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想必大多人都无法入眠,特别是徐盛。
她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入梦的是一地的尸体与鲜血,而那些死去的衙役,她都认识,她还与他们打过招呼……
她是哭醒的,脑子里反复想起了宋玉的话。
刚才,宋玉让她将张婆婆的话重复一遍,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她便将柱儿的成长史一一道来,说到柱儿曾在山上捡柴火,遇大雨,三日三夜未回家,左右邻居都认为柱儿凶多吉少,因为那时他才十岁,山中有野兽出没,但第四日,柱儿却安全无恙的回来了,原来他寻了一山洞躲避,饮雨水,食野果,熬到雨停,并且身上一点伤也没有,领居都夸他能干聪明,是福之人。
这时宋玉打断她,柱儿会不会也躲在了山里,毕竟是他最熟悉的地方,无衣只道有可能,雍县不大,各巷各街县尉己查过数次,都没有柱儿下落。
宋玉与无衣必定会去山里寻找,他们不会带上她,徐盛思此,挣扎着起身,引得胸口一阵痛疼,她抚着胸,泪花在眼眶中打转,那么一刻,在无衣与英武打架时,她冲了进去,真想这么死了算了,不过她被英武一掌拍了出来,她知道他己手下留情。
他是看在无衣的份上,可她不需要他的饶恕,她闯的祸,她自己会承担。
徐盛抹去眼角泪水,忍痛将衣衫穿好,简单的打了一个包袱,拿了无衣给的内伤药,一把匕首,一张柱儿的画相,去厨房偷了几个馒头,留下几个字,悄然出了衙门。
次日,宋玉知道徐盛离开,气得跺脚,指责她擅自行动,更担心她的伤,她的安全,而无衣又来相告英武不见了,宋玉好想哭,她抬头看着无衣,“平时,燕榕是如何管教这些孩子的?”
无衣道,“有公子在,他们自是不敢。”
“英武倒也罢了,徐盛不是你妹吗?”
无衣清咳两声,“表面上她服我,暗地里从不把我放在眼里。”
“她会有危险吗?”
“她会功夫,当然没我好。”
尼玛,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最终宋玉只得长叹一声。
接下来,宋玉与无衣,县尉开始分头行动。
宋玉让一位长相奇特的衙役扮着婆婆的模样住进了婆婆的屋子,由县尉带人暗中监视,等柱儿回来。
她与无衣在几个衙役的带引下,到雍县周村进行微服巡访。
不过两日下来,没有什么结果,徐盛,英武二人也毫无音讯,这厢无衣将这边的困境飞鸽传书于皇城。
当夜便有一辆马车驶出了汴梁。
次日清晨,又有一辆马车驶出汴梁,在城门口,这辆车的主人遇上了清漪与小王爷。
原来他们从苏州回来了。
“小王爷,清漪姑娘。”
谢玄挑起车帘,笑着朝二人打招呼,不过听上去声音极为虚弱。
小王爷从不待见刘党,高傲的应了一声,便扭过头去不愿理会。
清漪倒是规矩的颌首示礼,“谢大人这是去那里?”
谢玄猛咳两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天气转凉,谢某咳疾又犯了,正去乡下庄子住上几日,那里建有温泉,可缓解谢某之疾。”
清漪了然,点点头,“今年比往年要冷许多,谢大人保重身体。”
谢玄笑笑,“姑娘是从苏州回来,不知王妃病情如何?”
清漪叹了一声,皱起了眉头,“多谢大人关心,母亲的病……老样子,十几年了,没有一点起色。”
“姑娘为何不多住几日?”
