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姑娘,你要我找的万年冰霜,我找到了”
遥远空灵的男子嗓音自梁以欢的头顶响起,此时的她仿佛身处于飘渺仙境当中,白雾笼罩天地,她置身一片雪海只觉体温骤然下降。
“你是纳兰先生?”梁以欢微微蹙眉,昂头看向天际,“纳兰先生,你为何不现身相见?”
“梁姑娘,你要我寻找的万年冰霜,我找到了只是,我也被这雪兽困住,根本不得动弹半分,还好我已经将万年冰霜藏在藏在”
纳兰星海的声音越来越小,梁以欢不安的高喊:“纳兰先生,你在哪里?”
“我将万年冰霜藏在”
梁以欢打断纳兰星海道:“纳兰先生,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万年冰霜跟你比起来根本就微不足道,纳兰先生,将你的位置告诉我!”
“斩仙”
“哐当!”车轮撞上了路边的石子,颠簸的路途将睡梦中的梁以欢扰醒。
梁以欢错愕的睁开双眸,看着马车内的景象,眉心一紧。
莫非那是一场梦?可纳兰先生的话犹言在耳,她句句记得真切,又怎么可能是梦那么简单,为了寻求真实的答案,梁以欢用力拍了怕肚子,将还在她腹中睡得正香的嗨宝给拍了起来,默念道:“嗨宝,你快起来!”
嗨宝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眸,看向一脸焦虑的梁以欢,打着哈欠嘟囔道:“娘,你怎么起的这么早啊?”
梁以欢正色,“纳兰先生遇难了!”
“什么?小纳兰遇难了?”嗨宝迅速的闭上眼眸,将梁以欢的心思读了个清楚,恍然继续道,“这是入梦,因为娘继承了雪族的传承,在某种意义上,也跟小纳兰建立了契约关系,所以他才会在危难关头向娘入梦!”
“这么说,那并不是普通的梦,而是真实的。”梁以欢紧紧蹙眉,又问,“你可知纳兰先生如今身在何方?”
嗨宝为难的眨了眨眼睛,摇头道:“四大神族本就是这异界的谜团,我也只了解一些皮毛,对于他们雪族存放万年冰霜的地方并不知晓不过”它蓦地拍了拍头,又道,“他说斩仙,会不会就是斩仙国?也许斩仙国会有地方是常年下雪,能够做培育万年冰霜的温床,如果真有那样的地方,那么就可以确定小纳兰的方向,也就能够找到他了!”
“你可对斩仙国有所了解?”
嗨宝叹气道:“我虽然是灵胎,却并不是什么都知道,异界这么大,我的地理知识有限啊,不过若是带我去看过那个地方,或许我能分辨出那里是否有雪兽的踪迹,毕竟小纳兰是被雪兽所困,雪兽是看管万年冰霜的守护兽,有种特殊的雪之灵气,很好分辨。”
“”梁以欢蓦地转头看向马车内的大型箱子,心下有了盘算。
其实,微生钰一直都被他们藏在那箱子当中,与其说是送微生钰回国,倒不如说是将微生钰直接捆绑在箱子里押运回去。
说起最了解斩仙国最可能知晓雪兽在何方的人便是微生钰!
思虑及此,梁以欢小心翼翼的起身,将一件薄衣盖在了还在熟睡中的北唐冥夜身上,才与北唐逸大战一番的他此时已经完全松懈了下来,因为有梁以欢在身边,这夜他睡得格外安稳,以至于梁以欢起身他都不曾察觉。
看着还在熟睡中的北唐冥夜,梁以欢情难自控的伸出手来抚上了他的脸颊,素来冷傲的眸中染上一层氤氲,她必须要将箱子里的微生钰给放出来,她只能跟他短暂的分离,风吼国的事已经让他耗费心力,她不能再让自己的事情耽误他,救出纳兰先生势在必行,然而风吼国的事也不能没有他
手指触上他的薄唇,指尖儿忍不住轻颤,她知道她这么做会给他带来麻烦,但是若不这么做,就会成为他的负累,她不愿做他的负累。
梁以欢深吸一口气,将自己还放在北唐冥夜脸上的手抽了回来,利落的拎起那足有百斤的箱子,撩开马车帷幕跳了下去。
“噌。”脚尖儿落地,给阴郁的草地踏出一道脚印,梁以欢屏息凝神,与车马行驶的方向背道而驰。
马车内,北唐冥夜幽然睁眸,任他再无防备,被人碰触也不可能毫无察觉,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幕,梁以欢注定不是个听天由命的女人,她从来不听从任何人的安排,适当的时候,他该放她自由,在他还没有将风吼国的事情摆平前,他会给她足够的自由,因为他爱她,所以他不会捆绑她。
这次他护送微生钰的任务失败,回国之后难免受到责罚,然而这个责罚,他北唐冥夜受得起!
