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给你下药的是周姐姐,她当时只是一时糊涂,清醒之后便追悔莫及, 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深宫之中, 所以求我将她送出宫外。我答应了她, 又想到她在宫外也是孤单一人, 便将洛大哥和她一起送出了宫。”她站在厅中, 纵然声音平静,心中却忐忑不安,不是怕他会怪罪自己, 而是担心他会生气自己一直都瞒着他,“你也不用去找他们了, 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夏池渊坐在龙案前, 低眉饮茶, 一直沉默无语,直到她把话说完, 才微微抬眸,见她如同一个犯了错般的孩子一般垂首站着,眸底掠过一丝无奈与失望。
她还是不愿对自己说实话。但这样也好,这样的话,一切可能会容易些。
“啪”地一声巨响, 一只杯盏被摔到了脚下, 支离破碎的瓷片散了一地, 茶水溅到了裙摆上, 她惊了一跳, 猛然抬头,见他仍坐在龙椅上, 却是一脸阴沉,心中不由一沉。
“你究竟有没有将朕放在心上?周念是朕的人,你竟然私自将她送出了宫?”他的声音阴冷无情,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甚至谎话连篇,你究竟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你以为你和盛千世能瞒过朕吗?你以为朕不知道周念是坏了洛天的孩子吗?你当真将朕当成了一无所知的傻瓜?!”
“你都知道了?”她心下一惊,懵然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要册封周姐姐为妃?”
夏池渊猛然一拍桌案,起身向她走去,脚步沉重,眸中尽是伤痛:“你还反过来质问朕?你是朕的什么人,曾经又是怎么和朕约定的?你竟然和外人联合来愚弄朕?还有,你知不知道阿若现在成了什么样?她如今只能喝汤,已经瘦骨嶙峋……”
“她不是阿若,她是楚国的细作杨迎,她不仅杀了真正的阿若郡主,还害死了翘厘……”
“这些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冷血狠毒?”在离她几步之遥的距离停下,他蓦地打断了她的话,冷然道,“还有那个叫方纶的宫女,他们说你将她罚到了浣衣局,如今已经被折磨得生死不明。曾经那个天真善良的莫儿去哪里了?为何你现在为了报复可以不择手段?”
“阿渊,你到底怎么了?为何好端端地说起这些事?”见他连连质问,似乎是有意为之,她心中一动,定了定心神,惊疑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你想将我赶走?”
没想到会被她识破,夏池渊一愣,眸底闪过一丝尴尬,侧过了身,避开她的目光,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厉色:“你想多了,没什么事,我只是想起了那些事,随口一提。”
“随口一提?”她哭笑不得,显然不信,转到他的面前,“你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难道只是信口而言?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装得很勉强,一看就知道是练了许久的,你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一招是不是于子硕教你的?”
他又转了身,不再看她,垂了眸,走到龙案前,伸手拿起一卷书,声音已然平静:“没有,朕今天太累,不想再说话了,你先回去吧。”
她跟了过去,瞧了一眼他手中的书,无奈一笑,伸手把书给调了个儿,“连书都拿反了,还说没事。”
极为尴尬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夏池渊转身坐到了龙椅上,拿起案上的奏折,遮住了面容,扬声唤道:“郭喜!”
正贴着门守在外面的郭喜听到他的唤声,忙推门而入:“皇上,老奴在。”
“把莫大人送回去,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能让她离开慎刑司半步。”他仍拿着手中的奏折,平静道,“记住,这次朕是认真的,若她离开慎刑司,慎刑司所有的人都要株连九族!”
她一愣,惊然道:“阿渊,你……”
怎么又是软禁,郭喜为难地偷瞄了一眼莫醉:“皇上,这……”
“还愣着做什么!”将手中的奏折啪的一声摔在龙案上,夏池渊冷眼瞪着郭喜,“没听到朕的话吗?!”
“是,是!”郭喜被吓了一跳,忙连连点头,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莫大人,快请吧。”
见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背对着她,不愿再与自己多说一句,她无奈,只好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你趁早死了那条心。”
不过第二日清晨,尚正大人因争风吃醋将周念赶出宫去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宫城,而证据,便是皇上龙颜大怒,已经将莫大人软禁在慎刑司中,命御林军层层包围。
慎刑司内,见西玫推门而入,莫醉忙站起身迎了过去:“怎么样,有没有打听到什么?”
