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殿, 昏暗的烛光下,一个落寞的身影无力地坐在案前,虽然目光注视着案上堆积的奏折, 却茫然无神, 紧皱的眉宇间尽是无奈与苦涩。
于子硕推门而入, 远远便看见在灯影下拖得极长的身影, 脚下一顿, 清冷的面容微微一动,轻轻一叹,向前走去。
听到他的脚步声, 夏池渊微微抬眼,脸色尽是倦意, 有气无力地问道:“怎么了?”
“皇上, 你的脸色不好。”于子硕见他脸色苍白, 心下一惊,一蹙眉, 就要转身,“臣去请云大人。”
“不必了。”夏池渊抬手止住了他,扶着额,微叹道,“是莫儿给我下了迷药。”
“迷药?”眸中闪过一丝惊怒, 于子硕脱口怒道, “她竟敢毒害皇上, 臣这就……”话未说完, 他蓦地停下, 眼中的怒意瞬间变为震惊,呆了一呆, 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不可置信地看着夏池渊,双手紧握成拳头,青筋迸出,心头涌出无数话语来,却无法出口。
“朕说过,莫儿就是她。”似乎早就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夏池渊缓缓抬头,唇角明明挂着笑意,看起来却无比苦涩,“她入宫,不是因为兰容王的胁迫,而是为了拿到藏经阁的金匙和命书,查出当年的真相。”
“真的是她?”于子硕身子一晃,脑海中闪过一个咧着嘴捧着肚子大笑的小女孩儿,样貌已然模糊,但那清湛的眼神与轻灵的笑声却久久挥之不去,懊恼与悔恨登时从心底涌出,连一向都平静无波的声音都微微发颤,“我,我又差点害了她……”
“当年,若不是她将我们从漠月山中的山洞中救出,此时,你我早已不在人间。”想到九年前的往事,夏池渊闭上了双眼,声音决然而无奈,“我的命早已是她的,现在,欠她的,都该还了。”
“皇上,万万不可!”于子硕心头一震,蓦然下跪,“她若知道了真相,对我们定是恨之入骨,到时候,不仅会皇上恩断义绝,更有可能为了报复,将真相公告于天下,到时候,皇上的身份……”
“我答应了盛姑娘向她隐瞒,但却不愿骗她。所以,我和云大人已经做了一个约定,以一天一夜为期,若过了这个期限,那件事就会石沉大海。喜公公说她在这里陪了我一夜,天色微亮时才离开,若她去了藏经阁,查到了真相,那便是天意。她想做什么,我就让她做什么。”夏池渊微微一笑,眸中尽是感激,“当年,我被罗宇迷昏,你说你拼尽全力也要救出他们,那时你并不知道我神志尚自清醒,已经听到了你说的话。这件事,你虽从未告诉我,但我早就知道你定已经遵守了你的诺言。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想对你说声谢谢……”
“皇上严重了,他们亦是臣的救命恩人,这本就是臣该做的。”脸上突然阴云密布,于子硕紧紧蹙眉,无心回想往事,迟疑片刻,欲言又止。
“怎么了?”意识到他的异常,夏池渊心下一动,向前坐直了身子,问道,“你匆匆过来,是宫中出了什么事情了?”
“罗将军昨晚调动了御林军中他的旧部,在藏经阁周围布下了埋伏,说他收到消息,有人要擅长藏经阁,凡是靠近的人,”他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丝寒光,“格杀不论。”
“什么!”夏池渊惊然而起,神色一变,“那莫儿……”
“她没有过去,臣过来时,看见她与花含烟在一起。”于子硕蹙眉道,“臣本来并不明白罗将军的意图,但现在看来,他已经怀疑莫醉的身份了。毕竟,她来历不明,皇上又对她另眼相看。”
夏池渊松了口气,再次坐下,只觉得浑身发软,眸中尽是担忧:“既然莫儿与花含烟一起,应该就无大碍了。只是,今晚之前她进不到藏经阁,那……”
“皇上,往事已矣,九年前的事是你我都无法掌控的。此事虽因皇上而起,却不是皇上之过。罗将军杀人灭口,也是无奈之举。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为何不摒弃之而向前看?”于子硕沉思片刻,再开口时,已然平静,“之前,臣因怀疑她与兰容王狼狈为奸而对她多加防范,以后,臣定会护她周全,天下无人再能害她。只要皇上忘了她本是谁,只记得她现在是谁,那桩往事再也不提,她对皇上无怨无恨,岂不更好?”
夏池渊苦笑一声,半晌无言。
于子硕心下一叹,脑海中闪过一抹紫色身影,此情无奈,他却是感同身受。
知道自己再劝也是无用,见天色已经发亮,于子硕站起身来,扬声唤道:“来人,替皇上更衣!”
