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时分,妙如派丫鬟到前院,看看父亲和舅舅都在干些什么,可有空闲容她前去叨扰。?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功夫,茶香才返回后院。?
“姑娘,老爷跟舅老爷,没用午膳就出门了。”她气喘吁吁,想是在前院找了一圈,又四处找人打听,急匆匆赶回来的。?
不愧是秦妈妈的孙女,从小就机灵懂事。?
妙如忙叫莲蕊把她拉到旁边杌子上坐下来,让她好生歇口气儿。?
见她恍惚的神情略有平复,这才问起详情:“有说到哪里去吗?”?
“奴婢找到信少爷那儿,听他提起,下课后星魁叔就带着两位老爷出门去了。说是未时再回来。具体去哪儿,奴婢没问出来……”?
妙如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她回去歇息。又重新回到案前,拿起湖笔,在纸笺上开始写写画画,挪列此次下山,尚未办完的事情。?
脑袋里却惦记着昨晚听到的那事儿,他们俩该是去查访,那位叫龚杉少年的身世了吧!?
为今之计,她只能等两人回来后,再打探详情了。?
写着写着,不知不觉间,脑袋越来越沉,连着打了几个呵欠。?
莲蕊进来的时候,正巧见到主子,疲乏地伸了个懒腰,忙上前扶住她,殷切地建议道:“姑娘,要不您到里屋先歇着去!昨日夜里听您翻来覆去的,想来没睡好。乘中午赶紧补个眠吧?!”?
妙如点了点头,带着她拐到后头。在丫鬟的帮助下,拆髻除裳躺到了床上。闭上眼睛前,还不忘嘱咐,若父亲回来了,要记得叫醒她。?
当她被叫醒时。已是未正时分。揉着惺忪的睡眼,妙如有些发怔,想起梦中的情景,又觉有些好笑,摇了摇头,重新梳洗起来。?
跟莲蕊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帘子外头茶香的声音响起。?
“织云姐姐真是稀客,你怎么来了……姑娘?她刚午歇起来,这会儿莲蕊姐姐正帮着梳妆呢!”?
听到好久不见的织云来了,妙如心头一喜。接过莲蕊编了一半的发辫,示意她把人请进来。?
没一会儿,两个丫鬟相携就踱了进来。?
“姑娘!”织云作势就要跪下,妙如忙出声制止:“你忘了咱们屋里的规矩了?没外人的时候,咱们不兴跪来跪去的!多耽误事儿啊……起来吧!”?
“呵呵……”织云咧着嘴巴,傻笑了几声,嗫嚅道,“久不见姑娘,都忘了这些规矩。想着姑娘为奴婢,谋了个好去处。心里感念,就想给您下跪磕头来的……”?
听到此话,妙如心里的喜意,不禁涌到眉眼间。她弯起嘴角,转过身来,扬起头问道:“你才去多久,就知道是份好差事了?说来听听,都学到了些什么?”?
织云遂把在“童趣坊”铺子里。跟张大姑打下手时的情况,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一遍。?
“听说主子为了府里搬家,要下山回家住几天。奴婢告了假,特意从铺子那边赶过来的。已有月余没见到过主子了……”说着,一不留神,她的眼眶红了起来。?
“好了好了。这只是暂时的嘛!再说,咱们各自努力,不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生活吗?若是大家都守在后院这点方寸之地,不出去见见世面。今后有什么变故,都没法子应付,很难生存下来,岂不更糟?!”?
几人聊起了别后各自的情形,最后织云从衣兜取出一封来。捧到妙如手中。?
原来,是傅红绡在京中,通过她娘家商铺,从那边的铺货渠道递送过来的。?
见到好友来信了,妙如兴奋地急忙撕开封口。自顾自地读了起来。不一会儿,喜意爬上了她的眉头,不知不觉地,还笑出了声。?
她离开的几个月里,京中发生了不少事情。热闹非凡的选秀活动,拉下了帷幕。?
她相熟的几个朋友,各自有了归宿。?
庄青梅被指给了四皇子当王妃;傅红绡的小姑子丁敏,竟入了东宫当上太子的良娣;邱馨悦因脸上生疹子逃过了选秀,事后又奇迹般地好了,被她大伯祖锦乡侯作主,配了新科的榜眼。?
想着那一对对姻缘背后的喜怒哀乐,妙如暗自庆幸,自己幸好没像她们那般,像待沽商品一样被人挑来拣去的。别的不说,命运无法掌控在自己手中的那种无力感,都够让人心惊胆战的。?
她正在那儿浮想联翩,旁边织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奴婢还有事情跟您禀报。”?
妙如收起信函,抬起头来望向对方。?
