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世子大人的春梦

就是这样。

他占有过的女人,内心里,不管要不要,是决不允许父王染指的。

哪怕是明道得去了,也不许父王染指。

这是一种复杂的心结。不甘心朝朝暮暮地对着那个女人——是父王的新宠!

蓝玉致的一只腿靠在墙上,手插在大氅的口袋里,吊儿郎当,一点也不生气:“石宣英,我倒真要跟定葡先生一辈子,没准儿,我还可能做王后呢!嘻嘻,到时,你也得叫我一声‘母后’!哈,这么大的儿子叫我母后,想一想都很爽……”

石宣英一口血真的喷出来——真真是打碎了门牙和着血吞。

撕心裂肺:“小羊,你为什么当晚不死掉?”

“我死了,谁来气你?”

只剩下鼻孔里出气,那么粗,那么怒。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一个女人。也是不甘心啊,自己的女人,为父王掠夺——这像什么话呢?

“石宣英,其实,你不是喜欢我!你是想引人注目!”

“你说什么?”

“你和你妹妹一样,只是想引起你父皇的注意。你认为自己那么大的功劳,那么多的出生入死,你父皇该天天看着你,重视你。不该有任何的冷落,你该是第一位的!可是,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你不能一味地,看到你父王有什么,你就来抢什么。你不也说了?迟早,这些都是你的!就一个女人,你何必跟他争?你自己想想,你府邸里什么女人没有?要多少有多少,你抢了我去,又有什么用处?”

他咬牙切齿,不可思议:“小羊!你竟然这样想我!”

她笑起来,不屑地:“难道,世子大人,你该不会说,你真正爱上我了?” 

他的脸忽然红起来。竟然一阵的脸红。

然后,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小羊,这一次应战刘氏,说不定我会死呢

蓝玉致心里一震。

待要开口,但觉嘴唇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趾高气昂的石宣英,何故说这样子的话?而且,他那么多的兵马,那么强悍的男人,怎么可能死?

战争再是残酷,主帅有几个会死的?除非兵败身倒,而且,看他这样子,哪里像要大败而归的?葡国,现在是如日中天,他是世子大人,就算其他人都死了,他也不会死的。

但还是忍不住地问:“那刘氏很厉害么?”

他遽然回头,忽然跑过来,蓝玉致来不及躲避,手已经被他抓住,握在手心里的,是一块锁片。锁片大多数是黄金的,或者银的,但是,这锁片是玉的,雕琢着麒麟的花纹,通体晶莹透亮。

蓝玉致仿佛被烫了手,急忙摊开要扔出去:“石宣英,你这是干什么?”

他笑得若无其事的:“没什么,我不习惯欠别人的情,尤其是女人。你救我一命,我不给你点什么说不过去,反正你爱钱,不如就再加一点。也不亏欠!”

“我已经问你要了11万两了,你没欠我什么。”

“那不够,再加上这一个。”

加上这一个就够了?

她面不改色:“不要,石宣英,你知道,我不可能要你的东西。”

一个女人,岂能要了他老子的戒指,玉镯,又去要儿子的首饰?这岂不是比现代的法官还厉害?吃了原告吃被告,以为是黑社会啊。

她坚决地拒绝:“不要!”

石宣英掉头就走。



她反而是一把抓住他的手。终究是练过的,她抓住了他,一时,石宣英竟然无法挣脱:“石宣英,你像个男人一点。我说不要,就不会要。嘿嘿,我再是爱钱,想不要的东西也不会要。”

石宣英满面怒容!

“哈,你要是非要给我钱,那也行,折算成银两,给12万两,这劳什子玩意儿,我不要,我不是当铺,不收抵押品!”

抵押品!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说这个东西是抵押品!

他挣扎着,手一带,锁片掉在地上,砰的一声,摔成两半。

蓝玉致吓了一跳。才看清楚那是双生的麒麟,摔断了,反而正好一边一半。

这么昂贵的东西,竟然被摔碎了,她心里颇不是滋味,讪讪的去捡起来:“石宣英,不好意思。”

石宣英脸上完全看不出是什么颜色,手一抬,便将那两半碎片捏在手里,眼里,露出一种蓝玉致从未见过的神情:“小羊,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蓝玉致做不得声。

他大步就走,锁片碎在手里,一用力,锋利的菱角划破掌心,流出血来。

“石宣英……喂……”



无人回答,石宣英已经去得远了

蓝玉致一只脚又踏出宫门去,却终究没有再叫住他。

要后悔么?自己还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难得的一个艳阳天,仿佛将冬日的寒冷都驱散了。

大军已经出了城门,石宣英率领一应副手,接受葡天王的最后检阅。一切都安排妥当。石宣英在马上,一身戎装,肩上背着一副弓箭,腰上悬挂着一把大刀。

蓝玉致也是一身戎装,随侍在葡勒身边。

这些日子,几乎葡勒的许多事情,她都有参与,就算不发言,至少可以看看,学习一些。军中许多将领,对她都很熟悉了。

石宣英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哀乐。

于僻静处,跟父亲道别。



葡勒殷殷地叮嘱:“宣英,这一次是刘氏的中山王亲率大军前来。也是我们和他们的第一次大决战。你一定要沉住气,只许胜,不许败。”

“父王请放心,儿臣从无败绩!”

他神色傲然,蓝玉致忽然想起他曾经说的那么一句不吉利的话,心里一紧,没来由的一阵心惊胆颤。

“父王,儿臣也有话要说。”

“宣英,你要说什么?”

石宣英的嘴角含了笑意,声音却是冰冷的:“父皇,你可以宠幸这个女人,给她一切荣华富贵。但是,你不能娶她,不能给她任何名分!”

蓝玉致只觉得脑子里忽然嗡的一声。这个男人,他就是这样。他凭什么呢?

葡勒没有做声。

石宣英的笑声还是冰冷刺骨的:“这个女人,她根本不配做任何人的王后!儿臣,也不可能认她这样的女人为嫡母!”

仿佛有人狠狠地打自己的耳光。

说不愤恨是假的。

甚至某一刻,蓝玉致想大声地喊,恶毒地诅咒:“石宣英,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死在刘氏的手里?”

但是,她终究还是没有,只咬着唇,嘴唇煞白。

“这个女人,先和张斌淫乱,然后和明道私奔……父王,纵然你能忍受这样的耻辱,儿臣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羞辱!这是整个家族的耻辱!整个国家的耻辱!儿臣话已到此,告退,父王保重。”

一扬马鞭,就奔了起来。

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已经消失在外。

如此地绝情,比刀剑的杀伤力更强。

男人,真要报复起来,果真是如此的可怕,如此的卑鄙,如此的不留余地。

蓝玉致浑身冰凉,觉得这冬日的太阳,也没法将自己的身子温暖。

那是一种决裂!

也许,当那块玉麒麟摔碎的时候,石宣英,便真正的决裂了,出手无情,翻脸歹毒,从此,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我一定要把你赶出去!”

原来,竟然并非是戏言。 

这才是开始!仅仅是开始!等他得胜回来,等他凯旋而归!他岂不是会更加为所欲为,真正不容于自己?

他胆大包天,敢于如此,只是因为他是他的儿子!他还要领军作战,征战四方!纵然他不曾功勋卓著,也没有帝王会因为一个女人,杀掉自己唯一的儿子。

香烟,香火,帝王之家,比寻常人更加看重何止百倍。

她慢慢地往回走,甚至不敢看葡勒的脸色。

谁说这站在顶端的人,人生就会很快活?父母若是遇到不肖的子女,一辈子都是可怕的负担。

自己可以一笑了之,葡勒呢?

阳光,那么晴朗地照射下来。院子,冬日的荆棘花橙黄一片。

葡勒坐在椅子上,一直看着西边的太阳,看它一点一点的下沉。

一双手按在他的肩头,轻轻地揉捏。

“先生,你喜欢看日落?”

“可是得等。”

“等什么?”

“等太阳落山啊!”

多么熟悉的对白。蓝玉致心里一酸。

一个盛年的人,不得不等待太阳落山——这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自古一山不容二虎,纵然是父子。成年的老太子,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纵然在老父面前,也不是那么恭敬了。石宣英,他太过年轻气盛,太过性格暴戾,他认为自己完全足以主宰天下了?

“先生,你常常看日落?”

他摇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才喜欢看日落。”

是啊,任何人都是这样。心情不好的时候,是谁说的?一天还曾看过四十多次夕阳呢。

但是,葡勒,他这样的人,也会露出这样忧伤的神情。

一生金戈铁马,纵横天下,还有什么值得忧伤的呢?

“玉致,也许我真的已经老了。”

“不!你不老,先生,你一点也不老,有时,我甚至觉得你比我更有活力。”

“可是,如果不老,为什么就不能拥有一个女人呢!”

她没有回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许,于千万朵花中,他独独觉得某一朵花特别的好,特别的美丽,特别的独一无二。哪怕在旁人目光里看来,她平淡无奇,但是,他觉得出类拔萃就够了。

“玉致,有时,我也会觉得无能为力。”

她没有回答。

“玉致,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先生,我为什么要失望呢?”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英雄,一往无前,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着。”

她笑起来一句话:

看——



火那么壮大,水却熄灭它。

水那么壮大,土却掩藏它。

土那么壮大,风却吹散它。

风那么壮大,山却阻挡它。

山那么壮大,人却铲移它。

人那么壮大,权位、生死、爱恨、名利……却动摇它。

权位、生死、爱恨、名利……那么壮大,时间却消磨它。

――时间最壮大么?

不,是“心”。

当心空无一物,它便无边无涯。

葡勒坐直了身子,睁大眼睛:“玉致,这是谁说的?你说的么?”

她笑起来:“是李碧华。”

“李碧华是谁?”

“是我们那时代的一个女作家。对啦,就相当于你们的士人……最有才学,做诗写文章最好的那种……”

女作家?一个女人能说这样的话?

当然了!福布斯作家排行榜上的第一名还是女人呢!JK罗琳,一个全世界最有钱的作家!

他脸上露出向往之色:“玉致,我真想去你们那个国家看看。”

国家-时代,两个说法,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想,自己怎么跟他说得清楚呢?

她的手依旧捏在他的肩头,他觉得非常舒适,沮丧的情绪也在慢慢的消退:“玉致,你不要生气。宣英他就是这个样子,最喜欢以伤害别人来掩饰自己的软弱……他生母死得早,从小到大,他就要强好胜,什么都要争个第一……”

她的声音温柔得出奇:“我才不生气呢!先生,我从不和幼稚的人计较。”

他呵呵笑起来。

她也呵呵地笑起来。

心里最后的一丝不快也消失了,葡天王这样的人,岂能受到儿子的真正的威胁?石宣英,如果他真要借此驱逐自己,那他真的是打错算盘了。

已经开春了,太阳日甚一日的温暖,玉兰花已经全部盛开,紫色的,白色的,红色的,从光秃秃的树枝里,全部开出一色的花来。 

然后才是桃花、杏花、梨花,一茬一茬地接着,蜜蜂、蝴蝶,嘤嘤嗡嗡。

石宣英的部队于开春之前到了前线,也许是摄于他的虎威,中山王不战而退。但是也不敢有所松懈,也许,更大的战役还在后面。

从信都开始,周边暂时没有太大的战事,都在休养生息。连续两个月,蓝玉致也没有闲着,都在训练黑虎等人。 

黑虎率了一众兄弟投军。葡勒干脆让他们成立了一支一千余人的小分队,黑虎任职小小的中郎将。这支人马的幕后大老板,当然就是蓝玉致。

有了自己的亲卫团,蓝玉致当然尽心尽力,整日地训练。

这一日,正在校场上教他们散打,远远地,看到冉永曾走来。冉永曾才刚刚打了一次胜仗回来。和石宣英一样,他也是个常胜将军,是葡勒手下最被看重的武将。

因为是没有任何关系的男子,反倒相处轻松。蓝玉致早有心思,见了他,赶紧迎过去:“冉将军,快帮我看看这个阵营,听说你百战百胜,帮我训练下这支人马吧。”

冉永曾态度倒是很好:“蓝小姐才学出众,冉某岂敢出丑?”

“你就不要客气了。打仗,谁能比得上你?快把你的秘诀传授一二,免得我这支人马成了乌合之众。”

冉永曾也不客气,当即指点,然后,又从怀里摸出几页纸来:“蓝小姐,这是我自己平素的一点用兵心得体会,如蒙不弃,你可以自己看看。”

蓝玉致好生意外,竟不料,葡国之中还有如许人物。冉永曾,不但打仗,还能把自己的兵法写下来。岂不是岳飞,韩信一类的人物?

她赶紧慎重其事地接了:“我一定好生拜读,多谢冉将军。”

冉永曾忽然问:“你一个女子,何苦如此辛苦?”

她一怔,只是将小册子踹入自己的怀里。这一切,岂可对人言呢!石宣英的誓言,她永远也忘不了。自己能在这里多久?

现代人的天然的危机意识,根本不敢松懈。

但是,若是有了自己的人马,纵然被石宣英赶出去,自己总还不至于马上就落入危险境地。

枪杆子里出政权,这是世世代代,都要牢记的真理。

自己,总得抓住点什么,这乱世,大刀,比金子更靠得住。

连续几日,便按照冉永曾的方法训练。果然,冉永曾深深知道葡国军队的特点和军备的配置,蓝玉致依照葫芦画瓢,很快,就有事半功倍的感觉。

这一日,有夫余国的使者来朝拜。夫余国是小国,当时,周边这样的林立小国还有七八个,其实,就是一些较大的部落而已。其中大多数,都已经向葡国称臣。

但是,有少数却在向成皋关的刘氏政权靠拢。葡勒非常重视周边的外交政策,采用了张斌的策略,远交近攻,将这些小政权都拉拢,然后,围剿刘氏政权。因此,他亲自去会见使者。

会见结束,听得前线来了消息。原来是一个大将王胜被刘氏收买,杀死了葡国的并州刺史,将整个并州,都献给了刘氏。与此同时,由于和晋国接壤的战争,将晋国打得喘不过气来。晋国便和刘国互通使者,向刘国求和。刘氏的国王刘卓,认为这是一个入主关中的大好时机,便派遣国内第一名将刘和和镇东将军呼延希各率一支军队,分两路,从孟津和渑池度过黄河,前往救援。

石宣英的四万骑兵早已守候许久,两军在洛水以西相遇,展开了激烈的战争。

双方都把这一次战役看得非常重要。

葡勒连夜召集文臣武将商议军情,最后,力排众议,决定御驾亲征,一定要把刘国和晋国的联军彻底消灭,扫清南下的一切拦路虎。

会议结束时,已经很晚了。

蓝玉致虽然就住在隔壁,但是,很少单独进葡勒的房间。

这一次,葡勒不在房间,在二楼的书房里。 

她捧了一盅参汤进去,温得恰到好处。

葡勒正在看一张很大的地图,标志跟现代不一样,都画的是一些沙盘推演类的标志物。

他看得十分专注,蓝玉致悄悄地在他后面站着,他也没注意到。

“先生,喝参汤啦。”

他笑着,从背后拉住她的手。

“玉致,为什么对我越来越好了?”