“你的消息倒也灵通,本座确是冲着那雪莲教的圣物加入雪莲教的,据说那圣物能改天换地,神奇得很。”华飞影站在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她们,得意笑道,“本座刚开始也只是去西土城随意转转,却不想那时君教主误以为本座是个女子,生生便把本座给带到了魔教中。后来本座自然慷概激昂地辩解一番,表明自己乃是堂堂七尺男儿,时君被本座所感,不仅不降罪于本座,更是赐了本座一官半职,本座却之不恭,只好留了下来。”
“只怕是你担心一身男儿装进不到西土城,才乔装打扮成女子的吧。”莫醉斜睨了他一眼,撇嘴道,“还将自己说得这么勉强。”
“本座忍辱负重,也是为了大周江山啊。”华飞影哈哈一笑,爽朗道,“不然,我堂堂大楚皇子,怎么会屈身在这血腥江湖中整日过着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苦日子?”
“大楚皇子一心挂记我大周的江山社稷是否安稳,倒让人感激得很呢。”莫醉直截了当地对他针锋相对,“只怕是别有用心吧。”
乌摇听她言辞毫不留情,不由拉了拉她的袖子。
“当年大周为我大楚解除了天地盟叛乱,我大楚感激不尽,这点小事挂在心上也是理所应当的。”华飞影恍若未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正色道,“本来这大周的皇帝由谁来做本座也不关心,但若这圣物落入兰容王手中,可是大大的不妥。你也该知道,兰容王暗中与北仑暗中勾结已不是一年两年了,若他做了这大周皇帝,怕我大楚早晚难逃一劫。”
突然想起鲁沙与独孤迟暗中相见的那晚,莫醉心下一惊,难道兰容王果真与北仑勾结?
“那日我在破庙遇到你,也是因为兰容王在追捕你吗?”她微一沉吟,小心问道,“难道你已经拿到了雪莲教的圣物?”
“只是他以为本座拿到了圣物。”华飞影摇头,好笑道,“说来惭愧,本座做了这些年的教主,竟然还不知道这圣物究竟是何物。”
莫醉与乌摇均是大为惊讶。
“我听说那魔……雪莲教圣物是被前任教主的妻子偷走的,你做这教主不就是为了找到那遗失的圣物吗?”她不解地问道,“可如果你尚未寻到圣物,那兰容王为何要对你紧追不放?”
“雪莲教的圣物是什么,只有历任教主才知道,时君教主性子太急,当时尚未问清事情原由,就急火攻心了。”华飞影的目光转向乌摇,道,“其实,沐征的确是我雪莲教的教徒,而且,她还是前任教主时君的妻子。”
乌摇心头一震,大惊:“她真的是雪莲教的人?”
“当年,她不过是略有些武艺在身的小教徒,后来意外中被时君指为教中主母,可谓一步登天。若她安分守已,倒本也能安度一生,但她心思太高,不仅干涉教中事务,在家中更是作威作福。时君教主对女人争宠之事本就无心理会,更没有意识到他的那几十个小妾没过多久便对沐征心怀不满。没过多久,那些小妾便合力设计逼走了沐征,放言她早就心有所属,更在时君教主面前随口污蔑她偷走了魔教圣物。”脚下的雪花发出细碎的声音,华飞影不住惋惜,道,“也怪时君教主脾性太过急躁,只听了消息,还未待查证,便气得一命呜呼了。其实,他只要细想片刻,又怎会想不到魔教圣物只有他一人知晓,沐征又怎会偷了圣物逃跑了?”
“这么说,圣物其实还在教中,并没有丢失?”莫醉恍然大悟,道,“兰容王找到了沐征,从她那里了解到了其中真相,知道圣物还在西土城中,所以才会对你不缠不休?”
“不错,那晚在破庙中,其实他一直藏身在庙中。你走了之后,他便将本座带到了兰荣王府。”华飞影扬唇,笑得得意,“但若不是他将本座带了回去,本座恐怕一时片刻还找不到中毒的解药呢。”
“那,你还是不知道圣物究竟是什么了?”她试探着问道,“还是,你不肯说?”
“时君教主死得突然,一句遗言都未留下,本座怎么可能会知道?”华飞影委屈地一摊手,“更何况,他的房间可是大得惊人,本座找了许多时日,也没寻到任何蛛丝马迹。”顿了一顿,他又道,“哦,对了,那晚在破庙本座送你的那柄短剑,也是时君教主的贴身之物。而且,像那种小物件,他房中可是收藏了成千上百件,又没什么特殊的,本座哪里知道哪个才是传教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