织云整理了一下思路,方才开口:“张掌柜把红玉收下来了。还跟她签了契约,不是卖身为奴的那种,是雇佣三年的活契。红玉听说姑娘您,有意栽培她,当即朝云隐山的方向,磕了好几个响头。”?
说着,她又笑了起来:“幸亏是在院子里磕的,若是石板上,准会起了几个大包。”?
听到提起殷红玉,妙如才记起此号人物来,顺道问了句:“她如今在店里干得还好吧?!”?
“挺能吃苦的!”织云眸子里闪过一丝欣赏,“刚开始,张掌柜只是让她打打杂。后来见她能说会道,就安排到柜台上招呼客人去了。自她去后,店里来的顾客明显增多了。尤其是,她能拿着姑娘设计的布偶,照着您写在纸上的那些话和说法,跟顾客讲出来。该送给什么人当礼物,该有什么样的讲究,她全都背在心里。客人感兴趣拿起来时,她能绘声绘色地讲出来。把张掌柜乐得……声称从没见过这样卖东西的!”?
听到此处,妙如大感欣慰,笑着拍了拍织云的肩头:“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吧!把咱们京城的那一套,都教给她了?!”?
织云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谦虚了几句。?
这时茶香撩着帘子进来,看着几人在说闲话,跟姑娘禀报道:“烟罗姐姐过来了,要跟姑娘磕头谢恩呢!”?
妙如听着就笑了起来:“今日可真赶巧了,怎地人到这么齐?!不说好让她在屋子里,为自己绣嫁衣吗?怎么又过来了?”?
“还不都是见着姑娘,难得下山回来一次,赶着趟儿都回来了!”秦妈妈跟在烟罗后面,也进了屋里。?
一下午,妙如的屋里热闹非凡,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笑起来。她们很久没这般热闹过了。?
直到申正时分,到外面搬凳子的茶香,突然转身回来朝妙如禀道:“姑娘,锦绣姐姐过来说,老爷让您到书房去一趟,说是有要紧事情跟您说。”?
妙如眉梢一扬,笑着对屋里几位道:“今天就聊到这里,大家都散了吧!”?
说着,就让莲蕊帮着整了整妆容,出了房门朝前面院子那边走去。?
见妙如来了,钟澄忙招呼女儿坐在案前的椅子上,遣退仆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些事情确实难以启齿,不知该从何说起。?
看出他的为难,妙如主动挑起话头:“爹爹是不是想说,傅家三公子那位同窗的事?”?
“你知道这件事了?”钟澄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掩饰不住的讶异。?
“昨晚秦妈妈回来,告诉过女儿了。那人妙儿还见过两次,只不过,看得不算太真切。”她老实交待。?
“你觉得他跟爹爹长得像吗?”钟澄紧张地盯着她的眸子,急急地问出了声,好似渴望得到肯定答案一般。?
妙如摊了摊手,无奈地回道:“两次都看得不甚清楚,一次是离得远,另一次光线昏暗。舅舅说他长得跟您像吗?”?
“他说有些像,为父看来,倒是你舅舅跟他更像一些。不过,这些都在其次。难得的是,他的生辰竟跟你的差不多,这就有些奇了……”他喃喃道,眼睛闪着难以言说的情愫。?
“那您找女儿来,所为何事?有什么是妙儿可以帮上忙的?”?
“爹爹想请你帮舅舅和那位小公子,还有为父,合画一幅像。爹爹也好看得更真切些,你舅舅马上要赶回去了。”钟澄说完,来回在屋里踱着步子,显然很迫切的样子。?
“您的意思是……”?
“一来,是想让你看得仔细些,二来爹爹也好顺道作个判断。你不知道,前些年你宋姨娘进门前,陛下曾跟我透露过一件事儿……”接着,钟澄把那年春闱后,他被人篡改籍贯的往事,告诉了女儿。?
他接着解释道:“若他真是你双生的哥哥,恐怕当年救你们祖孙俩的事,没那么简单!是先起意改为父的籍贯,还是先有目的去救人,这还不得而知。若当时无另外目的,为何谎称你哥哥已经夭折了?”?
妙如听了这些,顿觉毛骨悚然。?
这具身体原主的生辰是二月底,也就是说,她们在扬州宝应,被人救起也是在那时。?
春闱却在二月中,张榜也就二月底三月初的事。京城离江南扬州,就是快马加鞭报信,也得十天半个月。那么这边改籍贯,跟那边救人几乎是同时,这也未免太巧了。?
“不过,爹爹,若他们是另有目的,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手无寸铁,他们何不顺势而为除掉了。怎么可能让他活下来,这也说不通啊!”在这点上,妙如有些不解,道出了自己刚发现的疑点。?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被人改籍贯的事,为父还没跟你舅舅提起过。先莫要声张出去了。”钟澄嘱咐道。?
妙如点了点头,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