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殿。
“这么晚了,你找朕何事?”
燕榕疲惫的靠在龙椅上,捏了捏眉心,朝他看来。
小王爷规规矩矩的跪在阶下,低头垂眸。
“臣是来向皇上请罪的。”
“请罪?那你说说你犯了何罪?”
小王爷赶紧磕了一个头,“臣行事冲动,不计后果,为大燕带来这么大的灾难,令数万将士战死沙场,还险些让两国成为世仇,臣该死。”
小王爷又磕了个头,“晨风之死,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小王爷声音哽咽起来,他与这几个护卫也是感情深厚,当听到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独自在牢房里豪豪大哭。
燕榕听了,难受的闭了闭眼。
但听小王爷又道,“还有宋姑娘。”
燕榕未料到,他会提到玉儿。
“臣能洗清嫌疑,全靠她,事发时,所有人都认为臣是凶手,连臣也是这么认为,臣以为必死无疑,臣不怕死,只怕会给大燕带来麻烦,是宋姑娘坚信臣是冤枉的,还因此,被谢玄擒去,臣惭愧,臣该死。”
“你的确该死。”
燕榕目光一凛厉声说来,“玉儿她……不是被谢玄擒去,而是主动让谢玄带去了西戎,只为要将太子一事告诉西戎王,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她不想让大燕蒙受这不白之冤,不愿让朕为难,也不想看到你周氏的血脉就这么断了,端王爷为你伤心欲绝。”
小王爷猛的抬起头,“皇上是说宋姑娘自愿去的西戎?”
“那么你认为会是怎样?朕的暗卫护着她,若非如此,谢玄能这般轻松将她带走?”
小王爷听言,惊鄂的张大着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那股愧疚之情更加强烈起来,这些日子,他呆在牢房里,想了许多许多,从他记事起,每一件事,每一次闯祸,身边都有人帮他收拾残局,父母,皇上,如今再来一个宋玉。
而他又做过什么?为这个国家,为他的家族。
他突然便瘫坐在地上。
燕榕眉头紧皱,“你但凡有一点自律,便不会有这样的后果。”宋玉“失踪”,他本就烦心,越说越气恼,虽然理智上明白,此事不全怪小王爷,只因敌人的利用,避免不了,但是这个一起长大的兄弟,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便是清漪一事,还没有解决,一个是他的亲人,一个是他的爱人,居然,都受他连累,燕榕只觉头痛得很。
“罢了,罢了,朕不想再听你忏愧,希望经历了此事,你有所长进,你退下吧,朕此番不想再见你。”燕榕挥了挥,有些无奈,“明日你去看看清漪,不过孩子没生下来,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以后你的事,朕也不想再管了,你好之为之。”
燕榕起身,长袖一拂便朝内室走去。
“皇上。”
小王爷唤住他,“那个孩子,孩子……”小王爷几乎要脱口而出,被燕榕沉声打断,“那个孩子是你的,你好好想想今后要怎么做?怎么去面对?”
说完燕榕的身影己经消失在眼前。
小王爷颓废的走出福宁殿,身子如千斤重,走一步都那么费力。
突然,他一拳打在宫墙上,指骨磨破,渗出血丝。
他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他都做了些什么?孩子……他说的是宋玉的孩子,可是他仍然无法开口。
若说那孩子是他无心之过,那么他曾刺杀宋玉呢?却是有心而为。
而他极不喜欢的那人,却冒着生命危险来帮他,帮大燕,还是在她知道实情的情况下。
他当真有多混蛋。
小王爷缓缓滑坐在地上,靠着宫墙,双手捂着脸,不由得想到,那日……
宋玉几人询问了保国寺的情况,匆匆离去,不到一个时辰,她又独自来到牢房。
他心情复杂,原本以为必死无凝,而听了宋玉的一番话,又让他看到一丝转机,可是要让宋玉来救他,他有些不能接受,也是心虚。
宋玉专程拿画过来,他认真看过一番,点了点头,“当时情况便是如此,只是这画上的人,我却没能注意。”
宋玉颌首,眉头紧锁着,将图纸收好便要离开。
“宋姑娘。”小王爷问道,“我真的不是凶手?”
“理论上不是,不过需要证实。”
小王爷叹了声气,“不管是与不是,恐怕都会给大燕带来麻烦。”
宋玉听他一幅老气横秋的口气,倒也笑了笑,“小王爷今日与往日不同了。”
小王爷哼了一声,“是吗?”他抬起头,“宋姑娘,你为何要帮我?”
宋玉眉头一挑,“我帮的是燕榕,顺便拉你一把。”
“可我曾经给你脸色看,也在别人面前说过你的坏话。”
宋玉点了点头,“好像是,不过看在燕榕的份上,我暂不计较。”说完便笑了,只觉他这话有些孩子气,而他却沉了脸色。
“如果,你还知道我做过什么,你还能这般大度?”
“什么?”宋玉不解。
小王爷深吸一口气,突然有股冲动,如果将真相说出来,她会如何?或许,潜意识里,他并不愿意接受她的相助,一个你曾经害过的人,一直毫不知情,当你遇上麻烦时,她却跑过来说支持你,你会如何想?如何自处?
有些人会感激涕零,有些人深深忏悔,有的人恐怕宁死不接受,排斥,矛盾,甚甚至讨厌对方那幅救世主的神态,这比让他死还难受。
小王爷心情复杂,不知自己是感激,是忏悔,是憎恨,还是其他什么,张口便道,
“那日夜晚,不是皇上,是我。”
“嗯?”