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因为你先对我好嘛。”

他接了参汤,喝了。仔细地看她:“是不是人家对你不好,你就不会对人家好?”

“当然!我又不是信徒,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同情对我不好的人!”

一伸手,将她拉到身边,跟自己坐在一起。

椅子很宽大,上面铺着很精美的刺绣花纹。然后,是琳琅满目的书籍。

蓝玉致对这里不陌生,经常来。

葡勒揉揉眼睛:“玉致,太困了,回去休息吧。”

她应一声,跟他一起出去。

葡勒进屋子,她跟进去。

微微有些意外,她笑嘻嘻的:“先生,明日就要出征么?”

“嗯。”

蓝玉致跟在他身边,已经走了进去,并轻轻地关上了门。

他的房间很宽敞,到处都是书,此外,并没有什么太过奢侈的东西。他本人其实并不太崇尚奢侈,外表简朴,低调,就如当日在小店门口所见,只以为是个普通的男人。

只有床,很宽大。

是上好的铜床,蚊帐颜色是灰色的,令屋子显得很单调,冷清,一如他的风格。

屋里只有一把椅子。他坐在上面,还是微微疲倦。

蓝玉致就挨着,在床上坐了,双腿摇了几下,毕竟是大战,非同儿戏,心里有些怯怯的,又有些雀跃:“先生,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他若有所思:“玉致,战场很危险。” 

“我又不是没有经历过战场。而且,我还有支军队呢。先生,你忘啦?”

“哈哈,黑虎二王。忘不了。玉致,对了,我好些日子没过问了,你把他们训练得如何了?有没有可塑性?”

“现在已经很强悍了。”

“你可不要大言不惭。行军打仗和纸上谈兵,完全是两回事。你知道赵括是怎么死的?书生意气,就是不知变通。”

她不服气:“我可是按照冉永曾的方法训练的。”

“哦?永曾帮你?”

“不是他帮我。是我问他要的方法。我听说他打仗超级厉害,所以有一次看见他,就要他指点,他估计不想指点,就给了我这个小册子,先生你看……” 

葡勒拿起,仔细地看了一遍,又还给她:“永曾这些法子不错。但是,真的用到现实作战,情况随时是变换的,当然不能照本宣科。”

“当然啦,我知道啦,先生,我跟你去吧,绝对不会拖累你的。”

“这……”

还是有点犹豫。

“先生,你知道我以前是干嘛的?”

“做间谍的。” 

“间谍是什么意思?”

“就是专门去别的国家偷取情报,这么说吧,就是奸细……”

“奸细?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意思?”

“嘻嘻,聪明。可以这样说吧。”

葡勒露出狐疑的神情:“玉致,就你这身手,能偷到什么情报?”

“呀,先生,你可是小瞧我了。我当时拿到的可是M国最新式战斗机的资料呢。这种战斗机,可挂载最新式的高速反辐射导弹、空对地导弹、激光制导炸弹、滑翔炸弹、核炸弹和空对空导弹等等……除了M国,其他国家都没法达到这个技术水平……”

葡勒简直在云里雾里,完全找不着北,却听得非常认真。

“呀,先生,要是我们有一个这样的战斗机,别说刘国几十万大军,只要开到他的老巢,定点轰炸一下,他的皇宫和文臣武将,就全部玩完了……”

她叽叽呱呱地不停地说,没注意到葡勒看她很久:“玉致,你这个坏姑娘,真不像我们这里的人……”

“嘻嘻,我本来就不是你们这里的人。”

“有空,我一定去你们哪里看看……看看是否真有那么厉害的东西存在……还有迷你抢,那里的人,都用这种武器?”

这是他第二次说起这个事情了——她反倒心里涌起很奇怪的感觉。去21世纪?

一个古代的君主,忽然去了21世纪,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

理论上来说,既然自己能穿越到古代,当然古人就有可能穿越到现代,这是一种空间和时间的转换——也许是其间出现了什么裂缝,无意中来往期间?

她竟然呆住了。

“玉致……玉致……怎么?不欢迎我去?”

她醒悟过来:“先生,你要是去了我们的世界,你就不是大天王了。”

他的眉毛扬起来:“为什么?”

“因为,我们那个时代,已经没有皇帝,也没有天王了。”

“那有的是什么?”

“是总统。每个国家有参议员和众议院,分别管理不同的事情;每一项决意出来,都由他们讨论决定。总统只是代为发表就是了。在这种程序之下,谁当总统都没多大关系……”

“那要是遇到暴君怎么办?”

“他没有那么大的权利,无法生杀予夺,就算他本性再残暴,也成不了暴君。一切都是程序拟定好的,也就是说相当于你的智囊团,每一件事情,都必须神机营讨论通过了,才能决定,你只是代表他们发表一下公告而已……”

葡勒似懂非懂。几乎是自言自语:“不行,我一定得亲自去看看。玉致,等这一场大战打完,等事情差不多了,我休息一段时间,就和你一起去看。就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这么奇怪的地方,一定是你杜撰的。”

蓝玉致生气了:“我怎么会杜撰?” 

“嘿,你这个坏姑娘,是经常撒谎的。”

蓝玉致彻底被囧住了。

灵机一动,想起陶渊明的桃花源记。

“先生,你知道陶潜么?陶渊明,晋国人。”

“听说过,那不是一个文士么?”

“他写了一篇文章,叫做《桃花源记》,晋太元中,一个武陵渔夫迷路,沿着溪水行走,进入了一片桃花林。然后,进入了一个神奇的世界,那里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玉致,难道你是桃花源人?”

蓝玉致哈哈大笑:“对对对。先生,你终于猜对了,我就是桃花源出来的。我说的那个世界,就是桃花源。但是,我现在自己也忘记了入口,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说罢,也觉得不对劲,桃花源?真的是么?虽然是个物质大爆炸的年代,可是,到处是车水马龙,废气污染,噪声污染,废水污染,米是毒大米,菜是剧毒农药,就连奶粉,也都是三聚氰胺……

谁说21世纪,又比古代好了多少?至少,自己在这里吃的,穿的,完全是绿色,纯天然,无污染之物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葡勒只要有空闲,就会让她讲自己的故事——从原子弹轰炸广岛、长崎,到美国2025年海陆空三军换装备,一小时打遍全球的超级强大……葡勒仿佛对于这样的新的军事很感兴趣,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玉致,我真想去桃花源看看。”

她摇头:“可是,我不想去。”

“为什么?”

“也许,去了那里,你就不会再喜欢我了……”

不是也许,是一定的。

葡勒的眉毛掀得老高:“为什么?”

因为,那里,太多这样的女人了。成群结队的海藻,成千上万想做梁洛施而不得的青春美少女……现代人做二奶的,比古人还多。

现代人,想做二奶的,更是多上加多。

所有的美少女,都盯着总裁、董事长、有房有车……最不济,也得是个杨振宁。前赴后继,一拥而上……

甚至前后六百年智慧第一名阅读《知音》《故事会》等天书长大的凤姐,还要求男友必须是北大清华并且身高185CM以上的经济学硕士呢!

葡勒他!

葡勒他!

现在,是因为觉得新奇,没见过这样的女人;而到了21世纪,满大街都是这样的女人;他曾经以为,千百朵花儿中,她是最独特的;可是,换了一个时间地点一看,呀,整整的一大片,起码五万朵一模一样的花儿。

谁还会为她担心,围绕她的是蝴蝶还是毛毛虫呢?

物以稀为贵,人也一样。

多了就不值钱了。

蓝玉致忽然觉得沮丧,非常非常的沮丧。

身子一歪,躺在铜床上,以手为枕,抱着头,懒洋洋地,浑然忘却了这是葡勒的房间。

“玉致……玉致……”

她不答,沮丧得一塌糊涂。

“玉致,怎么不说话了?”

她呜呜的:“先生,以后,你真的不会喜欢我了……”

“呵,坏姑娘,我是不是很荣幸?这是不是表示你很在意?”

“!!!”

“玉致,你不是说,去了你们那里,就没有皇帝了么?我什么都不是,又不是葡天王了,谁个女子还会看上我?到时,说不定是你看不上我,把我甩了呢。哈哈,玉致,说好了,到时,你可不许甩我……”

她的眼睛忽然亮晶晶的,是啊。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再有气场,再有魅力的男人,如果没有钱,在21世纪,都是不吃香的。甚至犀利哥,那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碴子,那帅到无敌的风衣,还有那杂乱的头发,就算能迅速秒杀观众,也秒杀不到少女的芳心。

忽然就轻松了,得意洋洋的,仿佛满腹的心事,瞬间都去得干干净净。

“玉致,该去休息了……”

她忽然搂住他的脖子,呜呜的:“先生……”

“好好好,明日,我要你随我出征。天天不离左右,好不好?”

没有人回应,她已经睡着了。躺在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理直气壮的,无忧无虑。

“玉致……”

不应,喵呜一声,头更加深的埋入他的怀里。他是个整洁的男人,身上的衣服虽然简单,但质地舒适,真丝的柔软,贴在脸上,光滑而温暖。

葡勒苦笑一声:“坏姑娘,你这不是引诱人做坏事么?”

软玉温香抱在怀里,暖暖的,又是春末,空气那么躁动,心情也那么躁动。她发梢里的那股干净,清甜的味道,一阵一阵地钻进鼻孔。

“玉致……”

她依旧霸道地搂着他,整个地歪在他的怀里,暧昧得惨不忍睹。

“玉致……快起来,去自己房间睡觉了……”

没有人回答。她竟然真的就这样睡着了。

葡勒哭笑不得,身子一直都很僵硬,手换了一下姿势,将她放在床上,正要坐起身,她手一带,已经将他拖在身边,依旧埋在他的怀里,整个人都枕在了他的胳膊里。

这一生,仿佛从来不曾睡得这么甜蜜。

初夏的惊雷响起第一声,都不曾把她惊醒。

醒来时,月光就在窗外,阵雨过后,空气那么清新,甚至能嗅到第一朵石榴花开的那种火红的味道。

她睁开眼睛,午夜已经过去,看看腕表,已经是四五点了。按照最健康的养生法,晚上10点睡觉,早上5点起床,是最最有利于人体的。

但是,不想起来。脑子里并不迷糊,因为,一直都躺在一个人的怀里——宽厚,温暖,那么可靠。

他的手臂一直伸出来,拥抱着她,轻轻的,很亲热,很呵护的姿势。

她悄悄地翻身,悄悄地伸出手,想摸一下他的脸,手被抓住。

“呵,葡先生,你一直醒着?”

“你这个坏姑娘!”

哪个男人这样抱着个女人能睡过去?

“嘻嘻,这么说,我还真有点魅力呢。”

葡勒简直无语。

“嘻嘻……先生……你不是说自己老了么……老男人耶……又不会那个啥的……嘻嘻……你自己说的,可不要怪我……”

葡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天晚上,我是想见识一下,你究竟有多老而已嘛……”

世界卫生组织于2000年提出了新的年龄划分法:45岁以下为青年,45-59岁为中年,60-74为年轻的老人或老年前期,75-89岁为老年,90岁以上为长寿老人。

君不见,刘德华大帅哥可是四十出头,才领取的“香港十大杰出青年!”

按照这个划分法,葡勒也还是个青年人呢!

“葡先生,按照你的年龄,你知道你属于……”

她絮絮叨叨的嘴巴忽然被堵住。

心里一阵颤抖,温润的,并不害怕,仿佛很久就该这样了。就连那拥抱——也是真正年轻的,充满了强烈的力量。

连声音都是沙哑的:“玉致……唉,真是个可恨的姑娘!以后,有我呢!一定给你最好最好的……把这个世界上的好东西,全部都给你,知道么?”

她点头,笑眯眯的,这一刻,忽然觉得那么幸福。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第一个想爱的人,为了晋升,为了名利,不惜在自己背后开黑枪;然后,是张斌,哪怕是逢场作戏,可是,很快,他已经是别的女人的丈夫,相逢何必曾相识;纵然是明道,他逃出去了,也很快会忘了自己,跟别的女人生儿育女。

所有人,都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一晃而过!

谁又曾真心实意地热爱自己,关心自己?

除了葡勒!

除了他,还有谁会这样呢?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给出一切?

除了他,竟然再也想不起,到底还有谁,给过自己这样的温存!

石宣英,就不用说了!他最最缺乏的就是温存二字——如果是葡小姐这样的千金小姐,也许偶尔被虐虐,还是新奇,当作个性。

可是,自己,已经被虐够了!

再也无法忍受任何的肆虐了!

眼珠子已经适应了黑暗,她能把他看得那么分明:“葡先生,以前都没人这样陪着我。”

“从没有过么?”

“从未。我一直很想有人这么陪着我……”父亲也罢,母亲也好,爱人也罢……哪怕是啰啰嗦嗦,抱怨不休……但是,没有,从来从来没有人这样陪着,每一个晨曦,每一个黄昏。

“好多时候,我醒了,屋子里总是只有我一个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有时,害怕老鼠,有时害怕蛇,有时害怕黑暗里什么东西钻出来,后来,长大了,就什么都不怕了……但是,又害怕孤独……我很想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开口,就有人跟我说话……我很想半夜的时候,睡醒了,有人跟我聊天……唉,可惜一直找不到也……”尤其是夜里,终年累月一个人的孤寂,方明白的那种滋味,冷了热了,病了疼了,要哭诉,要撒娇,要发泄……都没有人,统统没有人,只能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的那种孤寂。

很简单的愿望,而他,竟然是第一个人。两生两世,他都是第一个呢!

