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熹宫里,无眠辗转了一夜,未见慕子羽的身影。香怜好生不安,按说,她举报有功,慕子羽证实了离湮暗中供奉殷乘风灵牌一事,理应嘉奖于她,纵使不予嘉奖,也应回到她身边,对她倾诉一番他对离湮的不满才对。
可是他居然没有来,离湮自尽之后,他没有在漱玉宫久留,然后便去了宿凤宫,难不成,他真的对那殷祈有情吗?
香怜忐忑了一夜,天明方才浅浅睡去。
一夜梦中,便见离湮嘴角含血,张着瘦削的十指,面目阴恻地向她徐徐走来。“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那声音听得香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及见离湮嘴角的鲜血不断地往下淌,那瘦削的十指似要抠向她的双目,香怜吓得魂飞魄散,惊慌忙地跪地求饶道:“离湮饶命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从梦中吓醒过来,香怜已是大汗淋漓,衣襟湿透。
宝儿慌忙过来扶住香怜:“娘娘怎么了,娘娘做恶梦了吗?”
回想梦中所见的情形,香怜又惊又怕,大哭道:“宝儿,你害死我了,你害死我了!若不是你出的这个馊主意,何至于让我恶梦缠身?”
宝儿立即哭了,跪了下来,道:“都是宝儿的错,可宝儿也是为了娘娘着想啊!若不除了她,娘娘哪里能讨得皇帝的欢心?”
香怜气恼地道:“可如今除掉了离湮,我依然得不到皇帝的欢心,这又如何是好?”
“这……”宝儿说道,“皇帝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娘娘耐心等等好了!”
香怜放声哭了起来,哭声甚是绝望。
她已经明白,就算没有离湮的存在,她也无法完完整整地得到皇帝的心!这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哭声未止,外面传来宫人的通报声:“娘娘,皇帝派人来召娘娘前往昭文殿说话。”
香怜一愣,止住哭声,皇帝找她到昭文殿说话?皇帝若是有话要对她说,为什么不到玉熹宫来呢,而是派人召她到昭文殿去?
昭文殿,那可是皇帝处理国政公务的地方啊!
宝儿也有些忐忑:“娘娘,皇帝他不会有什么别的话要说吧?”
就算有什么别的话要说,又能怎样呢?难道她还能抗旨不遵吗?
香怜从床上坐起身来,“帮我梳洗一番吧,我即刻就去见皇帝。”
“是!”宝儿忐忑地走到香怜身后,铜镜里,香怜一副凄然无语的表情。
昭文殿里,慕子羽回想着辛展对他说的一番话:“她身为我凰族的神灵,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她有哪一点对不起你?而你竟然责令她去洗衣服,任由你那恶毒的小妾对她进行各种羞辱,你丝毫不加阻拦,还以粗茶淡饭虐待于她,如今你因为你那恶毒的小妾的栽脏陷害,竟然
逼得她不得不以死以洗清白,既然你如此不信任她,却为何还要强行将她留下?你折磨她也折磨自己,这样有意思吗?”是啊!因为香怜,离湮一定也承受了很多折磨与伤害吧!他真的无法想像,当初香怜对离湮冷嘲热讽时,自己竟然半点未加阻止,当时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
香怜终于出现在昭文殿,一副忐忑不安的神情,对他行礼道:“妾拜见皇帝。”
慕子羽冷冷地望着面前垂首而立的女人:“知道朕叫你来有什么事吗?”
“请皇帝赐教。”香怜有些紧张地说。
“朕要问问你,你是怎么发现离湮床头供奉着殷乘风的灵牌的?”
想不到皇帝宣召,果然是为了这件事!香怜心中暗暗心惊,努力装作平静地答道:“因为妾闲来无事,便到漱玉宫串门闲聊,不经意看到,本想替离湮瞒下此事,但又想,若是此事不禀报皇帝,必使皇帝蒙受离湮的欺骗,因此……思之再三,这才禀报了皇帝。”
“果真如此?”慕子羽脸色沉了下来,“那怎么有人向朕证明,发现灵牌之前,你并不曾到漱玉宫去过?”
香怜大惊,怎么,皇帝竟然派人暗中调查过此事了么?
不,也许只是皇帝诈她的话而已,不能承认!一旦承认,这罪名可就坐实了,受罚可就再所难免了!
