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若问她之苦,愤恨却不得不见,怨怼却不得不求,是为怨憎会;心中未必无情,却前世今生丘壑难越,是为爱别离;爱恨难明,痴怨难舍,终不得相聚,是为求不得……无形之中,心魔已成,可是身当此际,却已经是不得不然,恰如饮鸩止渴一般……
竟不知隔了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两天,空中忽轰然一声,隔了结界,这样的惊雷显得有些模糊……
七阶天象?狐扶疏又惊又喜,急转眼看花寄情时,她已经张开眼睛,伸手推开了帝孤鸿……这一番帝孤鸿就相当于代她晋阶,实在并不轻松,帝孤鸿被她推开,一时竟是无力坐直,可纵是一手扶地,面色苍白,却仍旧微微含笑……
花寄情定了定神,便要站起,小麒麟嘤呀一声,挣脱哥哥的手,扑进了她怀中,花寄情虚弱无力之下,居然被它扑倒,身不由已的向后倒去,便跌在了帝孤鸿怀中,他迅速伸手相拥,柔声道:“情情,我很想你。”
她理都没理他,偏生百般的挣扎不起,只得道:“扶疏!”
狐扶疏正自怔忡,被她一叫,才迅速回过神儿来,急上前几步,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四处一顾,便跃上了树屋,将她放在木床上,一时既是心痛,又是无措,低声道:“我能做甚么吗?”
她摇了摇头,然后点点头,道:“你就坐在这儿就好。”
狐扶疏微微一笑,果然依言在木床边坐下,她略略闭上眼睛,只觉得身体中,是动荡之后的平静,可是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烦燥不安……只想仗剑冲上去,与那人同归于尽……她一直以为她从未陷入,一直以为宸王爷,只不过是宸王爷……直至此刻,晋阶之时,全部心情重归本真,才真真切切的尝到了,这份感情的份量,不止是花寄情,甚至还有子书寄情,有多爱,就有多恨……她的手越捏越紧,终于咔嚓一声捏断了一根树枝……狐扶疏沉默的伸手过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舒展开,她固执的捏紧,他就反手与她相握,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掌心之中……她控制不住的力道直捏得他骨节欲碎,他却始终一声不吭。
而树下,小麒麟一时有些茫然,看看被抱走的主人,再看看面色苍白的金金,手足无措的哥哥,昏迷不醒的媚麟……这样混乱的情形,着实超出了小家伙可以理解的范围……帝孤鸿双目下帘调息,小麒麟终于蹭过来,舔舔他的手……他凤瞳未张,便是一笑,手微抬轻轻揉了揉它身上的柔毛。然后他勉力坐起身来,指尖轻抬,一架瑶琴出现在膝上,他将小麒麟随手送在肩头,略略闭目,便把手指放在了琴弦上。
宛如山中溪流,涓涓潺潺,流过山石,润养草木……树屋之中,她手上的力道终于慢慢轻了,呼吸渐渐细匀,然后睡了过去。
琴音渐止,他收了瑶琴,向树屋中看了一眼,有些迟疑,终于还是轻轻抚抚小麒麟的脑袋:“我没事,去吧。”小麒麟会意,乖乖的跃上树屋,看到狐扶疏握着她的手,也难得的没有撒娇
发脾气,反而小心翼翼的钻入她手底,很老实的蜷成一团……
树下两人对视了一眼,圣麒缓缓的道:“抱歉。”
帝孤鸿缓缓摇头,正要说一句甚么,忽然隐有所觉,身子微微一僵,随即向圣麒一拱手:“拜托你照应情情。”
圣麒点头:“我会尽力而为。”帝孤鸿点了点头,便自林中迅速消失掉……
花寄情这一睡,足足睡了三日,再醒来的时候,周身血脉已经平复。她在树屋中泡了个热水澡,神清气爽的跳下来,正跟狐扶疏逗小麒麟,忽觉得发上狐灵一阵颤动,狐扶疏微皱眉,然后拈指,片刻间,便听有人道:“狐扶疏!”
狐扶疏一挑眉,狐阑珊已经急匆匆冲了进来,一见花寄情,便道:“情姐姐,可找到你们了!有件事儿,我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要告诉你一声……这几天,天下的玄术师几乎要把玄女殿踩平了……”
花寄情微愕道:“怎么了?”
狐阑珊道:“神殿遇袭。”
花寄情一怔,“什么?”
