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玦心底的震惊溢于言表,他知道她有墨阁阁主的身份不假,可是却从来不知道这阁主是张寻鹤交到朝夕手上的,他脑海之中极快的理了理思路,“墨阁……所以说在江湖上声名远播且主张从不插手政治的墨阁其实是帝师的家族在掌管,如是这般……”
张太公家中一门三帝师,在这三代之前,张家也是镐京之中后起的权贵,只是从做了帝师开始,门风尤其清正起来,也不再涉及镐京的权贵高位,然而帝师本就是高位不是?
可若说墨阁乃是张家把持,那从不涉及政治一说便可谓是天方夜谭。
谁知道这么多年之中诸国的争端之间没有墨阁的助力?而在这张家的背后,谁知道是不是镐京帝君的意思呢?而更叫商玦称奇的却是,太公眼下将阁主之位交到了朝夕手中。
朝夕身上流着的虽有皇室的血脉,可是如今却是蜀国的公主,将墨阁交到她的手中,此事镐京怎会同意,这样一想,镐京似乎真的和墨阁无关……
“太公,为何会将墨阁交到你的手上?”
商玦问的直接,朝夕唇角微抿道,“当年哥哥失踪,我万般绝望,却是太公寻到了我,说要将一件利器交到我的手上,又问我敢不敢要。”
朝夕话至此惨笑了一下,“那个时候的我走投无路,莫说是利器,便是把钝刀我也会捧在手心里,我自然接下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墨阁。”
朝夕说着话,又带着商玦往邀月台那边走,邀月台的守卫没得到消息,可是如今对于朝夕的出现却也不再意外,见朝夕来了,侍从们先去准备今夜朝夕歇下的一应事物,而朝夕则和商玦往临湖的小筑走去,“我虽然长在宫廷,可是母后从小什么都会同我讲,到了那时,我虽然不是每句话都记得清楚,却还是记得母后是怎么说墨阁的,如此我方才知道墨阁不止是一件利器。”顿了顿,朝夕仿佛又想到了那时候的光景。
“太公说要交给我,却也不是一次所有都交给我,是慢慢的,一件件的,一点点的交给我,而我,必须要达到他的要求,若是我做的不好,他随时收回。”
“我好像溺水的人忽然抓到了一根浮木,哪里肯放,于是拼了命的去抓紧。”
“太公没有事事为我铺排,甚至反而不再像从前那般严密护我,后来去赵国,又去凉山,都是我自己的意思,去凉山之前,我还差点死掉,后来瞎了眼睛,太公也并未动容,可就是在凉山的那几年,太公逐渐将墨阁的一切交到了我手上,我也曾问过太公为何选中了我,太公那时候的回答我有些记不清了,可大概的意思是说,我是他早就定好的选择。”
朝夕语气轻缓的说完,商玦心中的震惊却已慢慢平复。
墨阁的庞大复杂便是商玦也难以窥探一二,就想世上之人无法窥探蓬莱无忧谷一样,听朝夕说完这些,他更知道张太公并非是一时兴起才交给了朝夕,这背后的缘由随着张寻鹤的仙逝注定只能沉下去,沉入深潭之中不见天日,又或许在未来的某个契机之下,得以让她们窥见一二,又或许,永远是个横在他们心头的谜团。
“我一直不知你如何和墨阁有联系,原来是这样。”商玦握住朝夕的手,“那时候你不过才八岁,他一定教了你许多东西,到凉山的那几年,你也才十四五岁,是如何操控那般庞大的墨阁?”商玦语气带着几分心疼,又将朝夕一双手笼在了掌心。
朝夕叹了口气,“教必定是教了我许多的,到了后来太公将一切都为我铺排好了,我只要用对人便可,在这之前,我不能独立做决断,到了凉山的第二年我才慢慢有了独自的决断,而且,现如今的墨阁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商玦蹙眉,朝夕便继续解释道,“你一定能想到,怎么会是帝师一门掌管着大逆不道的墨阁,我也曾这样想过,还问过,可是太公并未多言解释,却在言语之间露出对帝君的不满,我不知从前的墨阁帝君和皇室是否介入,也不知他们是不是发生了分歧,可是自从我接手之后,墨阁的势力的确多处受制,众所周知的赏金猎人也没有往常那般好做了。”
说着朝夕眉头紧皱一瞬,“墨阁在没落,只是在没落之前,太公允许我将墨阁当做回来巴陵的助力,可是我自己也能想得到,墨阁不涉及政治根本不可能。”
“所以,赵康到底为谁所杀?”商玦忽然一问。
那还是去年年底,赵国和燕国大战,燕国大胜,赵康成为燕国的俘虏,后来张康在返回赵国的途中遇刺身亡,当时商玦便得到消息赵康乃是遇刺而亡。
朝夕抿了抿唇,“赵康遇刺,是我的主意。”
商玦意料之中的叹了口气,“赵国因此而内乱,这是一步好棋。”
夜幕缓缓降临,天上一弯清月悬着,月辉倾泻而下,小未央湖上一片光彩斑斓,商玦继续看着朝夕道,“在你原本的打算之中,赵国内乱,正是蜀国一雪前耻的时候,这个时候,蜀王至少不能让你继续留在赵国为质,这时候若有人在蜀王耳畔吹点枕头风,你便回来了。”说着商玦苦笑一下,“幸好我动作够快,不然你自己回了蜀国我又怎么聘妻?”
朝夕呼出口气,“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不过你忽然杀了出来。”
“我忽然杀了出来,于是你开始犹豫要不要改计划,后来到了西庸关还想逃走,却不想又被白月带到了我面前,你说实话,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就动过利用我的心思?”
朝夕被他这语气说的弯唇,“燕世子殿下手握万军权势滔天,我若不动点心思,岂非辜负了世子殿下的权势地位?只是一边有这样的心思,又会觉得危险,而世子殿下……”朝夕沉吟一瞬,似乎在纠正措辞,“而你,总有种对我十分了解的感觉,让我很迷惑。”
商玦低笑一声,“我若不如此,你岂非只会权衡利弊。”
朝夕不得不承认,起初的确是商玦表现出来的对她的了解让她有了权衡之外的东西,她迷惑,并且想更深的探究这个人,于是才有了之后的种种,便是现在,她也没有全然了解商玦,然而如今这个了解对她而言已不再第一位的重要,或许他和商玦之间也需要个契机。
朝夕默认了商玦的话,一转身看向小未央湖中的时候眉头却忽然微皱一下。
“不对,你刚才说了什么?”
商玦挑眉,“我说,我若不如此,你岂非只会权衡利弊。”
朝夕摇头,“不是的,不是这句,是刚才,在这之前的话……”
商玦没意识到自己哪里说错了,而后见朝夕忽然如此颇有几分意外,略一想,“我说你想改计划,到了西庸关还想着逃走,却被白月带了回来。”
“不对。”朝夕继续摇头,随即肃容,“也不是这句。”
朝夕眉头皱紧,一副仔细回想的样子,商玦被她弄得有些莫名,“刚才我们也没说别……”
“别的”二字还未出口,朝夕忽然双眸一睁,“你刚才说……枕边风?赵国内乱之后父王身边有人吹枕边风我就能回来?”
商玦一愣,朝夕马上道,“你怎知我会安排人向父王进言?不是臣子进言,而是枕边风,你知道我要安排的不是臣子而是内宫的嫔妾,你怎么知道?”
商玦唇角抿着,对上朝夕犀利的眼神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