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愚心尖猛颤,他说得没错,她之所以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用性命威胁他,逼他妥协,仪仗的,不过是他爱她!
清秀的眉宇间凝聚丝丝苦涩,她什么话也没说,甚至不知该用何种心情去面对眼前曾爱过的男子。
“朕知你惜命,也知你舍不得抛下小玲和小白,更知,你不会轻易自寻死路,”薄唇微启,唇中吐出的话语,凉薄且冰冷,“但朕却再三妥协,你可知为何?”
上官若愚动不了,可即使她能动,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他微微凑近,那股熟悉的淡淡药味,扑鼻而来,一如初见,干净、清澈。
温热的鼻息不断喷洒在她的耳垂上,似火星滑过肌肤,痒痒的。
“是因朕不愿赌,不愿赌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因为朕,输不起。”言罢,他将身躯再度直起,竟未曾多看她一眼,纵身跃下城墙,素白的身影,似神祗降临,掠过下方黄沙浓雾,稳稳停落在良驹背上。
“撤。”简短的一个字,却容不得任何人忤逆、违背。
南商大军恨得咬牙,一连两天,他们却连这座城池的大门,也未曾攻克过,这悲催感,怎能不让他们郁闷?
但帝王有命在先,即使心头再多不甘,再多不愿,也只能从命。
八万大军再度返回深山,临走时,那仿佛淬了毒的凶狠目光,从四面八方朝上官若愚投来。
他们在愤怒,他们在控诉,控诉着,本应是一国之母的她,如今却身处敌营!且帮着敌人,对付他们,阻挠他们。
直到那抹清冷飘渺的身影消失在深山老林里,上官若愚绷紧的神经,这才勉强放松下来,下方被架在柴堆上的俘虏,也被一并带走,好歹留住了一条性命。
她暗暗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高兴呢,身侧,一阵寒气蓦地刮来。
面颊微微一僵,话说,她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以死相逼?”沙千宸极致温和的声线,在耳畔如天籁般响起。
寒毛瞬间竖立,嘴唇讪讪动了动:“那什么,误会,纯属误会!表哥,你想想看,我是啥人啊,怎么可能干出自杀这种蠢事对不对?我就是不小心把舌头给咬破了,反正流了血,也不能让这血白流啊,就将计就计,来了这么一出,真的,你要相信我。”
她说得甚是诚恳,甚是郑重,但沙千宸却连一个字也不信。
她方才的决绝之色,方才的不惜一切,就连他也为之震动,那怎会是做戏?怎会是假的?
至少有那么一刻,她是真的愿意,放弃自己的性命,来保全下方那群俘虏。
可看着她小心翼翼又略带讨好的傻样子,沙千宸心头的愤怒顿时化作天边浮云,消失无踪。
他幽幽叹息一声,抬手捏了捏上官若愚的脸蛋,力道有些重。
“嘶!”卧槽,不知道她口腔重伤,很疼么?眸中闪烁着控诉的光芒,无声指责着他的暴行。
沙千宸笑道:“这是教训,若下次你再敢拿性命胡闹,就非这么简单了。”
“咋滴,你还想家暴?”她惊呼一声,“表哥,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这么凶残?人家看错你了!”
“……”一滴冷汗悄然滑下额头,“你啊。”
终是舍不得惩罚她,但若是不给个教训,只怕她会记不住。
沙千宸冲身旁的士兵吩咐一句:“去,取件披风来。”
“嗻。”士兵急忙从府衙里抱来一件暖和热乎的披风,双手高举,递给天子。
他伸手接过,猛地掀开,披在上官若愚身上,随后下令:“回城。”
“喂!”那她呢!“给我解穴啊。”
“你就好好在这儿反省反省,放心,今夜无风,不会染上风寒的。”沙千宸头也不回的说道,竟真的将众将士带离城头,在上官若愚望眼欲穿的注视下,返回城中,把她独自一人孤零零给遗弃在上边。
“卧槽!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她抓狂的哀嚎一声,满心悲愤。
瑶池镇固若金汤,南商大军两次强攻,未能破城的消息,如同一阵风,传遍整个沙兴。
无数百姓纷纷走出家中,自发在街头欢庆这难得的胜利。
他们仿佛已经看见战争的胜利,仿佛看见了和平就在眼前。
满朝文武也终于一改这段时间以来凝重的脸色,多了几分轻松,甚至还能谈笑风生。
“老哥,老哥,你听说了吗?娘亲打胜仗啦。”上官玲刚听到这则消息,立马跑回公主府,连宫里的漂亮姐姐也被她抛诸脑后。
上官白正坐在厅中,翻看着书册,听到这话,眉头当即皱紧,呵斥道:“你的礼数呢?不要以为娘亲不在,就可以为所欲为,娘亲不在的时候,我要代替娘亲照看你,不许你做出有失shen份的事。”
自从萧淑妃的宫女跑来挑衅后,说出那番近乎羞辱的言语,上官白就深深的将礼仪二字,记在了心里。
他才不会再让任何人,说他没教养,说娘亲没把他教好!以至于,他这段时日,一直在恶补宫中各种书籍。
“哎呦,不要在意这种小事啦。”上官玲罢罢手,蹭到他身前,“老哥,娘亲真厉害,居然能把坏蛋打跑!”