石宣英说,原来你吃这一套?不吃这一套,吃哪一套?吃他哪一套?动辄被人呼来喝去,随意地威胁,辱骂?可惜,自己从小就是吃这一套长大的,已经烦透了,想起都是痛恨!

“葡先生,你是第一个呢……以后,每天你都要跟我说话,都要这样陪着我,好不好?”

他无法抑制自己那种翻涌的情怀,紧紧地搂着她,竟然觉得无限的酸楚。

“葡先生,你怎么啦?”

“玉致,你会不会嘲笑我?”

“我干嘛嘲笑你?”

他无法说出口。谁知道呢,这一生,竟然也会这样的热爱一个女孩子!

她不依,一再地追问:“先生,你说,我干嘛要嘲笑你?”

忽然就将她抱起来。

她惊呼一声,咯咯地笑:“先生,你要干嘛?”

宫灯亮了。首饰匣子打开。他拿了戒指,凝视着她的眼睛:“玉致,等打败了刘氏,我就立你为王后。再也不能拖延了。”

就算是儿子,也不能阻止自己了。

“呵,葡先生,你这是向我求婚么?”

“坏姑娘,尽管得意吧。我还从不曾向任何女人求婚呢。”

“耶,既然是求婚,那我还有很多条件呢……” 

吓,还摆谱了?

葡勒笑起来:“你有什么条件?”

“今后,你只能有我一个,那些个二八芳龄的美女们、那些个唱歌的美女们……嘻嘻嘻……” 

“我只要你一个!玉致,就你一个!”

“不许反悔呢!”

“君无戏言!”

三千宠爱在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

是这样么?

他的手伸出,美丽的宝石已经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在灯光下,闪烁出一种出奇美丽的色彩。

这一次,蓝玉致没有拒绝,拢了拢手指,竟是恰到好处的。

宝石的光彩,闪烁出令女人最最心动的梦幻。天下,哪个女人会拒绝这样宝石?别说有那么多的温存和情意,纵然是初次见面的女子,只怕,一看到这样的东西,就再也迈不开脚步了。

谁又比谁清高了多少呢?

现代人,就没有一个真正清高的了!否则,职场竞争何必那么激烈?

“玉致,以后都不许取下来了。”

“嘻嘻,这么昂贵的东西,我会好好保存啦。先生,我就是把自己丢了,这个东西也不会丢。”

手伸出去,又搂住他的脖子,已经很习惯那种亲昵了,在他的嘴唇上亲吻,缠绵,真正如热恋中的女人。

葡勒笑起来,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对了,是她说的,那个什么奇怪的世界卫生组织的划分,45岁以下,都还是青年人呢!

旌旗簌簌,猎猎生风。

灰影骑士的鬃毛被刷得干干净净,垂下去如一匹最最上等银丝锦缎。几个月的训练下来,身手仿佛更加矫健了。轻便的牛仔裤,白衬衣,迷你枪藏在怀里,外面还佩戴了一把华丽的军刀。

而葡勒则一身戎装。头上戴了盔甲,看起来,像一头威风凛凛的华丽雄狮。

蓝玉致随侍他身边,很有点狐假虎威的声势:“先生,我们这一次肯定能胜利。”

他满脸笑意:“为什么?”

“因为有我啊。”

葡勒哈哈大笑,扬鞭就出发。

蓝玉致打马跟在他身边,一点也不曾落下。

黄河渡口古战场,遥遥在望。

黎明,一场恶战正在胶着。

由于刘国增派了三名大将,将石宣英的先锋部队一万人马拦截在黄河,加上晋国联军的援手,两相夹击,这一万人马几乎被全部歼灭,就连他的先锋将军,也被敌人斩落马下。

初战就受到如此重大的挫败,在石宣英的战争生涯里,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他马上亲自率领剩余的三万大军,昼夜兼程往成皋关赶去。

在这里,刘氏大军也早已摆好了阵势,两军在洛水以西相遇了。

已经是初夏了,偏偏下起了连绵阴雨。两军都不善于雨战,都困在原地,人困马乏,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生怕敌人趁机打一个措手不及。

连续三日,都是大雨倾盆。石宣英坐在主帅营帐里喝酒,心里苦闷不堪。

探子每一个时辰都会来回报一次军情,到晚上时,石宣英再也忍不住了,将酒坛子扔在地上,砰地一声砸得粉碎:“不行,再这样等下去,不等敌人打,我们先就败了。”

有谋士提出谏议:“既然是阴雨连绵,刘氏大军也不见得就能适应。他们劳师远袭,粮草必然不足。我们还能坚持半个月,不妨再等等。”

“是啊。而且,天王也正在赶来。”

不提天王还好,一提,石宣英就更是怒了,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这刘氏有什么了不起。我偏要亲自拿下他们!”

心里憋着一口气,纵然自己再是功勋卓著,可是,就如真正的操盘手,还是父王,他一手掌控着全部的棋局。

只要他的虎威一日,自己便一日居下。

竟然,连女人都是如此——可恨的女人!如此现实,如此虚荣!

不行,自己这一次,非要让他们看看,纵然自己一个人,也能打下半壁江山。

他大喝一声:“立即召集全体将领议事,尽快发动攻击。”

“是!”

石宣英不顾众人的反对,下令第二日傍晚开始反攻。他的理由很简单,这样的天气,双方都有心无力,说不定,还能出奇制胜。

好像跟他的计划呼应似的,第二日,阴雨竟然停止了,天空出起了久违的太阳。绵雨之后的阳光最是酷热,蒸汽上升,人马都热得吐出舌头。

到黄昏,一切准备就绪。

石宣英一马当先,亲率大军,进攻刘氏把守的成皋关大营。

成皋关是两军首当其冲的争战之地。只消看看这个要塞所处的地理形势,就可知其原因:成皋关面积6000平方公里,周300公里,台地略呈棱形,海拔在400米以上。台地边缘受流水侵蚀和河流冲刷,形成陡峻的黄土断崖和冲沟,沿河断崖大多在50米以上,整个台地犹如一巨大黄土城堡。

台地中央更有两座超过千米的孤峰山和稷王山,东西相对,宛若台地的两只眼睛。占据前面的上菱原,东南可控制涑水河谷的南北孔道,西北则可控制汾河河谷东西孔道,进可长驱突击,退可守险无虞,古来构成西南拱卫长安、东北屏翰晋阳的地理形势。

同时,台地地处暖温带,气候温和,土地肥沃,盛产粮麻,向为民给军需的理想所在。所以谁占有上菱原,谁就取得了战略主动。 

刘氏政权仗恃地广人众、粮足马肥的战略优势,欲一举荡平;葡勒这几年也是励精图治,特别是注意一个个战役胜利的积累,信心和实力与日俱增。

如今刘氏,如欲站住脚进而巩固和发展关中,则必须守住成皋关——此正是葡国的“软腹部”,石宣英征战多年,深知厉害,早已如坐针毡,如鲠骨在喉——想要一举拔除成皋关,不单是因为赌气,更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不惜以赌国运。

石宣英由洛水麾军沿河谷道南下,至成皋关西部,军势浩大,号称“连营四十里”

他趁着天气好转,连夜赶路,到了成皋关下,展开围攻。刘氏守军则沿城挖堑截击地道,并严令战士守堑,城外一旦挖透堑壕,立即擒杀,又于堑外贮积柴火,备足风箱,如有敌蛰伏地道,即鼓风以烟火灼烧。

城内没有水,只能从外面的河道取水。石宣英令将士石土堵塞,但敌军很快想出了办法,在城内凿井自己取水。

石宣英又在城外造攻城的战车,坚固锐利,战车所及,无坚不摧。第一日,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连敌人的城墙都被战车上的投石机打破了几个窟窿。

但是,刘军很快也想出了办法,就是在城内以缝布为缦,随车所向而张设,布既悬空中,真正是以柔克刚,战车打过去的时候,如泥牛入海,根本没法达到破坏的效果。

石宣英很快又接受谋士的提议,在城外缚松香到高竿上,灌油加火,投掷进去,欲烧布焚楼;不料,城内的守军则制造了长柄铁钩,以钩割竿,松麻俱落,根本无济于事。

到后来,石宣英又想出办法,在城外穿凿了通向城内四面的地道21道,各施梁柱,以油浇灌,放火烧柱,柱折城崩;

但是,刘军很快又想出了破解方法,只要崩塌的地方,就竖立木栅以阻止。

城外攻城之术已尽,城内则无一不识破破除。

连续攻打一个月不下,死伤惨重,双方陷入了僵持阶段。

石宣英气急败坏,但觉这十几年征战下来,从来不曾遇到过如此难缠的战役。士气也非常低迷,逐渐地,就怨声载道,军营里逐渐弥漫出一层不安的情绪。

石宣英向来自负惯了,忽然遭到如此巨大的打击,哪里咽得下这一口气?

他连夜召集众将领商议,务求尽快拿下,可是,整整三日三夜,将领们再也拿不出像样的办法。将领们你看我,我看你,也都失去了锐气,一个个焦头烂额。

甚至,一些退兵的言论主张都出来了。

石宣英百般无奈,简直吃不好,睡不好,整夜都在焦躁不安的情绪里,在自己的营帐里,一直踱步到天明。

到黎明的时候,接到探子报告,葡天王到了。

石宣英没有想到父王来得如此之快,而且,偏偏是在他最最狼狈的时候,久攻不下,损兵折将,向来在父王面前,都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这一次,偏偏如此落魄。可是,又不能不见,踌躇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出去。

但见营帐之外,父王只率领几十骑精兵而来。他的大军,尚在外面五十里外。

老远地,就看到象龙马和灰影骑士。象龙马,是因为外形有点像大象,比一般战马要高大许多,所以得名象龙马,是葡勒最喜欢的四匹战马之首。

石宣英看到灰影骑士,脸色就难看了。

尤其是马上的女人。她身上的衣服,也是吩咐侍女按照她的衬衣款式制作的,看来,很花费了一番功夫,裁剪得很方便,整齐。

再看父王,他更是瞪大了眼睛——葡天王的铠甲之下,竟然也是改良过的衣服。不再是胡人的胡服骑射,完全是按照她的军用衣服的款式设计的。

那么多的绣娘,要将衣服做成这样,并非是什么难事。

令他意外的是,父王竟然不但允许她穿成这样,而且,他自己也受到了影响,果然是那样的衣服在身,就更加轻便灵活。

两双目光也在打量着石宣英。许久不见,这个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儿,眼珠子血红,面色憔悴,头发胡须都老长,嘴唇也起了一层的血泡,显然是因为久攻不下的战役,操心费力,已经累得不成人形了。

他的目光避开,故意不看蓝玉致,也不跟他打招呼,只对父王行礼,闷闷的:“儿臣这次失利,真是辜负父王的信任”。

毕竟是唯一的儿子,葡勒见他如此,立即道:“宣英,你这些日子辛苦了。战之不利,也不完全怪你,敌军数量太多了,而且,他们的地形更是有利,我们天时地利都输了。”

“唉,全怪儿臣本领不济,作战不利,实在是无言以对。”

“这不是自责的时候。这一次,刘氏是赌上了国运,大军压境,我们当然不可能三两日就拿下来。”

蓝玉致也笑一声,算作招呼石宣英,十分温和。态度是非常友好的。换在昔日,不太可能先搭理他,但是,今时今日,心境已经不太相同了,反倒落落大方了。毕竟,他是葡勒的儿子,一味对抗也是不好。

可是,这一友好的态度,看在石宣英眼里,简直是雪上加霜。他的脸色,沉得如马上就要下雨的阴天。这算什么呢?她在嘲笑自己的失败?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废物?

尤其是做出这样一派的宽容大方,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一副母仪天下的样子了? 

心里忽然那么愤怒。自己的警告,自己的威胁,竟然没有丝毫的作用?为什么她竟然公然跑到了军营?是来示威的?表示她完全得宠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的眼里,真的喷出火来。可是,大敌当前,大庭广众之下,又如何敢公开指责父皇?

他还是没有开口,只随着父王一边往里走,一边介绍有关情况。

“已经相持一月,但是尚未打破僵局。儿臣正在设法,希望早日能够攻破成皋关。” 

“好,马上召集全体将领商议军情。”

“是。” 

营帐里,熙熙攘攘,又恢复成了神机营时候的热闹。

众人见天王亲征,深知这次战役的重要性,一个个不敢大意,发言的时候,反而更是小心谨慎。

气氛十分沉闷。

葡勒打破了僵局:“宣英,你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儿臣这些日子,昼夜思索,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现在,刘军都戴上了铁面罩防范,只露出两只眼睛,我军怎么攻打都很困难。”

“哦?原来如此!”葡勒略一思索,“我军中倒有一队神箭手,射目,没有不中的。”

葡勒麾下,的确有一支很著名的神箭手,这支人马,曾经多次在战争里出奇制胜,这两年,他已经很少出动了,总是当奇兵埋伏的。

石宣英大喜:“我们一直对这一支人马束手无策!只要神箭手射瞎了他们的眼睛,就不足为惧了!如此,我们攻城正好用得着。”

众将领也立即来了精神,纷纷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葡勒仔细地听大家讨论,连最微小的细节也没有放过。直到众人的声音小了下去,他才慢慢道:“我来之前,已经在城外看了一圈,城北有两座土山,一座很高,敌军在楼上绑缚了巨木,和土山连接,具有很大的优势。我们如果一味硬攻肯定不行……唯有凿土穿城,只要从这里打开缺口,城中必然人心惶惶,我们趁其不备,马上攻坚……”

众将听得大有道理,就连石宣英,也不得不服气。那大土堆在那里放了许久,自己等人,怎么就一点也没有想到呢?父王这一次来,竟然先在外围打探了那么久,基本上掌握了全部的资料,才来到军营的。

果然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父王真是英明。”

这话倒不纯粹是拍马屁,强者的法则,从来都只佩服更强者。

石宣英在这一刻,是心悦诚服的。

蓝玉致脸上也带了笑容,要这厮,对他的父王俯首听命,也是相当困难的。这时,方才理解葡勒的困难之处,统帅着这么一群如狼似虎的人马,没有点过人之处,还真是不行。难怪一路上要辛苦地搜集资料。

这时,石宣英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蓝玉致的手上。

她正抬了手,完全是不经意的,只是将前额的一缕乱发拨到脑后面。

但是,那温润的光彩实在太过炫目,他根本无法忽略。

那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的那块戒指——多么漂亮炫目的一块宝石。

尤其是她的手腕。

那粉嫩地露出一截,还戴着翠绿的镯子,晶莹剔透。镯子仿佛已经在上面生了根,再也取不下来了。

镯子也就罢了,该死的是那手臂。真真的莹润粉嫩,如嫩藕似的。俗话说得好,当兵三年,母猪见了也是貂蝉。

前些日子,终日忙于战争,心血耗尽,生生死死,根本无心考虑生理欲望的事情,却不料,忽然就看到这样的一双手腕。

目光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却不是因为恨,而是想起了往事——初次的相遇,桀骜不驯的女人,自己好不容易才扳回一城。那么香艳的一个夜晚。

那是毕生难忘的一个夜晚,不同于其他驯服的女奴,也不同于巴结自己的新欢——完全是别样的感觉,真正征服者的感觉,强者的感觉!

