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叶心伤出生时开始说起,到目前的那些值得记载的经历,足可以写成一部小说。
他年幼父母双亡,第一次见到秦紫阳并喜欢上了人家,为此改变理想成为一名军人,又靠自己的艰辛努力跻身华夏最强精锐九龙王,每一次的任务过程,直到他今天坐在这儿等人等等,期间的汗水、血泪,真的足够写成一本书。
一本很精彩的书。
这些往事,叶心伤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哪怕是秦紫阳。
尤其是当前他已经成为重大通缉犯后,他更是不想去讲,甚至不想回忆过去。
他以为他在讲起时,肯定会没啥心情,寥寥数语就能概括的。
谁知道在他开始讲述后,却一发不可收拾,精神也越来越振奋,讲了足足两个小时,才讲到他曾经经历的汉德勒森林之战。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肯定必死无疑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没力气再爬出那个洞,更知道外面还有佷多敌人。但就在这时候,高飞忽然出现了!”
叶心伤去拿烟盒,才发现烟盒空了。
沈银冰这个听众,在这段时间内,也吸了最少四颗烟。
他随手把空烟盒扔出去时,又是一道闪电亮起,使他能清晰的看到,那只空烟盒随风左右飘摆了几下,就被雨丝狠狠打在了地上,眨眼间就被冲走,显得那样无助,无奈。
叶心伤看着烟盒消失的地方,心情忽然一下子沉重了起来,闭上了嘴。
他觉得,他就是那只烟盒,根本无力反抗当前的恶劣环境,只能被迫接受未知的命运。
等了几分钟,始终没有听到叶心伤再说话后,沈银冰有些奇怪的问:“怎么不说了?”
“没什么可说的了。”
叶心伤回过神来,抱歉的笑了笑。
“哦。”
仿佛看出叶心伤的心情不好了,沈银冰随口哦了一声,想了想才说:“你说你在九龙王中,还有一个叫廖无肆的,他对黄龙就像你对秦紫阳那样。你现在背负着内奸的黑锅,你觉得他会不会仇恨你?”
“不会。”
叶心伤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他从不屑去仇恨一个人,他只会杀了我,不问任何原因。”
沈银冰愣了下:“他怎么会这样呢,连给你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这才是廖无肆。”
“廖无肆,这名字好古怪哦……叶心伤,你和他谁更厉害些?”
“我们教官曾经说过一些话,他说,把我们九龙王中人的放在森林中,各自为战,最终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来,那么这个人只能是廖无肆,或者是高飞。”
叶心伤提到高飞的名字后,远方一道闪电亮起,能让沈银冰捕捉到他眼神中明显的暖意:“我们对此都没有任何意见,因为高飞是无论处在任何环境,总能把所有潜力都激发出来的全面型人才。而廖无肆呢,则是为了活下去,或者达成目的,不惜使用任何手段的狠人。”
“哦,你那个教官的眼光这样准?”
沈银冰来兴趣了:“如果让高飞和廖无肆俩人对拼呢,谁会是胜利者?”
叶心伤找了个烟头(沈银冰扔的,还有老大一截,这死孩子总是不珍惜东西),有些羞涩的笑了下点燃,狠狠吸了口才反问道:“两列相同速度,相同重量和型号的列车相互对撞,谁会赢?”
“两败俱伤,没有胜者。”
沈银冰明白了叶心伤的意思,嘴角却翘起一丝叶心伤没看到的深意,喃喃的说:“我对这个廖无肆,倒是很感兴趣了。”
“你说什么?”
叶心伤没听清。
“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我先休息会,这雨看来得下到天亮了。”
沈银冰抬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站起身走进了屋子里。
“已经是天亮了。”
叶心伤倚在竹楼上,看向了东方。
雨还在下,但东方的天色,却已经隐隐的泛白了。
当太阳再次出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也就是7月22号,农历六月初七的中午了,后天,就是高飞和王晨的大喜之日了。
也许是因为当地居民都知道争差这边的山里,发生过枪战,现在指不定还有危险的毒贩隐藏在山里,所以没有谁来进山打猎、采药。
四周都静悄悄的,被雨水沐浴过的群山,显得格外的清脆,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不紧不慢的向它今天的终点走去,到背着双手,一副欠抽的从容。
叶心伤是在下午四点时醒来的,那时候沈银冰正在学着用竹筒熬粥。
粥的材料,是叶心伤从附近丛林中采来的野果,比方桂圆啊啥的,还有野蘑菇,不需要放任何材料,只需放点盐,就能成为香喷喷的粥了。
叶心伤出门,对着群山做了几个扩胸运动,笑道:“如果年龄大了,来这地方安度晚年,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沈银冰接口道:“前提是建立在衣食无忧的基础上。”
“你该具备这个条件。”
“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侯,我肯定会来这儿的。”
“你……”
叶心伤苦笑了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沈银冰却像随口聊天那样,摆弄着竹筒说:“今天是农历初七了。”
叶心伤没明白沈银冰为什么忽然提到今天是初几,愣了下问道:“那又怎么样?”
