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事……”她捏拳掩嘴,眼神转移一瞬,含糊了一句。
倒不是故意想要隐瞒莲谨之,可刚闹了泉采阁一事,又让他知道她藏了一个凤国男人在宫外,怕不好解释清楚。
莲谨之端祥片刻,视线落在她飘忽的眼神,与一身特地的掩饰服装上,雅致嗓音飘渺浮动:“是臣逾越了,臣先告辞了。”
淡淡撇下柔韧的长睫,他气息错落了一拍,转身欲走。
“嗳,等等。”一声无奈而妥协的叹息,丝丝绵绵,续续软软,滑过他竖起的耳畔,左手臂便被牢牢地扯住了。
“陛下,还有何事吩咐?”莲谨之清润怡人的嗓音缓缓飘出,却末转头。
靳长恭知他恼了,清了清嗓子,勾起一抹邀约的笑容道:“今儿个天气不错,不知莲奉常可得空,与寡人出宫一趟?”
莲谨之细碎发丝荫翳下,凝重的眉毛似被春风融化了,他弯唇笑了笑,眼眸舒展出优雅细腻的弧度。
“陛下口令,臣自当遵从。”
他这才如愿以偿地转过身,双眸温柔缱绻,静谧目光和这片郁馥糜灿的茶花融为一体,眸光专注而深刻地凝视着眼前的人,仿佛她是这世间他永远最珍惜的人……
玥玠自然没有跟来,莲谨之布置了一些堂下功课让他反复背习,他制作了一本日常用语的翻译册子,并且嘱咐他若有不懂,或咬字错误怀疑的,便问他身边侍候的宫女们。
玥玠倒没有闹着要一起出宫,他很安静且很自觉地便跟着内侍宫人们回柔仪宫了,只不过那一双秋水纯美的瞳仁临走前,顾盼回眸百花煞,欲言又止,似一把柔软而腼腆的刷子,划过她的心脏,带动一阵心脏快速跳动的脉搏。
这厮美色指数日渐增长啊!
出宫的目的很明确是为了去见栖鸾询问一事,但带着莲谨之一道的话,原计划就得稍作改变,她不方便带着莲谨之一道去那大杂院,唯有细软轻哄地将他先按排在一间茶馆稍作休息。
莲谨之懂眼色,看陛下特地换了一身普通百姓的衣服,便知道她要去的地方不方便带着他一道,到也不勉强,很体贴地答应就在茶馆等她。
果然,他懂事的行为得到靳长恭的一计赞赏目光。
靳长恭末贸然去找栖鸾时,她先吩咐震南召集了埋伏在暗处的暗探先询问。
“里面情况怎么样?”震南问道。
“回大宗师,今日云太医不曾来看诊,青娘与其女儿因我们的人安排已去了游闹市,如今房内仅剩栖公子一人。”
震南回眸感受到陛下的视线,轻颔首挥手:“嗯,暂时监视着。”
确定无干扰人员存在,靳长恭便带着震南再次踏入来过一次的大杂院,大杂院的妇人、留守小孩依旧按着平日生活的轨迹,吵吵闹闹,缝缝补补,唠唠嗑嗑。
靳长恭与震南进来时,倒没有人特别留意,可等他们走近了,眼尖地人倒认出他们的模样,才嘎然噤声,静止一瞬便两两聚拢窃窃私语。
“喂,梁大婶,瞧着没,是上一次来的那个男的。”
“嗯嗯,瞧着了,要说这段时间咱们小院里来来去去不少陌生人,你猜他们又来是来干嘛的?”
“谁知道,我瞧那叫青娘的女的,也不是个什么安份的娘儿们,这些不知道哪里来的男进她家里那么多次,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周边频频抛来的闲言杂语并不影晌靳长恭平稳的步履,她目不斜视来到青娘的门口,震南上前便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谁?”
隔了一会儿,屋内响起一道疑惑而防备的声音。
“来看你的人。”靳长恭闻言,薄薄的嘴角勾起来。
里面似停顿了一下,然后便有人“塔塔”地走来,他停在门口处,又犹豫了一下,才打开门栓推开门。
从门缝间探出一颗包扎着纱布的脑袋,他看到靳长恭与她的那个曾随着来过一次的侍卫,栖鸾似讶异了一瞬,但杏眸很快便沉稳了下来。
“是你啊……进来吧。”
他侧斜过身子,先放他们进屋,再谨慎地锁上门。
靳长恭刚踏进房子,便敏锐地嗅到一屋子的药味,久弥不散,她蹙了蹙眉似无意道:“伤好些了吗?这……屋内还是多透些空气对伤势比较好?”