宋玉没听明白。
他一鼓作气,“我见你去了医馆,我知道你有了孩子,我不想让你进宫,我不愿见清漪伤心,那夜,是我假装成皇上来见你,只想气你离开,却知道了李贵妃的事,你与李贵妃合盟要杀皇上,我一气之下推了你一把……”
宋玉己是整个人呆住。
“所以,你还要来救我吗?你该告诉皇上,他一定会杀了我,也免得这么麻烦。”
他还在说什么,她己然不能听见。
他见她呆呆的,没有一丝情绪,仿佛灵魂都被抽空。
他却觉得心情轻松,压在心中的秘密终于说了出来。
牢房里静静的,连呼吸声都不能闻得。
他紧紧的看着她。
她几乎站不稳,扶在铁栏之上。
他以为她会哭泣,骂他,打他,或者大叫一声,立即跑出去告状……总之,不是这样呆呆的,默默流泪。
他的心突然一阵纠痛,在李贵妃真正身份揭露,他便知道自己错了,阴差阳错,他让她失去了孩子,但他又必须做更多的错事,来掩盖这一切。
他并不是恍然醒悟,而向她忏悔,他只觉得,她不应该帮他。
他朝她走上两步,蹲在她面前,“宋玉,对于那个孩子,我很抱歉,但若还回到那个夜晚,我也会这么做,我不想让你与皇上好,只是,我真没想过会伤了孩子……你告诉皇上不要再为了我的事而为难,直接将我交出去……”
“你他妈的真是个混蛋。”
她终于开口骂来,声音低沉颤抖,无助无力。
“交你出去?这是对方设的一个局,应付了这一次,难保不会还有下一次,最根本的办法子,要找到幕后之人,彻底粉碎这个阴谋。”
“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吗?为了大燕此话太虚伪,我说过,不想见燕榕为难,不想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跪在大殿之上,因失去孩子而伤心欲绝,你他妈的知道那种感受吗?”她突然又笑了起来,咬牙道,“失去骨肉,比死还难受。”
他身子一僵,惊鄂住,顿时流下了泪。
她跌撞的站起身,又弯下腰,提起他的领口,“此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什么?他猛的抬起头。
“你若觉得现在还不够乱,你若不想燕榕恨你们周家,你若不想老王爷被你气死,你若不想燕榕杀了你,让你见不到你孩子一面……此事便烂到肚子里。”
宋玉也不知那来的力气,将他狠狠一推,他狼狈的倒在地上,一阵惊讶,他与清漪的事,她知道了?“你?你……”
“你且记住,我宋玉是很记仇的,记仇的。”她打断他的话,低吼道,“可他妈的,有些事,明明不能随心所欲。”她脸上全是泪水,缓缓直起身子。
她的脸色白得可怕,像是大病一场。
他怕她会晕倒,但她仅是休息了片刻,便走出了牢房,他看着她的背影那么瘦弱单薄,却承受住了巨大的悲痛……
后来,他听梁仁说,她被谢玄擒了去。
刚才听皇上说,是她自己设计的。
不管她是为了谁?她终究以德报怨,而她至今还没有消息。
若他还不能感到痛苦,他当真不配为人。
两日后,他去了关雎殿。
清漪正在张落着除夕的衣衫。
那夜,宫中有宴会,皇上凯旋归来,自是要大办一场。
清漪高兴的让采苓将她所有衣服都拿了出来,一一铺在榻上。
“红色好,喜庆。”
“紫色好,贵气。”
主仆二人一阵忙碌,竟没招呼站在一旁的小王爷。
他却含着笑,将清漪看住,目光从她脸上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又是一阵出神。
“皇上又赏赐了这么多东西,娘娘,戴这支金钗如何?”
“嗯。”
采苓扶着清漪坐在铜镜面前,为她戴上了钗子,“皇上一回来就来看娘娘,管美人那边是一趟也没有去,所以娘娘不要担心宋玉,她不是被谢玄掳走了吗?能不能回来还说不准呢?”
清漪听言,原本喜悦的神色暗了几分。
“娘娘?”
“唉。”她叹了一口气,“不是她的终归不是她的。”说完,又拿起另一支钗子,在发上一阵比划,“听闻此番能与西戎解开误会,她的功劳很大,能为皇上解决难题,本宫倒也佩服她,皇上还当众说她是……”
“那又如何,要成皇后,还看她有没有这个命。”采苓将钗子拿起又戴在清漪的发上,“只是,却也可怜。”采苓摇摇头,随着清漪也一声叹息,“一切皆由命。”
一切皆由命!
果真如此。
燕榕对她用情深,结果还是不能如愿以偿,而她与燕榕青梅竹马,这才是上天早己安排好的姻缘。
如此想着,清漪又露出了丝笑容,透过铜境却瞧见发怔的小王爷。
她起身来到他面前,“小王爷,你还有事吗?”
“嗯?”小王爷抬起头,笑了笑,“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告别?”清漪诧异与采苓互视一眼。
采苓问道,“小王爷要去那里?”
“参军。”
“参军?”采苓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王爷也想立功杀敌?可惜,现在没仗可打了。”
小王爷也笑,“没仗打更要勤练习领,时刻做好准备,万不能松懈。”
更为重要的,他要做些成绩出来,要给她们更好的生活。
采苓仍在笑,清漪看着他,“去那里参军?羽林军吗?”
小王爷摇摇头,“五城司,本想去边关,但你……”小王爷瞟了瞟她的肚子,没继续说下去。
清漪觉得他甚是奇怪,他关注她肚子己非一次两次,她按耐住不悦。
“离京城也近,不过听闻苏誉将军治军严厉,会吃不少苦,老王爷舍得?”