沈银冰慢慢摇晃着竹筒,淡淡的说:“后天,就是高飞和王晨大喜的日子了。”
叶心伤没说什么,坐在了她的对面。
看着竹筒内翻腾的稀粥,沈银冰问道:“叶心伤,你说,高飞不在,王晨这婚该怎么结呢?”
叶心伤回答说:“也许,今天高飞就能出来,哪怕是明天下午出来,也能赶回京华去的。”
沈银冰笑了,很神秘的样子:“他赶不回去的。”
叶心伤没有问高飞为什么赶不回去,只是看着沈银冰嘴角那一抹神秘,沉默片刻后才说:“其实,你是最不愿意看到高飞结婚的那个人。”
“我喜欢他,觉得他要是娶媳妇,也只能娶我。”
沈银冰在说这句话时,脸色平静,语气平静,没有丁点的难为情,和该愧疚的觉悟,仿佛唯有她才能嫁给高飞,天经地义。
叶心伤当然明白他们俩人之间那些破事,懒得和她辩驳什么,只说:“我所认识的高飞,是个从不服软的人。别看你为了他,不惜抛下工作,不顾自身安全的跑来找他,他却不一定会因此而感动,然后和你重归于好。”
沈银冰微微撇嘴:“我来这儿,本来就不是为了让他感激我的,只是因为我该来。”
“这话怎么说?”
叶心伤有些不明白。
沈银冰根本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竹筒轻声说:“如果高飞非得死的话,只能死在我手上--叶心伤,这下你明白我意思了吧?”
“不明白。”
叶心伤双眼微微眯起,闪过一抹杀意,随即消失,抬脚走下了竹楼。
“你明白的。我也明白你现在有了要杀我的心思,不过我不怕。你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因为就像高飞只能死在我手中那样,就算是我死,也只能是高飞杀我。”
沈银冰就像一个很有内涵的哲学家,笑吟吟的看着叶心伤,眼神坦然。
叶心伤扭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挪向了西北方,喃喃的说:“今晚,还会有雨。”
叶心伤没有说错,当时间悠闲的走到晚上十一点多时,群山再次被雨丝所覆盖。
咔!
一声仿佛是在脑袋上方响起的炸雷,轰然响起之前,幽蓝色的闪电,把这片群山映照的雪亮,仿佛连石头缝里的一只甲壳虫都能现出。
这只甲壳虫好像察觉出了什么危险,快速爬出石头缝,刚要找个更加安全的地方,却被一只脚狠狠的踩成了--肉饼?
那只脚抬起,一滴混合着血丝的雨水,滴落在甲壳虫的尸体上。
“咳!”
上官风铃很想捂住嘴巴,不要再咳嗽,但讨厌的咳嗽,却倔犟的顺着她气管向上冒,每一声咳嗽,都会带血,都会带走她一丝力气。
其实,她可能早就死了……她能坚持着走到群山边缘,则都是因为背上的女儿。
抬手扶住了一棵树,上官风铃再也无力前进,双手托着仍处于昏迷中的安归王,艰难的坐在了石头上。
石头上方,是一棵芭蕉树,扇子般的芭蕉叶,挡住了绝大对数雨水,算得上一处避雨的绝佳所在。
从昨天傍晚到现在,一天还要多的时间内,上官风铃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走路。
如果仅仅是走路的话,也许她早就背负着女儿走出群山了,关键是在过去的这三十多个小时内,她遇到了四拨劫杀者,大约三十个人。
现在她和安归王都活着,那三四个不明来历的人,都已经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将死的上官风铃,只是一个油尽灯枯的老太太,可就连老天爷也无法否认她的另外一层身份:安归王!
前任安归王,这个世界上格斗功夫,杀人技巧最丰富的王者!
那个藏匿在京城白云观内,现已放下屠刀的老实和尚和她相比起来,也要相形见绌佷多。
她甚至比她女儿还要厉害太多。
人在将死之前其言也善,其实杀人手段也会抵达顶峰--在杀掉那三十个人的过程中,上官风铃充分利用了周围的环境,和她丰富的经验,告诉那些已经变成死尸的追杀者,什么才是真正的杀人王者!
可惜,她很清楚,她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在她坐下的瞬间,就能感觉到在周围几十米远处,就有最少四个人在看着她。
那些是杀手,他们手里虽然有威力很大的枪械,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无数的‘前辈’用生命告诉他们,在没有直接一枪干掉那个老太婆的机会来临之前,千万不要擅自开枪暴露自己的位置。
不能一枪干掉这老巫婆,他们只能死:也许会被一棵树枝穿透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