栖鸾刚转身,便听到她的话,以为她是嫌弃房内的异味,尴尬地抿着嘴唇,硬邦邦道:“外边闲人太多,不方便开窗开门透气,你……谁叫你不肯替我换地方。”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倒是放小了,似嘟囔自语似的。
“不是不肯换,而是换了会很麻烦,特别是我根本还不清楚你的底细前提下。”靳长恭耳力何其尖,他的话自然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栖鸾伤势大好,虽然裹着厚厚的纱布,一张脸仅露双眸,但此刻他却已身姿亭亭玉立态婀娜,樱桃小口杏核眼,仅观其一二,已经窥其原貌之容颜堪绝。
“并非我不肯告诉,而是你亦末告诉我你是谁,坦诚是双方的,不是吗?”栖鸾杏眸明露清澈媚,直勾勾地看着靳长恭,不自觉万般风清娆眉梢。
随着伤势渐渐好转,他的心性亦渐渐恢复平稳,不再似先前那般情绪波动反复无常。
“看来是我失礼了,但我的身份估计你也猜测了一番,而你的身份我也推敲了,如此我们何不对一对心中答案,看谁猜得更准确?”靳长恭坐于硬板凳上,尤坐龙椅般写意自在尊贵。
栖鸾瑰丽明亮的杏眸微敛,划过一道锐光,他深吸一口气道:“无需猜测了,能随便请得动宫中御医专程替我医治,即使非皇族亦是重臣。”
“猜得很正确,我想云莫深定不会违背我的命令透露自己的身份给你,那能够认得出宫中御医的你,定也不是普通人。”靳长恭接着道。
栖鸾亦坐下,他垂下睫道:“我是凤国人,你该猜得到了吧?”
“嗯。”靳长恭微微挑眉,似很意外他竟主动说出这件事情。
“我来靳国并没有任何目的。”他首先申明一点。
靳长恭却不置可否,她轻敲了敲桌面,道:“你想见我,便是为了说这件事情?”
栖鸾穿着一件单薄汗衫,似怕磨损伤口,轻衣透瓷肤,细瞧除却那些伤势的部分,才觉延颈秀项皓如月,整体柔情绰态媚于言,气息仪静体逸闲,并非一般家世能培育出的气质。
特别是凤国重女轻男,一般男子地位如男权国家的女子般,无才便是德,所学所识受到局限,而他举措言谈斯文讲究,必然家世非一般所教授出。
“不,是为圃田村一事,原本并不愿意因此事牵扯上你,但在确定你非一般人物时,我便改变了主意,若你愿意帮我,不仅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等我回国后,更会给予你回报的。”
“你一直对我说会回报,会付我报酬,但是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够满足我?”靳长恭似笑了一声,整暇以待。
栖鸾颦眉,捏紧拳心,终于下定决心道:“我乃凤国国师凤栖鸾,此次来靳国一则游历,二则是为寻找失踪的四皇女。”
“凤国国师?”靳长恭愣了一下,再探究地朝他身上巡视一番。
“你不信我?”栖鸾高傲挑起的眉毛横竖沉沉压在明瑰艳姿的的杏眸上。
靳长恭弯唇似笑了一声:“那我说我是靳国的永乐帝,你信吗?”
栖鸾杏眸一瞪,然后一掌拍在桌面上,喝道:“不信便罢,何以如此侮辱于人?”
靳长恭嘴角一抽:“自喻是永乐帝,便是侮辱你?”
栖鸾蛮横一哼,道:“你们国家的皇帝什么德行,你焉能不知?靳国的永乐帝令人不耻!”
“放肆!”震南听到他如此看低陛下,当即使要发作。
“震南。”靳长恭喊住他欲下死手的动作,这人她才救回来,可不能让他拿来练手杀了。
“怎么?难道你们觉得我说错了?”栖鸾暗疑他们的态度,这永乐帝在靳国可谓是讨死狗人嫌,就算是偏僻的圃田村对她亦是怨声载道,这两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一个凤国人,当着靳国人侮辱我们当朝陛下,明着是瞧不起永乐帝,暗着便也是瞧不起靳国人,即使你觉得靳国如此不济事,又何必求我帮忙?”靳长恭说话绵里含针,似漫不经心,但一字一行都带着一种莫大的压力。
栖鸾一窒,他的确看不起永乐帝,亦是看不起靳国,在他眼里靳国就像是一座随时会崩塌的堡垒,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如她所言,此刻他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是龙搁浅滩遭虾戏,此人救了他的命,亦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又想央请她帮助他寻找四殿下,双方闹僵了的确不好。
“刚才是口误,我……我并非故意的。”栖鸾忍耐着屈辱,忍受着心中小人拿着根戟猛刺他那一颗高傲心脏的难受,耳朵烧红,硬挤出了这么一句别扭的借口。
但亦算难得了,若不是在此时此刻此人,他绝对不肯低下那颗高贵的头颅,这一段时间,他暗暗等待了许久,仍旧末等到四殿下与他汇合,他便知道四殿下或许遇到情况了。
但他早已部下失散,如此无权无势,身处靳国这片陌生的土地,寻找四殿下何期困难,遇着眼前这名少年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必须牢牢抓住。
“栖鸾,我并末怪你,坐下吧。”靳长恭眯了眯眼,温和着气息开始顺毛。
栖鸾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顺从地坐下,可一坐下便全身僵直,他竟然不自不觉被她牵着鼻子走了,一个指令一个作动!