“父亲舍得,母亲舍不得,但我己经说服了他们。”
听他这般说来,沉稳而坚定,与往日的语气大不相同,住了一阵子牢房,经历了一些事,当真不一样了。
清漪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又拉着采苓选起衣服来。
小王爷站了一会儿,悄悄离开。
“娘娘,你有没有觉得小王爷最近怪怪的?”
“是吗?不觉得。”
时光如梭,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个月来,整个朝堂都是喜气洋洋,唯独他们的皇帝,整日心事重重,凡事都开心不起来。
朝臣们不由得议论纷纷,“快过年了,边关无战事,国家稳定,后宫将要添喜,皇上为何闷闷不乐?”
“莫是朝中有什么让皇上费心之事?”
“我说张大人,你礼部可遇上麻烦事?”
“没有呀,我正问你呢,你吏部一向爱捅娄子。”
“没有的事,吏部好着呢。”
……
几个老头凑在一起咬耳朵。
但见大理寺卿梁仁走了过来,立即将他拉住,“你说说,皇上这是怎能么了?”
梁仁左右看看,叹了声气。
“怎么了?你是皇上新宠,透露透露风向呗。”
“你们难道不知道?”梁仁道。
“知道什么?”
“宋玉知道吗?”
几人立即点点头,“知道,此番西戎太子之事,还是靠她才能和平解决,说实在的,想到她曾女扮男装,还真是奇女子。”
“就这点?”
“还有什么?”张谦突然想到什么,惊呼一声,“难道是真的?”
梁仁点点头,几个老头催道,“什么真的?”
“皇上曾当着西戎大臣,及数万将士的面,承认宋玉是大燕皇后。”
“这……不是遥传吗?皇上何时娶妻?”吏部尚书说道。
梁仁白了他一眼,“虽然皇上还没有下旨,但朝中大多人都相信了,只有你们几个糊涂。”
“啊?”吏部尚书嘴张得可以塞一个鸡蛋,“可是,宋玉不是被劫走了吗?”
“所以皇上才不高兴呀。”
“哦。原来如此。”
朝堂有朝堂的八卦。
燕榕略有所闻,并没有制止,直到沈秦,端王几人找来,他正色道,“宋玉是大燕皇后,是朕亲口所言,也只能是她。”
至此,朝中又是一阵热闹。
风向一致,全是传颂当初宋玉审案,平息战乱的风彩,以前那些对于宋玉女装男扮呲之以鼻的大臣皆住了口。
后来也不知是谁,传出皇上与宋玉的恋爱史,甚至民间百姓也津津乐道,还有好几个版本。
成了年末,京城百姓最大的娱乐新闻。
燕榕除了每日处理政事,心思全放在寻找宋玉这事上,这日天保前来禀报,仍没有消息,不仅如此,连萧美人的死,无衣也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消息都放出去了。”燕榕沉着脸。
无衣点点头,“便说皇上寻得名医,练制成解药。”顿了顿,“可是,依臣所见,怕是谢玄早己知道他的毒无解。”
燕榕一手撑着头,“朕也只是试试……”他颇为无奈,“无衣,朕现在真后悔。”
无衣明白,那日,皇上放他们离开。
“朕早知道,谢玄是言而无信之人。”
“可姑娘一直对谢玄有愧,如果皇上不放人,姑娘虽然不会责怪皇上,但必会自责不己,以后,谢玄便永远隔在皇上与姑娘之间。”
“是呀。”燕榕放下手,叹了一口气,忽尔又生起气来,“朕这个皇帝真够窝囊,连自己的皇后也让了出去。”
无衣清咳一声,见燕榕一幅无精打采的神色,转移了话题,“宋宝一直关在地陵里,几次说起若姑娘回来,他一定要见上一面,还有子夏,也要求见姑娘,皇上打算怎能么办?”
燕榕冷哼一声,“朕还想见呢……宋宝卖国,该死,念在是高祖的唯一血脉,就永生监禁吧。至于子夏,想法子将他身份抹去,以前的子夏己经死了,如今的他只是一介书生。”
“是。”无衣道,“臣知道该怎能么办了。”
二人又说了一些政事,最后话题落在晨风身上,二人一阵沉默,燕榕起身,缓缓来到窗下,外面又下起了大雪,他不由得想起那日,晨风倒在雪地里的情景。
眼角一滴泪水悄然落下。
第254:大结局(中)
除夕这日,宫中大摆宴席,一派歌舞升平,各臣工相聚一起吃了一顿团年饭,但散得早,比起繁文缛节的宫廷宴,那有自家的饭菜香,比起金碧辉煌的皇宫,那有自家宅子温馨。
皇家不比朝臣,不比百姓,在她们那里最平凡的温暖,在这里却是难得的。
夜晚,太后殿内独设家宴,李太后甚至亲自下厨,清漪,管美人早早到来,盛装等侯皇帝,皇帝却派小路子来说,白日与朝臣饮酒过多,醉了,不过来了,李太后明白,皇帝没有醉,是不愿与她共度除夕。
她长叹一声,能怨谁呢?
宫外的鞭炮声响彻在整个京城,外面的热闹远远的传来,更显燕宫的冷清。
虽然燕宫也张灯结彩,可惜没有一丝人气,与过年的气氛。
皇帝没有心情,这些宫人奴婢们,又岂能放肆欢乐?
谁都看得出来,在朝臣面前,皇帝强装笑颜,朝臣散去,却是一身的没落与孤寂。
宫道上,管美人拢了拢了白裘。
“美人要去福宁殿?”贴身宫女问道。
管美人愣了愣,摇了摇头。
“奴婢适才见着德妃往福宁殿去了,美人也该去看看皇上,不能让德妃得这个机会。”
“你以为皇上真是醉了?”
