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祺大踏步的走出宫门,刚一出宫门便有两人迎上前来,二人皆是三四十的年纪,一个生眉目硬朗样貌周正,身形更是高大壮实一看便是武功好手,另外一人则是一身朴雅蓝衫,样貌普通,神态温和,只一双眸子蕴着几分深沉锐利不似寻常。
二人齐齐迎上来拱手见礼,那眉目硬朗的壮汉先忍不住道,“大将军,我们都知道了……”
这二人极力的克制,可眼底深切的担忧却仍然无法掩饰,听到那壮汉开口,段祺抬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扬了扬下颌,“上了马车再说。”
宫门口有人来往,还有诸多侍卫来回,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
段祺说完这话当先上了马车,另外二人也跟了上去,待马车车轮滚动起来,车厢之中才又响起了段祺的声音,“这一次是我们疏忽了,没想到朱氏比我们的人手脚更快。”
听到这话,那壮汉忍不住的骂了一声,“****的朱勤,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的,这一次却让我们栽了这样大个跟头,真他妈叫人窝火!”
这壮汉名叫段威,乃是段氏嫡系,算起来是段祺的侄子辈,他也是军中出身,一直以来负责军中和巴陵粮饷调运,因为述职将近,前次调拨完军饷之后就暂留在了巴陵,愤愤不平的骂完,又看向身边神态温和的蓝衫男子,“先生怎么看?这次咱们要吃大亏。”
段威问的人叫江舟,是段祺身边第一幕僚,江舟神态自若,可眼底的深沉却表明他忧心深重,江舟并未立刻回答,先看了段祺一眼方才道,“大将军在朝堂之上说的话小人已经知道,依小人看,只怕大将军心里已经做出了决断,这一次死的人太多,的确不好收场,王上又把此事交给了孙昭,有孙昭在,段氏只能弃车保帅,否则无法脱身。”
段威微愣,“大将军有了决断?大将军准备怎么做?那孙昭虽然厉害,可是咱们要对付他也不是没有法子,听说他底层出身还未娶妻,无外乎便是女人和银子,若是都没用,咱们还可以一不做二不休……”段威说着,在脖子上比了个手势。
段祺面色沉沉的靠在车壁之上,对段威说的话没有什么反应,江舟听了已经不赞同起来,“小将军这话错了,王上信任孙昭,孙昭自己也是铁板一块,若他真能被利诱也就罢了,可若是无法利诱,断然不能动杀心,眼下杀了孙昭,王上只怕不会允许咱们弃车保帅。”
段威两眼大睁,“王上……就算杀了孙昭,王上又能说什么?”
这话已是大大的张狂,江舟看了段祺一眼,摇了摇头却不再和段威争论,段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嘴边骂骂咧咧两句又看着段祺,“大将军,那您说这次怎么安排?”
段祺眯了眯眸子,怎么安排,还能怎么安排?
“就是江先生的意思,弃车保帅。”
段祺的话落定,段威微微一愣,“弃车保帅?怎么个弃法?”
段祺看着江舟,似乎不想为段威这个傻愣子做任何解释,江舟叹了口气只好道,“这一次这么大的事,若是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不说王上,便是孙昭那里都是过不了的,大将军在朝上说这一次留在南边大营之中的主事是段锡将军,眼下只能放弃段锡将军了,再随便给孙昭几个线头让他去问去查几个人出来,这件事明面上便能抹过去。”
段威这一下终于听明白了,却是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什么?要弃了叔父吗?”
段锡是段祺的族兄,段威不敢直呼段祺叔父,其他叔父辈的却都是按照亲缘关系叫的,他看着段祺,眼底生出两位不寒而栗的畏怕来,段锡在段氏族长仅次于段祺之下,段祺眼下卸甲在巴陵运筹帷幄,南边大军由段锡和段舸二人一同掌持,这次的暴动听闻起因是段舸扣了左营几个将官的战功并未上报,而后闹起来段锡杀了其中一人而起的,最开始只死了一个,后面死的越来越多,这暴动便是如此闹起来的,究其缘由,此事应当是段舸和段锡二人之过,可是……可是段舸是段祺最为疼爱的嫡子,段祺不可能放弃段舸。
想到这里,段威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就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段舸和段祺之间只需要一个人出来扛着便可以了,到底是段舸出来还是段锡出来,随便一想便能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段威额头漫起一丝冷汗,不知怎么就有些害怕,这次的事段锡一个人是平不了的,不知道还要把谁推出去,幸好,这次他人在巴陵,否则被推出去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他呢?段威背脊发凉,喉头一片涩然,半晌沉沉的叹了口气。
“既然做了决定,便要快,只是段锡将军那里……”
江舟语气犹豫,此时此刻的段锡已经是一枚弃子了,可是弃子真能甘愿当弃子吗?段锡不是常人任他们拿捏,他既然能成为段氏族中的二把手能力自然不容小觑。
段祺眯了眯眸,“他的妻儿都在巴陵,这一次的事他知道该怎么做。”
段威心头一抖,背脊的寒意更甚,段氏家族都在巴陵,这一次段锡如果不按照命令行事,如果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在巴陵的妻儿哪能有个好?
江舟闻言呼出一口气,“好,大将军有了决断就好,这次的事如此就暂且抹过去,小人只担心王上那里还有后手,此前大将军奏请换防惹得王上不快,眼下却是不得不换防了,可换防的地方便由不得段氏自己选了,并且眼下左营的人心如何安抚大将军还得有个章程。”
镇南军十万,其中左营的五万都不是段氏私兵,比起右营大都认“段”字旗的五万人,左营的五万人马更多是认“蜀”字,而此番的动乱便发生在左营,段氏军中本就存着主系和旁系的争端,前面几任段氏族长对主系颇多偏颇早就寒了左营的心,这一次的动乱一出,的确更难收场,段祺沉着脸漠然片刻,“这件事的确要好生打点安排。”
江舟点点头,“此事只怕还要从长计议,南边段氏嫡系的态度要分明。”
段祺颔首,却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一次朱氏显然有备而来,城外乱葬岗只怕是他们做好的幌子,我们畏首畏尾的找了几日的人,轻而易举便被这个幌子骗了。”说到这里他眸色微深,“朱勤何时有这样的手段心性了,从前倒是小看了他。”
江舟也点头,“朱勤性子阴狠,虽然敢行事,却做不到这样周全,或许是他身边有了什么高人也未可知,大将军该派个人盯着朱氏了。”见段祺点头,江舟又道,“这次段氏的事势必对王后和六公子影响甚大,他们那里大将军也要尽心安抚。”
段祺眯眸,“都是段氏之人,此番该共渡难关才是,要什么安抚……”
江舟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君臣有别,再是一家人,六公子身上还流着一半凤氏的血,江舟心底叹了口气,“也罢,反正还是没有大公子的消息,六公子目前还没有什么危机,至于那个十三公子……大将军不若告诉王后,先缓缓再说。”
见段祺没什么表情,江舟又道,“近来事端颇多,王上在外面不能动大将军,在内却能动王后,若是王后没了王后之位,岂非无端将六公子的身份做低?是在得不偿失。”
段祺放在膝头的手握了握,“好,我派人去交待一句。”
江舟缓缓点头,“现在便是要内稳外安才好,段氏虽然盘根错节不容撼动,可王上便是王上,眼下还不是可以与之硬碰硬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