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朝,承恩二十三年。安平公主府。
一张拔步床放在房间的东南角上,香炉里的檀香正静静地焚烧,然而床上的女子依然眉头紧皱,似乎梦中有什么在缠绕着她,令她不得安生。她缓缓的睁开眼,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眉是远山聚,眼是水波横。小巧俏丽的琼鼻,樱花般的唇。海藻似的头发又滑又亮。整个人如同深谷里悄悄绽放的幽兰,清丽绝伦,芬芳怡人。
“公主,该吃药了。”侍女唤道。
“放下吧,你先下去。”安平公主吩咐她。
侍女静静地退下。
安平走过去,拿起药碗,果决的将药全都倒进两相依里。回到榻上,静静的看着这两相依。这株和她命运颇为相似的花。在她的精心浇灌下,叶子已经枯萎了,花骨朵儿都恹恹的还未盛开便已经凋零。
两相依是安平今生最喜欢的花。它有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
从前有一位千金小姐爱上了一个农家小伙,小姐把一根玉钗掰为两截,一节给了小伙作为定情信物。小姐的父亲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并派人把再深山把小伙杀了。小姐知道后伤心不已,不顾一切,跑到小伙遇害处失声痛哭。
突然小姐的面前长出了一棵玉钗般的小树,顷刻间长成枝繁叶茂的大树,小姐飞奔到大树的怀里,刹那间变成千万朵形如心形的粉色花朵。人们感念与他们爱情的坚贞便把这种花取名为两相依,两两相依,长伴一生。
安平是承恩帝的第三个女儿。她的母亲是淑妃,一个普通的边城守备之女,没有什么权势,凭借着年轻貌美得宠,靠着诞育安平晋升到妃位。一直温温和和的,不曾和任何人结怨。
淑妃在安平五岁时,淑妃暴病而亡,安平便归到当时和交情还不错的德妃名下。其实安平具体也不知道淑妃怎么没的,这些都是德妃说的。德妃对她说不上好,但也从未苛待过
她。
那些下人们知道她不得德妃欢心,皇上也忘了她,便对她也慢待起来。衣料首饰样子总是过时的,份例也是缺斤少两,冬天的炭火夏天的冰供都是最差的。姐妹们有明里暗里表达的对自己的不喜。好在安平身子健康心性开朗,倒也顺顺利利•开开心心的长到了十岁。直到遇见了他。
李贤是大皇子身边的伴读,安国公的嫡长孙。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眉长入鬓,细长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身材挺秀高颀,站在那里,说不出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
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觉。他将两相依递给紫灵郡主,轻轻地把紫灵拥入怀中,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遇见李贤的那一刻,安平恍若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安平躲在蔷薇花丛中偷偷地瞧着。从那以后,安平在自己的宫里养了一盆两相依,脸上常常带着莫名其妙的笑。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关注他的近况。
承恩十二年,李贤瞒着家人参加科举夺得探花郎的称号。帝钦点他为翰林侍读,皇宠甚重。
承恩十四年,李贤与紫灵郡主喜结良缘,婚后相敬如宾琴瑟和谐。
承恩十六年,紫灵郡主难产去世,仅留下一子。李贤伤痛欲绝。
安平听到这个消息有些窃喜又有些担忧。喜的是终于有机会了,却又担忧是李贤悲哀伤到身子。安平凭借着大皇子的关系到了李府,一来二去和李贤熟悉了不少,加上安平对紫灵的儿子李荣很不错,两人情愫渐生。
承恩十八年,安平和李贤成亲了。成亲后的日子并没有安平期待的那么幸福,李贤很少在她的院子里过夜,偶尔两人情迷意乱时,他嘴里喊着却是紫灵的名字。她开始不满,向他陈诉自己的真心和对的爱的需求,隐晦的表达
了希望可以拥有一个两人的孩子。
李贤却坚定地回答,“别痴心妄想了,这辈子我的孩子只有一个,那便是荣儿。”安平那颗忐忑怀揣希望的心一下子就破碎了。喉咙干涩得厉害,鼻头酸酸的。拼尽了全身力气,忍住不哭。
红着双眼凝视着他,“你爱我吗”。李荣恍若无闻,径直走出去了。
曾经那挺拔的身躯似乎也没有那么安稳,俊美的侧脸也变得冰冷生硬。就这样,李荣淡出了安平的生活中,陪伴安平的只有那株两相依。
安平不能忍受李荣和别的女人打情骂俏,更不愿意面对他不爱她的事实。在一个秋日的午后,静悄悄的搬到了公主府里居住。
明明只是一堵墙的距离,却生生的隔开了一世的情缘。没有了白眼,没有了讥讽,也没有了他,视乎这样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只是缺乏爱的女人,终究是孤独的,,抑郁的,甚至是自卑的。安平再难以获得欢愉,也没有了对爱的期盼和憧憬,就麻木的凑合下去。
直到那个消息传来。
承恩二十三年,安国公叛乱,连同西夷一起推翻了大魏朝,她所有的亲人都被斩杀了,只有她因为是皇太孙的妻子而逃过一劫,被安置在这安平公主府里,只是她已经被休了,因为她是罪人之女。
再也撑不住了,一口心头血上涌,再也撑不住了。当初听闻亲人俱逝时便已是油尽灯枯,如今这封休书便成了那最后一根稻草。
闭眼前,无数面孔飘过。她想起了许多,幼年时温婉慈爱的母妃,儒雅和气的父皇,少年时冷漠疏离的君父,口腹蜜剑的养母,意气风发的皇兄,明媚骄纵的皇姐•
还有他,只是已经想不起他的面貌了,却还记得他留给他的感觉,花开般的惊喜和躁动,刀子凌迟的疼痛和委屈。
下辈子,我再也不要遇见你了,找一个爱我的人,好好过日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