宫女不明白,“不管是真是假,美人也该去争一争。”
“争吗?”管美人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宁静的天空,似有感悟,“能争得过吗?”
“为什么不能?美人不比德妃差。”
管美人突然笑了,“不是德妃。”
“嗯?”宫女眨眨眼。
“本宫还未入宫便输了。”
雪停了,天空一轮明月,冷冷清清。
“刘太后失势,家族是刘太后一党,皇帝没治其罪,己是最大的开恩。”管美人转过头来看着宫女,“信送出去了?”
宫女点点头,“奴婢亲自交到老爷手上。”
管美人颌首,“走吧,咱们该回去收拾收拾了,当真要等着皇上来赶吗?”
说完,管美人缓缓朝回廊深处而去。
清漪来到福宁殿,殿内宫人相告,皇上只带着路公公出殿了,也不知去了何处?清漪颇为诧异。
“娘娘,这大晚上的,又是除夕,皇上会去那里?不会出宫了吧?”采苓说来。
清漪摇摇头,她能猜到燕榕不出席家宴,必定与李太后有关,可是这会儿又能去那里呢?为何连她也不告诉?不陪她一起守岁便罢了,可该来看看这个孩子,清漪摸了摸肚子,心中有些凄凉。
正在这时,远远走来一人。
“德妃娘娘。”
“路公公?”
小路子走近行了一礼,“娘娘原来在这儿,小奴还去了趟关雎殿呢。”
“皇上在关雎殿?”清漪一阵喜悦。
小路子笑了笑,“皇上不在关雎殿,皇上在龙图阁,让小奴来请娘娘前去。”
“龙图阁?”清漪有些惊讶,但瞬间明白了,那里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在他去苍山前,每年的除夕,她都陪他在那里度过。
清漪轻快的应了一声,提起裙子便朝龙图阁跑去,吓坏了一众奴婢。
“哎呀,娘娘不能跑,当心孩子。”
“娘娘可别摔了。”
清漪那能听得进,燕榕约她在那儿见面,证明他心里有她。
一盏茶的时间,清漪气喘息息来到龙图阁,被眼前的情景惊住。
廊檐下,树枝上挂着一盏盏花灯,形态各异,精致华美,五彩的灯光,美仑美幻,清漪仿佛置身于一片梦幻之中。
她紧紧捂住嘴,瞬间泪流满面。
燕榕从一侧走过来,明黄龙袍,身姿挺拔,一代翩翩少年天子。
清漪不由得看呆了去。
“清漪。”直到燕榕来到她面前,轻唤着她,她才回过神。
“原来榕哥哥没有忘记,每年都送清漪一盏花灯。”
燕榕笑了笑,扶起她的手,“过来看看,这些花灯,朕准备了一月,可喜欢?”
“喜欢。”清漪忙着点着,掩示不住的激动。
“一个月?难道榕哥哥从西戎回来的时候就着手准备了?”
“嗯。”燕榕轻应一声,二人站在一棵树下,抬头欣赏。
清漪走上前,笑容灿烂的伸出手,一盏盏摸过,“真漂亮,榕哥哥可知,清漪屋子里存有七盏花灯,都是榕哥哥送的,想不到,榕哥哥陪清漪度过了七个除夕。”
清漪感概。
燕榕听言摇了摇头,在她身后轻轻说来,“不,是清漪陪朕度过了七年最困难的日子。”
“清漪愿意。”
“明年,将会有他人继续陪着清漪。”
清漪被一只兔子花灯所引吸,她记得,燕榕第一次送她花灯,便是一只兔子,她噗嗤一笑,未听出燕榕话中深意,“他人?谁?”
她转过身来,见燕榕往她肚子瞟了一眼,清漪立即脸色一红,“榕哥哥是指,我们的孩子吗?”
她默默低下了头,半晌未见燕榕回答,又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他,却听他问来,“最近太医可有来把脉?”
“有。”
“何时临盆?”
她眨了眨,他不知吗?
是了,这些日子来,他一直都很忙,她几乎都难见他的身影,可是太医应该回禀过,他是忘了?还是根本就不在意?
清漪莫明有些紧张起来。
“还有四个月……”
“嗯。”燕榕轻应一声,“四个月……年后周林便会去五城司,三月之内没有假期,如此,倒也来得及。”
清漪奇怪了,笑得有些尴尬,“这与小王爷有什么关系?”
燕榕深深将她看住,忽尔笑了笑,“走吧,朕再陪你一会儿,天气寒冷,你还是早些休息,这些花灯,朕会令人送到关雎殿去。”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避左右而言之。
然而,清漪的心情莫名便低落下来,再无心思观看。
燕榕送她回关雎殿,二人默默无言。
待他吩附完众人等好生伺候,便要离开时,被清漪唤住,“皇上不留下来陪陪我吗?”
她终于鼓起了勇气,看看他,目光盈盈,有泪珠闪动,她有孕以来,他从未在她屋内过夜,前两个月,她吐得历害,倒也不想让他看见,但如今,胎儿坐实了,他虽也来看她,可为何来去匆匆,她总感到他的疏远。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与她保持着距离,而现在不一样呀,她有了孩子,他怎能么还能这样?
她也觉得一些委屈。
燕榕步子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你休息吧。”
“皇上是不是有话给我说?”
她看出来了?他微微吃惊,的确有话要谈,可是,他的目光落在她肚子上,片刻,“过些日子朕会与你好好谈谈。”
他的犹豫没能逃过她的眼睛,这种神色,她在小王爷身上看到过,那日小王爷来告别,分明也是如此。
是什么,他们都瞒住了她,又在顾及着什么?
