的,即使像我们这种曾经的贵族。”靳长恭叹了一口气,双肩微垮,神色略带颓废。
“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靳公子倒也不需要如此妄自菲薄,就不知道是何事让公子如此为难?”她基本礼貌性地宽慰着。
靳长恭闻言这才面露喜色,她移了一个方向,坐在她的旁边,凑上前小声地说道:“实则,刚才在下看到姑娘押运着一批靳国官窑准备离开,但是却意外损坏了一批,心憾可惜,可正巧在下这里就有一批积压的官窑欲待处理,要不然,在下将它们全部卖给你?”
单凌芸闻言,瞳仁一缩脸色大变,她倏地站起来,侧过头怔怔地看着她。
单凌芸此刻算是看出来了,此人与她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偶遇,想必从她出现在这间客栈的时候,他就盯上她了。
而靳长恭则表现得一派人畜无害,眼神真诚得不能再真诚。
“靳公子,想必是你看错了吧,你可知道贩卖官家之物,实属大罪。”她力持冷静,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戒管事也觉察到事情有异,站在单凌芸的身边,警惕地提防着靳长恭。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她也站起来:“好歹我也担着一个国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但是一粒米能压死一条好汉,这世道,如今这靳国,我这不是也是没有办法了吗?留着那些奢侈的死物,既不能吃,又不能喝,我还有一家大小几百口人要养活,这不是难得碰着机会,想说能跟姑娘换点银子花花,江湖救救急嘛?”
靳长恭睁着一双如黑色宝石的眼睛,眸露无奈,心酸,急切的神色,很是很够打动人心。
单凌芸则一直观察着她,听她话,看她的表情都逼真得不似说假,一时心底也踟蹰不已。
若她说的是真的的话,那若能从她手中补回那一批货……
“小姐,此事还是等少主过来,商议后再作决定吧。”
戒倒是更为谨慎,贩卖官物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即使是落魄如靳国,发现此事也是绝对会严惩不殆的!
所以他根本就不信任靳长恭,于单凌芸耳边提醒道。
单凌芸看了戒一眼,看出他眼中的不赞同,便犹豫了一下,才对靳长恭道:“靳公子,就算你手中那一批官窑全部卖给了我,也是走不出靳国设立的关卡,若到时候被人发现,你与我都会有麻烦,你还请另谋他人吧。”
靳长恭却好整以暇,似真似假地笑了一声:“姑娘倒是说笑了,你可是那商界神话,富动天下公冶少主的末婚妻,像这种小事儿你能没提前打通关卡?还有你如今手中那一批货……”
她故意话留半截,让她自已脑补。
单凌芸眸光一闪,戒则狠狠地盯着靳长恭,眼含不善。
这件事情被外人发现,可是一件冒险的事情。
“唉,算了,既然单小姐这么不乐意与在下合作,那在下只好告辞了。”靳长恭自觉无趣,失望地摇了摇头,便转身准备要走。
自然要走了,饵与警告都已经送上了,他们还能跑得掉?靳长恭转身之际,唇勾起一抹阴邪的弧度。
“公子,一会儿我们去阳家,您打算带些什么礼物呢?”莲谨之依旧她刚才的吩咐,适当的时候出声,状似无异地问道。
“那当然得备最好的礼物了!”
靳长恭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阳家?”单凌芸回头,蹙眉面凝下来,与戒两人相视一眼,交换着眼神。
她去阳家的目的难道就是去销那一批官窑?若等她销给阳家,他们再去买的话,那价格不是又得翻上一倍?
可若她不是,他们贸然跟一个不清楚底细的人交易,这笔帐也太冒险了。但最后,她还是忍不住赶紧叫住了靳长恭,笑道:“靳公子,正巧小女子也要去一趟阳家,我们何不一道?”
靳长恭眨了眨眼睛,然后合掌一笑,不计前嫌地热情道:“好啊,那就一起吧,能与单小姐一路,倒也是在下的荣幸。”
单凌芸既然是你主动要求一起的,等一下发生什么事情,你可得扛得住啊!
