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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一段时间,张子良总是打电话过来:“老婆,来柳州来看我呀,来啊。”

林小可并不是不想到柳州去,并不是不想见到张子良。但每次去,张子良总是让林小可住旅馆,从来都是把林小可拒绝在他的狗窝门外。张子良的借口多多:“你到我那儿去不方便啦,我那房子是和别人合租的。”或:“与我一起租房子的那小子,不欢迎客人去,特别是女客人。”抑或:“那小子的女朋友在,房子那么小,再挤人进去,恐怕连转身的空隙都没有。”

看到林小可默不作声,怕林小可不高兴,张子良又转过头来哄她,嬉皮笑脸:“老婆,过一段时间我有空了,心清闲些了,自己找房子租一间去,到时候你想在我这儿住多久便住多久,随你啦,只要你高兴。”

酒楼的工程还有点手尾,还没有完全完工,公司又接了另外一单大工程。张子良说,待那单大工程做完了,他的钱便够买一部车子了,买车子一定要买上档次一点的,好歹也要十几二十来万块的,像东风本田,通用别克之类的,买了车子后,再计划买房子。

林小可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使小性子,也不勉强和强迫别人,哪怕是自己喜欢的男人。人家说什么,林小可便信什么——有时候明明知道是谎话,明明知道是哄她,也不揭穿,顶多不高兴的时候不说话而已。

女人,有些时候还是装糊涂的好。

林小可每次到柳州,张子良无论多忙,总会到车站里接她。林小可爱好旅游,口袋攒了点钱,总喜欢出门走一走,努力脱掉“井底蛙”和“没见过世面”的帽子,这几年来,走过很多地方,中国的大北南北,几乎走过了一半。尽管如此,林小可却是路痴,对方向特别不敏感,就是说,随便到了一城市,林小可都分不清东南西北。

林小可也分不清柳州的东南西北方向。

张子良开玩笑说:“我不能把我老婆弄掉了,要不到时候我就找不着了。”

林小可每次踏入柳州这块热土,总是挑在傍晚时刻,或万家灯火,这个时候,张子良下班了,有时间陪伴在她左右。不能到张子良狗窝到此一游冒充一下女主人不打紧,最少,张子良也在她身边转着,在她一丈之内。丈夫,丈夫,不就是一丈之夫么?

张子良说过,林小可到柳州去,他会带她去看钢管舞。

张子良真的带林小可去看了。

是在一间夜总会里。

激烈的重金属音乐,移形换影的彩灯,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光怪陆离起来,暧昧,颓丧,躁动,混沌,香烟,酒,互相融合了在一起,化作了黏稠的气体,涌动在半空,似乎伸手,便能攥在掌心。

那个跳钢管舞的女孩子很年轻,二十岁不到,身材性感,衣着暴露,穿着黑色的靴子,伴随着音乐,围绕着钢管,疯狂地扭动,跳跃,摆动着优美的臀部,身子柔软得像没有肋骨,如藤萝一般缠绕,极尽所能,一边透过挑逗的眼神,做出性感,热辣,暧昧,煽情的表情。

台下的男人很疯狂,吹着口哨,尖叫着。

张子良把嘴巴放到林小可耳朵边,说:“看看,这才是真正的钢管舞,你跳的那个,顶多算是扫帚舞。”

林小可哈哈笑。本来她学钢管舞,只不过是一时之兴,勉勉强强学了一个月,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渐渐的没了兴趣,便“撒优那拉(日语:再见)”。不过别说,就这三脚猫的功夫,有一次林小可和几个朋友去K歌,喝多了酒,便在包厢里,得意洋洋秀了一下子她幼儿园学历的钢管舞,顿时惊艳了一片“刘姥姥”们。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笑逐颜开间,忽然邻桌的几个女孩子朝了他们看了过来,其中有一个眼尖,失声:“咦,张副总。”

张子良回头,朝了她看。

那个女孩子跑了过来,她兴奋莫名:“哎,张副总,真的是你呀,真的是巧!”

女孩子另外几个同伴,看到了张子良,顿时也跟着兴奋起来,互相使了个眼色,便齐齐围了过来。都说柳州妹几乎个个是火辣的,性格豪放不羁,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柳州的男人是男人,柳州的女人也是男人。”

这些年轻的“柳州的女人也是男人”们大概是千年等一回才遇到正宗的大帅哥,不像电视电影那般百花齐放,找个媒体支口大锅炒炒,长个大饼脸就敢楞称帅哥充偶像那种。张子良是真真正正令人刻骨铭心,过目不忘,自惭形秽,一塌糊涂的帅

她们目不转睛地瞪着张子良,鸡一嘴鸭一嘴,叽叽歪歪的嘴皮子翻个不停:

“哇,你好帅。”

“哇,你真高。”

“哇,你好有型。”

尽量音乐还是震天动地的响,但她们的声音还要比音乐震天动地,盖过了一切,大有“长江前浪推后浪,后浪死在沙滩上”的雄风。张子良大概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对这样的崇拜者屡见不鲜,习以为常,他只是微微地扬起了脸,露出了气定神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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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张子良的那个女孩子,拿了一双好奇的目光,明目张胆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小可,然后皮笑肉不笑,眯了一双眼睛问张子良:“张副总,这位大姐如何称呼?”