她顺着燕榕的目光落在自己肚子上。
“榕哥哥?”
“好好休息。朕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姑娘,不管遇上什么事,都会挺过来的。”
最后燕榕留下莫名其妙的话离开了关雎殿。
“娘娘?”采苓走上前,“皇上好像有话要说,是不是因为宋玉?”
清漪撮着双手,“若是宋玉的事,他不会这么犹豫,他不是拖泥带水之人,若不是,那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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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多虑了,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事。”采苓虽然心疑,仍旧安慰着她,扶她朝内室走去,“都说怀了孩子,会胡思乱想,想必是这个原因。”
是吗?真的是吗?
清漪一夜未眠,次日,便让采苓去请小王爷进宫。
“娘娘?”采苓担忧的看着她。
清漪咬咬唇,“我还是不能安心,以前那些事,怕是皇上有所怀疑了。”
采苓一惊,立即吩附宫人送信而去。
过了两时辰小王爷才到。
“怎么这么晚?”
“出了什么事?可是孩子?”
两人同时问来,清漪一怔,对于他如此关心孩子一事,她以前不以为然,然而,如今却不得不心存疑惑,正如采苓所说,他的关心过了头。
小王爷见她的神色不对,又赶紧道,“适才被母亲缠着,抽不开身。”然后,看向她的肚子,“那里不舒服吗?”
清漪突然心烦起来,朝他大吼道,“你老盯着我肚子瞧做什么?”
小王爷一愣,采苓赶紧将宫人屏退。
气氛瞬间变得怪异。
清漪深吸一口气,“我觉得皇上是否知道了什么?”
小王爷回过神,“知道什么?”
清漪心烦易燥的走来走去,“我也不知道,反正,他有什么话要说,又似顾及我肚子里的孩子,但又不像是指责的话,还有……”
清漪突然转过身,“你是不是也有事瞒着我?”
“嗯?”
小王爷有些慌张起来。
“果真有?”清漪上前两步,她本是聪明之人,在宫里长大,学会的便是察言观色。
小王爷退后两步,“你多心了,那有什么事?”
“是吗?”
“小王爷有什么事,就快告诉娘娘吧,免得娘娘胡思乱想。”采苓也在一旁急道。
“真的没有。”
清漪看着他逃避的目光,“是皇上知道了那孩子之事?”刚说完便被自己否定,“不对,若知道了,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是萧美人的死?”
清漪又摇摇头,“不对,如果皇上查出萧美人的死因,那么孩子的事也是包不住的。”
清漪喃喃自语,一脸焦虑。
“那便是皇上立宋玉为后。”清漪肯定道,“对了,都传开了,宋玉是皇后,当真可笑,可笑,这一没迎娶,二没行礼,三没祭祖,这些大臣都糊涂了,也不知劝着皇上,那人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宋玉,宋玉,此人为何老与我做对?”
她突然抬起头来,“你可有法子找到她,在皇上找到她之前。”
小王爷一惊,“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初你派人杀她,没有成功,难道就这样放弃了?”
小王爷张大着嘴,“可是,她救了我的命,救了大燕……”
“她并非为了救你。”清漪低吼道,“难道你心软了?”
小王爷没有回答,避开她质问的目光。
清漪突然生怒,“我就知道,你心软了,还说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人家给你一点恩情,你就放弃对我的承诺,周林,你真让我失望。”
清漪气呼呼的坐在软榻上,喘着粗气,采苓赶紧走过去,“娘娘别气,既然皇上找不到,小王爷又怎能找到。”
“我气的不是这个,而是他。”清漪看着小王爷,“他变了。”
“清漪,我没有变。”小王爷想了想终是迎上她的目光。
清漪冷笑一声。
“清漪放手吧。”
“你说什么?”
“孩子的事,宋玉己经知道了。”
什么?清漪猛的站了起来,身子一晃,采苓赶紧扶着她,也是一阵心惊。
“你说,她知道了?”
“是。”
“皇上呢?”
“她没有告诉皇上。”
清漪又深吸一口气,恨恨的瞪着她,“那你还赶紧找到她?”
这次,小王爷没有回答,久久的看着她,直到她在他的目光下感到了不自在。
“找到她又如何?杀了她又如何?难道皇上就会接受你了吗?”
“你说什么?”清漪不可置信,面前的小王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以前为了你,做过很多错事。”
“你是在怪我?”清漪挑着眉。
“不,”我在怪自己,“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爱一个人该是怎能样的?可争取,不是争夺,更不是不择手段,而迷失了本性,如刘太后那般,只会对自己,对爱人带人痛苦。”
“住口,你是在教训我?”
“是,难道,你没有发现,我们都变了吗?你变得冷漠无情,我变得残忍无知,这样的我们好吗?”
“哈哈……”清漪突然大笑出声,“你是在怪我,让你变得残忍?”她一把推开采苓,“一切的源头,因那个孩子?是谁害死的?是你,是你自作主张,否则会有之后的事,萧美人,刺客,难道都不是你做的吗?”
小王爷听言一个踉跄。
“如今,你来给我说什么变了,后悔了,你要改邪归正,你以为,她会原谅你,原谅我?宋玉没有告诉皇上,或许她觉得时机不对,等到她回来,你,包括周家,没有一个能跑得掉,而我……”她抚摸着肚子,“有了他,我并没有输,你信不信?”