“你现在才知道娘亲很厉害吗?”这种事,他从懂事就知道了好么?说她蠢,她还不愿承认。
“唔,貌似娘亲一直挺厉害的。”上官玲撅着嘴,仔细想了想,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哎呦,老哥,咱们去找娘亲吧!去给娘亲加油助威。”
娘亲在前边打仗,他们在后边摇旗呐喊,幻想着那样一幅画面,上官玲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去前线。
“啪。”厚厚的书册,无情拍打着她的脑袋。
“嗷——”她疼得当即发出一声惨叫。
公主府外的宫女浑身一抖,然后见怪不怪的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你忘了,娘亲临走前交代过,不许咱们随便捣乱,更不许咱们偷偷跟上去。”她有把娘亲的话记在心上吗?这么重要的嘱咐,她怎么忘得一干二净?
“哎呀,娘亲不也说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上官玲用上官若愚曾经说过的话来反驳。
上官白冷冷的睨了她一眼:“娘亲的意思,和你想的,是一样的吗?”
“不是吗?”她满脸茫然,“反正不管是不是啦,老哥,你到底要不要和人家一起去?不去的话,人家一个人去咯。”
说着,她作势要往殿外走,只是脚下的步伐,尤为缓慢,似是在等后边有人能叫住她。
可惜的是,她这套把戏,上官白从小看到大,已经习以为常,气定神闲的将书册重新翻开,继续翻阅着,至于某个如蜗牛一般,慢吞吞蠕动的家伙,他表示,完全不在意。
反正她是绝对不敢偷偷摸摸一个人去找娘亲的。
“老哥,你真的这么狠心?舍得让人家一个人离开?你不怕人家在路上遭到危险,遇到山贼,遇到采花贼吗?”上官玲气恼的跺着脚,嗷嗷叫着,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
上官白眼观鼻鼻观心,神色仍旧冷漠,“不怕。”
采花贼什么的,碰上她,只有倒霉的份儿。
“……”心好痛!小手用力捂住胸口,似受了天大的打击一般,身体踉跄着,背靠房门,“老哥,你肿么可以这样子?你知道你这样做,让人家有多难过,有多心酸吗?”
“不知。”他淡漠回应。
软的不行,上官玲又不敢来硬的,只能选择掩面飞奔,离开时,还不忘抛下一句示威的话:“人家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她蹬蹬的跑出殿宇,小小的身躯,很快便消失在院子外边。
待到脚步声离去后,上官白才无奈的将手中书册放下,“笨蛋。”
瑶池镇上,后方粮草及时运达,为了避免被南商大军埋伏,劫走粮草,护送粮草军需的将军特意兜了一个大圈子,从瑶池镇后边崎岖陡峭的山路,将粮食送到城中。
“表哥,你想和南商打持久战吗?”自从那日南商大军撤离后,两国再未发生过任何战斗,隔着一座大山,相安无事的各自扎营。
没有互相挑衅,没有暗中用计对付,就像是在无形间,达成了某种平衡。
但这诡异的僵持局面,让上官若愚心里有些不安。
事反无常必有妖,谁知道那人正在盘算些什么阴谋诡计?
在她心里,南宫无忧已然变身成了一个阴谋家,还是特老奸巨猾,特狡诈的那一种。
“不,朕在等。”沙千宸摇摇头,如玉般白皙清润的脸庞,闪烁着为帝者的自信。
“等啥?”一个问号从她头顶上冒出。
“等联军。”两国开战,若拼得你死我活,最终得利的,唯有北海。
沙千宸这几日按兵不动,不仅是为了给大军休养生息的时间,也是为了等待,送往北海的密信回来。
想要将南商击退,最合适的方法,便是与北海联盟,两国联手,前后夹击,将南商彻底驱逐出这片土地。
“你是说你想和北海联盟?”上官若愚立即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面露一丝惊讶,“那他们答应了吗?”
“还未传来消息,不过,不离十,朕有极大把握,他们会答应。”他说得笃定,信誓旦旦。
上官若愚却面露丝丝奇怪:“这可不一定吧,万一他们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呢?”
“可你莫要忘记,唇亡齿寒。”沙兴若是亡国,若是被南商吞并,昔日三国鼎立的局面,将会彻底改变。
南商扩充领土后,北海想要对付,难如登天!但以南宫无忧记仇的性子,必定会与风瑾墨秋后算账,北海与南商之间,必有一战。
种种因素加在一起,沙千宸才有底气,把话说得这般坚决。
上官若愚顿时了然,“如果真的按你所说,那就真是太好了!”
希望当真能如他所愿,发展下去。
可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一丝不安的情绪在凝聚。
眉心微微拢起,是他的错觉吧?