就如你费尽千辛万苦,才打败了一个敌人——而且,这样的战争,是超级甜蜜而诱惑的。

仿佛是一种带血的缠绵!

一种致命的毒品! 

让人欲罢不能,念念不忘!

好东西,才吃了一口,怎么可能就被人收走了筷子?

浑身忽然疼痛起来,尤其是某一个部分,。只觉得口干舌燥,几乎坐不下去了。

幸好他头发凌乱,遮挡了昔日的仪容,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异常,就连葡勒都不曾发现。

“父王,明日我就率军再战。” 

葡勒反倒沉吟了一下:“宣英,此时也不急于一时。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蓝玉致也看出,他嘴唇上都是血泡了,想必是这些日子,不知道多少的急怒攻心,虚火上升,已经熬不住了。

他却断然拒绝:“不!我出征之前就发誓要拿下成皋关,这一次,决不能半途而废。”

葡勒暗暗叹息一声,点头:“好,宣英,你们就暂且休整两日,再行出击。”

“是。”

当即,葡勒下令,遂于城南凿地道向城南接近,同时于城北起土山,昼夜赶工,悄悄地,在向刘氏大军的防守占线靠拢。

夏日的月光,显得分外的明亮。 

石宣英吃了晚饭,虽然觉得困倦,也无心睡眠,也不带侍卫,独自走出了营帐。

营帐是临山驻扎,和对面的成皋关遥遥相望,此时,还能隐隐地看到对面的星星点点的灯火。 

也是一块肉,只能远远地看着,却摸不着。

他恨得牙痒痒,捏紧了拳头,自言自语道:“这一次,要是再拿不下来,我就不信这个邪……”

一阵风过。

他蓦然回头。

月光下,先看到她的身影,长长的,如一根竹竿一般,拉得笔直。

“宣英,这包东西给你。”

他不接,目光冰冷。

“这是一套衣服,改良后的,你穿着,夏日一定会轻便舒适许多。”

他扭过了头,转身要离开。

她上前一步,拦在他的面前。

“宣英,这是葡先生要我带给你的……有清热解毒的草药,当然,你自己精于此道,也许,这个用不着。但是,这套衣服,你一定用得着……铠甲之内,穿这衣服,会轻便很多……你试试……” 

终究是葡勒的苦心,希望和儿子之间,不要那么僵。

石宣英冷笑一声,一股无名火就升了起来:“谢谢了,我最是讨厌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宣英……”

他忽然一把抢过那东西,狠狠地就扔在地上,怒声道:“我说了不要就不要,你磨磨叽叽地干嘛?”

蓝玉致再是好的耐性也火了。一把就捡起地上的包裹,狠狠地塞在他的手里,心里一百遍地骂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永远没有半点长进,别以为是自己好想给他做这个衣服,要不是看在他父亲份上,自己岂会闲得没事干,有这个闲心来找他?

“世子大人,你不要耍性子了,我也没那么好的耐心的!”

说罢,转身就走了。

手被扭住。

月光下,石宣英的脸色,那么狰狞。

她吓了一跳,本能地要挥开他。

可是,那手臂,简直如钳子一般,狠狠地,如落入了螃蟹的魔掌里,一时,怎么挣得开?

“蓝玉致,你是要在我面前显示你的宽容大度?表示什么?你以为自己是当家主母了?代表父王来慰问他的臣民了?”

蓝玉致也不动怒,只是看他。

“你少假惺惺的了。我告诉你,只要我石宣英在一日,你就休想成为什么当家主母。现在,收起你这副鬼把戏吧。我已经厌恶了,你这样的女人,比那些一门心思想荣华富贵的女人更令人讨厌……”

他狠狠地一推搡,她收势不住,几乎摔倒在地。

心里那么愤恨,她要的就是富贵,而且,是顶级的富贵,自己纵然贵为世子,也给不起的富贵——母仪天下,贵为王后!

这是对一个男人的自尊的最大的打击。

蓝玉致站稳了身子,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悄然揉了揉擦破的手臂,生疼,火辣辣的,好像出血了。

“蓝玉致,我真是看错了你!你竟然是这样的女人!”

初次的相见,英姿飒爽,软硬不吃,一路向北,何等的卓尔不群?

不料,遇到父王,还是如此的庸脂俗粉!

金屋,宝石,玉镯……女人,终究是有价格的!

女人无所谓贞洁,但看筹码是否足够而已。

有人给你一万,让你背叛,你也许会断然拒绝。

给你十万,你也许也会断然拒绝。

给你100万呢?是不是会犹豫一下了?

给1000万呢?是不是就再也沉不住气,决然奔过去,把这一切当成了爱情?

金钱不能完全衡量爱情,但是,没有金钱,就更加巩固不了爱情。

要不,怎么几千年都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呢!

石宣英忽然了然,反倒放下去了。

不过是一个庸脂俗粉而已!

就如战争里抢来的女奴,拼命地讨好,拼命地巴结,希望获得一个比较好一点的生活,好一点的名份。

不过也是如此而已!

“蓝玉致,你不过如此而已!我真是后悔,以前,还以为你和其他女人不同!”

月光下,她才刚从地上站起来,有点儿狼狈。

石宣英笑得就更加痛快了。

她将手臂悄悄地藏在身后,也不想跟他继续扛下去了,声音非常清淡:“是啊。世子大人,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以前高看了我,是因为你不了解我。”

能吃饱穿暖,衣食不愁的人才有资格谈自尊。

他咬牙切齿,几乎是低低地嘶吼:“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反抗?为何还有张斌、明道?”

她的反抗,他一度以为来自压迫——反抗父王的禁锢。

原来,竟然不是父王禁锢她,竟然不是!

蓝玉致笑起来,她知道他的心思。

一如其他男人的心思:那个女人之所以不选我,是因为她受到了禁锢,是因为她迫不得已!如此,对他们的自尊心,也许才是更好的事情。

“世子大人!你错了!葡先生没有任何的强迫我!只要我愿意离开,马上就可以走。但是,是我心甘情愿留下来的。没错,我就是那种女人——我离不开他给的荣华富贵!我享受惯了,再也离不开了!”

“所以呢?所以你来找我?”

“所以,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和解,希望,我们不要永远这样处于敌对状态!”

毕竟,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

“葡先生,他只有你一个儿子。你的分量,当然远在我之上……”她几乎有点低声下气的:“宣英,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为难我了。”

“哈哈哈,你错了!我从不是一个会发善心的人!”他桀骜不驯,冷酷无情,“像你这样的女人,我是看不上的了!”

“谢谢你!我本来就配不上你!”

“不过,你要想安安稳稳地做我父王的小妾也就罢了,要是再有什么非分的想法,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王后嘛,毕竟还是需要一点出身和矜贵的女人!像你这种破落户,父王要多少有多少,新鲜感一过去,也就完了!蓝玉致,你就好好伺候着吧,最好把你的狐媚手段拿出来多一点,否则,很快被厌弃了,别说我反对你,你自己也就被弃如敝履了……你自己也是见过的,父王的后宫那么多,长盛不衰的女人能有几个?”

“我纵然被抛弃,也只能怪我本事不济;就不劳世子大人操心了。”

他嘴角浮起残酷的笑意,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狠狠地砸在她的头上:“早说嘛!你这样的女人,我要买一百个也行。”

是一叠的银票掉在地上,在葡国通用的,整整的11万两。

如开花一般,泛白的纸张,黑色的字迹,从她的头上掉到脚下,散开一地。

心里,忽然裂开一层一层的,很久不曾有过的感觉,一如小时候的那些岁月。她强忍住眼泪。 

小三这碗饭,其实,谁又不曾付出代价?

“世子大人,一直都是你自己高看了我!”

她躬下身子,把地上的银票,一张一张地捡起来。

就连石宣英脚下的那张也不曾放过。

他不经意地踩着,直到她走过来,他才意识到,脚不由得退开一点儿。

银票上满是泥痕,她蹲下去。

“哈哈哈,蓝玉致,我真是服了你这样的女人,为了钱,真的是做一条狗也愿意!你就不能有一点自尊?金钱,难道真的就这么重要?离开了,你会死啊?”

她将最后一张银票也捡在手里,才淡淡的:“世子大人!你忘了,这不是一个女人卖身给你的!是救你的命所得的报酬!”

她转身大步就走。

“蓝玉致……小羊……”

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狠狠地咬着牙齿:“石宣英,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石宣英呆呆地站在原地,忽然想起那一次的逃亡,那么大的风雪,身子都要冻僵了,唯有一个女人,那样搂着自己,狠狠地搂着,不顾生死。

那是他第一次,被女人这样抱着骑马。

也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营救——甚至是第一次被他人所救!

浑身软弱无力,如一个孤独的小孩子,忽然被人搂住。

还有她熬的粥,那个生死关头,不曾丢下,所有的药,都留给自己。

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女人。

心里忽然说不出的难受,自己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好一会儿,才看到脚下的阴影,是一个包裹,她留下的包裹。他弯下腰,捡起来,捏着那个包袱,在月光下站了许久,才回到营帐里。

摊开,里面是一套衣服。还有熬好的汤药,放在一个小小的罐子里,幸好严实,也还没摔碎。 

他一件一件地取出来,只看衣服。

针脚不算细密,看得出,裁剪是绣娘之手,但是,一些链接地方,她也曾亲手修改。 

这样的衣服,她只做过两套,父王的,自己的。

如此古怪的衣服,一时,竟然愁肠百结,原来,她也做了自己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终究也是做了自己的。

就算是因为父皇,毕竟也是做了!

一针一线,第一次体会到,一个女人为自己做衣服——不管愿不愿意,她为自己做过饭,做过衣服!

还是忍不住好奇,便将自己的衣服脱了,将这身衣服换上去。

营帐里没有镜子,他令人打来一大盆清水。

比镜子更加光滑,清楚地照射出来。

镜子里的人,让他自己吓了一跳。灰色的衬衣,很简便的裤子,都是真丝的质地,虽然以前也这么穿,但是,都是长衫,远远没有这么凉爽。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蓝玉致的装扮,也学她的样子,将衬衣的下摆塞在裤子里。清水里的人,看起来更加奇怪。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好看还是不好看,闷闷地转身躺在床上。

月亮走,我也走。

蓝玉致停下来,看头顶的月亮,始终不离不弃地跟在身后。

前面就是主帅的营帐了。

她握着一大叠的银票,缓缓地,塞进自己的怀里。

然后,听得葡勒的声音,那么温和:“玉致……”

她慢慢地走过去,脸上已经带了笑容:“先生,你在等我么?”

“嗯,太晚了,该休息了。你看看你的营帐,喜欢不?”

她随意看一眼隔壁的房间。

“这里,可没有信都的舒适。”

“先生,我知道啦。这是打仗,又不是度假。这里已经很好了。”

她走进去,说话的时候,眼睛怎么也不肯看着葡勒的眼睛。 

“呀,太晚了,我也好困,先生,我先去睡了。”

葡勒拉住她的手,凝视着她:“玉致,你不开心?”

她摇头,嘻嘻哈哈的:“哪有?先生,我只是困了。”

“是不是宣英又为难你了?呀,玉致,你看,手臂都出血了……怎么弄出血的?”他的声音里泛起了怒气:“宣英,他就是这样!从来也不知道体谅他人!玉致,你今后再也不要理睬他了!”

她的手被捏住,火辣辣的疼痛,却又没法抽出来,像受尽了委屈的小孩子,终究是忍不住,脸侧在一边,掉下泪来。

他看她一眼,“玉致,别动,我去给你上药。”

她的身子被他按住,呆呆地坐在床沿上,眼睁睁地看他拿了白色的布条,将自己的伤口擦得干干净净,又拿了军中的创药粉给涂抹上来。

火辣辣的手臂顿时一阵清凉。

“玉致,还疼不疼?”

她深深地垂下头去。

手却一直被他拉着,没有离开,也舍不得抽开。

谁知道呢!谁能体会这样的感觉呢!

她的头几乎要低到膝盖上了,鼻孔里沙沙的,很不争气,一再一再地忍,也忍不下去:“先生……以后,你一辈子都会这样么?”

问完,才后悔!

一辈子!

为什么最近总是会想起一辈子呢?

就因为,被人关切,呵护,总是比被人肆虐的感觉来得更好么?

他伸出手,将她轻轻抱住,声音温和得出奇:“玉致,只要我一天不死,一天就会如此!” 1

她如释重负,咯咯地笑起来,从怀里摸出一叠的银票,递给他。

他接过那一大把银票,仔细地看,然后,塞回她的手里:“玉致,你拿着。”

她叽叽呱呱的:“这么多钱,我也用不着,不如用来充当军费。我就算是花到手软也花不完,更何况,我吃穿都不要钱,想花也没地方花。”

“不花放着也是好事。呵,女人嘛,总要有几个私房钱,才有安全感。”

是啊!

这天下,哪个女人不需要私房钱呢?

她晃动那银票,眼珠子都清亮起来:“先生,是你自己不要的哦。”

“哈哈,玉致,你做一个小富婆,岂不是很好?”

她眉花眼笑,将银票全部放在自己的包裹里。

这一夜,睡得非常不安宁。

不停地做一些很奇怪的梦,仿佛被人狠命地追杀。也或许是恶狗,一直盯着手里的包子,不知为何,呜呜地就哭起来。

“玉致,玉致,这是怎么了?”