“神殿遇袭,”狐阑珊重复道:“据说就在几日之前,忽然有一队人马冲击神殿,据说那些人是在天地玄黄阁中突然出现的,然后一路长驱直入,神殿中人猝不及妨,神主又不知为何没在殿中,于是,瞬间就被那些人冲入……那些人都穿着神殿的法袍,可是却见人就杀,法力强横,手法狠辣,几个时辰之间,几乎屠尽了神殿中的玄术师……神主居然一直没有赶回,后来有个玄术师涉死之际,牺牲元神触动了神钟,神主才迅速赶到,挡住了那些人,然后硬生生把那些人移出神殿之外……可是神殿中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只一个光杆神主,也是无力,据说这几日这些人团团围着神殿,连气息都不得出,也不知里面怎样了,听他们说,连神主都已经疑遭不测……”
花寄情直听的呆了,好一会儿,才秀眉一皱,霍然站起,圣麒伸手握了她手:“我跟你一起去。”一边说,一边又握了狐扶疏的手,三人一起瞬移到了神殿之前……圣麒心思坦荡光明,少了筹算,明明听到狐阑珊详述神殿情形,却居然还是直接移到了神殿之中,脚尖落地,冲面便是一阵血腥之气,帝孤鸿迅速出现,一见她们,便是一怔,道:“情情,你们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
花寄情道:“我爹娘呢?墨大哥呢?钟离、金诺他们呢?”
帝孤鸿道:“墨负尘在闭关,钟离殇受了伤,还没有醒,金诺他们,我暂时还没有去查……”
花寄情略略放心,道:“究竟怎么回事?”
“是地下魔宫……”他缓缓摇头:“地下魔宫四通八达,几乎通达天下,我一直觉得地下魔宫是一个隐忧,所以早就令人自京城开始,一宫宫,一殿殿的去封印……却没料到,竟仍旧出了纰漏,想来派出的神殿中人,其中就有魔域之人,所以才弄到今日之局。”
她问:“外面是魔?”
帝孤鸿点了点头:“对,彻头彻尾的魔……竟不知平时隐于何处,却于此时暴起而来……”他顿了一顿:“天下有数个
玄法门派,正赶来京城,可是,他们根本不是魔军的对手,所以,我正在设法阻止。”
花寄情点了点头,对他上下打量,眼神有些奇异,帝孤鸿不解的迎视她的目光,花寄情却忽然一笑:“我先去会会那些魔军。”
帝孤鸿一怔,急道:“情情,你……”
她微微一笑:“我是阴煞,我不死,亦不败。”她将小麒麟放在地上,向殿门走去……伸手推开了殿门,阳光射入,一时满殿俱是光明,临时搭建的外墙上,神殿镇守的弟子闻声回首,纷纷道:“玄女丹主!”
花寄情只觉得胸中战意熊熊,不但没有丝毫的惧意,反而兴奋的周身血脉几近沸腾,惊鸿剑亦在袖中不住颤动……听到众人声音,她微微一笑,跃上高台,向下看了一眼,殿外黑压压足有近万魔军,俱是一身黑袍,兵刃出鞘,将神殿围的铁桶一般。花寄情微微一笑,纤手轻轻一抬,惊鸿剑顺顺当当划入她手中,暴出尺许长的剑芒,呛啷之声,宛若龙吟,震动天地……楼下魔军齐齐抬头,花寄情身影在空中轻轻一折,已经跃入了魔军之中。
神殿弟子齐齐惊呼,这样独自一人投身魔军之中,好似羊入虎口,完全就是求死之举……众魔军也全没想到,直到她落地,才纷纷呼喝,举起兵刃……花寄情微微一笑,惊鸿剑离手飞出,在她身周荡出一圈光弧,竟如水流一般温柔美好。那时,她的感觉,宛如蛟龙如海,自身到心,无不圆转如意,只听噗噗声中,惊鸿剑的剑芒已经削断了众人的兵刃,亦同时削断了他们的颈项,一时黑血喷溅,在头颅落地之前,花寄情左手轻抬,一团火光祭起,便将这些人连身到魂俱都化为轻烟……
出手惊人,众魔军一时惊的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施法抵挡,可是不论对手是强是弱,不论对手使何兵刃,用何招数,她的招数似乎从来没变过,惊鸿剑起,所向披靡,神火祭起,肉身化烟,只是一瞬之间,她的身周就空出了老大一个圈子。
神殿中人一向自诩真神,哪里遇到过这种事,这几日躲的着实憋屈,眼见此情形,简直就是意外之喜……顿时欢声雷动。忽见衣衫飘拂,几人分从数处落入魔军之中,正是帝孤鸿、圣麒、狐扶疏几人,连小麒麟也跟在后头,拼命吐火……有花寄情先声夺人,众魔军心中大骇,阵势生生被他们冲散。
魔军众多,花寄情身周的圈子也越来越大,可是不管圈子有多大,这一圈的魔军有多少,她始终毫发无伤,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般的极速,砍瓜切菜般的从容,一圈一圈的斩杀,这几乎是一种单方面的屠杀……令人胆寒不已的催命符……
忽听有人轻叱一声,自高墙跃入了魔军中,疯了般的又砍又杀,居然是墨负尘,其余神殿中人被他带动,胆大的也纷纷跃下……一时杀成一片,不一时魔军便顶不住了,为首之人呼哨一声,早已经吓破了胆的众魔军急急向灵兽林的方向退却……神殿中人紧追不舍,所过之处,神火气息弥漫,可是除了没轻没重的小麒麟之外,花寄情与圣麒施展的神火,竟未曾烧到哪怕一点点草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