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相宜看着屋里所有的人,把每一个人的表情和神色都尽收眼底,片刻之后,宋相宜在心中暗暗欣喜,这些军人们,似乎并不知道,或是并不在乎她与方少逸之间曾经存在过的牵扯,所有人的重点都集中在了方少逸的身上,对她这个可能引发非议的人,却并没有太多的关注。
宋相宜故意神色得意地看了秦琰一眼,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臣妾觉得此事非方少逸将军莫属。”
本以为秦琰会借此继续逼问,让她说出个一二三的理由来,没料秦琰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浮出了莫名的笑,并没有继续问她,而是点了点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朕也是这么认为的。”
宋相宜顿时感到有些木然,她没有想到,秦琰竟然真的要让方少逸带兵去攻北梁都城,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激奋的,因为这说明了一个事实,秦琰真得肯重用方少逸了。以前打仗归打仗,却一直不让他脱离自己的权力范围,这次可是要任由他自己带兵,自由发挥了。
宋相宜的心中,不禁为方少逸感到高兴,也为秦琰的英明决策而欢欣鼓舞。
只要漠北的军务能够解决,秦琰与她便可以早日回大良了,她那出生在异域的孩子元旭,也能早日登上自己的国土,想到这些,宋相宜便忍不住满心期盼起来。
然而,秦琰的脸色却依然不见轻松,他还在发愁另外的问题:“由方少逸将军带兵可以压制北梁的各大势力的军力,但是这片土地上原本的统治家族现在已经分崩离析,我们大良人必须要趁此机会接管北梁的统治,对此,各位可有好的建议?”
秦琰虽然一本正经地问出了口,心中却十分清楚,现在自己周围都是一些擅长行军打仗的武将,而不是大良朝堂上的那些个精通权谋制衡之术的文臣,恐怕没有人能够给他满意的答案。
果不出其然,马上便有一个看上去威风凛凛,孔武有力的年轻将领抱拳道:“末将以为,既然是陛下您打下了这北梁都城,那以后这北梁便是咱大良的一部分,对这些活着的北梁人,听话的咱就让他平平安安活着,不听话的直接杀了!”
在这些战场上天天拼命的汉子眼中,脑子里除了生就是死,除了刀枪就是鲜血,真的是一点别的东西都没有……
宋相宜看到秦琰深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有一个年龄稍长一些的将军抱拳说话了:“启禀陛下,臣以为,守备军队全都要换成我们大良的兵士,至于吏治……应当认真筛查北梁各州郡的旧吏,真心投降我们的就让他们继续做官,对我们大良不满的格杀勿论!怎么样?!”
宋相宜微微一笑,这个老将军倒是比刚刚那个年轻士兵强了些,起码考虑到了一些现实情况,只是解决的办法依旧不够详实,真正操作起来,问题也会很大。
秦琰对此,依旧不是很满意,他微微蹙着眉头,轻轻叹息。
这时,再看屋内的众人,虽然一直窃窃私语,却再也没有人踊跃说出自己的意见来。
秦琰抬起头来,有些无奈地看着宋相宜,问她道:“爱妃对此有何真知灼见?”
宋相宜微微一笑,便大方地说道:“臣妾认为,有两方面的问题毋庸置疑要考虑,既然是用人来统治一方土地,一方面就是统治的制度,二来就是统治用的人。制度上别无选择,因为北梁和大良现行的律法和制度都差别不大,暂时先保留着沿用,有些细微的差别日后可以渐渐融合。关键就是在统治用人,臣妾认为州郡大吏必须从大良委派,县乡小吏只能任用本地人。”
这时候,秦琰点了点头,道:“朕目前最发愁的就是,委派哪个合适的人坐镇北梁京都。”
宋相宜闻言后想了一想,摇了摇头道:“臣妾以为陛下目前无需忧心这个问题。”
秦琰微微一怔,放下了手中的瓷茶杯,问道:“爱妃为何这样说?”
宋相宜道:“北梁京都是千万北梁人眼睛聚焦的地方,我们刚刚打着太子吴云的旗号将皇室叛党吴海一众消灭殆尽,不扶持傀儡政权也就罢了,急着让我们自己的人粉墨登场,一定会遭到北梁人的仇视,反而会加剧冲突。”
秦琰也曾在心中深深思忖这个问题:“爱妃说的是实话,可是不这样的话,朕担心无人坐镇,假以时日,北梁京都会很快再次凝聚起反抗的力量来,针对我们,到时候给我们施加压力,可就不好办了。”
“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人是迟早都要换掉的,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慢慢来。”宋相宜顿了顿,看秦琰听得很认真,便继续说了下去,“若任用北梁旧吏,州郡范围可以重新划分,给他们制造些麻烦,这样,不仅能消耗他们的精力,让他们没有余力想着和陛下作对,也更能考验他们的诚意。
至于国都,现在大良皇族中确实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依臣妾看,北梁国都是否继续留存可以再作考虑。”
秦琰闻言,颇有些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朕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自古王朝更迭,都是侵占前朝的都城,可我大良也不能因此选择迁都,那只能让它没落了。”
宋相宜从秦琰的话中,听得出其中有一丝惋惜,便又说道:“自然万物皆遵循生死轮回,盛衰枯荣也属正常,北梁的命运也注定如此,用历史的眼光来看这些更迭,便会觉得一切都属平常。
接下来北梁还要面临数年的生灵涂炭,臣妾觉得陛下可以在湄水以北,另选新址重新建立一座新的大城市,取代原来的北梁国都,流离失所的灾民们可以再次重建家园,待到城市繁荣之时,便是功德圆满之时。”
秦琰情不自禁地笑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携着宋相宜的手,用赞赏的话语结束了这次讨论:“没有想到,爱妃的脑子里,还有另一番千秋……”
宋相宜低眉浅浅一笑,道:“陛下谬赞,若说这样的难题,家父是最擅长的,可惜离得太远了,飞传的一两句话又无法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