有人从外面进来,她蓦然惊醒,却什么都记不得了。睁开眼睛,看到外面的月色已经彻底不见了。

晨曦上来,天快要亮了。

这才想起,又是新的一天了!

“玉致,怎么了?”

她强笑,“做了噩梦,没什么。”

葡勒再微明的晨光里看她,她悄然移开了目光,只是抬手整理自己纷乱的头发,默默地下床,在军营里,纵然睡觉,穿着都是很整齐的。

“先生,我希望我也能做一点什么!”

“玉致,你要做的是好好休息。”

她故作轻快,挥挥胳膊:“先生,我已经休息足够了,现在好得很呢。”说完,急匆匆地就出去了,生怕葡勒看到自己红肿的眼睛。

石宣英这一晚,连衣服也没脱。 

睡到天明,翻身坐起来,看到衣服裤子都皱巴巴的,不成样子。也不知为何,那衣服贴在身上,竟然一种缠绵的感觉。

淡淡的,却几乎要把身子燃烧起来。

他三下五除二地脱下来,外面套上戎装就出去了。

巡视了一番,见修筑的军事工程已经连夜展开,正热火朝天地推进。他往回走。路过父王的营帐时,终究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

那是一座大营帐里分开的小营帐。蓝玉致,就住在里面。

他进去,侍卫们毕恭毕敬地行礼:“天王出去了,世子有事么?”

他摇摇头,张望了几眼,终究是不好在这里徘徊,而且,发现屋子里空空的,蓝玉致,估计早已出去了。

“世子,天王会回来用早膳,您要不要等着?”

“不了。我只是随便来看看。”

他信步往前,刚走到转角处,便见父王和蓝玉致一起回来。

目光不由自主地往蓝玉致身上瞄去,但见她眼角微微红肿,也不知是没有睡好还是哭过。想起昨夜之事,心里微微的有些歉疚,想和她说几句什么,哪怕是招呼一下,但是,她一直不接触他的眼神,目光落在一边。

旁若无人,彻底地当他不存在。

反倒是葡勒看着儿子,觉得儿子今日神情有些诡异。

他硬着头皮:“参见父王。” 

葡勒倒是和颜悦色的:“宣英,布防正在准备,要不了几天,就要辛苦你了。”

“儿臣一定竭尽所能,这一次,务必拿下成皋关。”

“好,你忙你的去吧。”

他的目光再一次不经意的看向蓝玉致。蓝玉致依旧看着别处,自始至终,都没和他的目光有任何的接触。

连续两日,军营里都有召集会议,石宣英每一次都能看到蓝玉致,但是,蓝玉致始终没和他说一句话,也没跟他有过任何的交流。

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石宣英哪里忍受得了如此的冷淡?哪怕吵也好,骂也罢,甚至被她揍一顿也就罢了,可是,偏偏是如此的不理不睬。

不怕吵闹,就怕无视,他心慌慌的,但是,也想不出其他什么法子。

终于,循着一个黄昏的时机,他看到蓝玉致独自站在一棵树下,不知道在发什么呆,便悄悄走过去。

听得一声干咳,蓝玉致抬起头,目光微微一转,也没落在他的身上,便转身就走。

他追上去,拦在她的前面,声音第一次有些底气不足:“小羊……小羊,你是不是不会跟我说话了?”

蓝玉致依旧没有回答。 

“小羊……”

她瞄了个空缺,转身就走。

“喂,小羊……”

他几步上去,要拉住她的手,可是,这是军营,名义上,她还是父王的女人。而且,态度又那么冷淡。

他伸出手,竟然僵在半空里,很是尴尬。

蓝玉致依旧不曾看他一眼。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只要石宣英在一日,别说什么王后,纵然自己要安安心心呆在葡勒身边,也是不可能的。

这个破坏王,他会一直不停地破坏下去,绝不会放过自己。

反正他得不到的东西,就绝不会给别人,哪怕毁掉了,也要是自己亲手毁掉的。

心里对石宣英的反感,简直已经到了不可忍受的地步。他们这一家人都是这样。自以为是,凡事以自己为中心,只要稍稍违逆了他们,便是不留情面,粗暴无情。

“小羊……”

她忽然捏紧了拳头,狠狠地,几乎要挥过去,却强行忍住。

“小羊……你真不像个女人,这么粗暴,我真不明白,父王到底看上你哪一点了……”

完了,说出来的话,石宣英几乎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掐掉。

他很想调侃一下,或者开开玩笑,别让气氛那么紧张,不料,越是说话,越是错误。但见蓝玉致的脸色,完全已经黑成了锅底。

“小羊……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终于忍不住出口,轻轻的:“石宣英,你真是个没用的孬种,厚脸皮,死缠烂打,难道就没有男人的自尊么?”

石宣英简直被打懵了。

站在原地,一时竟然做不得声。

蓝玉致大摇大摆地,大步就走了。

葡勒的攻城计很快有了明显的效果。半月之后,防御工事铸就。一条通往城内最高的土台的地道,正无声无息地抵达。

尽管刘氏中山王的手下也是好手如云,但是,做梦也不曾想到,敌人的进攻,是从这个防守最严密的地方开始的。

但是,进攻尚未发动。为了迷惑敌人,葡勒调集军马,以石宣英为首,做出了再次强攻外城的姿态。

所有人严正以待。

这一日,葡国的使者在战车上,向中山王喊话:“你等既无救兵,又无粮草,何不投降?”

城内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中山王亲自站在楼头,严正以待:“你们就不要做梦了,你等逆贼,休想猖獗。我们城池坚固,粮草充足,你们的攻击,完全是徒劳无功的,我们防守你等败军之将,绰绰有余,还需要什么援兵?我倒是为贵方广大将士有来无回担忧呢……”

言毕,城内的刘军,尽皆嗤笑,对外大声地鼓噪“哈哈,管叫你等有去无回……”反而是士气高昂,气势如虹。

葡军也不干休,一阵鼓噪,骂了回去:“围困你等半年,让你等饿死了,连老鼠也吃不着。”

连续几日,打的都是精神杖和嘴皮子仗。 

葡勒还不罢休,又令神箭手别别木,将葡国的公告射到城中。公告上写得很明白:能斩中山王降者,拜太尉,封开国郡公,邑万户,赏帛万锭。

中山王这一次更是绝了,干脆就在这个公告的背后,亲手写了几个字,派人将书信反射出城外,“若有斩葡勒者,一依此赏。”

葡勒接到书信的时候,简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个中山王,还真有他的!难怪不易对付。”

但是,将领们却笑不出来,一个个,对主帅的镇定自若,还是有所怀疑。

从这一次的战术看,可谓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都达到古来战争中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这或许是古代战争史上一次战役所涉及战术内涵最丰富最齐全的了。蓝玉致一边看一边问:“先生,如此怎生是好?”

葡勒不慌不忙地:“别急,继续,戏还没做足了。”

石宣英几次在旁边,要插口,又插不上去。 

这一次,好不容易逮住机会了,急忙上前:“父皇,什么时候反攻?”

“别急!你们都别着急。”

石宣英本来也不着急,他一身戎装,站在高台上,看一眼蓝玉致,见她眼里露出兴奋的光芒:“呀,先生,我们的反攻会不会有效?”

“肯定有效。如果不出所料,中山王之后,是刘卓亲自出马了。”

刘卓便是刘氏的君主,已经正式登基称帝。

“中山王还不算什么,我等刘卓已经很久了。唯有他,才是我们真正的拦路虎。”

“他比起王浚如何?”

“比王浚可厉害多了。”

石宣英也摩拳擦掌,喜形于色:“这么说,父王,刘氏就可以一网打尽了?”

“这是一次决战,我们当然不能错过最好的时机。宣英,一切都不要忙乱,听我的命令行事就行了。”

“儿臣一切听命于父王。”

蓝玉致很少听到他如此的恭恭敬敬。抬头看一眼,但见他站在高台上,这几日将养下来,精神恢复了,眼珠子里的血丝也不见了,脸色也好转了,头发也不是乱蓬蓬的了,他的眼珠子又大又亮,又微微带一点深深的胡人血统的那种褐色,看起来,眼光又深沉,又性感,十二分的人模狗样。

看来,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谁能想到,这么帅的一个男人,那么恶劣呢?

石宣英看到她看自己,心里一喜,急忙将手里的武器抬高了一点,站得分外的端正。自知自己相貌很不错,干脆,就想摆出更不错的POSE,让她看个够。

等往下看的时候,发现她已经不见了,正在低头和父王说话呢。

好一阵的气恼。

到第二日,气氛就更是热烈。

一早,葡国的士兵们就旌旗招展,大声誓师,扬言,今日非要和成皋关一决雌雄。

城里的中山王等人也不敢小觑,在城头看去,只见葡国十万大军,旗帜鲜明,真正是一副要硬功的姿势。

不一会儿,但见敌方的战车推上来。高高的架子上,摆着一个人。中山王一看就傻眼了,原来,车子上绑的正是他的最后一个小妾所生的儿子,才八岁。现在,两旁的士兵,已经把刀架设到了孩子的脖子上,大声地喊:“城内的人再不投降,马上就要杀人了。”

孩子也哭喊起来,大声地喊:“救我……救我……父王救我……”

中山王简直心乱如麻,可是,也决口不提投降的事情,反而站在城头上,大喝一声:“葡勒,你要攻城便攻城,如今,威胁妇孺,你算什么好汉?”

“哈哈哈,中山王,说得好。今日,就和你等来个一决雌雄。”

当即,号声吹响,进攻开始了。

中山王等,被普军扰攘了这么些日子,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敌人的正面攻击之上,尤其,看这阵势,也绝非是虚张声势。

哪里料到,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在他们指挥台的最下方,第一块黄土已经松动。

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一阵坍塌之声。

真正的进攻,才是正式开始了。

中山王对此毫无防备,而且,葡勒大军也正在正面激烈交锋,如此,竟然连葡军已经从地道上络绎不绝地冲出来,才得到报告:“不好了,敌人冲进来了。”

他犹自不觉,四处张望:“哪里?”

探子跪下去,惊慌失色:“不好了,他们出来了……天啦,他们钻出来了……”

这时,刘军才傻了眼,但见自己的脚底下——土堆旁,一个个的土行孙,忽然从地里钻出来,清一色的全副武装,厚重铠甲。

速度之快,简直令人猝不及防,而且,因为通道的扩大,来源的分散,简直无法集中防御。

弓箭手仓促之下,根本无法扫射,而且,距离那么近,很快就陷入了贴身的肉搏战。

这些士兵都是葡勒精挑细选的,无不以一当十。一冲出来,便直攻城头的弓弩手。他们措手不及,很快便成群成群地倒下来。

城头便是尸横遍野。

葡军得到这一喘息,攻城的战车加紧作业,很快便居高临下,占领了制高点。

战争,从黄昏,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的清晨。

蓝玉致和葡勒一起站在战车上,但见城里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嘶喊声,惨叫声,逃窜之声。进入城里的葡军当然不会留什么情面,对着刘军,大开杀戒。

蓝玉致打过游戏,看过里面的血流成河。当时还觉得好玩,可是,真正看到如此惊天动地,大规模的厮杀,起码二三十万人的正面对决,还是心惊胆战。

葡勒踌躇满志,大声道:“玉致,这是你第一次上战场么?”

“对,先生。”

“你们那个时代,也这么打仗么?”

她悚然心惊。

“不!先生。我们已经结束了冷兵器时代了。现在是快速高效的战争,远程打击,定点打击,不太可能有这种动辄几十万人对决厮杀的场面了。”

“那些武器,比弓箭还厉害?”

“这么说吧,他们用的,都是迷你枪这样的武器,当然很多的威力比这个大得多……跟弓箭相比,怎么说呢?……唉……”脑子里忽然浮现出《火烧圆明园》的画面,八国联军入侵,满清一个什么旗的最精锐骑兵,还是弓箭战马,在洋枪炮弹之下,成群结队的倒下去。一如阿凡达的那威土著人,对着地球人的轰炸机和大炮。

血肉之躯,岂能抵挡炮火尖利?

根本没有可比性!

葡勒不屑一顾:“你那个小玩意儿,单独斩首还行,但真正大规模战争,就没用处了……”

简直是关公战秦琼。实在解释不清楚。

而且,这样穿越千年的时空,比较也没有意思;就如30世纪的人,拿他们时代的高科技,也许,一个随便什么原子裂变,就把地球人毁灭了。

“哈,玉致,我真想去你说的那个地方看看。”

这是他第三次这样说了。

往常,蓝玉致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听来,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自己是死了,没喝孟婆汤,才无意中来到这里;

葡勒,他又没死,怎么会去得了现代?

心里紧张,不知不觉地就去拉住他的胳臂:“先生……”

己方的士兵正络绎不绝地出来,粮草,牛羊,兵器,铠甲,无数的战利品,从大开的城门里推出来,葡勒正在兴头上,听得她的声音怯怯的,笑起来:“玉致,怎么了?”

她依旧拉住他的胳臂,目光往下看时,但见一群一群的女子也被押解出来。这些,都是挑选过的,有些姿色的。战争,就是这样,容不得半点的同情——胜利者,理直气壮地占有失败者的财富,女人。

她咬着嘴唇:“先生,人家会把那些最美的女人,又献给你么?”

“哈哈,不敢要了。都分给宣英他们。”

她的眼珠子一转,声音清亮:“真的不要么?最美的献上来也不要么?”

“君无戏言!”