单凌芸心底还有另一层心思,她原先这一批货物本就是与阳家合作,此次为了保险起见,她想再跟阳家商量一次,看他们这边有没有什么办法补救,或者看阳家能不能提供另一批货物。
比起半路冒出来的靳长恭,她自然更信任阳家的人,可实在不行,至少这条后路,也不能断了。
戒留下来守着货物,而单凌芸只带着几名单家家丁,跟着靳长恭他们一起去了阳家。
一路上,单凌芸便深深地觉得这名叫靳阿大的少年,巧思敏捷,且头脑聪明,舌灿如莲,很会说话,她倒是跟她相处得很自在,渐渐不由得对她有些颀赏。
但是她却有一点却令她感觉到不自在,就是她似乎对她跟公冶少主的关系表现得特别关心。
“单姑娘,你与公冶少主是何时订的婚啊,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在下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说过?”
单凌芸眸一闪,笑得有些不自在:“其实——我们只是交换过信物而已,他,我们并不想弄得太隆重。”
“都交换了信物了?那想必你们的关系也十有八九了,倒是恭喜你了,单姑娘。”靳长恭黑眸视线若有所思地落在她皓白的手腕之上。
“可是这只玉镯?”
单凌芸微讶:“公子,你何以认得是它?”
靳长恭心底冷笑一声,但表面却装得一脸不敢搬门弄斧的谦虚模样。
“在下稍微有些研究而已,看它玉质通透,色泽均匀,于光线中细腻,如婴儿般温软,如此珍稀之物,但单姑娘却一直珍若至宝地戴在手中,甚至在办事时,都不愿意轻易摘下,想必定是极为喜爱之物,才有此一猜。”
实则她的潜语就是:你丫的也太不矜持了吧!得到个宝物就天天显摆,就当别人不知道你就是公冶家的媳妇似的!
“靳公子见笑了。”她脸羞了羞,不好意思地收拢一下收袖,微微遮挡住。
靳长恭但笑不语。
而莲谨之则意外地看了一眼靳长恭,他从来不知道陛下竟如此学识渊博,还玉器方向都有见识,心中不觉甚是欣喜,只觉她身上每呈现一面他不曾见过的,都能令他如获至宝。
而花公公却一点不意外,在他心目中,他的女人懂则令他自豪,不懂则令他爱怜。
“公冶少主识美无数,却独为单姑娘停驻,想必单姑娘自有其过人之处。可公冶少主竟然让他心爱的女子出来抛头露面,风吹雨晒,实在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靳长恭眸露怜惜道。
潜话:他识美无数,也只不过是贪图你一时新鲜,若真心爱你,必然会珍而重之,何以让你单独一个人在外漂泊?
单凌芸却不以为然,认真道:“女子依然可以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不为任何人,只为了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在末成婚前,单家就是我单凌芸的责任,我有义务,也有责任令它重振起来,我并不需要像菟丝花一样依附他而活。”
靳长恭一怔,看着她自信而坚韧的侧脸,不由得闪过一丝惊奇。
“那婚后呢?可会让夫君帮你?”靳长恭问道。
单凌芸闻言,到底是女孩子家,听到夫君两字脸色便有些不自在,面纱下隐约可窥些许粉色。
“婚,婚后,我们自然是一家人,那、那我便是他的责任,他自然是要帮我的。”一开始有羞怯,但说到最后,她便一脸理所当然了。
靳长恭闻言,神色虚渺令人看不清她表现的情绪。
莲谨之一直暗中观注着靳长恭,虽然从她的脸上他看不出什么,但他能够感觉她似有些不高兴,却不知道她是不赞成单凌芸所说的话,还是针对公冶少主而不高兴。
【婚后我们自然是一家人,那我便是他的责任,他自然是要帮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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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单凌芸这一句话说得很对!
