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才人纵有天大的过错,可此刻她怀有身孕,有子息傍身,还不能够轻易动她。
顾来仪故作深思熟虑地点着头,“也唯有如此了,花嬷嬷快去通传太医,而王才人则暂且安置在长乐宫,如此兹事体大的事,则须禀明了皇上再做定夺吧!”
意思也就是说,王才人暗害平乐长公主的事,十有八九算是坐实了。
凤未央由纪春华陪着走出长乐宫,二人结伴同行,一路上没敢多语。
直到长巷上寂静无人,纪春华便忍不住开口问:“昭仪娘娘,您真的认为王才人是害平乐长公主的主谋吗?”
凤未央深深叹了一口气,轻启朱唇回复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知道这外表柔和地道王才人,有无包藏一颗害人的祸心?如今证据确凿下,也是容不得我主观上去论断。
当初,我可是看着那些苇絮漫天飞扬在福熙阁里,谁又能体会我当时的心境?试问,连一个已染了天花的四岁公主,会有谁以不择手段的方式去加害?”
虽然得不到正面的回复,可纪春华冰雪聪慧,怎能听不出凤未央的玄外之意?
天花,本就是世人谈虎色变的疾病。而且一般多病发在幼童身上,传染性极强,夺命也快。
平乐长公主自打娘胎出来,就是体弱多病,凤未央为了保这个女儿可谓费尽心力。此次无端患天花病疫,又一朝被隔离在福熙阁里无人照料,活下来的几率几乎近零。
并且,害一个人需要讲动机,这王才人实在没有理由要去害一个生命垂危的病童,而她此刻最该守着的是腹中胎儿,能够平安诞下一儿半女,才是她在宫中最为重要的事。
可事到如今,今日长乐宫里那一出出的戏码,皆是冲着有孕的王才人而去,若不是栽赃陷害,便就是王才人真的偷换了平乐长公主锦衾被褥的主谋。
“平乐长公主能够九死一生,定然是姐姐广积善缘有关。当初若不是娘娘坚持去福熙阁守着平乐长公主,又怎能识破已被掉包的锦衾被褥?”纪春华眼见凤未央不愿谈及王才人,便言他而作罢。
凤未央笑了笑,二人便在下一个路口分别,各回各的宫殿,各过各的日子。
今日长乐宫这一事,宫中所有妃嫔都得好好消化一下,是非对错已由不得议论,一切得等皇上去长乐宫后,才能获知该如何处置王才人的消息。
辛月低声问:“小姐,此事从头到尾都颇有蹊跷,别的人或许看不明白,可奴婢相信您心中是早已有了计较吧?”
凤未央刚才没有正面回答纪春华的话,那是因为纪春华同她一样也十分清楚,王才人根本不可能是害长公主的凶手,而且这场栽赃的戏码,根本就不经推敲。
“除了我与皇后,宫中妃嫔这么多年来都无所庶出,而今也就王才人在三个月前被诊断出身孕。王才人的父亲今年开春治水有功,而王才人本身是个没心计的人,皇上当初便是喜欢她的天真烂漫,才没被外放出去。
所以,在这偷换秀儿锦衾与被褥这件事上,我不相信是王才人所为,但宫里的其余女子,可不这么认为,她们可是巴不得王才人带着腹中的胎儿一并去死才叫好。这样,宫中可就少了一个将来会高她们一截的女子。”凤未央目光淡凉地道。
辛月拧眉,“小姐可是要帮她一把?”
且不管这一局,是不是一早就为王才人而设,还是仅仅只为偷梁换柱一事寻一个替死鬼,这王才人都是一个无辜之人,并且她还是一个孕妇,凤未央不至于看着他人含冤莫白,而让真正的主谋逍遥法外。
佛语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凤未央叹了一口,“静观其变吧!能不能帮她,就看今夜皇上会不会宿在我这儿了。”
皇家内丑不宜张扬,可这么大的事,还是须得赶紧通报宣政殿里的宋志轩。
顾来仪身为六宫之主,有大权处置王才人一事,可偏偏对方肚腹中有个她动不得的理由,也只好让宋志轩过来,夫妻二人商议后再做定夺。
宋志轩从长乐宫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回宣政殿处理积案如山的国事,而是抬脚往紫兰殿的方向走去。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桃花妖艳时节。
宋志轩踏着花瓣走进紫兰殿,远远站定看向院子中一手拿书,一手摇着摇篮的女子,气氛静谧,画面唯美,轻风一送,绯红的花瓣随风缱绻飞扬。
宋志轩舍不得走过去,惊醒红尘外的她,他很享受这样她这样恬淡模样。
自从她与平乐染上天花后,他已有一个多月未见她了,此刻却有着近乡情怯的心境,想见她,却又害怕靠近。
蕊心走了过来,正想领着一众宫人跪下行礼,却被宋志轩大手一扬,“免礼吧,朕今日要好好陪一陪凤昭仪,你等且下去准备吧。”
宋志轩朝院子中的凤未央走过去,不得不惊扰世俗,让红尘重新把她包裹住。
一只温热的大手搭在她的肩上,凤未央仰头向后看去,双眸弯成月牙泉,随风荡漾开一抹清新旖旎的笑容。
“你过来啦。”声音酥软甜腻,却是百听不腻。
这么一句‘你过来啦’,显得他们只是一对寻常百姓家里的夫妻,不受世俗权贵所束缚,而且这也是他年少时曾经有过的愿望,与她共结连理,功成名就后,他便携她归隐田园,然后子孙绕膝成群,共享天伦之乐。
只是如今他已贵为天子,而她却从正房成了妾室,从未对他有过一句怨怼,总是事事为他着想,这一生实在负她太多……
当年在她兄长面前可是许诺过,一生都不负她的……
凤未央见男人在发愣,笑容稍有凝滞,但很快加重嘴边弧度地笑道:“皇上过来,怎不差人过来先通报一声?”
宋志轩回过神来,对应上对方的笑颜,一扫长乐宫出来后的阴郁,也是展露笑意地道:“怎么,不欢迎朕过来?朕过来也是临时起意,本想回宣政殿继续处理政务的,但想起今日是瑜儿的百日,也不知瑜儿回到你这里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