她呵呵地笑起来,此时,已经有亲兵跑上来,大声地通报:“禀报天王,战斗基本已经结束。”

“好!马上传令下去,犒劳将士。”

“是。”

街上,家家户户闭门。

到处都是血痕,尸首。

天气太热,为了防止发生瘟疫,士兵们正在加紧处理,将所有的尸体都堆积起来,挖了深坑焚烧。

蓝玉致不忍萃睹,靴子踩在地上,踢踏踢踏的。

只听得一阵马蹄声。正是石宣英,骑着他那匹非常漂亮的爪黄飞电,经过了一昼夜的厮杀,他一马当先,看得出激战的辛苦程度,因为本是雪白的战马,几乎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他在这一次战役中,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尤其是他率领的大军,正是主力突破,攻入城门,所以,才会如此迅速地取得大捷。

他兴奋莫名,老远地就大声道:“父王,我们终于赢了。”

奔进了,头盔下的一张脸,满头大汗,充满了一种原始的,野性的力量,反复一头华丽丽的公牛。

“哈哈,做得好。宣英,这一次,若非你正面冲杀顶住,我们不会如此顺利。”

蓝玉致听出来,葡勒,总是在将士面前,把最大的功劳都归于儿子。

天下做父亲的,心事当然如此,谁也不会去跟儿子抢功劳。

倒是儿子,总要想方设法摆脱父亲的阴影,以显出自己的精明强悍。

果然,石宣英并不领情,跳下马背:“父王,儿臣这一次是真正服气了,若不是您指挥有方,儿臣根本拿不下成皋关。您就别往儿臣脸上贴金了。”

这家伙,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

当夜,葡勒设宴,大宴众将士。

熊熊的篝火,几乎点燃了半边天空,酒令声响彻一片,杀猪宰羊,大鱼大肉,每一个人都醉醺醺的,酒足饭饱……

葡勒亲自向众将士致意。

他很久不曾喝那么多的酒了,到后来,已经不胜酒意,早早地回营帐休息去了。

蓝玉致搀扶他进去躺好,他几乎一沾着枕头,便睡了过去。

蓝玉致在他旁边坐了一会儿,又倒了一杯水放在他身边。站起来,本是要回去休息的,却了无睡意。

她悄然地走出去。。

在篝火的另一端坐下,才发现,今夜的月亮又圆又大,看看时间,还不到十点,要是昔日在家里,她还在上网或者上QQ,绝不会这么早就睡觉。

但是,跟随葡勒之后,便改变了生活习惯,保持着早睡早起的良好态度。难怪,这些日子,身子也好了许多,当初吃吃睡睡,猪一般养膘成的肥肉,也都消减下去了,白衬衣穿在身上,也非常合身了。

旁边是一块大石头,她径直坐下去。

树影婆娑,孤寂一人。坐久了,竟然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真。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看了这么一场大规模的战役?

如果是梦,为什么这梦那么长,一直一直都醒不来?

如果不是梦,这样过一生,会不会一直都保持不后悔的心态?

心里不是不惆怅的,如此,真的就能过完一生? 

旁边有人无声无息地靠近,她却没有注意到。

直到他的声音响在头顶:“吓……”

出其不意,想吓唬她一跳,看到她果然一愣神,就呵呵笑起来:“喂……小羊,你在干什么?”

她完全不想搭理他,依旧抱着膝盖,想着自己的心事。

石宣英却自顾地,也在她旁边坐下来,随手扯了一根青草含在嘴里,漫不经意地:“老头子睡着了?”

这声音好生暧昧,仿佛一个得不到满足的少妇,趁着金主不在,出来寻刺激似的。蓝玉致听得气恼,更加不愿意搭理他。

石宣英依旧满不在乎的:“小羊,你看上老头子,真的是你的一大损失……” 

老头子,老头子,至少比他石宣英强多了吧?她冷笑一声,若不是这个老头子,就凭他这个绣花枕头,他能打赢么?

石宣英听出她冷笑声里的讥诮,也不恼怒,还是嬉皮笑脸的:“小羊,我没钱了,借点钱给我……”

石宣英听出她冷笑声里的讥诮,也不恼怒,还是嬉皮笑脸的:“小羊,我没钱了,借点钱给我……”

蓝玉致瞪大眼睛,如看着一个怪物。

“好小羊,借点钱嘛,反正现在你也是富婆了……呀,你不要装穷了,我知道,你怀里揣着11万两的银票……嘿,借点花花……”

终于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的:“我从不包养小白脸!”

“哈哈哈哈!小羊,别生气嘛,你不包养小白脸,可以借给我出去包养小妾啊……哈哈哈,或者去嫖也可以啊,哪样不要钱呢……” 

石宣英爆笑出声,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双腿悠闲地伸开,很惬意的样子。“小羊,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 

蓝玉致当然知道他这是故意找话说,气恼不堪,要站起来。

却被他一把拉住:“小羊,陪我聊聊天。”

“滚!”

“你不是想在老头子身边一直呆下去么?你不是想试着跟我和平共处么?既然如此,何不从今日开始?”

且,谁还在意他反不反对?

“小羊,我改变主意了,决定跟你和平相处了。”

“是么?你这个幼稚王终于肯长大了?”

“幼稚王?哈,新鲜!新鲜极了。小羊,你可不要太嚣张了。你想想看,你要是跟了老头子,老头子总要死的,对吧?他现在当然能罩你,但是,他死后呢?他比你大那么多,他要是死了,谁来罩你?”

“葡先生身子好得很,才不会死呢!你死了,他都不一定死呢!”

“谁说一定呢?”

蓝玉致怒了:“你背后诅咒自己的父王,真是大逆不道,居心叵测。”

“诅咒?小羊,你不要这么狭隘好不好?生老病死,谁能避免?纵然秦始皇、汉武帝千金寻找长生不死药,谁又真正不死了?”

“ 你就少瞎操心了,你担心你自己把。”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再不济,也年轻这么多。你应该好好巴结我,等老头子死了,无依无靠,我继位了,说不定,让你做皇太后呢!”

“世子大人,你也想得太远了吧。”

“远么?我认为迫在眉睫呢!你看,古往今来,帝王就很少有长寿的。”

原来,这厮还不太糊涂。 

“那是因为他们纵欲过度,只要注意养生,当然不会那么早死。”

“你认为父王是个节欲之人?”

“他总比你节欲多了!”

“哈哈,你错了,父王前几年才轻狂呢!美女无数,什么千金闺秀,什么世家小姐,甚至青楼名妓,都来者不拒……你看看祖夫人,她就是出身青楼的……”

“你也说是前几年……葡先生现在才没有呢!”

“没有么?你能看到?男人纵欲会让你去看见?你每天晚上,都查看父王的行踪?看看他到底有没有OOXX?你确定他没有?”

蓝玉致心里暗骂一声,如此夜色之下,自己和这厮,在这里讨论什么成人话题呢?

忽然想起什么:“吓,石宣英,你不用威胁我。我以后说不定还能跟葡先生生一个儿子呢!没准,太子位,就没你什么事情了。”

石宣英哈哈大笑:“你不说,我还没想起。你都跟了父王一年多了吧?哈哈,为何没见你生儿子?正常情况下,纵然没生下来,至少,也该怀孕了吧?父王,好歹也是一个健壮的男人……”

他满面狐疑,故意地上下左右地看,她腰肢纤细,身材匀称,腹部平坦:“啧啧啧,小羊,是你不行,还是老头子不行?”

蓝玉致简直又羞又恼。

每一次,只要跟石宣英在一起,非要气炸了肺不可。

她扭头要走。

还是被他死死地捉住,声音又温和起来,几乎算得上是友好的:“小羊,坐下嘛,你放心,我绝不会非礼你。这一次,就是聊天,单纯聊天,跟朋友一样,聊聊天而已……小羊,你应该试着了解我,而不是瘟疫一样的躲避我……瞧瞧,聊聊,也许,我们会非常友好,志趣相投呢……”

她板起脸,冷冷的:“石宣英,我跟你还没熟悉到这个地步?”

“哦?不熟悉?”

还是嬉皮笑脸地,将她拉在身边,固定地坐下来。

他将嘴里的青草吐出来,随手一抛,很完美地在空中旋转了一下,又掉在手里,声音里都是促狭:“我对你可是熟悉得要命呢!你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我都熟悉到了极点,甚至你胸部的一颗红痣……”

蓝玉致厉声道:“青天白日的,请你放尊重点!”

“这是青天白日么?哈哈,小羊,你才是睁眼说瞎话,这是月色朦胧呢!”

她迈步,可是,手被他拉住,怎么走得了?

“石宣英,放手!”

“哈,怎么,你要喊人了?喊啊,只怕喊破喉咙,也没人救你。” 

他作势,忽然合身扑下去。

正正地,便将蓝玉致扑在草地上。 

这个畜生,男人的话都信得,老母猪都要上树。

还指望他聊聊天,改善关系。一辈子都是改不了的死性。

终究是男女之间,力气逊了一筹。蓝玉致又气又急,但觉在这个色狼身边,只要见他一次,倒霉一次。

她狠狠地,正要拼命顶他,却听得他促狭的笑声,压在她身上的手也没怎么用力气,笑嘻嘻的:“小羊,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干嘛这么凶?现在,不过换个姿势而已。古人怎么说的?坦诚相对……对对对,就是坦诚相对……袒露胸——怀……”

“胸——怀……”二字咬得很重,一本正经,如严肃的老学究,“小羊,你看古人说得多好啊?要表示诚意,最好是全身光光,心无杂念,以心交换……你对我态度恶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等我们袒胸露背了……你就能真正了解我,看到我的心了……”

坦诚相对是这个意思么?

该死的家伙,还知道裸聊?

要在现代,估计每天在视频上泡妹妹,对了,那个啥啥罗志祥,最喜欢裸聊了。

“滚开!”

她作势一推,他整个人被推开。

她本是用了全力,不料,他竟然全无反抗,反而是她自己用力过猛,控制不住力道,一翻身,整个地便将石宣英压到了身下。

石宣英的声音,彻底地沙哑起来:“哈。小羊,你想压我?欢迎欢迎,你压我更好。我可是不会反抗的……”

他热情地舒展了四肢,躺在地上,又张开双臂,轻轻地搂住她,气息几乎吹入了她的嘴里:“小羊,我做你的垫子,舒服不?”

蓝玉致气得笑起来。

一腔怨愤,简直无可发泄,不狠狠地收拾这家伙一顿,他一直不会知道好歹。

他的衣衫也很单薄,穿的正是那件她曾经亲手参与过的改良衬衫。

“小羊……你看,你送我的衣服,我天天都穿着,很舒适,舍不得脱呢……以后,常常给我做衣服,好不好?”

“好呀。世子大人。”

“也做饭给我吃,好不好?”

“好呀,世子大人,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小羊……呜呜……”

“你想吃小羊?你以为自己是灰太狼大叔?”

她也笑起来,声音忽地就柔软了下去,也抱住了他的脖子,——不是抱着,是掐着,两手,正好固定在他的脖子上:“石宣英,现在你才是喊破了喉咙也没人救你了。”

他依旧搂着她的腰肢,丝毫也没有觉得惧怕:“哈哈,小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才不会喊呢,你放心……哦,错了,我会喊……很爽的时候,我会大声喊的……你也可以喊,这里很偏僻,他们都醉了,没人会过来的,放心……”

他一边说话,手却不停息,发烫的掌心,在她腰肢上游走。因是夏日,她只穿一件真丝的改良衬衫,一件小小的胸衣。

石宣英的手,几乎穿透了衬衫,完全地摸到那柔软光洁的身子。

呼吸也急促起来。

“啊……”的一声惨叫。

他真的叫起来。

喉咙被掐住,她的声音那么凶狠:“石宣英,你信不信,我马上杀了你?”

他的脸,在月光下,也许已经成为了猪肝色。一口气上不来,等稍稍缓过气,却还是在笑,那么惬意:“小羊,你怎么舍得杀我?杀了我,你如何向父王交代?”

“呵,你对我如此无礼,你都没把你父王放在眼里,你都不尊重你父王,凭什么要他怜爱你?”

那大手已经游走在她的腰肢,喘息也剧烈了起来:“小羊,小羊……你真傻……父王,他只有我一个儿子啊,我死了,谁来继承他的江山?再说,是他抢了我的人,并不是我抢了他的人,是他对不起我,他心虚,理亏,你知道不……”

这个无耻之徒,竟敢如此狡辩。

那双大手还在往下,从腰肢往下。

再往下,脖子忽然一紧。

就如渔夫,抓住了一只鸬鹚,命令他将脖子里的鱼吐出来。

石宣英脖子里没有鱼,吐出来的,只是满满的难受。

但是,再大的难受,也浇灭不了抱在身上的女子的身子。丰满莹润,鼻端里都是幽香。他难受得仿佛在油锅里滚过,四肢百骸都被烤熟了。

“小羊……小羊……”

他的嘴巴忽然被封住。

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喜悦,几乎将他整个人击溃了。身子忽然上了云端,嘴唇里传来一阵生津的甜蜜。

是她,是她柔软的嘴唇下来。

千回百转,浅尝辄止。

渴望了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竟然是她如此主动,如此缠绵,如此地——挑逗。

每一次,这样的危险之后,便是巨大的杀着。

但是,他忘了防备,而且,今夜,本来就不曾有任何的防备。

所以,被如此轻易地挑逗起来,不能自拔,一发不可收拾。

他剧烈地喘息,但是,连喘息也被吞到了肚子里,那张甜蜜的嘴唇,几乎不让他有任何的呼吸。

一生,怎能遇到过这样的妖精?这样的热情?

就如一个赶考的书生,忽然遭遇了一个道行高深的狐狸精,千般引诱,万般风情,身子,灵魂,整个地,便交给她了!

彻彻底底地交给她了。

忽然觉得寒冷,空虚。

是她的嘴唇离开。

但是,身子还没离开。

他狠狠地搂住她,仿佛一把火,马上就要熊熊地燃烧起来。就势就要反扑过来,变被动为主动。

但是,他的动作终究慢了一步。

脖子,忽然又透不过气来。

这一次,比之前还长还久,几乎连眼珠子都凸了出来,有一瞬间,觉得眼前一黑,马上就要死去了。却仍然感觉不到太大的痛苦。

喉头一甜,全身轻飘飘的,这是已经死了么?

可是,眼睛却睁开,脖子一松,那双手,那个女人,已经站了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声音冰冷:“石宣英,游戏结束了!”

月光下,她也头发散乱,他甚至那么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潮红。

“小羊……求你了……小羊……”

他的身子,仿佛被人架在了火炉上,烧烤得半生不熟,却又被残忍地取下来,如此来来回回地折腾。 

一股热烈的爆发力,几乎要把身子撑破。

比之挨打,比之受伤,更加让人不能忍受。

“小羊……别走……小羊,快……求你了……”

她一抬脚,靴子正好踩在他的胸口,却轻轻的,并不让他感觉到痛苦——不,他痛苦了,反而会化解他那方面的痛苦!