清漪又是尴尬一笑,“清漪乃一质子,不敢离京太久。”
谢玄跟着轻叹一声,歉意说道,“以后有机会,谢某一定向太后娘娘提议,放姑娘回苏州,敬孝于二老跟前。”
只是客套的话,清漪也得表示感谢,一旁的小王爷听了,轻蔑的哼了一声,“清漪,我们快走吧。”
清漪颌首,正要放下帘子,但听谢玄又说,“近日太后娘娘因传言之事心情不好,望姑娘见了娘娘小心则个。”
清漪诧异,“一路上,清漪听闻皇宫失火是天降祥瑞之兆,娘娘心情还未得到好转吗?”
谢玄无奈笑笑,“姑娘知道那只是一种说辞而己,宋大人己经查出失火一事与假币相关,如今宋大人去了雍县调查,听说昨日皇上也去了,想必有了什么结果吧。”
“哦?”清漪万分诧异。
这厢谢玄见她神色古怪,淡淡一笑,“姑娘好走,谢某告辞了。”
说完放下车帘,与清漪等人相错而过。
燕榕在雍县?他与宋玉在一起。
听到这个消息,清漪心中拥起一股复杂之情,她如此急着赶回来,就是想告诉他,这趟苏州之行,她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有关她,与他。
她原本是激动,兴奋,喜悦,甚至可以说是幸福,但此刻,那份激动喜悦生生被压了下去,拥上心头的是怒与慌。
“清漪?”
小王爷看着她,面露担忧之色。
“我要去雍县。”她突然抓住小王爷的手,急切说来。
“什么?”小王爷一怔,看着她的目光由惊变得怒,最后以悲痛代替。
他知道她想的是什么,那个秘密,他也获晓,天知道,当时,他是多么的惊鄂与震惊,他无法深思福王这么做原因,但见清漪心中的那份喜悦,是他认识她十几年来,第一次见她这么开心,这么幸福。
当晚,她便要离开福王府,她是迫不及待的要告诉皇上,可是皇上不是喜欢宋玉吗?
他将这个现实告诉了她,她愣了片刻,却也不以为然,她说,没有关系,燕榕喜欢宋玉是因为,他不知道,他可以爱她,如今她便要告诉他,隔在他们之间的那条鸿沟消失了,因为它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小王爷心痛得难以呼吸,他本是有机会的,可是如今……一边是他喜欢的女人,一边是他敬重的兄长,他该如何,他要如何?
片刻时间,己思绪了许多,最后手上一紧,抬头,见着清漪期盼的目光与那份坚定固执,他突然就笑了,他怎么忍心拒绝心爱的姑娘。
“好,我们去雍县,找皇上。”
这厢:
“少主,燕清漪与小王爷调头朝雍县方向而去。”
谢玄轻应一声,靠在车厢内的软塌上,玩动着手上的玉戒,懒洋洋的说道,“咱们也去瞧瞧热闹吧,走慢一点,别让他们发现了。”
大山深处,有一个小山谷,隐藏在一片浓雾之中,四周覆盖着苍天大树,终年不见阳光,便是在山中打猎的猎人,也极少走到这里来,而此刻,有几位黑衣人抬着几个箱子,从山谷中走出,沿着一条秘道,来到山路上,那里有五匹马,他们将箱子搬上马背,其中五人跃上马,一路飞奔而去。
剩下几人沿着原路返回,原来山谷中还有一个山洞,洞口有一道石门,他们按下机关,石门开启,几人依次而入。
洞内别是一番天地,这里是一个小型作坊,有火炉,有铁架,有磨具,有工人……
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看向身旁正忙碌的面色俊雅的青年低声说道,“这一批做好之后,此地必须立即毁掉。”
青年点了点头,“先前在汴梁耽搁了几日,最快也要在十日之后。”
面具男道,“看这天气,快下雪了,而宋玉等人己在四处搜寻,皇上也来了,你得抓紧时间。”
“放心吧,这里没人能找到。”
面具男冷笑一声,“那个铜匠呢?当初从这里逃出,你们不是说亲眼见他掉下山崖了吗,可听手下说,在这附近看到他又出现了?”