她以为自己足够的了解他,然而他才是那个最了解她的人,所谓的默默付出,是在了解她心意的条件下,给她自由。
在这一点上,梁以欢永远都败给了北唐冥夜。
北唐冥夜轻轻颔首,欣慰的扯唇浅笑,先是浅笑而后大笑,笑得无奈,笑得坦然。
在北唐冥夜跟梁以欢的爱情里,嗨宝就像一个局外人,虽然对方是它的父母,它却感到这两个人像是自己的孩子,让他们在一起非常辛苦,两个性格那么好强的人,本身就很难结合。
梁以欢背对着马车走了很久很久,可谓是举步维艰,每走一步她都想回头看一看那马车,却都被她忍下了,握着箱子的手越握越紧,直到再也见不到马车的痕迹看,她猛然将手中的丢掷在地,
“哐当!”“啊!”随着箱子落地碎成两半,微生钰从中滚了出来,他吃痛的抚着碰在箱子边的肩膀,狠瞪梁以欢道,“皇姐,你也太粗鲁了些。”
“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早就醒了。”梁以欢冷睇微生钰,面无表情的问道,“我问你,斩仙国境内可有雪兽的踪迹?”
微生钰眼波一转,摇头笑道:“皇姐,我自小在宫内长大,哪里知道外面有没有什么雪兽啊。”
“你是说你不知晓雪兽的行踪?”梁以欢眸光一凛,蓦地出手,一道剑气毫无预兆的刺入了微生钰的肩膀,“我再问你一次,你知不知晓雪兽的行踪?”她只要想到纳兰星海被雪兽牵制,心底便感自责,若不是她要纳兰先生去寻万年冰霜,他也不会受制于那神兽,神兽的威力可见一斑,若不是身受重伤,纳兰先生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困住,所以如今时间就是生命,她没有工夫跟微生钰斗心眼!
“唔”微生钰没有料到梁以欢会突然出手,他诧异的望着刺入自己肩膀的蓝色剑气,瞪大了眼眸,他竟然又一次被蓝阶所伤,虽然梁以欢身上的蓝光隐隐发紫,却并不改变梁以欢只是个蓝阶的事实,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她竟然会因为一个雪兽的行踪而对他动气!
梁以欢见微生钰迟迟没有回话,便又向前踏了一步,抬手吓唬他道:“我最后问你”
她的手才刚刚抬起来,微生钰就快速的接话道:“我带你去找雪兽!”
看微生钰反应这么快,梁以欢啼笑皆非的看着他,利落的扬了扬手,那刺入他肩膀的剑气顿时消散,痛感自然也去了大半。
微生钰痛的跌跪在地,满头的冷汗,昨日为了控制北唐逸他已经消耗了不少灵气,斩仙国虽然是以控制术闻名,却也是需要运气来控制对方的,两个国家为了方便区分,便在这气场上做了标记,风吼国是紫光入气,而斩仙国则是将这气更形象化,便成了紫雾。
他又要控制北唐逸又要观察北唐冥夜,耗费的心神跟气力只比北唐冥夜多不比北唐冥夜少,所以就算他醒了,他也没有立刻跳出来跟梁以欢夫妻俩大战,而是选择蜗居在箱子里调养生息,没想到竟然被梁以欢看穿,还把他狠狠***了一番,身为斩仙国未来的继承人,这还真是理应被磨灭的耻辱!
梁以欢看着微生钰那铁青的脸色,将随身准备的伤药拿了出来,递给微生钰道:“把这个敷在患处,很快伤口便能愈合。”
微生钰不是很领情的接过了那药瓶,将里面的药粉敷在了肩膀上,顿时那伤口好似被无数小针扎过一般,痛的他龇牙咧嘴,全然不见一点皇室风度。
嗨宝看着微生钰龇牙咧嘴的脸哈哈大笑起来,“娘你看他,他还怕疼!”