可不能让他化解。 

她兴致勃勃,竟然无比的开心,弯腰下去,贴在他的耳边,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那么缠绵,久久地胶着。

他本能地伸手抱她。

她已经滑开,手还是抚摸在他的胸口。

他要跳起来,她的双手却放在他的要害处,声音柔软如锦缎:“别这样,世子大人,别这样……你乖乖的,我才会陪你玩耍……”

他果然不敢动弹,充满了强烈的祈求。

仿佛这个女人,马上就要达成自己的心愿一般。

他也穿着单衣,已经凌乱,她的手能直接抚摸在他滚烫的身子上,听到那厚实的胸腔,砰砰砰地心跳……砰砰砰……

甚至月光下,他的那张脸,那么深邃的混血儿一般漂亮的眼睛,还有长长的睫毛。

她仔细地看他,温柔的。

忽然想起昔日看过的一些言情小说。男主角总是百般挑逗女主角,等女主角心猿意马的时候,男的就来一句:“呀,我尊重你,要爱惜你……等我们结婚那一天吧……”

她当时常常爆笑,囧得不行。

现在,反过来,用在男人身上,那该多爽呢?

她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如一个孩子一般,轻轻地触摸他的睫毛。

“世子大人……你真的很帅耶……”

他竟然感动得无以复加:“小羊……你终于发现了?”

身体软绵绵的,竟然连恨都提不起来。明明是痛苦,嘴角却带了笑意,仿佛刚刚亲吻的甜蜜还在上面,残留,暗香掠过。

他伸手摸了摸,仿佛摸着的是她的嘴唇,已经停留在上面,挥之不去了。

他骇然,是不是被这个女人虐习惯了?

就连月亮也害了羞,悄悄地躲藏到了大树的顶端。天空只剩下淡淡的,暗色的云彩,如一卷淡墨轻和的山水画。

蓝玉致径直地往营帐走。

远远地,见到灯火辉煌,每一个营帐都是不夜天,传出了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媚乐绵软之声。将士们分配到的美女,当然不可能闲着,如见了鱼腥的猫,一个个地扑上去。女人们,当然有三贞九烈,誓死不从的。也有婉转承欢,得过且过的。

情势总是比人强,既然男人可以投降,就不能强求女人不能失身。

尤其是一些仗着几分姿色的女子,倒也认命了,千般逢迎,不过是为了获得一个稍稍好一点的归宿。 

蓝玉致悄然听着那些营帐里传来的不堪入目的声音,疯狂的欢乐声,心里一阵怅然:自己比起她们,又强了多少呢?

主帅的营帐就在眼前。 

还有幽幽的烛火。侍卫都守着,恭恭敬敬的。

但是,今日眼色却有些奇怪,躲躲闪闪的:“蓝小姐,请休息吧,夜深了。”

她习惯性地问一句:“先生呢?”

“天王已经睡着了。”

她也不便于打扰,径直地往自己的房间而去。

终究觉得随侍的太监们,眼神怪怪的。她狐疑起来,太监们,因为生理缺陷,总是对男女之事特别热衷。一看他们的眼神,她立即觉得——有鬼。 

不经意地再次返回去,就在门口。

却被太监拦住。

“小姐,天王休息了。”

太监的态度那么诡异,她也不多说,转了身,去自己的屋子,出来的时候,已经端着一碗汤:“我给先生端一碗汤,解解酒。”

太监叫刘琮,跟随葡勒许多年了,点头哈腰的:“天王都睡着了,这半夜三更的,也不急于喝汤,明早上再喝吧。”

“胡说。喝醉了很难受,得解解酒才行……”

“天王已经喝过了,现在睡得正好,他常年睡眠不佳,打扰不得啊……”

他越是如此,蓝玉致越是狐疑。 

自己虽然很少深更半夜地跑去葡勒的房间,但是,要出入,还是自由自在,向来没有任何禁忌的,这个死太监,今日干嘛一直阻挠?

“蓝小姐,天王这些日子太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了……您还是明早再来找他好了……”

他话音未落,眼睛睁大,蓝玉致的手已经放在门口,根本不理他,闪身推门进去了。动作那么快,他甚至根本无法阻止。

“天啦……小姐……你出来……”

蓝玉致当然不会出去,他也不敢进来,僵持住了。然后,非礼勿视的样子,赶紧又退回去。觉得不妙,又从门缝里看,估计是害怕里面的人打起来。

幽暗的灯光,蓝玉致忽然觉得那么热。

那是真正的成人限制级镜头!

两个赤裸的美女,正在百般挑逗床上的男子。她们的长发披散,声音暧昧……正那么卖力,那么风骚。

一听到开门声,吓了一跳,立即停止了动作。

蓝玉致也吓了一跳。这是在干什么呢?

定睛细看,方看出了一点门道。

一下就恼了,葡天王,今日早早地说倦了,醉了,敢情是叫人侍寝呢!真是,连他这样的男人,说话也不算话。就算要解决生理问题,也不用遮遮掩掩啊。

心里一沉,他是何等样的身份?犯得着对自己撒谎么?看来,男人真是信不得!要OOXX的时候,什么形象也不顾了。

心里竟然隐隐地难受,转身要走,再也不要理睬他了。

两个女人见进来的也是女人,笑得吃吃的,胆大起来:“你也是来侍寝的?……来啊……不来就出去,不要打扰我们……快出去……”

她面红耳赤,正要退出去,匆匆忙忙地走到门口,忽然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对啊,这两个美女行动那么卖力,为什么葡先生没点反应呢?不可能连话也不说一句啊。真的不对劲,他一直躺着一动不动呢!

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她立即又转身,大胆地走过去。 

两个美女见这个女人竟然走过来,反倒被吓了一跳。但是,也没有慌张,反倒有些挑衅地看着她。

“你也想来?”

“警告你,也得分一个先来后到,是我们先接受的任务……”

任务?什么人物?

蓝玉致麻起胆子一瞧,好家伙,葡勒喝得大醉,正呼呼大睡,想必这两个美女骚扰得还不久,也许是刚刚才开始,竟然还不曾醒来。

她心里有了七八分,喝道:“你们还不出去?”

一个美女坐起来:“你凭什么?”

“人家睡着了,你们来骚扰,这像什么话?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是QJ……”

;两个女人呆了一下,好像从没听人这么说过。她又好气又好笑:“快别瞎忙乎了,快出去……”

“你这个女人,怎么没点江湖规矩?是我们姐妹先来的好不好……你要过日子,我们就不用过日子了?真是的……” 

还讲先来后到呢!

蓝玉致忽然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一拖,美女惨叫一声:“哇……你干什么……”

身子已经被摔在一边。

“先生,快醒醒,再不醒来,你就要失身了……快呀……”

一下就揉在他的额头上,对着他的耳朵狠狠地喊起来:“快醒来……先生,有人要强暴你……快点啦……”

这时,葡勒终于醒了,醉眼朦胧,含糊不清:“是谁……玉致……你在干什么?”

蓝玉致又好笑又好气:“先生,你在干什么?我正想问你了,你喝醉了,你要失身了……”

他皱起眉头:“坏姑娘,你胡说八道什么?”

“先生,你看呀……哼,你藏起来美女,不让我知道,还说自己是喝醉了要早点休息……哼,以后,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话了……”

葡勒坐起来,酒醒了一大半。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两个衣不蔽体的美女。两个美女满腹委屈,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蹲在地上,神情倒也满不在乎的,看来,是久经风尘了。

“吓,你们想干什么?”

两人撇撇嘴巴,能干什么?才刚开始,那个凶女人就冲进来了。

“你们怎么进来的?快说,是不是奸细?”

两个美女这才害怕了,吓得赶紧跪下去,“奴婢参见大王……奴婢不是奸细……真的不是……”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是……是……是世子大人要我们进来的……世子大人,答应给我们每人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足以让任何讨生活的女子献身了。

“天王息怒……是世子说要奴婢们好好伺候您……”

果然是这厮!

石宣英这厮,真是够狠。

难怪今晚一再和自己讨论成人话题:你以为父王就不OOXX?你难道天天盯着他有没有OOXX?

原来,他早已设下毒计,这样整蛊他的父王,栽赃嫁祸,好让自己死心误会?哼,幸好自己发现得快,所有蟑螂小强,一扫而光!

“下去,都下去吧……”

两个美女落荒而逃。

只剩下蓝玉致和葡勒大眼瞪小眼。

烛火幽幽的。

她不怀好意的:“先生……你,嘿嘿,艳福享受够了吧?”

他哑然失笑:“有你这个坏姑娘,好事都给你破坏完了……”

“哼,你这是在责备我了?我……”忽然有点理不直,气不壮的,的确,是自己破坏了他的好事吗。

“这个……哼,以后不管你了,我是怕你昏迷不醒,被人家占了便宜去……到时,喊破喉咙,也没人救你……”

葡勒强忍住笑:“怕什么?有女英雄在外面,随时美女救英雄,我的贞操,牢固得很呢……”

“这……” 

蓝玉致终于看得分明。天啦,他的上身衣服已经全部被脱去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葡天王的身材:哇塞,果然不愧是军旅出身的,正是一个男人最最年富力强的时候,竟然隐隐地,还有一点点胸肌……虽然不如石宣英那么彪悍,年轻,可是,却另有一种孔武有力的男人风范……

尤其是他身上那种独特的味道,尊贵而傲岸,纵然在这样的时刻,也不曾失仪,仿佛天塌下来,也一手遮挡了。

看得久了,目光早已适应了光线的黯淡。

摇曳的,故意朦胧而暧昧的。

那宽厚的胸膛,是古铜色的,若隐若现,眼花缭乱。

蓝玉致的目光落在上面太久了,觉得嘴唇非常非常的干燥,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玉致……” 

她如梦初醒。 

“玉致……”

见一个女子这样盯着自己看,他也楞了一下,却忽然充满了喜悦——瞧她那目光!

声音里便带了一点点的喜悦和自豪:“玉致……你这样看我,我很自豪!这,令我不感觉到自己有那么老……”

是男人的那种本能的自豪!

与生俱来的雄性骄傲——能让一个异性,如此的崇拜和倾倒。

她囧得不行,转过身,匆匆忙忙地就走。

刚走了两步,听得他的声音:“玉致,别走……”

她停下了脚步,犹犹豫豫。

“玉致……你怎么那么刚好赶到的?”

“先生,你是要谢谢我么?”忽然忍不住,她哈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先生,你被设计了……”

葡勒才是真正的哭笑不得。

石宣英这个死小子,居然整蛊到老子头上了。

“哈哈哈,先生,石宣英,他在考验你是否是个柳下惠呢?……其实,你根本不是个柳下惠……哼,要不是我来得正好……”

“这小子!他是选错了时间。我今晚实在喝得太醉了……”他喃喃的,“若是没有那么醉……也许……”

当然了,若是没有那么醉,这样的两个美女,赤裸裸的在怀里,别说柳下惠,就是太监也会乱了性子。若是没那么醉,早就春梦无限了。

蓝玉致见他比自己还囧,这一笑,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哈哈哈……先生,你瞧你……嘻嘻嘻……”

“玉致,你赶走她们?你专门跑来赶走她们的?”

她的笑声疆了一下,无地自容:“这……那个……先生,太晚了,我去休息啦……再见……”

手被拉住。

他的喘息也那么剧烈。

“玉致……我很高兴,你竟然为了我,专门来赶走她们……” 

蓝玉致只能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面色燥热得不像样子。

“玉致……你来了,真好……你在就好了……”

她几乎要捂住自己的脸孔……这算什么呀,是自己把那两个女人赶走了,要自己?……哇,还真的是这样!

自己鸠占鹊巢,眼巴巴地赶着上去承欢似的。

她越想越是迷糊。越想越是羞愧,声音比蚊子叫更细:“先生……我……我是好奇,来看看……那些太监鬼鬼祟祟的……我只是看看而已……误会,这是一个误会……你看,这里……汤……我是给你送解救汤的,恰好啦……”

他的粗重的喘息声带了那么明显的笑意:“傻姑娘……明明就是捉奸来着,还不承认?”

“不是啦……说了不是的……是误会,误会啦……”

开玩笑,谁敢去捉他葡天王的奸情? 

他合理合法的女人都还有那么多呢! 

而且,这军营里,稍有军功的将士都掳掠了美女狂欢,他们的妻子谁敢说个不字?

她喃喃地,又要走:“先生……误会而已……我不是故意的……”

“误会……现在不是误会了……”

“这……我下一次不这么做事啦……那两个美女,我去给你叫回来……”

“你知道,我不要她们……”

“先生……哈……我先出去了……”

笑声忽然停了,因为,整个的人已经被拉到了他的怀里。

那么用力。

刚刚才被点燃的火焰,再也忍不住,喷发出来。

紧紧地禁锢着她,狠狠地拥抱,几乎要抱到骨头里,就连声音都嘶哑起来:“玉致……玉致……”

四周的空气仿佛燃烧了起来。而且又是夏日,一个人都很热了,何况是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古龙说,一男一女在一起,纵然是大冬天也会感到炎热。

如果大夏天呢?岂不是进了火炉?

蓝玉致心跳加速。

本来,很早就该发生的事情了,一直拖延着。真到这一天了,却忽然那么慌乱,就如一个迷路的小孩子,微微地咬着嘴唇,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他的声音彻底沙哑起来,双手一带,她的身子已经跌倒在床上。

这样的时刻,任何男人,都没法作柳下惠了。

她手足无措。

真正于男女一道,当然不是一窍不通,却不算有什么太过丰富的经验。躺在床上,满鼻子里都是那种味道——她早已熟悉的那种男人的味道。

是他的味道。

他当然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慌乱,声音更是温存:“别怕……玉致,别怕……”

“先生……”

声音竟然是沙哑的,仿佛喉头发出来的,充满了一种强烈的渴望——对于真正的爱,呵护,关切的渴望——唯有在他身边,才能真正体会到的。

他心里忽然希微的感动,一生,有过许多的女人,却从未有任何一个是这样,就如一只走丢失了的小猫,那么渴望一种回到家里的感觉。

“玉致……就要你一个了……以后,都只有你一个了,我会一直陪着你……好姑娘,我真是喜欢你!”

一辈子也不曾如此地喜欢过一个女人! 

终于,还是他先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样的一个人,要怎样的肯定,怎样的确信,才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肉麻的话来?