她的话尖锐刻薄,情绪有些疯狂,小王爷不由得摇了摇头,心痛得难以呼吸,她己不是以前的清漪,她的固执与情感的扭曲,毁了她,而这一切与他有莫大的关系,此刻,他是多么的后悔,当初不但没有劝说她,反而助长她,这不是爱她,是害了她。
他不能再让她错下去,他上前两步按上她的双肩,“清漪,没用的,没用的,孩子不是皇上的……”
大年初一,燕榕难得清闲,带着小路子,天保,英武出了宫。
宫外的热闹,让他感到不那么孤单。
大街上雕车宝马,金翠耀目,行人如织,两旁商铺林立,集四海之珍奇,柳陌花衢,茶坊酒肆,新声巧笑,按管调玄不绝于耳。
这便是京城的繁华。
燕榕几人去了一间茶肆,听了一会儿评书,正巧说到,宋玉女装男扮入朝为官之事,燕榕听得津津有味。
在里县,她是如何如何了得,不畏权势,查得贪官,假币一案,她是如何揭穿,陆方假死之迷,皇妃案中,她宁可得罪掌权的刘太后,也要为李太后翻案,西戎太子之死,眼看两国交恶,她又如何机智的查出太子死的真相,并勇闯西戎,说服了西戎王……最后,赢得皇帝的爱慕。
现场一片喝彩声,燕榕笑着问身边的小路子,“她有这么厉害?”
小路子摸摸头,“再厉害,也不如皇上,那都是皇上在姑娘背后撑腰。”
“马屁精。”燕榕笑着瞟他一眼。
“可她犯了欺君之罪?”堂下有人问来。
“嘿嘿,罪不罪还不是皇上一句话。”
“不是说宋玉最后失踪了?”
说书的老头,长叹一声,“自古红颜多薄命呀……”
燕榕听言脸色一变,什么叫红颜薄命?他嗖的起身,佛袖便走了出去。
小路子暗暗叫苦,紧跟在身后,“皇上无恼,那些人又不知详情,只是随口说的,姑娘会长命百岁……”
燕榕未理他,只顾往前走,不知不觉便来到沈府。
刚踏上台阶,一个人冲了出来,险些与他撞了个满怀。
英武,天保立即护上前,这才知,冲出来那人正是徐盛。
大家都是一愣。
“你给老夫站住,大过年的,你要去那里?那李公子有什么不好,人长得帅,还一肚子学文……”
接着沈秦怒气冲冲的冲了出来。
见到众人,都傻了眼。
“皇,皇上。”沈秦便要行礼,燕榕挥挥手,“这是怎能么回事?”
徐盛立即躲到燕榕身后,“他要卖女儿。”
“你胡说。”
“我没有,我见都没有见过,就要订亲。”
沈秦尴尬不己。
“皇上,你评评礼,这能行吗?”
“婚姻之事,乃父母决定……”
“那你去嫁。”
天保,小路子听言噗嗤一笑,沈秦气得吹胡子瞪眼。
英武只是瞟了一眼徐盛,便一直低着头。
“徐盛,不得无礼。”
见她说得不像话,燕榕出声指责,徐盛朝沈秦吐吐舌头,又规矩的朝燕榕一礼,“皇上请府内坐,属下先行告退。”
“你又要去那里?”沈秦问来。
“我去苏将军府,千雪姑娘醒了,我要去看看她。”说完便朝外跑去,越过英武,狠狠推他一把,嫌他挡了去路。
“这……”沈秦无奈的抚抚额,“让皇上见笑了,小女实在是,实在是让臣头痛。”燕榕笑笑无语。
“皇上请,皇上请。”
燕榕正要迈进大门,有护卫急急来报,“皇上,刚传来消息,德妃娘娘动了胎气。”
第255:大结局(下)
燕榕来到关雎殿,见小王爷在此,心下便明白几分,他按耐住怒气,听闻太医禀报。
“娘娘有小产的迹象,娘娘情绪激动,臣己给娘娘用了针,暂时没有大碍。”
情绪激动?燕榕深吸一口气,瞪了小王爷一眼,小王爷低着头侯在一侧,呆滞无语。
“怎么会发现这样的事?”李太后也在,一脸着急。
“小路子,送太后回宫。”
李太后本想留下来照看清漪,见此,知道燕榕不高兴,只得叹了口气,随着小路子走了出去。
她来到殿外,“路公公。”
“太后娘娘。”小路子赶紧上前等到侯吩附。
“是否皇上与德妃吵架了?”
“啊?这……小奴不知。”
李太后紧皱着眉,“这后宫的事,没有人比哀家明白了,皇上喜欢宋玉,德妃定是生怒,唉,哀家的话皇上不会听,你就代哀家好好劝劝皇上,后宫之事要处理妥当,不可再出现……”她顿了顿,“罢了,走吧。”
“娘娘放心,皇上一定会处理妥当的。”
太后轻应一声,“哀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哀家只想让皇上开心,不要为后宫之事烦恼,你说,何必要佳丽三千?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便多。”
“啊?”小路子抬起头,十分惊讶太后会有此感概。
太后自个儿苦笑一声,“后宫的女人,最可怜。”
燕榕没有理会小王爷,犹豫一番,还是进了内室。
清漪躺在床上,见她,转过脸去,泪流不止。
燕榕屏退采苓等到众宫人,来到床前的小凳上坐下。
片刻,“你都知道了?”
屋内传来清漪压抑的抽泣声,和痛苦的指责。“为什么?”
“药是刘太后下的,当时,苏将军见程琳手下的两个太监鬼鬼祟祟,便留了个心眼。”
“他当时并不知是怎能么回事,等他找到小王爷时……事情己经发生了。”
“你与小王爷都被下了药,太后故意领朕前去,一是激怒朕,二是逼朕处置小王爷,或者说是端王。那个时候,端王独撑朝堂,反对刘太后称帝,刘太后便想着拿此为要挟。”
“苏将军先太后一步,带走了小王爷,刘太后没有拿到把柄,那时,朕受困,什么也做不了,见你误会,朕瞒了下来。”
“本想等着平乱之后,向你全盘说出,谁知,你有了身孕,朕还未来得及下封口令,便满朝皆知,朕不可能不顾及你的名声,还有太医说,当时你身子弱,朕不忍心,之后,朕想等你生下孩子……”
“生下孩子再告诉我,这孩子不是皇子,是个私生子?”
