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泉郡主何尝不知,这是强人所难。?
自从知道对方进京后,相公就开始夜夜笙歌。几次回来时,身上还有股酒气和脂粉味。问他身边的小厮,说是被文友们邀去,在画舫上跟人吟诗作对了,输了自然被人灌酒。?
若不是太婆婆管得严,说不定都要开始夜不归宿了。等闹到长辈那里时,相公不仅不知收敛,还借酒装疯,道,他生活中就剩这点乐趣了。是否连这唯一的爱好,都要被夺走?!?
任由此等状况发展下去,终究有一天,昔日风姿卓然,兰芝玉树般的嵘曦公子,会变成只知声色犬马的浪荡子。?
不仅如此,婆婆、太婆婆望向她的眼神,更是让泠泉如坐针毡,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她知道,她们神色中有谴责、失望、更有悔不当初的懊恼。还有公公汪二老爷,总在尽量避免跟她碰面。?
想到这里,泠泉郡主深吸口气,下定了决心。?
不能再等了,一定要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见她上前一步,扑嗵地跪在前面。仰起头来直视前方,神情十分沮丧和绝望,对太后求道:“如今侄女算是想清楚了,此事怨不得别人。是和离,还是自请下堂。还请太后娘娘帮着拿个主意,总得让相公如愿才行。”?
听女儿说出“下堂”二字,在旁边南宁王太妃,勃然大怒,起身责道:“你是皇室郡主,身上流淌着太祖爷相近的血液,怎么好说出此等话来?你还是不是姬家的女儿?”?
又把太祖爷搬出来了,上回来这儿哭诉女儿闹着要出家时,好像也是这般说辞。?
这是以退为进呢!知道皇家丢不起这个脸面。若真想和离、下堂。何需跑到宫里乔张做致一番?!直接找到宗正寺去了。?
她思恃着,该用什么方法把母女俩打发走,突然殿外响起通报声。?
“禀报娘娘,德妃娘娘有要事,请求觐见!”?
太后心头一喜,喜欢搅浑水的来了!这位的娘家跟南安王府有疙瘩,有她在,殿中这两人,怕是讨不到半点便宜。让她来对付也好!省得以后这娘俩,一有不如意就来找自己。?
“快快请她进来!”太后忙不迭地高声应道。?
看到她迫不及待的样子。南安王太妃和女儿对视了一眼,心里大抵也有了些知觉。?
德妃一进门,就看见母后脸上堆满了笑容,好似很期待有人到来似的。?
这等状况,让一向醉心于太后跟前讨好的她,有些受宠若惊。待看清殿中另外两位后,她心里顿时明白过来。尤其是泠泉脸上,似有泪痕未干。?
德妃又环视了殿内一周,平日在旁伺候的人都已不在了。她更加确信这对母女,定是为了婆家的事。又来为难母后了。掇芳园里出来的传言,她也略有耳闻。娘家女眷提起这对母女时,无不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
主意已定,德妃未露声色,见礼如仪。随即上前一步,凑到太后耳边,告诉了她一个喜讯。?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庄家那丫头果然是个有福之人。”太后听了,乐得合不拢嘴。?
“所以。儿臣想来求母后一件事。”德妃顿了顿,接着道,“想请求您把上回送去的嬷嬷,再派出宫,到翃儿媳妇身边伺候几个月,儿臣特意来长宁宫讨人的。”?
“你这个装穷卖乖的。算计母后这里的老人,不是一回两回了!大婚时,不是给他们各人府上,都配了有经验的嬷嬷吗?”太后埋怨归埋怨,当即就招来身边的女官,把事情安排了下去。?
南安王太妃母女这才知晓,庆王妃庄氏又有身孕了。她俩忙向太后德妃道贺。?
太后从榻上站了起来,命身旁总管太监拟懿旨。赏了庆王府一补品布帛,又嘱咐传旨人,告诉对方好生稳胎,先别急着进宫谢恩。?
德妃在一旁附和道:“有您宫里派出的嬷嬷,保管会万无一失。沾了您老佛爷的福气。这胎出来啊,没准又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瞧着你这千伶百俐的样子,妙丫头创出的称谓,就你叫得最顺溜。”太后回到榻上,拾起案上的佛珠,朝她打趣道。?
“哎呀,不是挺贴切嘛!”说着,德妃拉起泠泉郡主的手,跟她叨念起来,“看到母后长着个寿星翁的福相,又有副菩萨心肠,钟家丫头就送了个称谓,叫她老人家‘老佛爷’。看看,母后心里明明乐坏了,嘴上还忙不迭地推辞!你说说,咱们大楚朝,还有谁,能比母后福气更大的?咱们儿孙晚辈,都跟着沾光了。”?
嘴上虽虚应着,泠泉心里别提多别扭了。她何尝不知,对方在借题发挥,故意提那人,是来给她添堵的。?