受罚倒还事小,从此不再受皇帝信任,那才事大!若是再也得不到慕子羽的信任与宠爱,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当着贵妃又还有什么意思?
香怜果断地道:“皇帝可派人仔细调查此事,妾绝对不敢欺骗皇帝!”
慕子羽恼道:“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敢否认?难道要大刑侍候,你才肯说真话?”
什么,大刑侍候?皇帝竟然想对她用刑?
听了这话,香怜不由抬起头来,望着慕子羽,眼泪也从眼中泛了起来:“难道皇帝为了一个死人,竟然要拿香怜去陪葬么?难道在皇帝的心里,香怜永远比不上那一个死人么?”
话说出口了,香怜也顾不得许多,索性一股脑儿全诉说出来!她含泪道:“当年皇帝允诺,只要香怜愿意,皇帝就带香怜出宫,香怜义无返顾地跟着皇帝离开了益城,离开了王宫,去到了鸣翠山庄,从此便不离不弃,相伴于皇帝左右,可是如今,皇帝竟然要为了一个死人对香怜用刑,难道在皇帝心里,香怜就永远只是一个小配角吗?”
“是,离湮宫中的灵牌,确是香怜买通了漱玉宫的宫人放进去的!可是香怜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一切只能怪皇帝,只能怪皇帝!”
“胡说八道!这如何怪得了朕?朕让你做这样的事了吗?”
“皇帝虽然没有让香怜做这样的事,但那又与此何异?皇帝自己对待离湮还不是一样的刻薄残忍吗?自
从离开王宫,皇帝几时对离湮好过?香怜就不明白,既然离湮这么不讨皇帝的欢心,为什么皇帝还要将她留在身边?难道皇帝就喜欢过那种两个人相互折磨的日子吗?”
慕子羽皱起眉头,怒道:“住口!你懂会么,休得胡言乱说!”
香怜冷笑:“香怜明白,皇帝不肯放离湮,是因为皇帝心中只有离湮一个人,从来就没有变过!皇帝心中只有离湮一个人,从来就没有香怜的位置,可是,那离湮心中只想着乘风王,她那般薄待皇帝,皇帝宁愿忍心痛苦也仍旧对她一心一意,这种时候,为什么皇帝就不肯回头看一眼香怜呢,香怜可是一心一意,心里只有皇帝一个人啊!香怜一心只想跟着皇帝,生是皇帝的人,死是皇帝的鬼,从来没有想过别人,为什么香怜的忠心皇帝总是视若无睹,却将真心用在一个三心二意的女人身上呢,皇帝这样对待香怜,公平吗?”
香怜几乎是哭喊着将心里话倾吐出来,慕子羽恼道:“住口!离湮已经不在,休得再出言伤她!”
香怜听了,更是泪如雨下:“皇帝宁愿维护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也不愿意将真心分一点给活着的人吗?既然如此,当初皇帝又何必带香怜出宫,如今又何必封香怜为妃?皇帝封香怜为妃,却不肯对香怜施以雨露,难道皇帝不觉这样对待香怜实在太过冷酷无情,太过残忍伤人了吗?”
“大胆!”慕子羽皱眉道,“大殿之上休得如此放肆撒泼!难道你要像当年在鸣翠山庄一样,让朕将你赶出去吗?”
香怜落泪道:“若是不能得到皇帝垂怜,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莫如让香怜去死了,倒也一了百了!”
“好,既然你一心求死,那便去死吧!”慕子羽怒道,“左右,将她拉下去!”
左右侍卫便要行动,香怜大喝道:“等一等!”
侍卫们一个个停了下来。香怜回转身,对慕子羽凄然一笑:“皇帝当年的誓言,言犹在耳。可是皇帝根本就做不到。既然如此,香怜又何必让皇帝眼见心烦?”
“你待要做什么?”慕子羽皱起眉头。
香怜凄然道:“今生无缘,少主,咱们来生再聚吧!希望来生少主能对香怜好一点儿!”
说着,香怜一转头,对着殿上的蟠龙柱一头撞了过去!
两旁侍卫一阵惊喝,慕子羽也吃惊地站起身来,可此时,香怜已经满头鲜血,颓然地倒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
慕子羽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香怜跌倒在地,目光依然努力地望向慕子羽,脸上竟然绽开了如释重负的微笑:“皇……皇帝……来生……再……”
“见”字未能出口,鲜血自香怜口中涌出,大陈国武威皇帝唯一的贵妃,就此香消玉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