清漪打断他的话,转过头来,冷眼看着他。
燕榕一怔,紧皱着眉头,“朕不是这个意思。”
“呵呵……”清漪哭笑,“你们为什么就不问问我的意思?我被刘太后所害,无能为力,可这孩子,你们认会我会要这个孩子吗?你们让我以后还怎么见人?榕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燕榕听言一惊,心里一阵绞痛,“清漪?”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不会要孩子。
清漪双手捂着脸,悲痛欲绝,“周林毁了我,你害了我。”
“清漪,朕是好意……”
“好意?你是巴不得那孩子不是你的,如此,你就可以与宋玉双宿双飞了?”清漪己然口不遮栏。
燕榕深吸一口气,欲发怒,终是忍住,他握了握双手,“朕对玉儿的感情,早在很久以前就给你说清了,你应当明白。”
“明白?我当然明白。昨夜你送我百盏花灯,我更是彻底明白了,你说过,每年花灯节,便会送我一盏,如今,一百盏,将这一辈子的提前送完,好与我撇清关系,不是吗?”
聪明如她,怎能不了解他的心思,燕榕垂了垂眸,无言以对。
“若是宋玉回来,你打算将我怎能么办?送给小王爷,让我们一家团聚?”
“你若不喜欢他,朕怎会逼你?”顿了顿,“但朕会给你一个新有身份,送你出宫……你该有你自己的幸福。”
清漪听言先是一窒,随后又笑了起来,那么凄凉,悲痛,讽刺。
自己的幸福,她还有幸福吗?以后她的一生,只剩下难堪。
“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清漪。”
“你走呀。”
燕榕叹了声气,缓缓起身,“是朕对不起你……你好好休息……”
他深深看她一眼,出了内室。
清漪扑在床上,哭得嘶心肺裂。
燕榕来到外殿,小王爷嗖的回过神来,“她怎么样了?”
燕榕朝他一拳打去,小王爷一个踉跄,最后跪在地上。
燕榕还要上前,却是住了手,是了,她终究会知道,而此事,又该怪谁?刘太后?周林?还是自己?
燕榕心情复杂不己。
她是他的亲人,他不愿看到她如此痛苦。
“她说,她不想要这个孩子,或许当时,我们都错了。”
小王爷听言身子一颤,她不要这个孩子?
是了,她从来都不喜欢他,怎么会留下这个孩子?小王爷只觉一股万箭穿心的痛。
次日,清漪要离开燕宫,燕榕只得将她安排在京郊的一座行宫,对外称,德妃娘娘需要静养。
燕榕去看她,她拒绝见面,并任何人也不见,也未提孩子一事。
年后,小王爷进了五城司军营。
三月后,清漪产子,但是由于难产,母子二人皆丧命,全朝乃至全京城,都为之悲伤。
除了几个心腹与小王爷,无人知道这是燕榕的故意安排。
清漪母子被秘密送到别处,专人看护,小王爷求见未成,悲伤之下,去了边关,因边关盗匪猖狂,打劫各国商队,大燕与西戎决定联合打击,以维护商人安全。
不知不觉之中,半年己过。
“公子,姑娘又将你房里的东西砸了。”
谢伯颇为无奈的来到谢玄面前说道。
谢玄捂着嘴一阵咳嗽,谢伯赶紧端起桌上的茶水,谢玄挥了挥手,将手上的丝帕放进怀里。
谢伯瞟了一眼,那上面的鲜血,心下一沉,公子的病近日越发严重了,“公子……”
“谢玄,你个王八蛋。”
谢玄及时阻止谢伯说下去,但见一女子,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双手叉腰,“到底什么时侯放我走?”
谢玄懒洋洋的朝她看来,眼角一挑,露出邪气的笑容,“这话,你每日都要问我几次,你不烦,我却烦了。”
说着便去拿桌上的茶水,被宋玉抢了先。
“若是烦,快放我走。”
“我不是说过一年吗?”
“不行。”
谢玄耸耸肩,“那你好生坐着,听我弹奏一曲,我便放你。”
“切。”宋玉忍不住要大骂,“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谢伯。”谢玄瞟了她一眼,谢伯立即上前,宋玉见势便跑,“又来这招?”
那知,她没跑两步,被谢伯捉回,点了穴,安坐在椅子上,这厢,谢玄开始抚琴。
宋玉欲哭无泪,这个变态。
谢玄做了许多好吃的,放在她的面前,宋玉看也不看一眼。
“和我一起吃饭,这么困难?”谢玄为她碗里夹了一块肉。
“废话,看见你,我吃不下。”
谢玄点点头,“那你还想不想知道燕榕的事?”
宋玉赶紧端起碗来。
“谢玄,你为什么要困我一年?”
“我乐意?”
宋玉忍了忍,“你再不放我,我便死在你面前。”她并非开玩笑。
谢玄抬头看她,“你不怕燕榕从此一人在世上孤苦伶仃?”
