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少恭突然拿出一把象牙骨的山水纸扇,不顾诧异眼光地摇了起来,还对顾来仪好奇地问道:“听闻朱家小少爷一表人才,顾小姐为何这样不喜?不喜便算了,还非要教唆自己的舅舅去把人家的腿脚打折掉,啧啧啧,少恭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前一秒还自称内疚的人,这一秒就把内疚抛到九霄云外,宋少恭这人果然没个正形,实乃不要脸界的翘楚。而身为他好友的郭宇明,赶紧一旁掩面喝茶,只装作不认识对面那位大冬天还摇扇子耍帅的男子。
顾来仪挪了挪凳子,偏离男子扇出来的凉凉风丝,一脸郑重地道:“本姑娘向你们打听个人。”
扇得鼻涕哧溜溜地宋少恭,赶忙问:“顾小姐请说,本侯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来仪微皱着眉,思索良久才脱口:“这个人自称上林魏室,他的友人称他为子瞻,我向你打听的便是这个人。”问完,就眨巴着双目盯着前面继续落子的两人。
可显然,二人的落子的手停顿了一下,顾来仪便开心地问道:“你们,是不是认识他?快告诉我,他人现在身在何处?”
郭宇明与宋少恭对望一眼,才由郭宇明开口道:“我倒是认识有一人,同是上林魏室,字叫子瞻,名叫志轩,不知顾小姐寻的是否是此人。此人正在太学府求学,被太学的老师们誉为前途无可限量之人。”说完,便双指落下一颗白子,彻底封杀宋少恭所有退路。
顾来仪双眼放精光,小小高兴地喊到:“是了,大概就是他了,那日他的穿着就是太学府里学子们的衣裳,宋志轩,志轩……”心里默念着三个字,直至滚瓜烂熟,铭刻于心。
这局已输,宋少恭便扔下黑子,百无聊赖地道:“顾小姐,可是春心萌动了?”
才及笄的少女被如此戏语,自然是双颊绯红,面子挂不住。当即抬起一双黑白分明地大眼,狠狠瞪了一记口无遮拦的宋少恭,忙丢下一句:“要你管!”人就跑了。
“诶诶诶,你别跑啊,我还有话没有说呢……”宋少恭把头探出去,连声喊道。可越是喊,越是没能把人喊住!
“要说,你就一早说,别把人吓跑了,你才在后头喊你有话没说!”郭宇明把棋盘上的棋子捡回棋盅内,不忘埋怨对面的友人。
宋少恭讪讪回过脸来,不明白地道:“那日安排的不是宋瑜吗?怎会换成了宋志轩,不然换我也成啊!啧啧啧,可惜了,毕竟是美人榜第五的人物!”
“这事该问你自己,切莫问我!”那日英雄救美之事,本就是宋少恭一手策划,他这个策划者都不清楚,郭宇明怎么会知道到底哪个环节出现了纰漏!
但捡棋子的手还是停顿下来,并抬头看向对面的宋少恭道:“些许,这就是姻缘命数吧!”
有五彩神凤环绕而生的人,远不止凤未央一人。同样还有南阳顾氏之女,一样具有天后之命!
这宋瑜有帝王面相,气数里也有紫色盘旋,既然宋志轩配凤未央,那么宋瑜便配顾来仪,这样分配很合理到位。
只可惜,那日所发生之事,却是阴差阳错换成了宋志轩英雄救美!如此一来,日后双凤角斗,必定又是一番宫廷风云!
这一想曹操,曹操便到。
宋毅带着凤未央一路看好戏般,逛了过来,“西苑今日好生热闹!刚才朕领着央儿在园子中看了一出好戏,你们没去看委实可惜了。”
宋毅一进来,屋子里的二人赶紧起身拜见,“皇上来此,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怀帝宋毅摆了摆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虚礼上就免了,都起来吧!”
宋毅一屁股坐下,便开始执起一白子落在空荡荡的棋盘内,瞟了他们一圈才道:“谁来陪朕杀一番!”
“臣的棋艺不如郭仲卿,便由他来陪皇上酣杀一局。”说着,则笑眯眯的朝那个小人儿不过去,“央儿?这个名字真好听!”
凤未央正盯着一盆开着正艳的珊瑚花,横甩了宋少恭一对眼刀子,一点儿也不顾及他的侯爷身份小声喝道:“闭嘴,不许喊我央儿!”
就连宋毅喊她央儿,她都大不乐意!因为这个词,只有一个人可以唤她,那便是宋志轩。
嬉皮笑脸的宋少恭愣了一愣,却接着道:“那央央如何呢?不过我还是觉得央儿甚为好听!那盆珊瑚花你若喜欢,本侯可以送给你,前提下你得许我唤你央儿。行不咯,央儿?”
反正甩白眼他都照单全收,已经被气习惯的凤未央不会再浪费力气,更不会气得跳脚大骂他无耻,她如今学会了冷处理,便是对这只嗡嗡叫的苍蝇视而不理!