“笑什么笑!”微生钰不悦的瞪了嗨宝一眼,摆出一副你要是再笑我就将你的秘密公之于众的模样,吓得嗨宝噤若寒蝉。
“不准恐吓我儿子!”梁以欢蓦地夺回了药瓶,随手拍了微生钰一掌。
微生钰痛的整个人扑倒在地,狗啃泥的动作逗笑了梁以欢跟嗨宝两人。
微生钰十分委屈的揉着受伤的肩膀跟被梁以欢近乎拍碎的胸口,嘟囔道:“有其母必有其子,你们母子俩合伙欺负我”
“你说什么?”梁以欢横了微生钰一眼。
微生钰顿时惊慌的摇手道:“什么都没说。”他是真的不能在挨打了,若是再被梁以欢这么打下去,他恐怕就没法活着回到宫里了。
梁以欢啼笑皆非的看着他,放柔了声音道:“好了,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带我去找雪兽,救出纳兰先生,我自然会送你回宫。”
“送我回宫?”微生钰微眯双眸望向梁以欢道,“皇姐的意思是不跟我一起回宫?”
梁以欢坦然,“既然当年风吼国将我掳了去,斩仙国的国主应该已经做好了我已不在人世的准备,既然如此,就让他以为我死了不是更好。”
“皇姐,父皇跟母后很想你,而且母女连心,我斩仙国的子民本身就有特殊的能力,在我离宫之前,母后还断定你还活着,并要我一定要将你带回来,难道你就一点都不顾念亲情,不想看看你的亲生父母?”
亲生父母?梁以欢冷笑,她是现代的一缕孤魂,从来都不知自己亲生父母在何方,更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将她抛弃,如今她附身与这个身体上,也根本就不想去寻找所谓的父母,若是斩仙国的国主跟国母真的如此疼爱她,又为何不去风吼国将她抢回?
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两国相争下的牺牲品,是权利地位的牺牲品,那父母在爱她,也不比不过这皇权,比不过这国家!
相比之下,她倒是更欣赏现代父母能够爽快的将她丢弃的性格,至少不那么拖泥带水,没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嗨宝能够了解梁以欢的心情,作为一个现代人,梁以欢根本不能认同这个时代人们的做法,做人坦荡是梁以欢的宗旨,很明显,斩仙国的一切在梁以欢眼中都是微不足道,这样微不足道的父母,要不要根本没有差别。
微生钰不死心的看向梁以欢的肚子,又道:“灵胎,你皇外婆皇外公有多疼爱你娘,你该再清楚不过,你快劝劝她,劝她跟我回去。”
嗨宝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自己娘亲一眼,然后无奈的撇了撇唇道:“舅舅,真的不是我不帮你,而是现在的娘跟你所了解的娘完全不同,娘不会听了嗨宝几句话就改变主意的,嗨宝不想让娘讨厌,嗨宝不劝娘。”
“疼爱?”梁以欢盈盈一笑,似将万般愁绪放下,她缓缓回眸望向微生钰,淡然道,“弟弟,你可知什么叫做疼爱?”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缠绕在耳边的话语似乎能穿透人心,貌似不经意间的问话却将微生钰给问住了。
是啊,什么才叫疼爱?
微生钰回答不了,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他怔怔的与梁以欢对视,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他自小便严以律己,将父皇母后所有的严苛都看做是他成长的动力,他以为,父皇跟母后待他越是严厉便越是疼爱。
可是他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觉得悲凉,为自己的人生而感到悲哀。
儿时,他看不穿父皇跟母后的心思,身边的侍女随从素来都以“国主望子成龙,是真心疼爱爷的,所以爷要努力,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皇位继承人。”来劝勉他,他不断地努力,日夜无休的提升自己,费劲了心思的讨好父皇跟母后,终于成为了紫阶高手,可哪怕成为了紫阶,他依然感受不到那些随从口中的疼爱。
敏感如他,作为上层控制术的佼佼者,他却还是看不穿父皇跟母后的心思,却还是感觉不到那所谓的疼爱。
他甚至开始质疑,自己的读心术是不是还修炼的不到家,不然为了连最浅显的父子之情,母子之情都感受不到?
是他冷血还是真的不曾拥有过那份疼爱?