难怪此番进宫,太后的态度有些变化,既不热络也不随便应承什么。想到这里,她眼神不由地一黯。心里却是明白,恐怕此趟进宫,要无功而返了。?
南安王太妃却不管这些,应和道:“可不是?!在京里这几年,就听过一种传闻,说太后娘娘是天上的月老转世,最急人所急了。尤其是未婚嫁的男女,找到太后您这里,定能求得个好姻缘。比庙里的菩萨还灵!想那钟家丫头也是个机灵的孩子,太后娘娘何不赐她一门好亲?”?
见对方这般会来事,眼看着想打蛇随棍上了,德妃也不是个木讷的,接过她的话,就笑道:“可不是!太妃婶婶,您该不会是深有体会吧!那汪郡马可不就是佳婿?!当初在京城里,早有‘文有嵘曦翩若惊鸿’的说法。若不是差了辈份,宫里早就会有人动心思,求陛下配给皇家公主呢!”?
德妃好似还不解恨,又补充道:“开始都只当他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谁知,前几年,汪郡马又在他钟姨父的帮助下,考得了顺天府的头名解元。对了,汪二老爷能醒来,也有妙丫头一份功劳。”?
言毕,她叹了口气,用颇为惋惜的语气说道:“也怪钟家那丫头没福气,早不病晚不病,偏要在下聘迎娶时病了。不过这样也好,此等龙章凤姿的人物,到底还是娶了妹妹这样的宗室女儿。好歹留在了咱们皇族中了。”?
她边说,还边拿着眼睛瞥向那对母女。?
言外之意很明白:他们王府烧高香,才招了这样的郡马。从头到尾,没半句提她娘家侄儿被对方退亲的事。还影射了对方,用不光彩的手段,恃强凌弱占尽了便宜。若还不知足,得寸进尺,怕是要成京中的笑柄了。?
钟氏父女对汪家父子都有恩,人家能给脸色对你才怪呢!跑来找太后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这番话听得泠泉耳里,心中拔凉拔凉的。她话虽说得云淡风清,可在自己听来,觉得‘字字诛心’。?
看到对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德妃顿感痛快之极,她话锋一转,又提起另外件事:“母后,上回给家母画像时,妙丫头被到访的几家女眷碰巧见到了,她们极欣赏那孩子。就连儿臣的妹妹,也是如此。而今显庆宫都接待了几拨前来试探的诰命夫人。她们都想知道,钟家姑娘的亲事,到底是她爹娘作主,还是太后娘娘出面牵线赐婚。”?
一听此事,太后顿时来了精神,喜笑颜开地答道:“真的吗?这事还是得由她父亲作主。哀家再也不掺和保媒这档事了……”?
说完,她朝对面的母女睃了一眼。?
此时,她们聊到的对象,正在御花园,陪着六殿下玩耍。?
“父皇,父皇!”隔老远姬翔就看见,玄德帝从车辇中下来,正朝着长宁宫方向走来。小家伙拉着妙如的手,朝前面奔去。?
待皇帝领着一众随侍的宫女太监走近时,妙如忙拉了姬翔上前行礼。?
“你们怎么不进殿里呆着,外面怪冷的。”脸上挂着慈爱的微笑,玄德帝问起眼前的小家伙。?
“翔儿不喜欢听到哭声,就拉着钟姐姐出来闲逛了。”?
“哦?!”听到他的话有些意外,玄德帝登时来了兴致,把眼睛挪向妙如,等她的答案。?
后者屈膝一礼,回道:“南安王府太妃和郡主来访,似有私房话要跟娘娘说,我们就躲了出来。”?
“哭声又是怎么回事?”他把目光转向姬翔。?
“来的人向祖母哭了起来,搅得翔儿都没法听故事了。就拉了钟姐姐出来透气。”小家伙又想了想,歪着脑袋问道,“钟姐姐说,勇敢的人要自己争取,才不要哭泣,搏人同情求施舍。父皇,这话对不对?”?
妙如冷汗直冒,立刻蹲下身来请罪:“微臣是胡言乱语的,六殿下当时刚听完英雄的故事,小的想,正好顺便可鼓励他两句,就随口说了出来。”?
“哦?!”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激赏神色,“这话说得不错!男孩子就要从小培养胆识。若整天只知哭泣撒娇,将来如何能成为辅佐社稷的栋梁之才?起身吧!”?
闻言,妙如站直了身子,退到了一旁。?
玄德帝见她没跟来,示意她上前:“陪朕和小六到御花园走走。”?
妙如应喏,落后他们一步,随侍在身旁。?
“刚才在前殿,朕接见了几位从淮安来述职的大臣。听说年初那场瘟疫,能得以迅速平息,有你一份功劳在里面?”玄德帝边走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