青年男子手上的动作一顿,“那又如何?你们不是将他老母接来了吗?还怕他去报官,就十日时间,难道也应付不了?”
面具男冷冷一哼,没有作答。
这时,走来一黑衣女子,蒙着面,面具男见了,朝她轻轻颌首,二人来到一侧说话。
“你这次做得很好,少主到了,我会如实禀告。”
女子一惊,“少主要来?”
“嗯。”面具男轻应一声,不愿多说,“那老妇人怎么样了?”
女子道,“除精神差些,一切尚好。”
“如此,每日将她带到洞外走一圈,既然那铜匠在这附近,就让他知道,他的老母亲在我们手上。”
“是。”女子回答,片刻,眉目一挑,“未想,一个小小的铜匠竟让众人无策,这么多人也找不到他?”
面具男说,“的确小看了他,他是雍县本地人,常在山中走动,对这里比我们任何一人都熟悉。”
女子垂了垂眸不说话,又听男子说道,“这两日辛苦你,带人四周看看,特别注意宋玉等人的动向……”
“呵呵……”男子的话还未说完,只听一阵笑声传来,男子眉头一皱,女子一惊。
“攸宁妹妹,咱们可是好久没见面了。”
迎面走来一紫衣女子,虽然蒙着面纱,但二人皆知她是谁。
“谢伯。”紫衣女子来到男子面前曲膝行了一礼。
原来那面具男是谢府的管家,他轻应一声,双手一揖还礼,“紫莹姑娘?你怎么来了?”
紫莹扬唇一笑,“怎么,我不能来吗?”
“不敢。”
紫莹将目光落在黑衣身上,黑衣轻哼一声偏过头去。
“攸宁妹妹的脾气还是那么倔。”她笑着将黑衣上下打量一番,尽管瞧不见真容,还是啧啧两声,“妹妹身材可真好,与勾栏坊的沈千雪不相上下,还有手段,终得那些人信任,早知如此,父亲该将妹妹送去勾栏,说不定做得比沈千雪更好。”
黑衣听言,先是一怒,随后轻声一笑,抬头迎上紫莹的目光,学她的模样也将她一阵打量,“姐姐说笑了,妹妹比起姐姐可差远了,不论武功,才智及对付男人的手段,要去也该姐姐去,不过……我听说姐姐即将嫁人,但是那人好像喜欢的是沈千雪,姐姐的母亲败在沈千雪母亲的手上,不知姐姐可敌她?”
黑衣说中紫莹心中之痛,在她们父亲那么多女人之中,沈千雪之母沈氏最得宠,父亲有意提为正妻,引得其她女子妒忌,以紫莹之母陆氏最甚,宅斗自然有发生,连着她们这些小辈,各自为营,各自相争。
紫莹听言,咬牙切齿,顿时目光一凛,出手朝黑衣攻去。
黑衣不似沈千雪,自有功夫傍身,毫不犹豫的迎上,没过两招,被一旁的谢伯阻止道:
“二位姑娘皆是主子的心头肉,主子大事未成,二位姑娘岂能自相残杀?这里有许多兄弟,见了,他们该如何着想?此事若传到主子耳边,二位姑娘当知主子的手段,吃亏的皆是二位各自的母亲。”
谢伯的一番话让二人停手,各自冷哼一声,目光似刀。
谢伯平时与攸宁关系较熟,朝她递去一眼,攸宁退走,谢伯这才来到紫莹面前,笑道,“姑娘这次前来,是为何事?”
紫莹深吸一口气,平息一番心情,但语气不善,“没什么事,只是前来看看。”说着瞟了四周,目光在刚才那位青年身上扫过,尔后凑近谢伯耳边轻声说道,“主子交待,事后将他处死。”
谢伯一惊。
他,是指那青年男子,即现在朝廷通缉的人,陆方。
但这不是他惊讶的真正原因,主子下达命令,只会有信使通知公子,何时让紫莹来传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