从来没有人敢像梁以欢那般问过他,什么叫疼爱,因为这是他的忌讳。
但凡是斩仙国会察言观色的奴才,都知一旦捅破这层窗户纸,就是对他跟皇室的亵渎。
看到微生钰愈发难看的面色,梁以欢清浅一笑,随即又道:“弟弟,看来你跟我一样。”
你跟我一样
这句话就像梦魇一般缠绕在他心底,他蓦地攒紧了拳头,用力捶地,而后抬手狠瞪梁以欢道:“不,本王跟你不一样,本王自小生活在父皇跟母后身边,他们对我有养育之恩,他们培养我成为最优秀的人,甚至在未来还会将皇位传给我,他们对我有着极大的期望,他们对我”话说到此,微生钰有如芒刺在背,梗咽在喉,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
这种表情像极了梁以欢在贫民窟里看到的孤儿的表情,那些不甘心被称作没爹生没娘教的孩子极力的反驳着每一个攻击他们的人,而当那些人对他们说你们不过是群没人要的孤儿时,他们便会露出这种表情,不甘心却也找不出其他言语的模样,便是这般的让人心疼。
“生于帝王之家,本就不该指望有情。”梁以欢淡淡的睨了他一眼,轻抚小腹道,“这也是为何我不想回去的原因,回去还是不回去,都是一样的。”
“皇姐”微生钰幽幽的叹了口气,生于帝王之家,他早该看透这层,可惜他一直不愿意承认,如今被梁以欢点破,他倒也看的越发通透,他的命运早就被老天爷定下,遵循着轨迹行走方可好好地走完这一生,他的人生不允许蒙上任何的污点。
“好了,不谈这些了,”梁以欢笑着对微生钰伸出一手,清冷的嗓音自唇边泻出,“纳兰先生被困于雪兽之手,还等着我们姐弟前去搭救。”
熹微的晨光自梁以欢肩头照上了微生钰的脸,从未感受到的温暖涌上他心头,这一刻,他好像感受到了丝丝疼爱跟关怀,在这个明明只见过几次面却自称两人是姐弟的女人,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情感,在这种感情的催动下,他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搭在了梁以欢的手心,被她像个孩子一般拉了起来,他呆愣的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梁以欢,说不出话来。
看着如此木讷的微生钰,梁以欢蹙眉问道:“怎么,你真不知雪兽的下落?”
微生钰蓦地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摆脱尴尬道:“本王可是斩仙国未来的国主,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只是你刚才说纳兰先生,让本王想起了闻名于世的纳兰名医,你所说的纳兰先生莫不会就是他吧?”
听微生钰自称为本王,嗨宝笑着打岔道:“娘,你看舅舅他开始得意起来了!”
梁以欢轻笑着抚了抚小腹,而后向微生钰点了点头,敛起笑意道:“你猜得不错,纳兰先生的本名叫纳兰星海,而他也的确是那闻名于世的纳兰神医,如今他被困于雪兽之手,恐怕已经危在旦夕了。”
“皇姐,雪兽的位置皇弟倒是知晓,只是那地方凶险的很,如今你怀有身孕,我担心你会承受不住而伤了腹中的灵胎。”微生钰别有深意的看向梁以欢腹中的嗨宝,沉吟片刻又道,“况且雪兽乃是神族灵兽,经过千百年的进化,早就成为一方霸主凶兽,想要在它手中救人,就算是集合了世间十大高手,也未必能成事,更何况仅仅是你我二人。”
梁以欢深知微生钰说的有理,却也并不退缩,一直以来纳兰星海都解救自己与危难当中,更是为了她铤而走险夺取千年冰霜,她不能扔下纳兰星海,自己独活!
思虑及此,梁以欢似笑非笑的睨着微生钰,使出激将法,“怎么,你怕了?你是否觉得自己的修为还不到家,所以不敢跟雪兽一争高下?若是非集结十位高手才敢踏进雪兽领地,那这十位高手未免也太无能了!”
心思周密的微生钰,明知梁以欢这是激将法,却还是忍不住拿出了皇族的傲骨,咬牙道:“好,既然黄姐都不怕,那我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这一日,斩仙国的大雾蒙住了整个国度,熹微的光影无法透过大雾折射在人的身上,就好像是预示着他们这次的旅程会有多番变故,对于微生钰而言,梁以欢就像一个巨大的发光体,吸引着他,吸引着他向她靠近,吸引着他跟随。
无形之中,一双叫命运的手将他们绑在了一起,难以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