“你能帮我找回四殿下吗?”他懒得继续兜圈子了,双目如矩如烛。
靳长恭眸光似无星光的黑夜,一片暗沉:四殿下,凤国的四皇女?她怎么会来靳国?
“你们凤国的四皇女为何会失踪在咱们靳国?”靳长恭问道。
栖鸾斟酌了半晌,方慢吞吞道:“实则四皇女是为了皇太女在商族内失踪一事而来,虽则当时探知探到皇太女的确出了商族,但之后却失踪了,四皇女怀疑是商族的人在作怪,而商族最终被靳国收服,这实属令人难以置信,是以她是来靳国寻查消息的,却不想又失踪在靳国,我便奉陛下之命派人来搜索。”
靳长恭眸光一沉,凤国的太女不就是当初在商族被她干掉的凤魅香?
“若你四殿下是为寻商族查探你凤国太女一事而来,那便会来上京寻找商族,你既然寻她,那便该来上京,又为何会逗留在圃田村?”
栖鸾:“不,四殿下曾派人送来消息,她便是在圃田村,我们根据她送回国的地图一路寻去,便在圃田村待了约半月有余,却始终末寻到四殿下的下落,四周打听也无消息,后来遭遇到魔窟的人,受了重伤且与部下一众失散,这才辗转到了上京。”
“你说你遇到魔窟之人?”靳长恭心下一突。
栖鸾认真地看着她:“没错,是魔窟之人我不会认错,并且如今四殿下至今末与我联系,或许就是被魔窟的人抓住了!”
“他们抓她做什么,还有你的一身伤也是魔窟人所为?”听青娘所言,他是在后山禁林才被烧伤,难道青娘并不知实情?
“此事我也不知道,不过魔窟的人一直埋伏在圃田村,的确是别有目的,而所谓的后山怪事,事实是因为后山存在着黑水引起的。”
“黑水?”
“嗯,此事乃魔窟所为,他们为了不使当地的百姓靠近黑山,便抓了几名山下的百姓,强形灌入黑水点着,然后引人来观,那些人就这样被活活地似自燃烧死了!”
说起此事,栖鸾便忿怒不已。
所谓黑水,靳长恭听他描述猜测,莫非是石油?
“那你的伤……”
“自然也是他们下的手,因为久寻不到四殿下,有日我听闻后山怪事便心存疑虑,由此被他们引到后山,便想浇灌我黑水,他们本想灌入我体内点燃,却被我挣脱,幸得部下前来救援,但他们丧心病狂便直接泼我们黑水,我一名部下替我挡下了大部分黑水,接着他们便下令点火,因得部下倾力搭救,我方逃脱,但他们却无一逃脱。”
说起此事,看他神色黯淡凄然,眼眶泛红,靳长恭相信是真的。
“他们究竟想隐藏什么?”
“不知道,不过我估计他们恐怕已经撤退了,因为我在离开后,曾听有人说过,圃田村的后山已被一把大火烧光了!”
“魔窟是吧……”想不到魔窟的人竟然插手进她靳国,究竟意欲何为呢,而那后山又隐藏着什么需要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地保密后,又不惜一把火直接烧掉的东西?
“关于凤国四殿下的事情,我会替你留意的,你好好地养好伤,我过一段时间再来看你。”
靳长恭得到想要的消息后,也不耽搁便直接走人。
栖鸾似还有话要说,吱唔了半晌,便从后背喊道:“你——你叫什么?”
靳长恭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弯了弯眸子似有星光跃动:“长恭。”
栖鸾愣了一下,喃喃道:“长恭,这名字倒是不错。”就是有点耳熟。
一出了大杂院,靳长恭脸色便沉凝下去:“吩咐下去,尽快派人前去圃田村后山收集一切情报,并分散人员查找凤国四殿下,画像直接去问栖鸾要。”
“是,属下立即去办。”
“另外,寡人会亲自启程去魔窟一趟,你让人尽快将魔窟的详细资料送上来。”
“陛下要去魔窟?”震南讶异道。
“嗯,本来打算等风国的事情告一段落才启程的,如今又出了这等事情,所以便决定提前出发。”
“魔窟听外界盛传十分凶险,那里的人都不是善类,不是什么魔邪的叛徒,就是作恶多端的罪犯,陛下亲自前去恐怕不妥。”震南面露不赞同,努力劝藉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这寡淡的日子终于有一个地方能充分体现寡人的武功值,不好好发泄一下都对不起寡人这暴君、不耻的名声!”她喀擦喀擦地掰着指尖节,眸光似猩光闪烁。
最近早也批奏折,晚也批奏折,想她本来生涩的毛笔笔迹越来越娴熟,这与将猛虎关闸让它一直吃素一般,如今有肉吃了,她全身都抖擞起来了。
魔窟说白了,就是一个充满暴力充斥着强烈变强的公然斗殴场所,那里面关着的都是些眼睛发红,没有人性,唯有叫嚣着周身赤热欲望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