宋玉伤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玄也伤心,“玉儿,我舍不得你,也不想你忘了我,那怕你以后偶尔会想起我,我也会开心的。”
宋玉:……
宋玉:“我与你,是不是前世有仇。”
谢玄:“我想与你这世也有仇,下一世,你可来找我报仇。”
宋玉:……
宋玉:“燕榕见不着我,会伤心。”
谢玄:“他只伤心一年,我却要伤心一辈子,玉儿,你不公平。”
宋玉:“我不喜欢你,你又何必呢?你该去寻找你真正的良人。”
谢玄:“世界太大,找人太麻烦,我将究一下,就你了。”
宋玉:……
宋玉发怒,将他所有的东西砸碎,所有的衣衫一把火烧了,然而,第二日,又会有新的送来……
这便是两人相处半年的生活,吵吵架,斗斗嘴。
宋玉一直对他有所戒备,不过,他对她比以前规矩了许多,其实,很多时候,她见不着他,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他时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任何人都不能进,可等到她偷偷潜入他的房间,什么也没发现。
他好似得了什么病,经常咳嗽,最近越来越严重,她问他,他笑道,“这么关心我,是不是爱上我了,那燕榕怎么办?”
如此,她还能说些什么。
他们住在雍县,以前他囚禁她的山谷,她不能出去,他却时常给她说外面的消息,包括燕榕的。
她知道,阿青几人,每隔一段时间便出外出采购。
有时候,她真的搞不懂他。
这日。
“你说什么,清漪死了,孩子也死了?”宋玉跳了起来。
谢玄按着她的双肩,让她坐下,“死了不好吗?这样你少了一个情敌,又少了一个儿子。”她若为后,妃子的儿子自然也是她的儿子。
宋玉一窒,瞪他一眼,算了,懒得与他一般见识,她心里己是万般复杂,“他该多伤心呀……”
谢玄噗嗤一笑,“说你是笨蛋呢还是笨蛋呢?”
“你不懂,她……”宋玉没有说下去,叹气一声。
谢玄撇撇嘴,不以为然,见她神色悲哀,又道,“还有一个消息,你好姐妹的,听不听?”
“谁?”宋玉一惊。
“这事可闹大了,便是沈国公之女,逃婚了。”
什么?宋玉又跳了起来,“你是说徐盛。”
谢玄点点头,“全城皆知,沈国公气得要断决父女关系。”
“那人呢?”宋玉紧张的问道。
“不知道,失踪了。”
以徐盛的性子倒是做得出来,这个死女子,真是无法无天,到底还发生了什么,除了前些日听闻千雪苏醒之外,好似都是坏消息,而燕榕呢,他又怎么样了?
半年未见,她很想他。
如此,她的心更加不能安定下来,她恨恨的抬起头瞪着谢玄,这厮装模作样的弹起琴,他才是个白眼狼。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谢玄再次“躲”在他的屋子,这一次,时间长,很久都没有出现,并且,阿青等人也出谷了,只有谢伯一个守护着,她觉得机会来了。
在无数次策划逃跑失败后,她本己失去了信心,未想,这次如此容易,她东动击西将厨房点燃,谢伯跑来时,她举起棍子敲了下去。
“你……?”谢伯含怒倒在地上。
宋玉长吁一口气,先将火息灭,撒腿就跑,可路过谢玄的屋子,她犹豫了,她停下脚步,将手放在门环上,想了想,一推,门推不开,像是从里面栓住,并且很牢实。
她曾问过他,他神神秘秘在做什么勾档,他的回答是,练习一种失传多年的神功,以后会天下无敌。
她听了翻了翻白眼。
他不会有事吧?
她甩甩头,怎么可能,瞧他每日精神好得很,常把她气得个半死。
宋玉冷哼一声,事不宜迟她即刻转身离开。
当真要逃跑,不是那么容易的,路上遇到阿青等到人回来,她一路狂奔,他们一路狂追。
她跑到雍县县衙,县尉认识她,大吃一惊,“大人,我被贼子抓了,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阿青等人赶到时与衙役大战。
县尉怎能不知现在正火的传言,宋玉的身份,大燕未来的皇后,为了国家被贼子挟去,生死未卜,未想,被自己撞上,县尉一边奋力相救,一边派人去驻军军营,不到半个时辰,一队骑兵呼啸而至。
阿青等人见此,纷纷退走。
宋玉看着他们退去的背影,大大的松了口气,几乎虚脱的瘫倒在地,随后又泪流满面,捂住嘴大哭起来。
“宋姑娘。”县尉立即将她扶起。
她抓上县尉的手,激动而颤抖的说道,“告诉燕榕,宋玉回来了。”
山谷,阿青等人侯在外。
谢伯打开房门,谢玄独自坐在桌前,默默出神。
“她走了。”
“是。”
谢伯问:“公子为何不告诉她?”
“有用吗?让她怜惜我吗?”
“至少,她会对公子好些……”
谢玄笑了笑,“她对我己经很好了。”他抬起头,眼角竟有泪光,“否则,她会几次三番的救我于危难之中?”他站起身,来到窗下,看着院中的梨花树。
“如此,公子为何不直接放了她,还设计这么一出,漏洞百出的戏?”
“没有原因,只是想逗逗她。”
“她总会反应过来。”
“如此正好,她便不会忘记了我,这个特别的分手情景。”
他的回答让谢伯吃了一惊,仅是这个原因。
片刻,他又道,“谢伯,收拾一下吧,我们也该走了,这里也一把火烧了吧。”
“公子……”谢伯哽咽道,“便是公子的病不能好了,但至少让她多陪陪公子。”
“我还有什么资格呢?半年己经足够了,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发病的样子,更不想让她看见我就这么死去。”
谢伯听言,己是老泪纵横。
良久,“公子,你后悔了吗?你这么喜欢宋姑娘,当初就不该,她曾答应你,你若放下,她便跟你走……”
“我不后悔。”
谢玄转过身来,脸上又挂起笑容,“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