张子良望了林小可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安,支吾了一下便说:“她是我表姐。”

女孩子听了,一脸的释然,眉开眼笑:“哦,原来是表姐。”一边拿起杯子,要与林小可碰杯,套热乎:“表姐,我是张副总手下的兵,叫我安然便行。”

林小可微微笑,便与她碰杯,然后仰起头,一干到底。

这个时候跳钢管舞的女孩子表演完了,终于下场休息去。紧接着上场的是一个中年秃顶的男子,他表演魔术,劲暴的音乐一下子就换上了比较抒情的,耳朵受虐待的程度顿时就降低了许多。

有一个女孩子,不知道是酒喝多了,或是酒不醉人自醉,一屁股的坐了在张子良大腿上,然后努起了眼珠子,不停地向张子良放电,一边用了嗲得发腻的声音说:“帅哥,我们也干一杯,好不好?”

张子良有些尴尬,闪电般的,又再望了林小可一眼。

林小可低头,正拿了一杯啤酒往她杯子里倒,仿佛没有看到——也许是看到了,但她不在意,毕竟,是人家不要脸的巴巴送上门来,投怀送抱,又不是张子良自己主动出击打猎。再说了,那女孩子,长得也不怎么样,典型的柳州妹。

广西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南宁妹仔黑嘛嘛,桂林妹仔一朵花,柳州妹仔丢那妈。“丢那妈”是一句粗口话,北方方言中的“操你娘”的意思。可见,柳州妹的热辣与不羁。

大概是光线太暗了,张子良没有注意到,林小可倒酒的手抖了一下,一不小心,大瓶的啤酒便溢出了杯子外。

面对大腿上的那个烫手山芋,张子良倒也聪明,脑子很能急转弯,忽然就拿了杯子,笑容可掬地大声说:“除了安然,你们这几个漂亮的美眉我还是第一次见面,大家一起喝,一齐把酒干了。”一边很君子风度的,不动声色地轻轻推了女孩子一下,作势要站起来,和大家碰杯。

那女子脸皮再厚,也没折,只好自张子良大腿上滑了下来,跟着站正了身子,悻悻地把手中的酒杯举起。

林小可笑意盈盈,也大方地和她们一一碰了,而且又一干到底,把杯里的啤酒喝了精光。

然后,林小可说:“对不起啦各位,我先走一步,困了,你们慢慢玩啊。”

张子良连忙说:“我送表姐。”

安然心不甘:“张副总,再玩一会儿啊,时间还早嘛。”

几个女孩子也嚷嚷:“对啊,不要走嘛,玩一会儿再走啊。”

张子良解释:“我表姐明天还要搭早班车赶回南宁呢,不能玩得太晚。下次了,下次再和你们玩了。”

刚才坐在张子良大腿上的那个女孩子说:“帅哥,记得哦,男人说话要一言九鼎哦。”

张子良笑:“我说话肯定是算数的。你们玩得开心点啊。”

自夜总会出来,给冷风一吹,林小可便有了几分清醒。她看了看张子良,笑嘻嘻地说:“唷,原来我们的张副总,是大众情人哦,失敬失敬。”

看到林小可脸上没有不高兴的痕迹,张子良也没有谦虚,大言不惭地说:“肯定啦,那还用说?世上只有埋没的天才,没有被埋没的帅哥。”

林小可还是笑嘻嘻。

本来她想刻薄地挪揄他:“是牛粪的总会吸引苍蝇和吸血虫之类的寄生虫。”好在她聪明反应快,话到了嘴边,想想不对头,又给吞了过去。这样一说,是一竿子打落一船人,连她也属于苍蝇和吸血虫之类的寄生虫。

于是林小可便改口:“是鲜花的总会吸引蜜蜂和蝴蝶的啦。”

张子良似乎很爱听这话,现在男女平等,“鲜花”不一样是形容女孩子的专利,男孩子也有权利分享。趁着伸手不见五指,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张子良忽然就一伸手,搂住了林小可的腰,他问她:“亲爱的,那你是蜜蜂还是蝴蝶?”

林小可想也没有想,便快嘴快舌地回答:“我是蝴蝶。”

林小可自然是蝴蝶,祝英台那种为情而死的蝴蝶。只不过,林小可没有祝英台那样好运,有梁山泊这样的痴情种子相伴。张子良,充其量不过是马文才这一类的人物。

歌曲都有得唱:

“马文才,我文才超好,马文才我迷倒妹妹。”

“马文才,我玉树临风,红半边天那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