“诶诶诶,央儿怎么不理我了啊?以往你气不过时,总会追着我打才是的!”无耻男说完,立马伸出一只烙满整齐牙印的手掌,“你看你看,这可是你前几日犯下的罪行,你可莫要忘了,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惹不起,躲得起。
凤未央赶紧弃下那盆珊瑚花,来到宋毅身边站着。
宋少恭视线跟着凤未央的身影挪动,见她来到宋毅身旁观望棋局,他还是不肯放过凤未央,继续聒噪地道:“嗯,央儿长进了呢,居然寻着了靠山。”
然后对着宋毅咧开嘴,没个正形地笑道:“皇上,何时能喝您大婚的喜酒?”
“少恭,你今后客气点,如今央儿可是朕的义妹。而你所讨的那杯酒,早在五年前你就已经喝过了。”宋毅下着棋,很平常地说着这句话。
可这句话却听进凤未央的心里,她便带着好奇心抬起头看向宋少恭,也是从进来后第一次拿正眼看他。五年前,难道是那位女子?
只见宋少恭面色寡淡,一时没有打趣凤未央的兴致,便转身躺在一张坐榻上,把玩自己的发丝,懒洋洋地闪着扇子。
额……大冬天扇扇子的奇葩!
“案几上有热茶,你可以喝一些暖暖身子。”郭宇明没有看向凤未央,但这句话却是对凤未央所说,他知道她有怕寒的毛病。
“那盆珊瑚红是师父赠予我的,如果你喜欢,便拿回去赏玩。”郭宇明瞟了一眼挪身子过去取茶喝的凤未央,再添加了一句。
“君子不夺人所爱,你留着吧!”凤未央捂着热茶暖手,边喝边道。他能昆仑山一路颠簸带回来,还能饲养得如此好,必定是心头之爱,凤未央可不能要。 шωш★тт kдn★¢o
全神贯注下棋的宋毅,没来由抬眼瞅了一眼郭宇明,淡笑道:“为何她如此不喜你,总的来说你们两家是百年世交,二人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才是,为何看着如此不对盘!”
郭宇明好笑地摇着头,眉宇如注入春风一般地道:“那皇上得问她,自从她三年前大病一场后,性子就变得有些古怪,以前那位挂着鼻涕纽纽跟在后面喊哥哥要糖糖的小人儿,现在连哥哥都懒得喊,上来就是郭五爷!”郭宇明简直有种越说越伤心的意思。
凤未央权当没听见,这一屋子的男人不适合她多呆,便趁着宋毅不注意一时间溜了出去。
风雪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唯有花枝俏。外面一片银装素裹,唯独一株株火红的梅花点缀整个苍白的世界,寒梅独自开,一时引领满园春景。
凤未央忍不住去折几株梅花,待到梅花在手时,禁不住脱口念出思乡之情:“人间离别易岁时,只梅枝,勿相思。”
不知家中父母可安好,兄长可还在外奔波,两岁的安哥儿可还记得离家不归的姑姑?思乡情切,只望他们勿念她才好。
还有宋郎……将近四个月未见了,你可有想我?央儿,可十分想念你!想及此,凤未央不禁泪湿腮帮,点点泪珠凝结在花瓣上,借着光线折射出五彩斑斓的思恋。
“你是谁,为何对花垂泪!”一声冷冷的声音响起。
凤未央赶紧抽出锦帕,拭干脸上的泪痕,确认仪容没任何问题后,才转身对这来人道:“民女只是思乡情切,所以才垂泪。”
“你不是安宁宫中,皇上身旁的宫女吗?”顾来仪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长得好看又如何,还不是身份卑微的一介宫女?
凤未央闻言抬头,面色随即一沉,果然是顾来仪!凤未央心中再如何恨,此刻都不会表达出来,刚才那个朱兰生不过是出言调戏了几语,便被襄阳王打折了一手一脚,凤未央是不会蠢到去太岁头上动土!
她便冲着来人悠然一笑,如百花盛开,也如一粒砂子揉进顾来仪的瞳孔中!然后礼节性地行了一个平礼,转身旖旎离去。
顾来仪不傻,看得出对方动作优雅,举手投足俨然是大家闺秀风范,听见她自称民女,便想起些日子柳氏为了固宠,特意把金陵凤家的幼女接入宫中。
那么眼前这个人,这个太后欲给怀帝立为皇后的女子,便是金陵百姓交口称赞的凤氏未央了!
“站住!”顾来仪出声唤住正如一只蝴蝶般蹁跹离去的女子,提上脚步慢腾腾地走到她的面前,倨傲地笑道:“你手中的花,我很喜欢。”说着,就抽走凤未央手中的那株梅花。
“嗯,花很香。”顾来仪还置于鼻子前细嗅了一下,十分挑衅地看着凤未央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凤未央看着也如同蝴蝶般离去的顾来仪,终于开口说道:“顾小姐就这么爱抢别人的东西吗?”
顾来仪没有回过头来,只是远远传来她的声音:“能抢到的,便是本小姐的东西,比如人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