“大人啊,我刚出去就回来了,你说能查到什么?”西玫泄气地坐在椅子上,抬手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这次皇上是真的动怒了,那些人可谓软硬不吃,我怎么说他们都不放我出去,等晚上吧,人深夜静的时候,我爬墙出去。”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为何突然想把我给支开?”她忧心地坐下,接过西玫递过来的茶水,放到嘴边却又放了下来,“一定要个机会查清楚。”
“会不会是因为乌雪案?”西玫沉吟片刻,问道,“昨日我出去时,就听到她们嘀嘀咕咕,说大人已经破了乌雪案,迟迟不肯公布结果,是因为真相对皇上很不利。”
“你真的听到她们这么说?”一丝惊疑从眸底一闪而逝,她自言自语道,“是什么人在散布谣言?”
“大人,案子究竟查得怎么样了?”见她也不辩解,西玫神思一动,问道,“难道真的已经破案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最关键的地方是想通了,可兹事体大,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不能胡说。”她微微侧头,看了看放在榻上的案宗,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这案子究竟该不该结。”
西玫疑惑问道:“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算了,你不要再问了,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欲言又止,终是摇了摇头,“并非我不信任你,我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西玫迟疑须臾,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这一困,便是五日,西玫每次偷跑都会被人发现遣回,她每日如坐针毡,不祥的预感愈加强烈,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隐隐地感觉与乌雪案有关。
到了第六日,她正盯着案宗发呆,西玫突然跑了过来:“大人,莫侍卫回来了!”
“阿虎回来了?”她惊喜起身,还未走到门口,便见几人向后院走来,直直向她们而来。
除了引路的几个内侍,其他来人都是一身北仑服饰,衣饰华丽庄重,她不由一愣,怎么是北仑人?
走在最前面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肤色偏黑,神色冷峻,但一身再也合适不过的胡服却将他的飒爽风姿衬得毫无瑕疵,翩翩君子,少年得意,但看清了他的模样,她不由大惊:“阿虎?”
她茫然地看着阿虎,一时间不知道为何告诉她自己在西山的阿虎突然间会穿着北仑的衣饰出现。
他不是说不愿回北仑吗?难道,也是因为权势?
捕捉到在她眸底一闪而逝的失望,阿虎欲言又止,想解释,却顾忌着有旁人在场。
“莫姑娘,许久不见。”
在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阿虎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转了目光,循声望去,又是一惊:“贺兰将军?”
站在莫虎身后的贺兰融对她微微一笑,但笑意中却含着几分哀楚。
“莫大人,这几位是仑国的使者,”引路的郭喜神色谦卑,几日不见,似乎苍老许多,全然不胜以往的精神炯炯,“这位便是仑国的太子独孤邕,他们是为了乌雪案而来。后日午时,乌雪案在大理寺开审,主审是楚国的二皇子。莫大人既身为尚正,是本案重要的证人,还望大人这两日能够将有关此案的证人证据都准备妥当。这是皇上的圣旨,请莫大人接过。”
茫然地接过圣旨,心头却是一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乌雪案竟然牵扯到这么多人?
难道,兰容王也知道了真相,这些事都是他设下的?
“你们都回去吧,本宫和姐姐有话要说。”见她茫然无措,莫虎心下暗叹一声,冷然吩咐,“没本宫的吩咐,都不许进来。”
“是!”贺兰融微一拱手,瞧了一眼莫醉,示意她放心,一抬手,率着其他人鱼贯而出。
片刻间,方才还拥挤的院子已经只剩他们两人。
将圣旨放在石案上,她走到他面前,忙不迭地问道:“阿虎,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回到了北仑,又怎么当上了什么使者?乌雪案公审又是怎么回事?”
“姐,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其实,在楚国梓山陶院时,他们之所以不敢动我,是因为在搜身时,在我身上发现了这个金牌。”莫虎从袖袋中拿出了一块金牌,递给她,“这是仑国皇宫的令牌,是我在楚国大皇子在陶院的寝居中发现的,放在装着画像的锦盒中。我觉着能护身,所以留了下来,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不敢太过分,我们也才能安然回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敢搜我的房间,却不敢动你分毫。”她这才恍然,可又多了一分疑惑,“是谁将金牌放到锦盒里的呢?难道是他?”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回去,只是……”莫虎神色一闪,欲言又止,“算了,这件事我以后再和你详谈,现下,最重要的是乌雪案。姐,你可是查到了什么?”
莫醉心下一沉,问道:“你为何这么问?”
“兰容王向仑楚两国发函,说乌雪案事关大周国基根本,要两国派来使臣协助他彻查此案。”莫虎神色肃穆,道,“他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也说服了两国帝王。”
莫醉心下一震,果然是他。
他如此大费周章,可是和她推断的结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