那是一种庄严地承诺。

到此时,方觉得是真正的承诺。

她闭上了眼睛,能够感觉到那么温柔的大手,体贴的抚慰。

就如夏日的一缕清风。

忽然很心安,很甜蜜,身子也在轻微地颤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仿佛是一种极其强烈的安全感,而他的手,带来的力量,仿佛永远也不会改变。

“先生……”

嘴巴的功能,当然并不完全是为了吃饭,说话。她无法做声了,呜呜的,仿佛夏日的初阳,秋老虎的余威,六月的炙烤……如春风扶柳,又是烈焰熊熊……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却完全地融合。 绝非是昔日被抓住,他的狂暴;也非是生病的时候,一味地温存……而是两者的融合!

炽热而温存!

体贴而疯狂!

人生,竟然还可以这样。

生平,竟然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滋味。

意乱情迷,销魂无限。

她彻底地柔软了身子,怯生生的,只是在幽暗中,伸出手轻轻地拥抱他。知道,真正的销魂,方才是要开始了……

………… 

“父王……父王……”

“父王,我有紧急军情……父王……”

“世子大人……世子大人,大王休息了……”

“滚开,我有重要军情,耽误了,你担当得起了?父王说了,只要有紧急军情,每一个时辰都要汇报……”

“这……世子,都胜利了……有什么事情,交给老奴,老奴转交吧……”

”滚开,你凭什么转交?都十万火急,火烧眉毛了……父王,父王……父王,儿臣有要事禀报……快起来……”

叫喊声已经变成了拍门声,整天价的响。

一场春梦,就此破碎!

屋子里的人,哪里还继续得下去?

蓝玉致被惊醒,惊惶地瑟缩了一下。

葡勒搂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这个混小子……”

“父王,父王……快,儿臣要进来了,有超级紧急的军情……十万火急啊,水火不留情……快,父王……”

怦怦怦怦的敲门声,他竟然真的推门而入。

然后,大摇大摆地看着床上的两个人。

石宣英见父王面色不善,笑得更是嚣张:“哈,父王,我的确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如果刘卓来,我不妨亲自应战,活捉刘卓……”

葡勒气得几乎一口血没吐出来,明知这个混小子是胡搅蛮缠,故意搅局的,可是,自古以来,父子之间,在这种事情上,怎好意思明说?

尤其是,以自己的身份,处于这样尴尬的时候,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宣英,你回去吧,有事情明天再说。”

石宣英的目光看着蓝玉致,但见她已经完全整好了衣衫,双眼瞪着自己,几乎要冒出火来。

他满不在乎地被瞪回去:知道被打破了好事的难受了吧?

他忍住爆笑的冲动,径直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去:“父王,儿臣这些日子忙于战争,好久没和你聊过天了……唉,就我们父子了,人家都说,打虎不离亲兄弟,上阵还得父子兵……儿臣以前有做得不好的,您老人家多多体谅体谅……”

这一次,几乎是蓝玉致一口血没忍住要喷出来。

这厮,居然还说得绘声绘色,再下去就要声泪俱下了。

大半夜地跑到父亲的屋子里,破坏其“好事”——他还敢如此大言不惭,装模作样。

她恨恨地盯着一个地方。

石宣英不经意地看去,但见是门!

门啊,亲爱的门——怪只怪那两个美人儿匆忙离去,她又急于和父王那个啥亲热,就没人去记得反锁门——否则,自己还冲不进来呢!

也罢,之前,谁敢擅闯天王的屋子呢!

真真是一招失利,满盘皆输。

石宣英心里几乎爽得要跳起来。

“父王……儿臣以前对您多有冲撞……您一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唉,现在,母妃也不在了,就儿臣和您相依为命,以后,儿臣一定要大大地孝顺您,让孙子们也都好好孝顺爷爷……”

爷爷!

您老人家!

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犯得着他来一再一再地提醒么?他自己就很年轻?年轻了不起啊?

“父王,儿臣这些年,不知道您的苦楚,有时还跟您作对,现在想来,真真是太不应该了,啊,真的不应该……您老人家太累了,以后也该享享清福了……”

滔滔不绝地口水话,蓝玉致终于忍不住暴怒了:“石宣英,你有什么话,难道不可以明天再说啊?”

“啊?你是?”

一副才看到她的口吻。

“真不好意思,忘了这里有女眷……” 

石宣英皱起了眉头,无比的小心翼翼:“对不起,宣英一时冲动,惦记父子情深,忘了父王这里……唉……不太方便……儿臣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妈的,不是故意的就快滚啊!

还呆着碍事干嘛?

可是,那肇事者,口蜜腹剑地检讨,却哪里能看到半点要离去的迹象?

葡勒简直气得笑起来了:“宣英,无关紧要的话,以后再说。”

“父王,您觉得这是无关紧要的?唉,除了咱们父子,谁还能说上一言半句真心的话?父王……” 

石宣英的声音更是不可抑制的的哀切:“父王……难道,您也觉得儿臣碍事?儿臣……今日是心血来潮嘛……忽然想起,我们父子好久不曾敞开心胸交流过了……这世界上,儿臣哪里还有比父王更亲的人?”

蓝玉致的手,几次几次地伸出去,又几次几次地缩回来。

计算着距离,如何能打掉他满嘴的牙齿。

这个无耻之徒,兄弟都敢杀,还不敢杀父亲?

这时,却来说这些情深意重的父子恩德……真真恨不得一拳出去,连他的眼珠子都给打出来,不不不,是睫毛,眉毛,都要全部打出来!

“父王……以后,我们父子真的需要好好的交流,沟通……以前,儿臣年少轻狂,又叛逆无知……这一次成皋关大捷,儿臣在父王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跟父王的雄才伟略相比,儿臣真是差得太远了……人人都说,虎父无犬子,儿臣今后一定加倍努力地学习,绝不折了父王的威名……”

葡勒沉声:“好了。宣英,我心里有数了,你下去吧。”

是命令!

而不是劝说!

石宣英悠然自得:“父王,如此良辰美景,儿臣无心睡眠,您看,月亮多好?”

说罢,竟然大模大样地起来,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户。

外面黑咕隆咚的,月亮的影子也不见了。

他自言自语:“奇怪啊,刚刚我都看到一轮圆月,明媚皎洁,怎么忽然不见了?”

“宣英,今日是初五,哪有什么圆月?”

还是上弦月呢!到了农历初八左右,从地球上看,月亮已移到太阳以东90°角。这时人们可以看到月亮西边明亮的半面,这时的月相叫“上弦”。上弦月只能在前半夜看到,半夜时分便没入西方。

所以,今夜开始时有月亮,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蓝玉致恨不得把拳头伸进这多事婆的嘴巴里,告诉他,做人要厚道,撒谎也要有点水平。 

可是,石宣英一拍脑袋,面不改色:“呀,我记错了,估计是先前喝了几杯酒,眼睛花了,把弯月看成了圆月……”

蓝玉致的腿也抬起来了,精准地,瞄准他的腿骨,真真恨不得,一下过去,给他踢断了。可是,他却始终隔了两尺的距离,非常安全,大摇大摆地呼吸窗边的空气:“呀,父王这屋子里,连风水都不同,连月亮都是香甜的……父王,你还记得么?我六岁那年过生日,您赏赐了我许多东西,还抱着我看月亮……”

这厮一个劲没命地鬼扯。

天知道他有没有看过月亮。

蓝玉致几乎要跳下去,忍不住了。

手却被拉住。是葡勒,紧紧拉住她的手,还是有意无意地遮挡着她的身子。

他的声音里也带了一点儿笑意:“宣英,你可真是孝顺,这些事情都还记得

“记得!儿臣记得很清楚呢!”他转回头,竟然又去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得意地晃了几下,声音低沉,情深意浓:“父王,儿臣已经长大了,该为您多多分担了……对了,今晚儿臣送来的美人儿,您还满意?”

这厮!

竟然恬不知耻地承认,还主动提起。 

“她们可是久经训练的,保证把父皇您伺候得妥妥帖帖,这军旅生涯苦闷,寂寞难熬,有她们伺候父王,儿臣也少一分挂念……”

葡勒也哈哈大笑起来:“好得很!宣英,你可真是孝顺我!”

他眼睛亮起来:“父王,你还没这么夸赞过我呢!要不,明晚,我又送两个美女来?反正这几天,集中了许多美女,我挑选几个豆蔻年华的美貌处女给您留着……”

他谈笑风生,既然父王把身后的人藏着,他也当睁眼瞎,什么都看不到的样子,自说自话:“父王,您是一国之君,当然有权利享受美女……可不能搞什么三千宠爱在一身这样的事情……呀,儿臣还等着您开枝散叶,儿臣好多几个兄弟,以互相帮衬呢……哇……” 

终于闭口。

捂着嘴巴,一阵剧疼。

是黑暗里飞来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他惨叫一声,地面上,隐隐是一只鞋子。嘴里,还有泥土的味道飞进去了。

他疼得几乎跳起来:“呀……父王,儿臣被蚊子咬了……”

“好好好,你快出去擦一点蚊子咬的药……”

“没事,没事……习惯了,反正夏天到处都是蚊子……一个大男人,还怕小小的蚊子?” 

可恨的女人,竟然趁乱暗算自己。

“父王,让儿臣把蚊子给您赶出去?不然,一晚上都嘤嘤嗡嗡的,会影响您老人家的睡眠质量……”

他作势去寻苍蝇拍子。

“宣英,别闹了!出去!”

父王的声音,真正严厉起来。

他嬉皮笑脸:“父王,儿臣是担心您……被蚊子咬了的滋味,真的太不好受了……儿臣今晚,一定要尽一点真正的孝心,帮您把这只蚊子赶出去……”

一口气上不来,蓝玉致跳下床,转身就走。

葡勒也下去,依旧拉住她的手:“也罢,既然睡不着,我们就出去走走。”

“呀,父王,蚊子终于飞走了……您听,没有嘤嘤嗡嗡的声音了,儿臣告退……”

巨大的篝火已经快凋残了。

葡勒身上只批一件单衫,蓝玉致跟在他身边,几乎是示威似的,紧紧挽住他的胳臂。 

石宣英心里恨得出血,却又得意洋洋,反正不在屋子里就好办了。

老头子的品行,他当然清楚地很,那么样一个稳重人,当然不会“打野战”。

比一个一千瓦的电灯泡还亮。他亦步亦趋,跟着二人,嘴里犹不停息:“父王,刘卓要是全军打来,我们该怎么办?”

葡勒面不改色,脚步也放慢了,十分悠闲自得:“现在成皋关已经失守,刘卓已经是穷途末路,他肯定会生死一搏。现在,他军队里可以供驱使的,大部分是氐羌的降军,但是,他在西面有几个小部落需要对付,这些降军也翻来覆去,正是他的软叻;如此,他部队里的力量就要大大的减弱。现在,他肯定要召集全国所有的水陆精锐部队,逼近关中,而我们,只能往洛阳而去……”

石宣英已经收起了戏谑的嘴脸,一本正经地问:“为什么去洛阳?”

“哈,宣英,你可以看。刘卓的军队如果驻守成皋关外八十里,这是上计;如果驻守洛水,则为中计;如果驻扎在洛阳附近,则必为我擒。”

石宣英还是半信半疑:“父王,你真的这么有把握?”

“我早年起兵的时候就认识刘卓了。此人志大才疏,好酒如命。当然,他手下也有一些能人异士,如果,他选择了成皋关外八十里,我们的形势就会非常危险……”

石宣英逐渐地明白过来。

成皋关远离信都,救援不及,粮草难续。

如果是洛阳,则靠近信都,是葡国的老巢,防守坚固,刘卓当然攻不下来。

“刘卓如果贪心,想从洛阳开始,一举吃掉我们的信都,那么他的末日就到了。”

石宣英仔细地想了想。果然是如此。不由得不佩服父王的深谋远虑。

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昔日,父王都是放开手脚,让自己一战。但是,自从成皋关一战开始,便处处都有他指挥的痕迹了。

心里不由得一凛:父王,这是表示,自己宝刀未老呢!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想起自己今夜的荒谬,但是,很快又满不在乎,反正天不怕地不怕,眼看天色快亮了,军营的号角快吹响了,才恭恭敬敬地行礼:“父王,这一夜,儿臣真是受益良多。天色不早了,父王还是回去歇息一会儿吧。”

“宣英,你这一夜也辛苦了。战略,战术考虑了这么多,也不容易了。”

也是话里藏针。 

儿子这一夜,拖延,纠缠,指东打西,指桑骂槐,睁眼说瞎话,死缠烂打……真真可谓什么战术都用尽了。

石宣英笑嘻嘻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嘛。都是父王从小教导得好。” 

眼角的余光,看向蓝玉致,但见她根本就不看自己,只是很紧地挽着父王的手臂,跟示威似的。

他心里又酸又苦,又得意洋洋,见她的目光顺着早日的一只飞鸟飘过来,立即冲她做了个鬼脸,才扬长而去。

终于去掉了这个猴皮糖,粘粘虫。

蓝玉致松一口气,一屁股就坐在旁边的青草地上。

夏日的草地上,全是露水。

葡勒强忍住笑,拉她:“女孩子不要坐在湿漉漉的地方,久了会生病。”

她扯一根青草,狠狠地折成两截。一口鸟气藏在胸口,把草狠狠地扔在地上,闷闷不已:“先生,我真是太郁闷了!”

他挨着她坐下去,心里,其实比她更郁闷。

紧要关头,被人破坏了好事,而且,这样的使绊子,这厮坏小子,不知道还要弄多久。

他轻轻搂住她的肩头,满脸都是笑容:“宣英,他就是这个样子,从小被惯坏了,什么都要挣到手……”

“先生,你这样也能容忍他?说不定,今晚,他还会送两个美女到你床上呢!”

“哈哈,吃醋了?”

哼,吃醋倒谈不上!

但是,要石宣英一直这么搅合下去,他以为自己和他老爹谈的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啊?

忽然想起之前见到的葡勒的身材,那样强烈的男人气息,雄壮而粗狂……面色忽然红了,情不自禁地用手捂着脸。

葡勒见她忽然整个脸颊红透了,伸手一摸,面色滚烫,有些着急了:“玉致,是发热了?快起来,别坐在露水上了,这样是很容易感冒的……”

她的身子真的软下去,但觉全身滚烫——

的确是感冒了!

该死的石宣英,让他这么折腾下去,别说感冒,癌症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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