除了父母儿女,这世上最亲密的便是夫妻,成为一家人后,便是彼此的家人,彼此的依靠,就像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祸福与共。
靳长恭神色淡淡,至一路便不再故意与单凌芸说话了。
她忍不住想:公冶与单凌芸成婚后,他们便是一家人了,而单凌芸会成为他的责任,他亲密的伴侣,他末来孩子的娘,只要她有需要,他就有义务去帮助她。
而她也需要他,与他的势力。但是她却不可能变成,他与单凌芸一样的关系。
他可以帮她,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不是那么牢不可破的,而是临渊履薄。
如今再加上一个单凌芸,仅是盗卖官窑这一件事情就不可放过她,那么,靳长恭倒想看看,选择她这个挚友,还是选择末婚妻。
他究竟会选择谁呢?
靳长恭缓缓微微一笑,薄唇含了抹盎然兴趣的笑意。
其实他想成婚也可以,但得等着给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榨干最后一丝油水后,她会再考虑考虑,会不会放掉他的!
来到阳府,门庭森森,树荫阴阴,门边列了两排带刀侍卫,严阵以待。
单凌芸一愣,她蹙眉观察着,原先的门卫竟被换成了会武的阳家侍卫,四周安静得令人心悸,鸦雀无声,气氛竟沉重得令人生疑。
这时,从阳家大门相继走出了一队人,为首的是阳明华,其后是阳明鄂与阳明莺,他们的身旁有几位中年男子,分明是阳家老大,阳清辉,阳家老二,阳清常,与老二家的媳妇,柳青眉。
“阿大公子,不知道你今日前来,有何贵干?”阳明华率步向前,语中带着客气,但有着寸步不让的威势。
靳长恭宽松的黑袍,微微拂动,金色的阳光覆上她完美的轮廓,勾勒出更为深邃的五官俊美尤如神祇,别说看呆了阳明华,阳家其它人就算知道来者不善,都深深地为此少年的风华绝代而折服。
同时,他们也有些紧张得缓不过来气,此人如此年稚,却能散发比一位隐世宗师老者更为震摄心惊的气势,他究竟是何等人物?!
“为守约一事。”靳长恭负手,衣摆呈弧形摇曳飘逸,令她似踏云乘雾般仙逸。
阳明华脸色微微沉凝下来,道:“阿大公子,得饶人处饶人,那位公子本就是我阳家买来的私奴,于公于私,我们阳家都有权利处理他,但因此连累了阿大公子,我也愿意退一步和气生财,让阿大公子将他带回去,我阳家愿除掉他的奴籍,还他自由。”
本来,阳明华以为自己如此客气地解决事情,靳长恭就算不会一口答应,也会稍微考虑一下,却不想她的表情却令他心狠狠地撞了一下。
靳长恭仰头狂肆如魔地大笑出声。
“还他自由?除去他的奴籍?哈哈哈~你们阳家也配!”她倏地停止笑声,眸凌冷聚成针,锋利地刺得阳家人都觉得皮肤生痛,心底发寒。
“阿大公子,你别太欺人太甚!”阳明华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极为忍耐到最后。
阳家其它人,也忍无可忍了,听了阳明华与当时在黑山下人的描述经过,他们一番商量,都觉得此人不简单,所以一直忌惮着她的身份,与武力值不敢轻易出手。
若是别的什么人,敢这么对他们说话,早就被他们阳家的人跺成肉碎了。
“靳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一直被忽略的单凌芸忍不住出声了。
原以为靳阿大是阳家是朋友,或者是前来拜访托事,但如今看来,两方水火不容,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是为何?
“单小姐躲远一些,小心被伤及无辜,在下就不好跟公冶少主交待呢。”靳长恭将她扯至身后,看似护着,实在是直接将她划分为她的阵营。
莲谨之与花公公见此,很自觉地将她挡住。
阳家人惊愕,阳明华瞳孔一窒,这才看清那名蒙面女子,竟然是单凌芸。
“单姑娘你……”
“好了!我今天来,是赴一个约定,但是不是赴你们所担忧的那一个约,而是阳大少爷带我到黑山寻人的那个承诺。”靳长恭打断了他的话。
阳明华吃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愿意替他们处理水源问题。
“阿大公子可是真心完成约定?”
一道似闷雷炸响,阳家人纷纷退至两边,提着一根金龙拐杖的阳震霆精神矍铄,威震八方跨步而出。
终于连阳家的泰斗也出场了。
靳长恭黑眸幽暗如墨,掀唇,淡淡道:“自然。”
“好!好一个守信的少年,那老夫便将速个安阳城托付给你了!”阳震霆眸带不怀好意的光泽。
靳长恭微微一笑:“不用特意给我戴高帽子,既然我敢许下这个承诺,那我就一定会履行承诺的——”她顿了一下,阴森森道:“当然,包括承诺阳明莺的那一笔帐!”
阳家人都怔忡地看着她。
好一个狂傲暴戾的人!简直就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好像她便是这天,这地,不容有任何的圜转的余地。
而阳明莺咬着下唇,昨夜她一夜末睡,眼眶泛红,死死地瞪着靳长恭,就像狠不得上前撕下她一块肉,以解她心头之恨。
他凭什么找她算帐,他算哪一根葱,哪一棵蒜!她阳明莺这一辈子从来就没有受过这种委屈,若要论算帐,也该是她找他算帐!
这名贱奴本就是他们阳家买下来的,她想要他死便死,要他生便生,他管得着个屁!
“你说你能将那些根本不能喝的死潭水变成能让人喝的淡水,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大话谁不会,如果你根本就做不到呢?”
听到阳明莺挑衅的话,靳长恭淡淡地睨了她一眼,黑眸暗讽溢出:“若是我做得到呢?”
“本小姐不信!那我们便打个赌,若你做得到……”
“闭嘴,退下去!”阳震霆一声喝叱打断她的赌咒,斜眼带着厉色。
蠢货!这名少年既然敢信誓旦旦地承诺,那便表示他肯定有什么厉害的依仗,她竟被怒火遮住了眼睛,看不清局势还敢随便跟他打赌,他们阳家何时出了她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子孙!
阳明莺一瑟,面色铁青,一张娇艳的脸因为爷爷的训斥,与靳长恭那眼中的暗讽鄙夷,而扭曲不已。
她恨死他了!
莲谨之看清了阳明莺眼底的阴毒之色,黑玉般的双瞳飞快地逝过一道寒光。
她对他的一番侮辱,他自是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如今她还敢拿这种放肆恶毒的眼神看着他的陛下,此女看来已经无可救药了!
而靳长恭却稳而末动,因为她并不只是想简单地教训一下阳明莺,她的目的是整个阳家。
如今她的网已经撒开了,阳家已经在劫难逃了!
“阿大公子,你何时可以开始处理此事?”阳明华打破僵局,问道。
“自然是等你们何时将我不小心落下的小三还给我——”
阳明华没有意外她提出的要求,他回过头便使了个一个眼神给他的心腹,不一会儿心腹与两名阳府丫鬟带着莫巫白出来了。
莫巫白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她被带到门口处,看着一大群人围住门口,然后她疑惑地朝前一看,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靳长恭他们,顿时美眸璀璨一片。
“你怎么现在才来接我!”
她本来很气,可看到她来接她时,又觉着欢喜,一时间气不得,笑不出,很是痛苦啊。
“让你白在阳家好吃好住一天,你就算不好好地感谢我一下,也不需要特意对我露出一张晚娘脸来嗝应我吧?”
好好地一张美俏脸蛋儿,硬给她整出一种滑稽搞笑的模样,靳长恭实在绷不住冷硬的脸皮,柔和了线条。
“谁叫你丢下我独自一个人!见色忘友!忘恩负义!以强欺弱!”
莫巫白脸一僵,然后便像炮杖被一点就炸了起来。
靳长恭偏头,拍了拍耳朵,促狭道:“不会用成语就省省吧,瞧你说的那一连串辞不达意的词,哎——真没有文化。”
莫巫白默默地移开眼睛——真不想被她一个连自已名字都写不好的暴君这么说。
阿恭又开始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